秋夜卿颇有几分笑意的说:“往常听闻能上得二楼来的,都是如林姐姐这般天仙美人,却原来还有如此俊俏的书生,也能入得惜香公子的眼。”

林若惜微微一赧,“秋姑娘严重了。在下…”

“是白某的一位故友。”玉卿衣笑笑的看向秋夜卿,“难不成这位小兄弟,还能让秋姑娘醋了不成?”

秋夜卿的脸微微一红,狠狠的剐了眼玉卿衣。

这时,林若惜忽然顿悟,难不成一直恋慕着秋夜卿的风茗轩,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显着,这秋夜卿心中有玉卿衣!

好一个惜香公子啊,左右逢源不说,这两位女子脉脉含情的眼睛都停在他的身上,当真是艳福不浅。林若惜思忖着即便是风流成『性』的风茗轩似乎也没这等能耐,如今她倒是对惜香公子愈加刮目相看。

这时,玉卿衣倒是起身,与她二人低语几句:“苏兄弟是第一回来这里,我带她熟悉熟悉。”

林若惜口中忙说:“不用不用,没关系的,你陪着两位美人,我没什么事情的。”

这边说着,玉卿衣已经抓着她朝后头走,下了楼梯,才轻言慢语的说:“自然有些规矩得让你知晓,毕竟她们是常客,早不需知道这些事了。”

“什么?”

“长天坊有多少宵小想要得到一件珍宝大会的宝物,别看如今风平浪静的,其实早就机关暗藏,你可千万小心,夜里莫要『乱』闯。”

林若惜将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宵小”给生生咽回,默默的点了点头。

玉卿衣与林若惜已是立于天井中的老桂树下,他指着身后传来叮叮当当轻微敲击声的地方,大约是在南面一排屋子的后方,“穿过那间小屋,就是我们长天坊的学徒所在。他们是通过精挑细选后,为宫廷制作珍宝的主力。”

在玉卿衣的解释下,林若惜也大致了解了北方一排房屋为富甲一方的商流,南边也即是方才她所在的二楼下方,则是江湖中的名士,如正道盟的盟主九天门南宫锦、除却少林方丈外的八派掌门悉数到场;东边是朝廷人士,长天坊毕竟尚属于朝廷管制,所以一年一度的珍宝大会依旧有朝廷官员的监管;最后西面则是文人雅士,观赏珍宝大会并且用诗词助兴,之后盛传于世增添世人向往却又不可多见的珍宝大会的名声。

如此缜密却又各路英杰尽数参加的大会,居然集中在这一方圆丈许地上,当真玄妙。林若惜反倒是对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愈加好奇,当她将问题抛出时候,却看玉卿衣微微苦涩一笑。

“是家父。”

长天月下红袖香 054 夜闯长天

林若惜『露』出了些意外表情,只是玉卿衣说完此话后却也再无后话,领着她去那学徒聚集地转了转,也就各自别过。

此时正是夜『色』阑珊时分,林若惜回了房间用过晚饭,长天坊送入房间的饭菜也算可口,颇具江南风范,三菜一汤配合得当,可口至极。当她用完后便用人来收了饭菜,中间一句话也不多说。她也算大致清楚为何众路人士混杂在这里却毫无芥蒂,也是因着谁也不知道身边房间的是谁,而大部分人都是不允许外出的,外出随行也有长天坊的人跟随,比如自己刚才便是由玉卿衣指点完后,就被送回房间。

此人临走前还笑眯眯的说:“记住,无事不要外出,外出时候必须要有我的允许。”

站在束莲状的栏板前,她就无意瞧见一位持刀的汉子正朝着外头走去,身后亦步亦趋的随着个穿蓝衫的小哥,二人看着武功都不算太低,只是那持刀汉子的脸上满是不忿,想来此举措还是让很多人都有些不适的,只是碍于此次大会毕竟兹事体大,朝廷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也都受着制约,大家也都堪堪过去了。

