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这一日有事。

生死大限11

秋老虎肆虐,天气闷热,这一日傍晚,东阳王和陆泰等大臣来玄武宫向弘文帝请安。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君臣叙旧而已。

陆泰等察言观色,已经学得聪明了,并不一再直接向弘文帝挑拨离间,见他不住口地夸赞小太子聪明,都附和着,说冯太后教得好云云,心里却暗暗叫苦,如此下去,怎能在他面前扳倒冯太后?

一番畅谈,弘文帝兴致勃勃地:“走,大家跟朕去慈宁宫看看小太子,小太子近日射击之术突飞猛进,朕寻思着,要送他一匹上等好马,你们都去看看,小太子骑什么马最合适,都为他挑选一下,朕也好参考参考……”

众人怎好让陛下扫兴?立即跟他一起往慈宁宫而去。

此时已经是入夜了,月色早早地升起来。

弘文帝等刚来到慈宁宫,就见李奕和两名随从从里面出来。两个随从手里都捧着大大的匣子。

和弘文帝不期而遇,众人赶紧跪下行礼。

弘文帝一见那两个匣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前些日子,自己才送给冯太后母子的礼物么?都是从南朝带回来的呢。

“这些都是什么?”

“回陛下,是太后赏赐之物。”

冯太后的慷慨大方是着名的,不止汉族大臣,甚至鲜卑大臣,东阳王等等,都经常受到她的赏赐,但凡慈宁宫来的东西,她经常一件不留地赏赐出去。就如上一次刘赞来交锋,所拿出去的珠宝,也都是她赞助的。

弘文帝打开匣子,一一地看,只见里面虽然不是什么珊瑚金玉之类的,但都是南朝来的古玩字画等等风雅之物。昔日,冯太后赏赐金银,李奕很少接受,但是这些书画典故,他一般就不会拒绝,毕竟,是豪门大族士大夫的做派。

弘文帝随口问道:“李奕,太后为何赏赐你这么多好东西?”

生死大限12

李奕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太后说,下臣教小殿下骑马射箭念书有了进步,所以赏赐这么多宝物。下臣不敢居功,其实,受之有愧……”

弘文帝倒也不以为意,知道李奕不贪财,无非是这些古玩字画,只有汉人文臣们才会喜欢,要是鲜卑贵族,根本瞧不上眼。他正要合上匣子,眼睛一转,却落到匣子里的一柄檀香扇上,他打开,朦胧的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扇子上绣着的是一对戏水鸳鸯!

就算是北国人,也知道戏水鸳鸯是什么意思!

这把扇子,本是弘文帝从南朝带回来,不经意地夹杂在礼物里送给冯太后的,却不料,她竟然就这么一转手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女人送另外一个男人鸳鸯。

一股愤怒的火焰,几乎如火山一般,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陆泰等人尚未察觉,李奕本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他自己还没打开看过。甚至冯太后,根本也不可能一一打开那么多的礼物查看到底是什么,只看到那么多的檀香扇子,便随意地让宫女们捡了一些赏赐出去。

这把扇子,还是弘文帝第一次打开的,

还是东阳王眼疾手快,他偶然撇到弘文帝手里的扇子画面:一双鸳鸯!他经历了大半辈子的政治斗争,如何不晓得外界有关冯太后的种种传闻?

“陛下,月色下看东西不分明,不看也罢。”

他急忙一把接过扇子,合上去,递给李奕:“你们还不快下去?”

李奕等人根本不曾察觉弘文帝的雷霆之怒,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月色之下,弘文帝面色铁青,忽然回头:“也罢,天色晚了,小太子估计已经睡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玄武宫。

陆泰等人,本是最善于煽风点火的,这一次都没闹明白,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弘文帝回去。东阳王也跟在身后,心里却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

————————PS:今日到此。

计杀李奕1

玄武宫里,弘文帝只留下东阳王一个人。

气氛紧张得出奇,忽然听得弘文帝一抬手,案几上的一只笔洗应声倒下去,摔得粉碎。东阳王吓了一大跳,大气也不敢出。

弘文帝怒不可遏:“你说,李奕是怎么回事?”

东阳王战战兢兢的:“陛下息怒,这两年,外界是有很多传说,说李奕兄弟受到太后青睐……可是,无凭无据,而且,太后赏赐臣下东西也属寻常,不止李奕兄弟,王肃等人,就连老臣等鲜卑大臣,也时常受到太后的赏赐……李冲的才干,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太后对于从不吝啬……而且只是传言而已……”

东阳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弘文帝气得面色发青。外界传闻,外界传闻!

