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连串闷响已经传来,效果如同在垃圾桶里放鞭炮。过得一阵,山狗便鬼鬼祟祟闪上大道,一溜烟往西区住宅群跑去了,他的身后,飘扬着火药的味道,以及零星衣物的碎片~~

碧绿摇摇头:"他真是~~怎么连迎春花都不认得,骗他骗得我好内疚。"

一阵沉默笼罩整个水塘,良久,银灰幽幽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

大家叹气一阵,桃红打断了这突如其来的感慨:"我说,我们一定要帮他吗?"

银灰很郁闷的叹气:"可不是,我们答应了猪哥的,一定要照顾这个倒霉蛋啊。"

这句话说出来,三条蚯蚓齐齐哀叫:"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居然会愚蠢到去许诺?"

它的感慨大约只抒发到一半,被一个粗豪的声音生生打断了:"许诺?许什么诺,你们说谁呢?"

三个头抬起来去看。咦,山狗又回来了,动作好快啊,他换了衣服,头上包一块巨大白布,裹了好多圈,将那盆插花遮得严严实实,身高凭空提了五十厘米。配合他黝黑肤色和好几天没刮的胡子,看上去非常像仇恨社会的恐怖分子,何况他手还插在裤袋里,一副随时要掏出一坨土炸药强占澡堂的样子

他蹲下来兴致勃勃地问:"你们说猪哥呢,我好久不见他了,他在哪里?"

桃红盯着他突出一块的口袋,对这个简单的问题也思考了很久,一边在水中慢慢游动,一边拖拖拉拉的回答:"恩,恩,猪哥啊,猪哥,他在阿富汗吧,最近~~"

山狗仿佛十分迷惑:"阿富汗?他去训练童子军平叛吗,还是浑水摸鱼想当当军阀?"

这一连串话问得巨细无遗,逻辑清楚,与山狗平时行事作风,大异其趣,证明在问题的背后,一定跟随着不可忽视的阴谋,桃红最为精灵,电光石火之间大吼一声:"赶快跑!!"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已经高高跃起,拼尽全力向左下角的绿萝更衣室弹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蚯蚓算也不如天算,它虽然弹跳力不俗,却忽视了半空葡萄藤的悬挂高度,一头撞上,虽然把葡萄藤网拉开了一个大洞,却也当即被迫改横跳为直落,而且就在同时,脑袋被山狗抛出来的一样物事砸个正着,那玩意好似是颗小红豆,不过一撞上桃红就立刻爆开,炸出一大蓬浅红色的粉末,随着微风四散,笼罩了方圆十米。

银灰见机,立刻下潜到水里,还在里面拉自家兄弟的尾巴,要他们也下水去避避。山狗等它们全部淹下去了,这才好整以暇踱步到水边,笑嘻嘻喊话:"别躲啦,没用的,这是万物催情素,溶于水,能与空气分子结合,药力强劲,人与动物通杀。"

万物催情素,这名字真是贱啊。立刻就把碧绿恶心了一把,哗啦一声冒出头来,恶狠狠的盯住山狗:"春药?死山狗,你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玩我们。"

山狗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才道:"什么下三滥,我跟你说,这是我以前从猎人联盟仓库里偷来的,任何生命物体吸入一毫克以上,在三天内都会变得极度多愁善感,动辄伤春悲秋,酸得能够把周围的空气变成醋,咦,已经有点醋味道了,谁?谁先挺不住的?"

结果就是碧绿,它这会儿已经不理会山狗了,兀自痴痴地注视着水中似真似幻的瑶草琼花,长声吟哦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水莲花的娇羞~~。"而最先中招的桃红也没抗住,两秒内就被这句诗迷得死去活来,不知道如何以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动,在水里玩起了花样游泳,滚来滚去,浪里红影穿梭,煞是好看。银灰稍微年长,意志力向属坚定,看两个同伴如此模样,急火攻心,轰然从水中站起来,变化了人形,就要上来找山狗算账,猛然一眼瞥到头边恰恰垂下一颗吹弹可破,饱满可爱的葡萄,心里那么一软,有阵暖流滚过,忍不住叹息道:"造物主的光荣啊,亲爱的葡萄,你给我带来多少欢乐。"深情款款和身坐到水里,开始摇头晃脑,吟诗作赋,赞颂葡萄的伟大。

山狗由来被它们整,当真是蚯蚓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小报一仇,心怀大快,在水池边捧腹大笑起来。笑够了回身去吃早饭,还在念叨:"小资,小资,真是一等一的小资啊。"

他的得意劲头一直延续到这顿早饭吃完,大饼油条,加两碗浓浓的黑米稀饭,吃得无比之爽,而且一直都忍不住笑,即使那只上次引发食堂大骚乱的凤凰姐姐进来,都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这位姐姐一进来,一点声音没有,埋头直奔西餐自助台,随手捡了两块蒜香面包,一杯橙汁,溜到山狗身边坐下。

她当然不晓得为什么山狗会这么高兴,瞪着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欲言又止。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合掌掩住自己的嘴巴,嘟囔了一句什么。山狗低头喝着稀饭,冷不丁扑面一阵凛冽风息袭来,没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声,脸上盖了一张大油饼。他愣了一阵,把饼抓下来,想了半天想清楚了,这是凤凰小小声搞出来的局部真空后果,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你没喝枇杷膏?"