到了深夜时候,林若惜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虽然明知道外面危机四伏,可是一想到那八卦残图可能就在长天坊内,便想要出去探查一番。

只是就怕自己这三脚猫功夫出去后,反倒是被杀机暗藏的长天坊给捉了个底朝天,最重要的是,下面多的是各派掌门,自己若是肆意出行,反倒是容易被看破行藏。

这几日因为看那张从洞『穴』中带出的图,跟着那图画上的经脉走势,反倒每日身体愈加轻盈,最要紧的是,总有股凉气绕体,她觉得因着这误打误撞,收的了一个好法门,可惜…不识字…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很是纠结。因着自己不识字这件事,让很多事都无法顺畅进行。想来实在不成,不若寻个地方读个私塾…至少要脱离文盲大军啊…。

随着经络再次走了个周天,一口清气缓缓出口,她睁开眸,朝着窗外看去,但见一轮明月高悬,桂树静谧,繁夜安宁,只有一只鸟雀的声音,频频响起,而又复了安宁。

林若惜着紧了下床,站在门边诸多思量,忽然生出一计。

她穿上外裳,打开房门,只听见树下微微有动静滑过。她故作镇定的走到玉卿衣房门前,轻轻扣了扣。

“白兄在吗?”

内里无声。

她又轻轻叩了叩门,“白兄在吗?”

依旧无人应门。

这时她才转身朝着楼下走去,正走到楼道口,有人拦住了她:“做什么去?”

她『揉』着眼睛,指着玉卿衣紧闭的房门,“玉公子说,若要出行就唤他,只是在下此刻十分内急,敲了几回门也没有人应声,只好先自己寻个方向。”

那人着一身玄衣,面容冷峻,如刀刻的面容从黑暗处显出,然后他说:“我领你去。”

咦!林若惜目瞪口呆的看着此人,难不成一个大男人还准备盯着自己如厕?这时那人已经转身,冷冷的说:“走吧。”

林若惜一愣,旋即咬牙,紧紧跟上,口中还轻声问:“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墨昔尘。”他依旧是言简意赅。到得天井老桂树后,走过一个小道后,是个宽敞的后院,后院里搭着算是比较豪华的茅房,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人家住处,就是没个顶。

林若惜硬着头皮抬脚上前,那人紧随其后,明显着是要陪其到底了。

她着紧了转身,生生的磕在那人胸处,捂着额头说:“兄台…要不…我自己一人去如何?”

墨昔尘冷言说:“不是我不同意,而是在长天坊,肆意行动的人绝对不能脱了我们的视线内。”

林若惜结结巴巴,面红耳赤,不得不脱口而出,“兄台你难道不知道我能上二楼的缘故么?”

墨昔尘莫名挑眉,大抵那根筋还是没有转过来,思索片刻还是问:“这位兄弟你不是内急么?”

“急啊!但你不能与我进去啊!”林若惜险些咬断舌头,只想大喊此人当着榆木疙瘩的脑袋。一跺脚,她换回原来的声音,细细嫩嫩的柔柔软软的,“我是个女人啊,你也要去?”

墨昔尘傻了,半晌没有回答。林若惜也不理他,白了他一眼后,自顾自的转了进去。

一进门,她便捂住自己的心口,舒了口气。

听着门外有踱来踱去的声音,她只好轻喊了声,“喂,你离我远些,不许看也不许听,我会不好意思的吗。”

那墨昔尘顿了顿,还是离得远了些,抱胸看着一地树叶,月光洒金。

而林若惜乘势抬头看向院墙,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落在墙的另一侧。从轻功而言,她的确有一手不太容易让人发现的能耐,除了那回竟然被惜香公子看破之外,往来都是自信满满的。

这处自然是白日里她观了许久的老桂树。天井当中,老桂树生长的枝叶繁茂,而经由她一日的思索,只觉这里也许是自己寻找的第一处,也是当先要紧的地方。她在老桂树旁细细摩挲着,这时忽然又是一阵雏鸟的夜鸣,将她吓了一跳,忙慌加快了速度,在树下泥土上敲了敲,偏就是她这几个轻微的动作,从南面某处房内传来声慵懒无比的声音:“哪里来的小野猫?”

