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映夕伸过手臂去抱他,忍不住笑︰“那就再忍几个月吧。”

慕容宸睿侧头看她,磨牙道:“到时朕要你悉奉还。”

路映夕蹭着他的脖子,一时淘气,道:“不知该谁还谁呢。”

慕容宸睿唇角勾起,邪笑道:“朕很愿意还给你。”

路映夕顿时面颊绯红,自觉失言,赧然松开了他,躺到龙床的内侧。

慕容宸睿移近她,从背后环抱住她,低柔道:“夕,之前朕遇到玄门前辈时,他提过‘灵机’之事。朕曽经怀疑过你的清白,现在向你道歉。”

路映夕轻轻地回话道:“那时我们之间还没有信任的基础,也不能怪你。”

慕容宸睿又凑近了些,低低地道:“以后,我们便是彼此的唯一。”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项,亲昵旖旎,路映夕会心微笑,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闭目。

慕容宸睿双手拥住她,将下巴轻搁在她肩上,亦闭上双眼,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

两日后,慕容宸睿安排妥当,将朝政事宜交托给慕容白黎,便就整装出发,领军北上。

同行的自然还有段霆天,以及皇朝第一大将司徒拓。

此次慕容宸睿没有带上范统,而是命其留在京都治疗腿疾。这个命令叫范统郁闷至极,他曽在战场上吃过败仗,深觉耻辱,心心念念想着一雪前耻,谁知皇帝并不给他机会。

慕容宸睿离开京都后的一日,范统受召进宫,觐见皇后。

宸宫内殿中,路映夕挥退宫女,单独接见范统。

“范某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范统恭敬行礼,倒有几分不自在。

“范兄无需多礼。”路映夕从高座缓缓走下,面带笑容。

范统却拘谨地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范兄是否因为皇上不在宫中而介意与我单独相处?”路映夕直言,凝目望着他。

范统被说中心事,有些窘迫,敛眸不语。其实并不只是这个原因,自他遇上军医王婕之后,渐渐明白,原来以前他对路映夕存着一种特别的心思。那种感觉近乎于喜欢,而这个觉悟令他感到难堪。他竟喜欢皇上的女人?太大逆不道!

路映夕依稀猜到原因,有意化解尴尬,便揶揄道:“范兄,近来和王军医相处得可好?”

范统面色别扭,低声唾道:“那个野蛮女子!”

“野蛮?”路映夕饶有兴致,盯着他追问道:“王军医看起来冷静明理,并不像野蛮之人。”

范统哼了一声,抬头回道:“你若看见她如何逼我喝药,便知何谓野蛮。”

“哦?她如何逼你?”路映夕疑问,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范统扭开头,不屑解释。那王婕何止野蛮,简直不可理喻!自诩奉着皇命为他治病,便不断拿他试药,而她每次研制出来的新药皆是奇苦无比,他若拒绝喝药,她就嘲笑他是个吃不得苦的娘们!

路映夕看着他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话:“范兄,你觉得你与她有没有何能?”

范统顿时一僵,反射性地大声道:“不可能!”不久前他才惊觉自己曽隠隠喜欢上了路映夕,又怎会突然转而喜欢别的女人?绝对不可能!

路映夕不迫他承认,笑意盈盈地道:“依照范兄你的固执性子,若是不愿意做一件事,岂会有人能够逼得了你?”

“那只是为了治腿!”范统脱口辩解,虎目炯炯,却不自觉地眼神闪烁。

“是吗?”路映夕悠悠然地反问。

“当然是!范某早巳有钟意之人!”范统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急着否认,冲口说出。

“范兄钟意何人?”路映夕今日存心追根究底,不疾不筡地道,“范兄不如告知我是哪家姑娘,我也好替你牵红线。”

“不劳皇后费心。”范统硬声道,心里纷乱如麻,当真如王婕那女人所说,他是经不起激的莽夫,他怎可以在路映夕面前这般胡乱说话?