这些年来,他故意不闻不理,一心忽略,一直劝说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芳菲是什么人,自己最清楚,何况——何况,还有北武当,父皇的灵魂镇压着她呢!她连自己都不敢接受,何况其他男人……可是,到了现在,亲眼目睹,冯太后竟然赏赐李奕鸳鸯檀香扇!

拿了自己精选的扇子,去送给李奕!

东阳王见他怒不可遏,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实,我们鲜卑人对身后女眷的归属并不怎么在意,兄死嫁弟,母女姐妹同嫁一夫,比比皆是……再说,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

东阳王不敢再说,立即告退。

弘文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许久,那口气也没有顺过来。

第二日一早,弘文帝召见李奕。

李奕昨夜一回去,立即查看了那把被弘文帝拿起看过的檀香扇。一看,心就咯噔了一下。这把扇子的画面,他根本不知道,而且很肯定,之前冯太后也不知道。要知道,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很了解冯太后了,对于这些寻常小事,她完全是不会自己去过目的。

计杀李奕2

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女人,选择了不是女人的生活方式,当然就必须牺牲。她的精力,这些年完全都放在了政事上,自己的吃穿住行,毫不在意。纵然是昔日鲜衣怒马的美丽岁月,也很少见到了!她总是一身灰色的袍子,简单的发髻,根本不可能仔细地去检阅弘文帝送来的每一样东西。只是让张娘娘等收好,每一次,按照等级或者各位大臣的习性,封赏下去。

檀香扇是叠好的,而且,同色系的有二三十把之多,张娘娘等估计也没一一过目,便随意捡了几把给李奕的赏赐物里。

李奕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被弘文帝上了心,这可如何是好?他辗转一整夜,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太过惧怕,见了弘文帝,就跪下去。

弘文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淡淡道:“李奕,你这些年,一直在慈宁宫服侍太后和小太子,也辛苦你了。”

李奕不卑不亢:“臣受陛下之命,这本是分内之事。”

弘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受陛下之命”!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但是,自己命了他接受冯太后的鸳鸯扇?

尤其是他抱着儿子的亲密的画面,冯太后对他的百般的袒护……这些年的种种的传闻,疑心,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弘文帝心里压抑多时的愤怒和郁闷,岂能忍受下去?怒声道:“李奕,你还不知罪?”

“臣……臣知罪……”

“你知罪?朕看你是仗着太后撑腰,现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李奕但见图穷匕见,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心里一哆嗦,但自认问心无愧,还是非常镇定。

弘文帝厉声道:“李奕,早前就有人弹劾你修建北武当的夏宫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朕好不容易替你遮掩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计杀李奕3

弘文帝厉声道:“李奕,早前就有人弹劾你修建北武当的夏宫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朕好不容易替你遮掩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小臣决无贪污行为。当年修建夏宫,不是亏空了国库,而是按照太后的旨意,给修建的工人发了工钱,采购材料的时候用了材料钱。之前,我们全部是无偿使用的汉人奴隶,强令他们征发徭役和材料,所以会节省银两。但是,太后说,北国要壮大,就不能太过欺压自己的人民,所以,要臣下付了工钱……”

“李奕,你还敢狡辩?”

“罪臣不是狡辩,罪臣是秉承太后的旨意,不与民争利,国家富强,人民必须受利……”

“你这分明是拿了国家的钱,替自己树立名声,要北国人民感谢你!你说,你是何居心?”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李奕再也不敢狡辩,只跪在地上,反倒一声不吭了。这些,弘文帝都是知道的,忽然找了借口,分明就是因为那把鸳鸯扇生事,他如何不知?又如何狡辩得?

弘文帝冷冷道:“李奕,毕竟是故人一场,朕也就不再追究了。今日,朕免去你工部尚书的职务,降职为太原府秘书令。昔日你不是在掌管着太后的封地么?你就去太后封地,明日就出发,不得有任何停留!”