林若惜一惊,好像是那九天门南宫锦,哪里还敢逗留原处,匆忙朝着方才的后院茅房方向跑去,却听那方向两处暗里忽然走出两人,都着着黑衣,朝自己的方向行来。

情急之下,她慌忙后退,一个纵跃上了树上,借由枝叶的繁密,挡住自己的身子,跳在了二楼上,低身朝自己房间跑去。可一想起那墨昔尘怕已经发现此刻动静,不觉暗骂了声那多事的南宫锦,又辄了回来,听着楼下连绵不断的脚步声,额上冒出些许汗珠。

忽然身后的房门一开,将她的后颈一抓,二人紧紧滚做一团。

长天月下红袖香 055 假凤虚凰

她连忙起手朝后方打去,却被轻巧拿住,然后那人在耳后说了声:“别动。”

这是玉卿衣。方才他不是不在屋里么?果然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招数么?他便是等着自己入瓮么?

可是当她的手肘忽然碰见个柔软的物事后,忽然浑身僵住,愣在了原地。

连门外传来个男人声音说着“玉公子,你那苏兄弟不见了”,也没往心里去。

玉卿衣抬头朝外说道:“无妨,让他去吧,没有大碍的。”

待墨昔尘与余人散去后,玉卿衣松开了林若惜的手,然后她傻傻的转身,看着玉卿衣衣襟内泻出的春光。

玉卿衣毫不介意的合拢了衣襟,笼着头发说:“只准你假凤虚凰,就不许我女扮男装?”

林若惜拍了拍自己的脸,此刻再看玉卿衣,已然是个翩翩佳公子,哪里还有方才的那份红颜祸水的错觉?

她匆匆忙忙上前,盯着玉卿衣看了半天,把方才的景象一想在想,眼睛不自觉的便往那胸处溜达。

玉卿衣倒了杯茶,指了指自己的旁边,“坐。”

林若惜乖乖的坐下,喝了口水压下惊,才讪讪的问:“你…你怎么扮成个男人…?”

玉卿衣毫不介意,笑笑的斜眼,“那你为什么扮作个男人?”

“可是你分明知道我是个女人?”林若惜咬牙,分外不满。

玉卿衣“喔”了声,更加笑意暗藏,“惜香公子闻香识玉二十年,你这身体香,想挡也挡不住的哟。”

林若惜连忙闻了闻身上,在看见她开始低笑时候终于意识到正事,低声喝道:“你为什么帮我?你不应该把我当做普通的宵小之辈抓走么?还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玉卿衣示意她不要慌,又塞了茶盏到她手中,才淡淡的挑眉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我的大小姐?”

林若惜一口气噎了回去,好吧她承认自己虽然有那么点小算盘,但面对这个玉卿衣时候,似乎都不太够用,尤其是明知道对方是个女人,却依然觉着待在一处房间十分危险一样。

那脖间的花纹烛光之下格外晃眼。

她强制冷静下来,这些日子自己明显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就遇见玉卿衣这种事情的时候才会出脱一点。

“你是哪一边的人?”

玉卿衣目光灼灼,“你觉着呢?”

林若惜心内想骂人:我怎么知道啊?我若是知道的话,还会如此紧张么?谁知道下一刻是陷阱还是什么?若是桩大喜事,那定是老天开眼了吧!

林若惜轻轻拍了下桌子,“你就告诉我实话吧,我先不管真假,你让我听听可好?”

玉卿衣起身,将马上要熄灭的烛火重新点上,吹去余烟,脖颈上的花纹氤氲,更显魅『惑』,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眯,“你要找的可就是之前赵先生拿出来的?”

林若惜的心一慌,旋即回答:“谁说我找东西来着?”

“啧!”