凤凰苦起脸来,掏出那个枇杷膏瓶晃晃,空了。

山狗顿时大为同情:"那你好久没说话了?"

凤凰想想,摇摇头。

第七节:万物催情素对泡温泉小资们报复(2)

山狗大为惊讶,你说了话?在哪里说的,居然没引起骚动?

恰恰就有两个城市清洁与管理组的工作人员走进来,一副筋疲力尽模样,坐下来大发牢骚:"怎么搞的,到处都有树飞到屋顶上去,叫它们自己爬楼梯下来吧,它们还都畏高,害我去抬,抬松树啊~~累死人了。"

凤凰赶紧把脸藏在两片蒜香面包之中,耳朵飞红透明。山狗好久没看过有人难为情了,大感有趣,推推她:"是你吧,嘿嘿,一定是闷久了半夜跑出去,找空旷地方乱喊一气。"

凤凰乱点头。看得出来她有无穷倾诉的愿望,可惜都要死在喉咙里,真是造孽。由此山狗就起了仗义心,一拍胸膛:"我去帮你找桃红它们拿枇杷膏…"

豪言壮语说到一半,突然走了降调,好比一只皮球中途被人放了气。想想那几条蚯蚓现在还云里雾里多情着,等清醒过来,必然要大发作,不要说求枇杷膏,被它们拿去当花肥都有可能。当时逞一时之快,没想后果,现在反应过来,就觉得大为不妙。他嘴里含了一口油条呆呆看着凤凰看了半天,猛然一拍大腿:"以毒攻毒,以毒攻毒。"拉起凤凰,飞快冲出了食堂,一路冲回了他的宿舍,从满屋子乱到伤心的堆头里胡乱抓了一阵,抓出一个风筝,又撒腿继续跑。凤凰虽说长的是两只小爪子,外形十分枯瘦,还套了两只小红绣花鞋,劲道倒也不弱,居然一路跟上了山狗的速度,莫名其妙飞驰过撒哈拉之眼中结构神鬼莫测的数条大道,一直跑到了温泉眼旁边。那三条被陷害的蚯蚓居然还泡在里面,西子捧心的西子捧心,对花吐血的对花吐血,缠绵悱恻,架势十足。

山狗一甩开凤凰,扎了个马步,飕飕飕飕把那风筝放了上空,仔细看,那风筝不是纸扎,也没有用丝绸之类传统的轻薄质料,而是整一朵风信子花,单层互叠的花瓣薄如蝉翼,而边缘处则悬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微型摄像头。山狗贼嘻嘻把风信子风筝升空,那玩意儿深具灵性,自己飘开去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将温泉眼中的蚯蚓美态拍得无微不至,淋漓尽致。山狗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指,对凤凰道:"等着,很快就有枇杷膏了。"

枇杷膏的确很快就到了手,凤凰也终于可以放心大胆说话,建功之物的确是间谍风信子所拍下的大量照片。

话说蚯蚓们好歹也算修行之辈,没有惨到要等足三天,差不多的时候药力便尽散,它们一窝蜂爬上岸来,就要和山狗逐个单挑。此时风信子还在空中飘荡,来不及躲避,被桃红气急败坏一尾巴甩下来。它一边对着山狗大竖中指,一边把摄像机拿起来要毁灭证据,结果打开看时,小脑袋往旁边一歪,半天没动静起来。银灰正双脚齐飞在山狗身上踏啊踏的,一边喊它:"你看什么,过来帮手砍人啊。"

桃红对它们招招手,眼睛却一直盯住摄像机显示屏,眨都不眨,碧绿趁着自己和银灰换手,忙过来看个究竟,结果一看之下,嘴巴张成一个O形,再也移不开脚了.说起来银灰的定力的确是出类拔萃,当然我们说它脑子里少根筋也未始不可,连被踩在地上的山狗都支起半个身子要去看热闹,它居然还在心心念念练人肉垫上操,直到凤凰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拍得好漂亮啊!!"然后大家一起在空中飞了一分多钟,它才醒悟过来:"什么?什么拍得很漂亮?"

拍得很漂亮的,是那些本来想拿来要挟蚯蚓们投鼠忌器的风信子照片,谁知这朵间谍风信子是个唯美主义者,在空中左闪右闪,精益求精,拍下来的照片从构图到光线,从比例到捕捉,无一不是大手笔,三条蚯蚓见自家形象工程搞得到位,美仑美奂,竟然喜出望外,一迭声叫爽,不但不生气了,而且一下给了一瓶巨大的枇杷膏,保守估计,凤凰可以喝半年的。

把枇杷膏搞到了手,至少避免了以后吃饭要带根铁丝固定饭碗的麻烦。山狗也去瞄了两眼蚯蚓写真,悻悻的说:"有什么了不起,哼,看我回头去拍一个阿拉伯的劳伦斯造型专集来,羡慕死你们。"银灰头都不抬,道:"兄弟,包块白布未必就是阿拉伯劳伦斯。你不如去趁这块头巾还白净,去拍个撒哈拉卫生标兵屠夫秀,我觉得买的人会多一点。"山狗翻翻眼睛,摸摸自己的头,觉得那些花好像都还在长着啊,不然怎么一会儿比一会儿沉起来。桃红好心帮他解释:"没在长,不过早上空气湿,她们打露水呢,你这两天要多到处走走带她们呼吸新鲜空气,别闷在家里啊,不然花开得不够好,你还会得风湿。"山狗大惊,连忙手一甩就走,凤凰连忙跟上他,听到桃红还在喊:"运动不要太剧烈啊,脑子里有什么异常,马上要来找我们。"