李奕没有任何的分辨,只是无言退下。

弘文帝看着他出去,心里百般翻腾,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毕竟是牵涉到芳菲的事情,弘文帝怎么也存着三分顾忌。

这一日,他以探望儿子为由,再次来到慈宁宫。

冯太后母子正在树荫下乘凉。孩子已经完成了一天所有的功课,正在和两只波斯猫玩耍。这几年下来,猫已经越来越膘肥体壮,五六岁的波斯猫,相当于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人,正是一生中最健壮的时候,跳跃起来,能够一下窜上树木。

计杀李奕4

孩子抚摸着一只猫,纠缠着它长长的胡须,不知为何,它喵呜一声,一下跃上了树干。

“下来,下来……猫咪,快下来……”

孩子翘首看着,树木很高,他也能攀爬,但是,此时却不想爬上去,而且,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快过猫咪。

猫咪叫一声,懒洋洋地翘着尾巴,很舒适地沐浴着夕阳,任小主人怎么喊都不下来。

这时,小太子抬头看到父皇,高兴道:“父皇,快把猫咪给我弄下来……”

弘文帝身材高大,一伸手,纵身一跳,一把就揪住了猫咪提下来。

宏儿乐得哈哈大笑:“父皇好厉害,父皇好厉害。”

一边的芳菲,看着弘文帝这些年来,益发地伸手矫健了。

弘文帝抱了儿子,非常亲热:“宏儿,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一直跟猫咪玩儿了。你看,这是什么?”

宏儿从父皇的身后看去,但见父皇的两名贴身侍卫,牵着一匹异常神骏的大白马,正是弘文帝最最钟爱的那匹雪里红。万里挑一的良马,整个北国只有三匹,而至今还活着能使用的,就只弘文帝这一匹。

“哇,父皇,这马好漂亮。”

芳菲看着这匹马,也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当年的神殿,弘文帝骑着这匹白马,明黄色的袍子,腰上悬着宝刀,那时,正是他最好的年华,何等的玉树凌风,俊朗潇洒?

也就是那一年,自己和神殿的斗争到了生死阶段,弘文帝,他骂自己“新台宣姜”,毫不留情,几乎疯狂;不料,那一场刺杀,却是他舍身救护,以命保护。

如今,竟然已经八九年过去了。忽忽之间,人生变迁,怎能知道,今日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心里有点儿激动,看着弘文帝的面容,才发现上面已经刻满了沧桑。也许,就如自己一样,自己看不见自己,但是,沧桑更多更深沉了。

计杀李奕5

老了!

大家很快就要老去了!

弘文帝也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也看她一眼。长期的山居岁月,冯太后,老去的是衣着,是她经年累月的简单衣衫,再也不见昔日那个白色纱裙,风雅装饰的少女了。只是,她面容很少改变,和着灰色的衫子,倒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样子了。

一般玩弄权术,浸淫政治的女人,时间久了,脸上就会刻上冷酷的痕迹,甚至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一脸横肉”!

但是,冯太后并没有!

她的面容,仿佛一直是那个样子!

有时,弘文帝悄悄地观察她,发现,她很少有殚精竭虑,玩弄权术的时候,仿佛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光明磊落,跟着的一帮子大臣,李冲,王肃等人,也是着名的光明磊落之势!

仿佛是某一次,她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良心!我不曾为自己和家族谋取半点利益,所以,问心无愧!

就因为问心无愧,所以,一路向前?

仿佛就连老天都特别眷顾她,别人要玩弄许久的心计都办不到的事情,但是,她每一次,只抛出来,法令一个接着一个,每一次的出手,几乎,从来从来不曾失手过!

弘文帝看着这样的冯太后,某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那把鸳鸯扇,都无关紧要了。

只有儿子兴高采烈的声音:“父皇,我好喜欢呀……这雪里红,是送给宏儿的么?”

“对,父皇最好的东西都送给我宏儿。”

马的寿命一般为20-30年,而这匹雪里红,正是15岁上下,也是它最好的年华,长长的雪白的鬃毛,只有眼眶点一处红,鲜艳夺目,所以称为雪里红。

弘文帝征战的时候,总是带三匹马,在很耗费马力的时候,他一般都很爱护马,很少出动这匹雪里红。如今,却用来送给了儿子。

“宏儿,上去骑骑看。”

计杀李奕6

雪里红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一点没有欺生,还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掌心。孩子乐得咯咯直笑,赵立等人过去护住他。

“父皇,太后,宏儿骑马啦。”

“好的,宏儿去吧。”

几名侍卫护送着小太子策马离去,周围,便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也许是这匹雪里红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许是昔日的记忆在死灰复燃;她如何在神殿看到他的出现支持而欣喜若狂!他如何在刺客来临之时,一拥而上,搂住她!