路映夕抿唇不语,直勾勾地望着他。

触上她澄澈的眸光,范统忽觉羞愧,低下头去。

路映夕轻轻一叹,缓缓道:“范兄,喜欢一个人与爱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你的子太执拗,我怕你钻入牛角尖,误以为自己钟意的人。如果你能敝开心扉,你会发现,你真正的缘分近在身边。”

范统的头越垂越低,下颚几乎抵上胸口。他确实分不清喜欢与爱的差别,因为他从没有爱过人。但模模糊糊中,他能感觉到,他对路映夕和王婕都有那种特殊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羞愧。

路映夕无奈地摇头,温和地道:“时间会证明一切。”范统仍是不吭声,她便转移了话题,道:“范兄,今日我宣你进宫是想请你帮忙。”

“皇后请吩咐。”范统这才抬目,恭谨回道。

“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我需更加谨慎。”路映夕抚上隆起的小腹,慈爱地低眸看着,口中淡淡道,“有些人不希望我诞下皇儿,那就难免会做出一些偏差的行为。我不便自己出面,还请范兄代为警告。”

范统皱起剑眉,义不容辞地道:“是何人居心叵测?皇后只管交代,范某定然会替皇后办妥!”

见他流露真性情,路映夕微微一笑,片刻敛了容,才道:“有人在我的凤撵上动了手脚。撵车底皮遭人巧妙地削薄,若非早前我巳有戒备,也难发觉异状。

范统双目迸出愤怒,怒道:“卑鄙!究竟是何人如此阴险?”

路映夕摊了摊手,道:“没有证据,只是我个人的怀疑。”

范统也非笨人,略一思索便猜到可疑之人︰“皇后怀疑的是韩淑妃?”毕竟这后宫之中只剩下韩淑妃位高份重,若要怀疑,她自是首当其冲。

路映夕颔首:“皇上御驾亲征,尚需韩家山庄相助,我也不想逼人太甚,你领禁卫军常在韩淑妃宫殿外巡逻便可,她如若还有一分聪慧,便会知道我的用意。”

范统拱手一揖,肃然道:“是,范统领命!”

路映夕漾开一抺浅笑,未出言道谢,只慨然叹道:“范兄,你是我在皇朝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范统正经肃容,抱拳道:“范某之幸!”

“赤是我的荣幸。”路映夕接话道。

“不,是范某之幸。”范统重申,半点也无开玩笑意思。

“那么,是我们彼此的荣幸。”路映夕忍俊不禁,这人木讷古板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范统知她在笑他,撇了撇嘴角,放下抱拳的手,悻悻然道:“若无其它事,范某告退。”

路映夕摆摆手,笑着看他离去。

第五卷 第十五章:凤栖宸宫结局

 

天气渐热,从初夏进入了盛暑。

皇朝在贤王慕容白黎的管治下仅仅有条,而边疆战事屡有捷报。慕容宸睿用段霆天换回了三座失城,并大举反攻,直逼得霖国节节败退。但月余的时间,皇朝虽有小胜,却也没有占到大优势。

反倒是南宫渊用兵如神的名声流传开来,霖国百姓赠他一个雅号——空玄子神将。凡是南宫渊领兵出征的战役,必定能够以少胜多,从无例外。只可惜据说南宫渊有病在身,无法每次都率兵上阵,如若不然,皇朝莫说小胜,恐怕有大败之险。

外界传言纷纷,而战事如火如荼,路映夕却闲散地在皇宫中享受安逸的日子。其实她心中隐约猜到,师父正在用攻心计。当“神将”之名被众口铄金,以后只要他带兵上沙场,敌军见他便受威慑,自然而然会生了惶惶惊怯,如此自是事半功倍,灭敌与无形。

想及此,路映夕不由低低叹息。她已非从前的路映夕,而师父也已非从前的空玄子神医。纵使天性淡薄无争,亦逃不脱命中注定的使命。现今只能祈愿局势早定,苍生免灾。

“娘娘是否在担忧皇上?”听到她叹气,一旁执扇伺候着的晴沁轻声问道。

路映夕没有回答,举眸看她,温言问了一句:“小沁,你放下了吗?”