脑子会发生什么异样这句叮嘱十分恶毒,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山狗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被搞坏了。他伸开自己的双手作为平衡,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凤凰沉默地跟着他,跟了很久,终于说:"你脑子怎么啦。"

他们站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由鸟脸保安驻守的城门。后现代的金属建筑风格,远远望去,森然屹立,在清早明晰的天空下,有一种难言的沉重。山狗出神地看着那道门,看了半天,说:"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呢。"

第八节:天外飞蚯蚓族神物(1)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特别是感觉。失恋的人不少,自杀的人却不多,只要熬过最初那三天,一切都会出现转机。这是所谓的真理。

对于山狗来说,时间给他带来的,是大量的混沌。是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却如同没有存在。每天他走过撒哈拉之眼的街道,走进科技研究中心,走过自己的狗骨头公寓,走到赞比亚菜市场上去吆喝。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如同没有发生过。没有人等待,没有人期望,没有人督促,也没有人赞赏。他独自生活在这孤独世界的一角,有时候觉得很有乐趣,有时候未必,但是无论如何,生活都在这样继续。带着怡然自足,无风无浪的完美表象。

这一段独白,在含羞草植入山狗脑后第二天,出现在他半夜的梦呓中。那时候醒来,他想起床去喝口水,却听到一个奇特的声音好似从他后脑勺传来,低沉嘶哑,喃喃着什么。似一个寿算不永的老人,在一字一顿吐出自己的最后愿望。山狗吃了一惊。他慢慢转身,看到的只是自己身后那堵明黄色的墙壁。而那个声音,又继续在他身后响起。

遇到这种情况,比较科学的解释,就是闹鬼。既然是闹鬼,那么就不值得追究为什么,因此山狗摇着头去喝了口水,继续倒头睡下,这一次,他听到那个声音来自己的枕头下。此时放在他窗头当闹钟的那盆叫床郁金香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猪头,这是你自己在说话。"

山狗不信:"胡说。我嘴巴闭得好好的,而且我哪是这个声音。"

郁金香摇摆两下,"切"了一声:"不相信算了。"

疑惑中他跑去看镜子,那里面有一张浮肿的脸---睡前啤酒喝太多,眼睛里一条一条的血丝---应该要做做黄瓜皮补水眼膜了,当然,如果由外人来看,首先注意的一定不是上述两个部分,而是他头顶正中央,突破香水百合和墨竹的掩隐,长势喜人的那株含羞草。不过半夜的工夫,那两片叶子已经长出了十几厘米。有碧影闪烁,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就在山狗看镜子的这会儿,仍然在缓慢而不间断的膨胀生长,而那声音也断断续续嘟囔着不停,仔细听,就重复听到了那一段话。"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来不及穿上衣服,山狗就跳出屋子,一口气跑到温控中心去,拼命敲门,那三条长期患有失眠多梦症的蚯蚓不等他瞧到第二声,已经齐刷刷栽了出来,对他怒目而视:"神经病,你又干啥?"

山狗一转身,指指自己的后脑:"这里,我在这里说话。"

如此逻辑不清的话人家居然也听得懂,果然是专业人士,不同凡响。上前一摸,桃红就拍掌称庆:"长得不错啊,已经进入潜意识了。这样下去,可能只要三四天就可以把全部记忆挖出来呢。"

银灰凑上去仔细听,顺手敲了敲山狗的脑袋:"我们装这音频转化器的效果不错啊,喂,这是他脑子的东西?这么深奥?难道我们对你还看走了眼?"

山狗没好气:"滚,我怎么也是ABC大学毕业的,读过几本书~~。"

他说完嘴巴忽然合不拢,盯着蚯蚓们看了半天:"我是大学毕业?"

碧绿十分激动,围着他转圈:"有作用,有作用啊,不枉费我们一番苦心。"它把山狗的头抱住拼命摇:"努力啊,很快真相就要大白了。"

山狗横它一眼:"什么真相,所谓真相不过是另一层次和另一角度上的虚妄,值得那么高兴吗?"

他说完又是一愣,然后往自己脖子上一个手刀,嘀咕道:"糟糕,我好像要变成一个知识分子了。"

这位处于从一个混人向一个知识分子进化过程中的山狗先生,顶着一头越来越茂盛的草,垂头丧气要回家去,被打扰了睡眠的蚯蚓却不干了,上去拖住他:"你想得美啊,半夜把我们弄醒,自己回去睡觉,不行,三缺一,陪我们打麻将。"

对于山狗来说,打麻将这种提议,其性质相当于孙二娘对过路客商说,我做包子要点人肉,你愿意贡献哪一部分?考虑到蚯蚓们对于山狗的财和色都不见得毫无兴趣,他作为输家代价如何,更是不堪设想。由此,他对于这一要求的抗议程度之强烈,完全可以想像,而打上第二个小时后他的颓废状态,更是值得同情。

丢出连续第四张东风,山狗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整个人有一半出溜在椅子底下,忍不住哀告道:"三位大爷,放我回去睡觉啦,我一把年纪了,精神没你们好啊。"