玉卿衣轻挑眉头,长身站起,忽然一下在林若惜毫无反应的时候,抵到了墙面之上。林若惜明知道她是个女人,却禁不住紧张起来。此人怎么看,都找不见半分女人的气息,那一动作,就把男人的邪魅尽数张扬。

她挨近了林若惜,凉凉的问:“你看清楚些,想起来没?”

林若惜瞪眼,眉是眉,眼是眼,分明的英挺,分明的帅气,“想起来什么?那东西不就是个八卦么?我才不找那个呢。”

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奈我何的模样。何况对方是个女人,若是个真男人,她恐怕还要思量下如何是好。

脸又贴近了几分,林若惜有些心房『乱』跳,红着个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假男人!

“你再看看?”

林若惜对望上她的眼神,那里有热烈,有激动,有凉寒,也有淡淡的失望。失望?失望她什么,不过就是死不承认那东西与自己有关而已,她再看了看,但觉那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可是如何都想不起来还有何渊源,讷讷的说:“看什么…看你…长得帅么?白姑娘?”

玉卿衣原本还暗沉的脸『色』,忽然笑了出来。

靠在林若惜肩头颤抖了半天,她才抬起眼,望进林若惜的眸里,“我的大公主,你真的没印象了么?”

“咦?!”林若惜一个激灵,傻愣在原处。

玉卿衣苦笑,“那时候我年长你几岁,却能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是你,哪里晓得,你还是把我给忘记了。”

“我…我…你…”林若惜虽然震惊不已,但委实觉着对方眼里的,似乎自己是个负心人,但她真的没有印象,自己还对一个女人留过什么情。而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居然记得自己的长相,林若惜结结巴巴的手舞足蹈的试图解释着什么,思来想去也没觉着自己干过何等负心之事,于是跺脚说:“我怎么真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孽债。”

玉卿衣皱眉。

林若惜因着这细小的动作,忽然一下,豁然开朗。

眼前仿佛还是几日前,自己默默念叨着的话:“大概是在林若惜年幼时分,曾有个青梅竹马,一直交好,自离散后,便挂念至今。当年曾是太子伴读,父皇曾经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只是后来他因为爹爹犯了些事,以至于父皇问罪,满门发配,从此后天涯两端各自思念吧…”

“白棋!你是白棋!可你不是个男人么!”林若惜激动之余,话都说不稳,只抓着玉卿衣上下打量,以为自己定是记错了人,可是她记忆里的白棋的确是个一皱眉就成了如此模样的少年。

她心痛,想不到自己一生错恋,连个初回都恋错了『性』别。

玉卿衣浮唇笑,“我白家一脉单传,玉卿衣从小就被当做男儿来养,未料却还担了个太子伴读的好位,坏就坏在皇上有意要将你许配给我,这等大不逆的事情怎能被皇上知晓。所以长天坊秘密投靠朝廷后,我父寻了个因缘自愿替皇上分忧,将长天坊牢牢把控在朝廷手中。所以自那日后,白家便被随意寻了个理由驱逐出朝堂,来到这里,替皇上打理长天坊。”

长天月下红袖香 056 独我一人

林若惜直到玉卿衣说到最后,才顿悟,原来大元覆亡后,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苦苦支撑,并非只有自己独活于世,玉卿衣一口一个皇上,分明还是在说自己的父皇,而不是当今凤帝凤以林,双眸渐渐模糊,从方才一直在苦苦扛着的紧张瞬间消弭,整个人向下一滑,被玉卿衣抄在了怀中。

“玉卿衣…玉卿衣…”她抓着玉卿衣的衣袖,一口一声,她信这个人,若她早已认出自己,的确有一百个方法来陷害自己,可是却在这里把原委告知,也是在与自己挑明,如今的长天坊,虽然依旧受着朝廷管制,但却还是忠心着自己的父皇。

玉卿衣心疼的抹去林若惜眼睛上的泪,轻声问:“就剩…你一人了么?”