晴沁怔然,片刻才定神,垂眸回道:“奴婢虽然蠢钝,但也已能看得清楚。若是前路不通,奴婢不会顽固执着。”

路映夕露出淡淡的赞许微笑,为她感到宽慰。

晴沁抬脸,深吸一口气,亦绽开甜美笑容,心中忽然充满一股豁然轻松的感觉。她能说到,便一定能做到。

路映夕伸手轻拍她的手背,温和煦暖地注视她。

晴沁笑颜以对,心底曾经存在过的芥蒂似乎悄然散去,犹如拨开乌云显现出了碧蓝的晴空。

路映夕收回手,躺到贵妃椅上,悠然阖眸,一边问道:“小沁,韩淑妃那边有何动静?”

晴沁摇扇为她扇风,恭声回道:“自从禁卫军严密巡逻之后,韩淑妃那边毫无动静,似是感受到了娘娘发出的警告。”

路映夕“嗯”了一声,心里却未觉松口气,反而越发沉凝。想不到事到如今,才证明了后宫嫔妃之中惟数韩清韵最聪明。她知道何时该行动,何时该静待时机。许是当初受了教训,韩清韵开始懂得谨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晴沁没有想得那般深远,念头已转到战事上面,忧心道:“不知皇上何日才能班师回朝。”

路映夕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倒比本宫更着紧。”

晴沁忙解释道:“奴婢只是担心皇上赶不及娘娘临盆之日。”

路映夕懒懒地接话道:“照现今形势看来,皇上确实是赶不及了。段霆天岁被废了武功,但他依旧是一个人才,何况霖国还有师父与玄门弟子坐镇,一时半刻是攻克不下的。”

晴沁皱起秀眉,直言不讳地道:“皇上就这样抛下娘娘?”

路映夕抬了抬眼皮,瞥她一眼,笑道:“皇上与本宫早有共识,再说待到本宫临盆时,就算他在宫中也帮不上忙。”

见她没有一丝介怀,晴沁也就不再操心,转而道:“奴婢听说刑部沈大人近日与礼部尚书频频往来,似要为皇上准备新晋秀女,待皇上回朝即可充盈后宫。”

路映夕唇角微勾,散淡地吐出一语:“枉做小人。”

晴沁很是认同地点头:“可不是。皇上都不在宫中,他何必这般多事。”

路映夕心中清明如镜,沈奕举动反复,既说要报答她,却有做一些破坏她幸福的事,无非是他无法平衡自己的感情。

晴沁安静想了会儿,突发奇想道:“如果能够把沈大人和韩淑妃配作一对,娘娘便可自此高枕无忧。”

路映夕闻言啼笑皆非,睁眸看她。

对上她明亮带笑的目光,晴沁微窘地别过头,讷讷道:“奴婢冲动妄言,还请娘娘降罪。”

路映夕唇畔噙着笑意,但心底慢慢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小沁所言虽是离经叛道,但若能成真,那确实是一箭双雕,可以省却她不少心力。

又默思了须臾,她坐起身来,正色道:“小沁,去研磨。”

“是,娘娘。”晴沁也不多问,恭顺地前去。

路映夕眼中亮起狡黠光芒。既然沈奕一心要报答她当日救命之恩,那她便挟恩索报。倘若她开口要沈奕替她留意韩清韵的动向,那他自然要找机会接近韩清韵。而一个单相思的苦闷男人与一个失君宠的女子,也许某日真能天雷勾动地火......

此事成或不成,与她都无损失,一试无妨。

......

夏末的天气依然炎热,路映夕的肚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怕热,时常嗜睡。她清美的脸庞并未发胖,但是小腿变得臃肿起来,有时夜里会抽筋痛醒。每当那样夜阑人静的时刻,她都抑不住感到一丝丝难过。但等到田亮起来,她便又如常的清淡平静。

边疆时有战报传来,皇朝大军开始掌控了整个局面,霖国已显疲于迎战的状态。而据传,南宫渊的病情似乎益发严重,已经极少在沙场上出现。

路映夕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祥之感。是她把师父想得过于复杂了吗?师父是真的生了重病?