桃红横他一眼:"别吵,一盘没打完呢。"说完又和银灰继续交头接耳,手里的牌各自排来排去,山狗忍无可忍,终于控诉起来:"打了两个小时了,一盘还没打完,大哥,打麻将不是以牌型组合艺术品位高下决胜负的。我求求你们快一点啦。"碧绿专心致志在没摸过的牌里翻,找自己需要的花色,白山狗一眼:"你们人类的打法好没乐趣啊。你将就一下。"山狗很郁闷的眼看又轮到自己摸牌,随手拿了一张,摇头嘀咕:"神经病,神经病。"

这一次他摸到的是张白板。叹口气他把白板丢出去,喃喃说道:"人生就像这张牌一样,四大皆空。"

这句话出口。三条蚯蚓的动作突然僵在半空,六只小眼睛,齐刷刷望过来,神色极为古怪。山狗很担心的缩缩头,半天问:"怎么了?"

第八节:天外飞蚯蚓族神物(2)

桃红看着他,手里捏的那张七梭当啷落在桌上。它说:"你进化的速度太快了,我很不适应?"

这样讽刺人实在不厚道,连山狗那么好脾性的人,都忍不住决定要生气了。他把手里的麻将一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夺门而出。当然,大家其实都知道,他只是想借机会跑路而已。刚走出温控中心,舒了一口气,猛然眼前有强烈光芒闪亮,一团巨大的火球呼啸着闪过天际,轰隆一声,砸进了撒哈拉之眼。山狗大吃一惊,半张开嘴巴,拔足向那火球坠落处跑去。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人类的睡眠机制功能最强大的时候,即使发出如此惊人的响动,吵醒的人也不会多。何况那火球坠地处离东区住宅中心甚远,无巧不巧的,把最不招山狗待见的城市历史陈列中心给砸了。他跑过去查看的时候,那栋被建成像本翻开的书一样的小房子已经从地面上消失,有零星的火焰在周围跳跃燃烧,中心一大团分不出形状的黝黑金属物体,犹自散发着高温。山狗警惕的在四周走了一圈,然后蹲下身来,检查这玩意坠地的轨迹,初步得出结论:这不是一次自主降落。闻声随后赶来的桃红刚想出声嘲笑这显然的真理,被老成一点的银灰伸手拦住,它悄悄说:"你仔细观察他。"

山狗身轻如燕。在现场穿花般游走。不知道从哪里他摸出了一本小本子和笔,手摸,眼看,笔记,嘴巴里还在喃喃自语,倘若不怀偏见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把睿智这个形容词用在此时的山狗身上。蚯蚓们凝神看他跳来跳去,过了好一阵,终于见他抹了把汗,转身说:"这是属于猎人联盟的空间飞行器,不过型号很老,是最早生产出来,是在自动驾驶功能上有缺陷的那一款。"

碧绿很崇拜的点点头:"哇,跳几下可以搞清楚这么多情况啊。喂,猎人联盟的空间飞行器为什么会掉来这里。"

山狗探手去试了试那团物体外表的温度,然后才回答:"暂时不清楚,恩,已经冷却下来了,等我把它打开看看。"

中国古人喜欢说话,说得多了,有些的确很有道理,比如说:业精于勤荒于嬉,比如说,无他,惟手熟耳,比如拳三天不打手生,曲三天不唱口生,比如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这句话和我们的主题思想没有虾米意思,我写得顺了而已~~总之,做事情是越多做越做得好。山狗的不幸遭遇又为这一教训提供了生动的案例素材。在他作英明神武状得出彼团玩意温度已经足够低,可以由他为所欲为这一结论的两分钟之后,蚯蚓们听到一声猪被杀时发出的那种惨叫,眼前冒出一大团白烟,空气随之隐约传来烤肉的香味。桃红吸吸鼻子,张望着问:"是不是有韩国科研人员进驻了?在烧烤吗?"银灰指指眼前不远处烟雾散去后出现的一个黑人,说:"不是,是山狗给人家烧烤了。"

这个黑人就是山狗,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团东西面前,已经成功的打开了一个入口,黑漆漆的张开着,里面有隐约的金属闪光。而他由于多年没有做过类似的不明物体勘探工作,技术生疏,因此被封存在其内部的高热吞个正着,很快烤出了一身脆皮,真是外焦里嫩,皮酥酥的,无论祭祖还是结婚,都是托上头盘的经典菜式,出场往往也非常隆重,需要全场熄灯,追光直打,配合以"男儿当自强"的雄壮曲调,以满足万众引颈的热烈期待。碧绿向来比较馋一点,上前用手指捻了捻他的脖子,回头对同伴说:"猪颈肉味道不错哎,来点不?"