林若惜将自己埋在玉卿衣的怀中,不停的抖动着双肩,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对,整个皇家,只剩我一人。若当年的海上还有他人存活,我的确不知道。我是在溺亡的最后一刻,被别人救下,才苟活于世。”

玉卿衣拉着她坐回原来的桌前,听她说着这些年的过往,尤其听见她是被地狱门救回,做了门主侍婢那么久,如今才逃离而出,生生的又皱上眉头。

“居然让你做侍女。”玉卿衣握住她的手,很是不忿。她当然不知道元若惜这个长公主还活着,但是自从她成为长天坊内里的主使人后,就一直在寻找玄天八卦的踪迹,也在寻找有缘人的上门。

昨日巷道中的林若惜其实藏的极好,但是做惜香公子太久的玉卿衣,从来没有女人香能瞒过她的鼻子,所以信步向前,准备揪出那个暗藏的小妖精,却哪里知晓,一对眼的那刻,她就认出了当年的长公主。长公主元若惜那时虽然只有几岁,眉眼与今却分毫不差,尤其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当真是谁也没有的风情。玉卿衣原想自己是否是认错了人,她于激动之余,却还是决定等等。

所以她带着林若惜去了长天坊的二层,由赵先生拿出仿制的玄天八卦来试了试,很明显,她与往常其他被试过的人,态度泾渭分明,这更加坚定了玉卿衣内心所猜。最后一次,就是夜间,她故意放林若惜出去,因为玉卿衣知道,若林若惜是那怀揣着玄天八卦的人,她一定会找寻放在长天坊中的那件东西。

果不其然。当一切成真后,玉卿衣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只是未想,她原来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林若惜轻轻反握住玉卿衣的手,柔声说:“没有的事,在你们看来,地狱门为江湖邪派,所以以为我在其中定是受苦诸多,但是你看我哪里有问题,从门主到各路堂主,都对我极好,这次肆意出行,其实是…”

玉卿衣疑问的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的垂首,“逃婚。”

玉卿衣笑了,她当然没想到林若惜居然会因为逃婚敢逃出地狱门,这等胆子,也与印象中的长公主合为一体,那时候的长公主元若惜,便是总在大家注意不到的地方,一鸣惊人。果然此番又是。

“那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林若惜也想着不会瞒玉卿衣,所以点了点头,“我是没想到,藏了那么久还是被发现了的,不过门主倒是没有将我拿送朝廷。”

她的脸微微一红,“倒是后来,却突然说,要将我嫁与水堂堂主洛景寒,所以我就连夜逃了出来。”

玉卿衣自然不知道林若惜心中的情愫暗涌,也不知道地狱门内的诸多复杂,但是洛景寒她也是见过的,他还是北海分舵舵主时候,便与其谈过几桩生意,印象之中此人『性』情温和形容无双,但必要时候的狠辣、斩钉截铁,也是让她意外的。原想这样一个人,为何会成了地狱门北海分舵舵主,却也在那双略显冰寒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来自己的长公主,居然逃了此人的婚。

不过她随即转怒为喜,将盏中茶尽数饮去,“我倒是想起来,若他们并没有送你去朝廷,便是怀有野心啊。这番,倒是能利用一下。”

林若惜一愣,看她起身,从房中床头取出昨日赵先生给自己瞧的那假的八卦,然后玉卿衣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话她,“自己在土里翻了那么半天,其实这东西早被我拿出来,搁在里头就等着你拿了。哪里晓得昨天你那么笨。”

“我、我那是谨慎!”林若惜不满的回了句。

玉卿衣莞尔一笑,倒也不介意,撬开八卦,从内中取出了属于长天坊的那份残图,打量良久,似有几分不舍,感慨良深。却忽然起身,白衣轻拂,郑重的跪在地上,“长天坊幸不辱皇命,留住此份残图,等到公主驾临。”

林若惜意外的愣在原处,却也赶忙跪下,与玉卿衣四眸相望,“玉卿衣,林若惜早已不是…那个长公主,你也不需如此。”

“这是我父遗命,当取出残图时候,定要向先走一步的皇上复命,一定…”玉卿衣此言,让林若惜大受震动,讷讷的问:“为…为何?”