芳菲嫣然一笑:“陛下,多谢你。”

弘文帝也略略激动,低叹一声:“没想到,眨眼之间,就过了这许多年了!宏儿都能骑马了。”

两人一时无语。

好一会儿,弘文帝才想起自己今日的来意,十分委婉的:“太后,朕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朕接到朝臣们的弹劾,说李奕在主持修建北武当夏宫之时,中饱私囊,亏空国库,所以,朕罢免了他的工部尚书一职,发配到太原府了。如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太后谅解……”

冯太后淡淡一笑,不慌不忙:“我也知道此事。当年工部的建设,不止我,也是先帝同意的,要给工人发工钱,和材料钱。这在以前,是没有这项预算的,都是无偿使用的奴隶们的劳力。所以,比昔日的估算规模,多花了200万两银子……这跟李奕没什么关系,他府邸也没什么值钱的油水,如果是贪污,不可能如此清贫……”

“太后,朕已经下了令,如果是冤枉了他,以后,朕会为他设法平反的。”

“呵,这倒不必了。我因为对此事存了疑惑,所以,暂且留下了李奕,他还没离开北武当……至于如何处置,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吧。”

弘文帝但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计杀李奕7

李奕!李奕!李奕就那么重要么?为了李奕的“冤枉”,冯太后竟敢留中不发,完全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

自己可是皇帝啊!

难道皇帝没有权利处置一个可疑的大臣??

他的脸色黯沉,几乎马上就是山雨欲来。

可是,一来自己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二来,他内心深处,的确不愿意和芳菲真正走到不可开交的地步,直接跟她决裂。只淡淡一笑:“既然太后觉得如此好,那就如此吧!”

芳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尽管李奕不曾明说那把鸳鸯扇的事情,但是,她也有所了解和察觉。弘文帝,要赶走李奕是迟早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外界有很多传说,弘文帝不可能一点不听。

别说一国之君,就算是普通的男人,人家三番五次在你面前说你老婆有问题,只怕不出几天,男人便大打出手了!

就如那些入赘的男人,或者老婆比自己强的男人,甚至不用牵扯上红杏出墙这档子事情,只要其他无聊男人,稍稍煽动几句,男人觉得刺伤了自己的自尊心,大男人的本分,也会火冒三丈的。

但是,芳菲一来是觉得李奕灰溜溜的走了,成了替罪羊和牺牲品,自己岂能让他代为牺牲?二则,岂不显得自己心虚?无事都惹出事情来了!三则,内心里对弘文帝的猜忌,是很失望的。所以,便在这一件事情上,不肯有任何的妥协。

两人再也无话可说,刚刚的雪里红带来的一点点温情,很快再次被冰封。

弘文帝起身离去,芳菲只是站在花架边看他。

心想,他已经多少个儿子了?这两年下来,已经不是三个,而是有5个儿子了。

为什么弘文帝就是天公地道,自己任用一个李奕,还没有任何的暧昧苟且,就变成如此了?

计杀李奕8

弘文帝这一出去,简直如心里吃了一只巨大的苍蝇。冯太后,她居然敢私自留下李奕!昔日人家说太后专权也就罢了,可是这一次,她如此过分地袒护李奕,若非是她自己心里有鬼,真正对李奕超越了君臣本份,岂肯为了李奕得罪自己?

他内心这些年一直很压抑,但觉自己的女人,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那种天天看得见,却永远再也无法靠近的滋味,虽然淡化了,却在内心里转化成一种更加深层的焦虑和妒忌——

而妒忌,完全冲垮了理智。就如一个被人折损了面子的男人——绿云罩顶的危险啊!

冯太后,竟敢对李奕这样好!

她对其他男人,竟然比对自己还好!

他忍无可忍,怒气几乎马上就要冲出胸腔,熊熊的愤怒的妒火,几乎要把北武当都燃烧起来。尤其是他看到身边的太监魏启元,那种要劝慰,又不敢劝慰的样子。但觉自己在这些太监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他恨恨地回到玄武宫,砰地一声亲手关了门。

这一日,朝堂议事。

是一个有关朝臣的提拔考核的。三长制和均田制带来的好处已经稳固下来,所以,冯太后最主要的便是国内的建设,其中,太学的真正扩大和普及,就提上了日程。

弘文帝拿出一个名单,众臣一看,这一次,是要提拔10名地方官员;而且,下拨五十万银子到太学的问题上。

群臣一看就炸开了锅。

“拨50万银子给太学?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摆明了送钱给那些汉人?我们鲜卑人都不读书,他们汉人可好了,那些穷鬼的孩子,都送到学堂里,如果官吏都按照读书来考核,岂不是过几年,天下就变成汉人的了?”