幸好,在山狗牌猪颈肉之外,有更具吸引力的东西及时闪现在了蚯蚓们的眼前,那就是山狗冒着生命危险打开的那个飞行器。桃红把头伸进去转了两圈,退出来疑惑地说:"奇怪了,感觉里面有什么是我们很熟悉的。"

银灰把尾巴一翘,摸出一把桐油籽籽,串在一个竹签上,对着空中用力挥舞几下,腾的一声一把幽亮的火光燃亮,这火光非常奇怪,从一个点扩张开去,很快变成一个巨大的,可见清晰轮廓的圆形,将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物体照耀得纤毫毕现。那光芒如梦境般柔和,又如菜刀般锋利,并且银灰还顺路招呼了一句:"这是霹雳桐油透视火,无论棉麻真丝还是尼龙,一切布料都没虾米用,不过山狗你不用惊慌,你身上那层焦皮遮掩效果很好,而且我们也对你没兴趣。我们去看看里面吧。"

火光透进飞行器,所有人的目光逐一扫过其中,简单而精致的中心控制装置,调在自动飞行那一档,座椅,设计成连体防护罩的样式,用手一推就慢慢转过来,透视火光逼近,那皮革般的座椅外包装逐渐趋于透明,放置其中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所有的眼神和呼吸,死寂延续,空气沉重得吓人。直到最后桐油籽籽燃烧殆尽,黑暗中蚯蚓们颜色各异的眼睛却开始幽幽发亮,比火光更醒目更灼热,似乎有一阵炸雷在它们心中滚过,听三条蚯蚓一字一顿,却又不约而同的互相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山狗摸了摸脸,把眼睛上那层焦脆的东西拉掉,放心,这不是他的眼皮,是他辛辛苦苦常年不洗脸所积下的一点薄蓄。谁说脏一点没好处,又省水,又救命。眼前看得清楚一点之后,他迫不及待地问:"刚才在座上的是?"

这时候他们已经全部站在了天光底下,不知不觉一折腾,竟大亮了。听到山狗的问题,蚯蚓们沉默了一下,银灰缓慢地说:"是的。"

飞行器的座椅中,端端正正放着的,是一枝细细的,长长的,娇柔而青翠的柳枝。上面有八片小小呈心形的叶子,各向一个方向伸出。每片叶子的中心,都有一个隐约发光的银色弧状记号。

青陆银心。

嗜糖蚯蚓族中,最至高无上的长老令。每任族长替免之时祭祀与传承的圣物。代表嗜糖蚯蚓一族的尊严,生命安全与受命于天的神奇能力。

第八节:天外飞蚯蚓族神物(3)

为什么这应该供奉在蚯蚓族领地青陆神庙中的宝物,会随着这莫名其妙而来的飞行器,出现在撒哈拉之眼?

山狗与蚯蚓们的相识历史,可以上溯到记忆存在之前,反正他都被一口咬定失忆了,这样说也不算夸张。既然大家那么熟,蚯蚓们的七情上面他多少都是看过的,喜怒哀乐,垂涎抓狂,朝秦暮楚,瞬息万变,唯一没有出现过的表情,就是严肃。

而现在,它们就很严肃。

如果非要形容那是怎么一种状态的话,就是无缘无故,脸上给人家踩了一脚屎。

所以山狗难免担起心来,转了几个圈子,不顾自己还是一头烧猪全体,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银灰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招招手叫他过去,它一直都是以半人半原形的状态活动的,比山狗矮出一大截,突然尾巴一挑,站得挺直,伸手就往山狗脸上抹去,山狗一跳,它那只软软的小手却如影随形,贴上了山狗,一阵冰冷的感觉如同三九天灌进被窝里的雪,沁得山狗连打好几个寒战,一迭声问:"干吗干吗?"银灰不理他,索性双手齐上,从他脸一直向下,轻柔如微风,快速如闪电,游走在山狗周身,可怜后者修炼独身忍者功多年,当即头脑一炸,所有寒毛集体揭杆,要是有喉咙的话,一定会放声大喊,曰非礼,曰有贼。

顺溜直下,一把摸完,山狗失神的站在那里,喃喃自语:"糟了糟了,清白毁了,要被浸猪笼了。"桃红过来赏他一个巴掌在后脑上,没好气地说:"浸个鬼啊浸,摸摸你嘛,又没捉那个什么在那个什么。看看你自己。"

山狗回过神来,果真低头去看,不得了,刚才满身焦黑,就在银灰一摸一掠之见,纷纷委地化尘,消散于无形中,焦黑下露出新生皮肤,洁白滑嫩,细致光润,端的是如玉如脂,如凝如洗。他从前当猎人时候曾身经百战,落得满身伤疤,每到梅雨天气,总有一两处老伤隐隐作痛,所以一直有点担心,将来老了会不会落个半身不遂。但在此刻,那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部的全部,消失了。

山狗张大嘴巴把自己打量半天,最后抬起手来,把自己下巴安了一安,不等他问,银灰扬扬手,掌心握着一管小小的淡青色物事:"冰水芦荟清肌膏,有用吧。要不要把配方送给你,发票横财养老。"山狗接过那管东西左右看看,十分惊叹:"什么发票横财啊,这完全可以做成全世界的大生意啊,你知不知道女人的钱多好赚!"桃红横他一眼:"你,处男吧,怎么知道女人的钱好赚。"山狗振振有辞:"因为我去赞比亚卖菜的时候,全菜市场就是那个卖头花,口红的摊摊生意最好嘛。事实摆在那里的"

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没得辩驳,不信诸位女性读者回家去翻翻自己的抽屉,有多少千秋万代不会用的多余东西。当时花的银子,啧啧,一起砸下去可以把温泉挖出来了。

带着一身冰肌玉骨,山狗还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扭来扭去,觉得不似从前那么舒服。正随手找了几片叶子把自己包包,他发现几条蚯蚓无声无息地站在他周围,脸色凝重,兆头非常之不好。

"到底怎么了呀?"