虽是改朝换代,凤帝种种举措都是利民之举,往故前朝旧臣,不论功勋、罪责,都纷纷选择投靠大庆,为何玉卿衣的父亲却如此忠心?

玉卿衣苦笑,或者是想到了古早的往事,那张本如桃花三月春的芙蓉颜,顿显几分悲凉,“你所看见的也许都是表面之为。长天坊自大元后,原想脱离朝廷监管,只是凤以林却不这么想,只要是皇上有的,他一概不能少,所以就在那天,他当着我的面,活活『逼』死了父亲,迫我应下了所有的要求。”

林若惜张了张口,见她着实难受,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上前,柔柔的让她靠于自己肩上。一个女子,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背负的、惦记的、筹谋的,都比往常人要累多少。玉卿衣深吸口气,“可能时间有些久,公主你怕是忘记了,你父皇偏宠的那位,自始至终都要带在身边的,就是我白家女子,玉卿衣的小姨。”

长天月下红袖香 057 未婚娘子

林若惜恍悟,她的确是忘记了,那年被父皇迎进宫中倾国倾城的女子,隔日被封为宜妃的,原名正是白晴。

聊了如此久,二人终是有些累。林若惜与玉卿衣都是半晌没有说话,相看两无言后,玉卿衣忽然收回了方才的凄楚之『色』,瞬间还回往日的清明模样,起身将残图展开,置于桌上。

“乾为天,长天坊的这一卦,便是乾卦。也不知你为何要在土里找,这张图,原本是藏在那张匾额里的。”

话刚说完,林若惜嗫嚅了几句,“我不太…识字…”

玉卿衣愣了半天,忽然笑出了声,抚着额头,心说这光复大业,好似在这一刻,就开始了崎岖万里的征途。

是夜,林若惜与玉卿衣便在房中说了一夜,累了也就于她的床上睡着,倒是玉卿衣,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

她睡熟之后,玉卿衣的身旁忽然了无声息的出现个黑衣男子,正是那墨昔尘。他冷冷的瞧了眼正躺在玉卿衣床上睡的十分憨实的女人,低声问:“明日你要怎样与其他人交代,突然少了个苏修书生,多出个从你房间里出去的女人?”

玉卿衣站起,与他正面相对,嘴角轻浮,“怎么?往常我与其他女子处于一堆时候,也未见你有任何反应,今日怎生开始吃醋?”

墨昔尘变了脸,“我没有。”

“怕什么。”玉卿衣凑到他耳边,“不过就是你这未婚夫的名头不让说出去,倒是让你憋屈了。”

墨昔尘怒,“你平日胡闹我也从未说过什么,就是担心这次她的出现会给长天坊带来麻烦而已。”

玉卿衣皱眉,“你怕了?你是希望我永远都找不见她们是吧?当年父亲握着你的手交代你的,你都忘记了么?”

墨昔尘扭头,“没有。”

“那就够了。”玉卿衣上前,毫不介怀的搂着他的腰,“我要你发誓,要像护着我一样的,护着她。”

“你!”

“发誓!”玉卿衣的眸子凝住,甚至是强硬。

墨昔尘定定的看她,不得不叹了口气,“我发誓。”

“不行,你必须说,若你不好好护着元若惜公主,便教我死无葬身之地。”

“…”

“说啊。”

墨昔尘狠狠咬住对方的唇,咬的彼此气喘吁吁,才冷声说:“若我不好生护着元若惜公主,便教我…”

“说错了。”玉卿衣截住话头,指着自己,笑意翩涟,“我说的是我。”

墨昔尘,宁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玉卿衣的命。玉卿衣很清楚。所以她宁肯让他拿自己发誓,那才是最毒的誓言。

墨昔尘的眸光渐渐泛凉,终于举手,“若我不好生护着元若惜公主,便教玉卿衣…死无葬身之地。”

玉卿衣软声叹了口气,这才笑了,点着他的鼻子软声说:“那好,过几日给你些甜头,别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