“先帝在时也提过太学,但是,也没这么大规模,只是随便请几个名士回来妆点下门面而已…………”

计杀李奕9

“先帝在时也提过太学,但是,也没这么大规模,只是随便请几个名士回来妆点下门面而已……”

“如此大规模地普及,那根本是动摇我们的国体嘛……这天下,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我们一再退让的结果,以后,便是我们都会被边缘化,这可不行,我坚决反对……”

“更厉害的还在这里呢!你们看,提拔的十名官员,只有4个是鲜卑人,倒有6个是汉人……而且,这6个汉人都好年轻,都才三十几岁,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对对对,自来提拔的制度是,鲜卑八分,汉人二分,这一次,变成四六开了?而且,还是我们四!太过分了,除了那四个鲜卑人,其他的我都不同意……”

“这倒奇了,你们看,里面还有个叫李敷的……”

“李敷是谁?”

“可不就是那个太后最宠幸的李奕的哥哥……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去地方上做刺史?哈,你看他的简历,以前,他还在南朝做过刺史,是来投奔我们的……”

“这怎么成?李奕,李冲兄弟已经在朝了,再加一个李敷做地方官,岂不成了他们李家天下?”

弘文帝本是坐在龙椅上静听。关于太学等,他都是同意的。地方官员的提拔,他也有参考!而且,关于这个四六比列,跟中央核心权利不同,地方上,以汉人居多,当然最好的是以汉治汉,所以,地方官第一次超过6成,弘文帝也是同意的,不然,他就不会带到朝堂上来,让群臣们讨论了。

他和冯太后曾经就这事公对公地讨论过,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件事最是恰当!当时,谈论此事的时候,二人都是出于“公心”!尤其是冯太后,她当时何等地雄辩滔滔,一副家国天下的样子!

不料,忽然听得“李敷”的名字。

仿佛遭受了一次莫大的羞辱!

计杀李奕10

尤其是当群臣们吵吵嚷嚷地把李敷的底细揭发出来!李敷,是李奕的族兄!

冯太后,她还敢说她没有私心?

李家兄弟,就真的这么能干?离开了他们天下就没人了?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李冲等人在三长制和均田制里立下的卓越的贡献。尤其是面对诸位鲜卑大臣质疑而暧昧的目光时,这股愤怒,完全冲破了理智!

冯太后,她竟然利用自己!

好像是自己挟带着私货,要群臣们通过似的!

况且,还有绿云罩顶的嫌疑!

自己,竟然在为情敌大开方便之门呢!

他冷笑一声,一把就将奏折名单撕得粉碎,怒吼一声:“吵嚷什么?滚下去!都给朕滚出去!”

群臣忽然见弘文帝大发雷霆,都不知所措跪下去,不明白自己等人到底哪一点得罪了他——大家申讨的可是冯太后,而非他陛下大人啊!

群臣还跪着请罪,弘文帝已经拂袖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祸福,弘文帝此人,关键的时刻,向来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的发怒是因为冯太后还是自己等人。

这一日,通灵道长正打坐,弘文帝来访。

老道益发地鹤发童颜,道观的清风明月,平静无波。弘文帝坐下,叹道:“道长这里可好,又清静,又寂寥,真是休养的好地方。”

道长笑道:“陛下许久不曾来此道观。今日是有空了?”

“道长,你们清风明月,何尝不好?这世界上,大多数人为了利益,权位,整日厮杀,战战兢兢,就是坐了皇帝位,也没那么愉快。”

通灵道长听出了他话里的话,笑道:“陛下,你听这北武当的清风明月,有何感觉?”

弘文帝闷闷不乐:“风还是风,山还是山,我听不出什么两样。”

计杀李奕11

“陛下,虽然同样是风,但是,风的声音还是不同的。比如,在一个强悍的人听来,风言风语,捕风捉影,能去就去,听而不闻!是为‘耳硬’!昔日的先帝,太祖等人,无不是耳硬之人,所以,他们开创了北国的大好局面。而大自然的虫鸣鸟叫,花开四季,则一概听过,自己没得任何选择,这便是‘耳顺’。比如老道这种出家人,无论什么声音都听进去,一笑了之。当然,陛下则宜‘耳硬’!”

弘文帝自言自语,怎样才能耳硬?

他冥思苦想了很久,仿佛一个即将入定的人!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一拱手:“多谢道长指教!”

道长捻须一笑:“陛下好走。”

弘文帝住的玄武宫,后面有一汪温泉。弘文帝本人经常在这里泡温泉,尤其是夏日心神不宁的时候,他最喜欢在这里泡上一个时辰,冥思苦想。

这一日,鲜卑大臣们来求见弘文帝,因为地方官员的提拔问题,他们不知道弘文帝到底为何而怒,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想继续劝谏,设法让陛下取消这份名单。

弘文帝正在沐浴,太监们就叫鲜卑大臣们等着。

很久,弘文帝都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