山狗怯生生的。

碧绿叹口气:"山狗,我们真的要走了。本来再过六天,你的记忆给含羞草勾出来,我们再动身,刚好可以赶上青陆的族中大会。现在青陆银心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给人动过手脚,已经不是原始状态了,背后一定有原因。我们不敢等了,现在唯一怕的,就是含羞草出故障,我们怕害到你。"

山狗以他非常一根筋的思考方法得出回应:"那你们带我一起走好了。"

第二章:巴黎――此界与彼界

第一节:蒲公英飞机(1)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无所思虑的人想法最直接。因此两个小时之后,三条蚯蚓和山狗各自打包归来,在城门处集合,准备跑路。山狗的打包,名副其实,拿自己床单左右一滚,四个角打个结,里面放了点衣服零碎就完事了,比平常出门还自在。再看那三位,好嘛,这明显是不想回来了,想必对宿舍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巨细无遗,统统带走,连洗手间里备用的三种颜色洗漱杯子都串成了一串,拴在旅行箱把手上,。最离谱的是,它们的身后还跟了一大把香蕉,许多木瓜,好几盆蟹爪兰。山狗探出头来瞧了瞧,问:"路上吃的?"桃红没奈何叹了口气:"做实验的时候输入了感情基因,现在它们非要嫁蚯蚓随蚯蚓。"山狗听了安慰它:"没关系啦,木瓜香蕉而已,要是你拿来做实验的是仙人掌,麻烦就大了。"此时银灰在边上发出一声鬼叫,怒气冲冲跳着过来,一边破口大骂:"桃红,你好死不死,为什么拿杀人玫瑰当实验品,我的屁股完蛋了。"

果然,一大蓬对银灰情深义重,不舍分离的火色妖艳玫瑰,依靠自己尖锐而强韧的刺,紧紧钉住了银灰蚯蚓原形的下半身,随着它的活动颤颤巍巍,搔首弄姿。山狗还没来得及笑,碧绿似乎也中了招,它本来闲闲站在一边看热闹,喝着一杯鲜榨橙汁,猛然间脸色大变,一口把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吼了一声:"金雀儿在我榨汁机里自杀了,桃红你这个害人精。"气急败坏的也一起扑上去打桃红,山狗植物学知识不够,蒙查查喊:"金雀儿是谁啊,你相好吗?"战团里传来碧绿的回答:"狗屁,一棵草,吃了要全身麻痹的。"

它的判断非常专业,十五分钟混战之后,三条蚯蚓都挂了彩出来,本来碧绿最娇贵了,又怕冷热又怕疼,动不动还带根拐棍出来装老弱病残。结果今天它表现得最镇定,嘴角流血,脸部微肿,都若无其事,带上自己那几大箱有的没的,大步流星前进。山狗赶上去好心说要不要吃点止疼的,它眼皮都不抬,说:"你现在给我后心一刀子我也能再走十里,完全没感觉。"被那棵殉情的金雀儿搞成半条植物蚯蚓了。

它们大大方方依次跳栏越过出了城门,外面的太阳瞬间比城内暴烈十倍有余,漫天满地撒下来的不是阳光,分明是利箭,要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乱走的人决杀当场,山狗穿了双乌拉草鞋出来,没两分钟,由绿变成了黄,干簌簌的。银灰看了看周围茫茫的大沙漠,和同伴商量说:"哎,我们要是给晒坏了,蚯蚓干还可以入药,对社会有点贡献,山狗就只能拿去当人体标本,告诉人家脱水死是怎么一回事,咱们用工具吧。"

山狗在滚烫的沙子上跳来跳去躲避高温,听到工具,凑过去看,银灰从随身背的那个小包包里,托出一片小小的,小小的,蒲公英。那灰白色的小蒲公英看上去生气全无,可是一放到阳光下,忽然间便精神一振,边角哗啦展开,竟然焕发出金黄色泽,成倍的膨胀起来,一直膨胀成好大一朵金灿灿的花,瓣儿厚厚实实,摸上去软软的,周长足有两米,看来是靠太阳能发动的。三条蚯蚓拉着山狗跨进去,刚刚好坐满中心一圈花蕊,然后桃红从屁股后摸出一副墨镜,一管防晒油,一本写真集,哼着歌儿开始忙碌,完全是把自己当成在马尔代夫海滩上的光景。山狗怪有兴趣的看着它扭来扭去涂防晒霜,直到发现自己头上的那些植物都开始因为缺水而蔫下来。他忍不住问人家:"我们做什么呀?"桃红的小眼睛从墨镜底下斜出来,淡淡地说:"等风啊。"

撒哈拉中心的风实在不好等,过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才悠悠有些云色,要说山狗当年做猎人,基本功是很过关的,除了没有办法护住自己头上盆花,导致死了一半,其他半死以外,他自己始终生龙活虎,和桃红争着看写真集。好不容易,等到一阵狂风长途奔袭而来,遥遥听到响动,大家群情汹涌,等那呼的一声引起无穷飞沙走石,而蒲公英飞毯一借势,悠然上天,立刻飘到了四百米高处,向东南方向逸去。

蒲公英飞行器的速度,每小时可以达到五百公里,不可谓低.唯一的麻烦在于,这玩意儿的方向不好控制,竟然会随着风向随机改变.

这一弊端在不久之后就表现了出来,.话说大家舒舒服服躺在花瓣上面,期待着随后度过一段美妙的空中漂浮时间,甚至桃红还摸出了眼罩要睡觉,结果过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发现自己在空中转啊转啊,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趴在蒲公英边俯瞰,一座庄严美丽的绿城在望,青铜色的大门,鸟脸保安在睡觉~~.作为一个对灵异事件警惕性很高的人,山狗立刻吼了一嗓子:"鬼打墙啊!."翻身就要跳出空中。

银灰没好气,一把拉住他,郁闷的说:"打你个头啊,这是风向变了…"

碧绿左摸摸右摸摸,摇头叹息:"哎呀,研究那么久,蒲公英始终抗拒我们加方向盘的设计,上次想去巴西,结果被台风吹去了北极,讨厌,真讨厌."

说着说着,那风不但没有刮对方向,而且直接就歇菜了,风势一收,大家齐声大叫,随着蒲公英一头栽在地里,搞到满头满脸都是沙.山狗挣扎中一腿踢中了桃红的脸,桃红一怒,尾巴狂摆,误伤碧绿的屁股,碧绿倒栽葱在沙子里,双手乱甩,揪住了银灰的鼻子,银灰不甘无所作为,也腾挪翻滚,乱抓一气,忽然发现自己抓住的东西毛毛松松,手感与山狗或自家兄弟身上任何部位都迥异,心里刚刚一凛,猛然间身体已经脱离了地球引力的控制,嗖的一声高高飞起,直入碧空.

如此变起仓促,大家都停下厮打来看,咦,这不是凤凰吗?你跑这里来做啥?

果然面前是凤凰.她一脸纳闷的搭着凉棚往空中看,不知道多少公里以外有个小小的黑点,还在自由的飞翔当中.一边还纳闷:"这是谁呀?干吗抓我翅膀?"

第一节:蒲公英飞机(2)

见了她那么多次,大家终于在今天注意到她原来是有翅膀的.平常她都穿一件中国式的对襟上衣,背后总有点鼓鼓的,山狗一直认为是人家驼背,为免她伤心,从来没问过怎么回事.今天凤凰很豪放,穿的是工装背心,皮肤十分光洁诱人,不过在肋下背部就异军突起,有两只光彩夺目,五色迷绚的巨大翅膀.其中一直曲折贴服,另外一只却毛炸炸的,相当蓬乱,如果检测指纹的话,就可以发现原来是被银灰乱抓抓的.当然后者也付出了他应有的代价,至今还在外气层.

山狗戳戳凤凰---很谨慎的避开了她的翅膀周围地区,直接戳的是脑门----问:“你在这干吗?“她瞪着眼睛:“我远远看见你们在空中旋来旋去,想来问你去做什么啊,结果跑出来就遇到你们一头栽下来,还抓我翅膀.”

山狗指指天上:“一抓,结果就那么高?”

凤凰有点不好意思:“恩恩,没防住本能,扇了它一下.”

这话令大家福至心灵,既然它的翅膀功能可以与芭蕉扇一比--除了不能下雨以外--那不如先行选定方向,叫她把大家一扇扇去目的地好了.凤凰对这个提议也很赞同:"好啊好啊,你们要去哪里?"

山狗看着蚯蚓,桃红耸耸肩膀,然后对着空中大喊:“老大,我们要从哪里回去?”

等了半天,音速真慢啊,传来隐约一句话:“巴黎,巴黎--”

凤凰大喜:"巴黎,我也要去,我要去买衣服换季了。"

换季?撒哈拉有什么季可以换?温度二十六,湿度七十,没得变的。

凤凰不以为然:“天不换季人换季嘛,不然做女人有什么乐趣。”

山狗惟惟而退,他虽然没有婚姻生活和花天酒地的经验,不过一直牢牢守着从前猪哥告诫过他的两句话:“无论对方是什么模样,如果他认为自己是女人,就一定要当他是女人。”第二句话是:“无论如何,不要和女人争辩。”当然,其实对他最有威慑力的是第三句话,那就是:“否则,会死的。”山狗还年轻,实在不想死。

既然说了要去巴黎,凤凰就飞奔回城里去拿行礼,走前精确估计了银灰掉回地面的时间,怎么也还要个几十分钟,大家被晒得实在不善,碧绿只好唉声叹气摸了只白蘑菇出来种下,这蘑菇没有任何特异功能,唯一优点是够大,非常大,而且长得比什么都快,两分钟里长出了三十平方米的阴影面积,大家坐在下面乘凉聊天,比变成脱水蔬菜要快乐很多.

这么耗了一会,忽然有一阵呼啸声隐约传来,山狗懒懒抬头说:"喂,是银灰下来了吗?好像提前了一会。"

桃红竖起耳朵听了听,疑惑地说:“不对呀,好像是体积很大的东西,难道说银灰在空中受热膨胀了?不至于啊。”

这些没有常识的文盲们很快就被事实打翻在地,是真的打翻了在地,再压上两千斤.因为那破空飞来的东西,是牛花花帮凤凰盖的那所小鸟巢房子.凤凰随后飞来,非常完美的刚巧接下落地的银灰,在她兴高采烈地说“巴黎酒店贵,我把房子也捎上了,哎,我们赶快出发吧”的时候,发现原来鸟巢落地的地方歪着一棵好大的蘑菇,而其他人统统都不见了。

第二节:桑桑儿牌高级定制成衣(1)

香榭丽舍大道中心.天气正好,行人静静,有风东来,其势惊人。为什么惊人?因为刮来了一栋房子落地。惊动许多民众顾之以目,诧异莫名。只见那只晶莹奇巧的凤凰巢端端正正卧在路中,停了一刻,开在顶上的菱形门悄然向两边滑开,四颗好奇的头颅伸了出来,八只眼睛四下看,发出赞叹道:"好啊好啊,真的到了耶,果然很快。"

对凤凰的双翅之力赞美了两声,三条蚯蚓从头到尾都化了人形,衣冠楚楚下得地去,志得意满四处瞄,一面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手杖,眼角含泪道:"天可怜见啊,终于又回来这花花世界,这回打我们也不要走了。"山狗跟在后面,仔细看它们,咦,变得好啊,脸容清俊,身材均匀,衣裳华贵,除了本形没骨头,所以走路的时候有点软软不着力外,都是一等一的佳公子。

走到街道上,天气正好,美女如云,一派升平气象。银灰对着一位高挑丰满的金发女郎吹罢口哨,正赞叹着:"黑色小可爱,冷艳,冷艳,这风景好久不见,当真冰火两重天。"转身看见大家装作聊天,神色间多少有点鄙视,由不得便争辩道:"喂,我没说错啊,想想这几年,我的天,我花了无数工夫改造各类化妆与美容植物四处免费派送,结果街上走的那些,你说,叫什么撒哈拉之眼嘛,一早应该叫侏罗纪公园。"山狗咳嗽了两声,仔细想想有几位大姐对自己一向照顾有加,做人实在不可白眼狼,于是委婉地说:"恩,恩,其实心里美还是很重要的。"银灰白他一眼:"你说的是萝卜吗?我自己会种,不劳你了。"

他们两个斗嘴,桃红就想起了一件事,对碧绿说:"喂,给山狗换件衣服啦,他这个样子,等一下进不去歌剧院的。"山狗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好啊,这已经是出来应酬的最高级别装束了,正装啊,打了FULLTIE的,再说了,我们去歌剧院干吗。碧绿懒得理他,一把摘下他那个打得规规矩矩的领结,教育道:"兄弟,即使有一朵玫瑰在垃圾场里盛开,垃圾场也不会因此变成伊甸园,拜托你下次打TIE的时候,顺便穿件长袖啦。"山狗低头看看自己的灰白色汗衫和人字拖鞋,翻了翻白眼。

既然对他的自觉没什么好指望,碧绿决定亲自动手。它从自己口袋里摸啊摸啊,摸出一颗小小的灰色种子,蹲下身来,在山狗的踝骨处用力一掐,随着山狗怪叫扰民,一滴鲜艳的血珠泌出,桃红小心的将那种子往血珠上一沾,少许粉色的嫩芽便怒然破出,贴着山狗的身体,生长,缠绕,扶摇而上。山狗觉得痒痒的,问蚯蚓:"这是什么?牛花花的徒弟?"桃红摇摇头:"工作方法有点像,不过不一样的。这是桑树种。"

桑树种?可以做什么?答案是,可以做衣服。

既然桃红说此桑树裁缝的工作方法和牛花花有一点相似,山狗想像中,自己大约会很快被包裹在一层亮晶晶的汁液里,然后就好像那些芭蕾演员一样,整个人凹凸有致,纤毫毕现起来,说不得,今天要好好在巴黎街头展示一番自家倒三角的火辣身材,出把风头。

他想得正美,却感觉那粉嫩树芽虽然在他遍身游离,却始终点到即止,决不恋栈,更没有要和他肌肤相亲的意思。到了最后,干脆窜出衣领,从他后脑勺一个倒栽葱稳稳落地,银灰上前拣起来,看看旁边有个花圃,过去往地里一丢,回来说:"要等个十几分钟呢,我们先去那边喝杯咖啡

拿铁,奶泡在咖啡浓香上彷徨,滚烫。第一口还沾在舌尖,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字正腔圆的法文鬼叫:"Oh!monDieu!"

山狗一边对着咖啡杯大吹其气,一边忙不迭转过身瞧,只见刚才丢下桑树种的花圃边,站着一个男子,手里抓了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正上上下下地看,满脸迷惑之色,呼之欲出。虽说一生人有半生当土鳖,尘世几十年,毕竟还是没有白活,眼看此人颇有气度,并非小可,山狗顿时起了一阵兔死狐悲的伤感,对桃红叹息道:"唉,经济不景气啊,气质这么好,还要来拣垃圾。"桃红冷眼对他一瞄,猛然双腿踢出,山狗猝不及防,被踢得整个人向后飞身扑起,眼看无巧不巧,就要砸在那个男人身上。好山狗,硬是在空中使出铁板桥工夫,沉身下坠,小小一个翻身,刚好擦着那男人的高鼻子安全降落,两人面面相觑,相距不过两厘米。须臾山狗大叫一声,撤身后退,一挽袖子要回去找蚯蚓算账,却听到桃红遥遥喊:"喂,那是你的衣服,拿回来啊。"

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