内心压抑着隐忧,时间如水般流淌而过,状似无澜无波,倏忽便到了秋季。

路映夕临盆的日子已近,身体比之前更差了些,每隔数日就会发作心疾。若不是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镇压着,或许她已挨不过去。

这日清晨,她起床后莫名感到心头闷堵,手足发凉。原想也许是近日多忧多虑才导致心神不宁,但当范统求见之时,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那不详的预感大抵要应验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面上勉力镇定,缓步去往内殿。

偌大的堂皇殿堂,漫地金砖被殿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得刺眼晃目。

路映夕抬袖遮眼,抑下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走上高座,屏退内侍,才轻轻地开了口:“范兄,前线是否有消息传回?”

范统笔挺地站在大殿中央,面容严峻,只是一双炯目中依稀泛着怜悯之光,沉声回道:“我朝大军三日前攻下霖国金州,已成功吞并霖国二分之一国土。据回报,皇上秘密启程回朝,五日之内应能抵达京都。”

路映夕未敢欣喜,一手按着怦怦直跳的太阳穴,低声道:“皇上为何决定提前回国?”她知慕容宸睿的性情,他既想亲手一统天下便不会轻易放弃,除非有特别的原因......

范统轻咳了两声,似在思索应如何回答,半晌才道:“皇上知晓皇后临盆在即,而目前战局又已稳定,便就决定提前回朝。”

路映夕凝目直视他,定定盯着良久,一言不发。

范统被她看得心虚起来,垂敛眸子,极缓慢地说道:“在金洲战役中,我军巧破霖国玄门阵,迫得霖军退入百里茂林,当时皇上领着一支精锐先锋骑,追入茂林。”

路映夕听得一颗心高悬至喉头,蓦地站起,大声问道:“皇上受伤了?”

范统摇头,不知为何不自禁地放柔了嗓音:“皇上龙体安康,并未受伤。”

路映夕眸光骤暗,高悬的心突然坠入谷底,拢在宽袖里的手颤抖的愈加厉害。

范统抬眼注视她,轻不可闻地道出一句:“霖军元帅南宫渊被皇上一箭射中,一箭穿心......”

范统顿住,不忍再说下去。

路映夕脑中一片空茫,只嗡嗡地回荡着“一箭穿心”这四字,双手无意识得掐紧,指甲深深戳入掌心,但她却毫无所觉。

一次还不够吗?她还要再一次承受失去师父的悲恸?

这次是真是假?定是假的吧?师父武功非凡,怎会那般容易被利箭射中?即使中箭,他也能自医。她不信......

范统见她眸中透出难掩的凄楚,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还是低声添了一句:“当时南宫渊抱病上阵,听闻是胸口旧伤未愈,又加上早前中毒残留了毒素与体内,故而......”

范统的原意是不想路映夕责怪慕容宸睿,却不知此话令她更痛心悲怆。师父的旧伤,是之前丰城战役所受,而那毒却是为了就她所中。师父百般为她着想,可她给了师父多少关怀?她什么都没有为师父做,甚至连劝慕容宸睿不要御驾出征都不曾有过......

范统担心地看着路映夕,见她脸色雪白,几近透明,不由紧张地踏前一步,关切问道:“皇后是否凤体不适?可要宣太医?”

路映夕似未听见,蓦然举步,神色凄清地往殿外走去,一声不吭。

站在店门口,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仰起脸对着北面,望向远方。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模糊了她的视线,渐觉眼前变黑,又似有星光浮动,像是触手可及又仿佛遥远飘渺。她伸手想去触碰那星星,可在即将碰到之际,那星星倏然幻化成了师父温雅润泽的眼眸。她的手一顿,停在半空,张口想要唤一声“师父”,但下一瞬那星星般的眸子骤然消失,只余无边无尽的冰冷黑暗。

“皇后!”范统急喊,大步飞奔向她,一把接住她斜斜欲坠的身子。

她所站的位置,地面上淌着一滩湿水,而她的裙摆亦是润湿了整片。

范统眼角瞥见,心中大惊,扬声大喊:“快来人!快宣太医!”

不出须臾,便有内侍匆匆跑来,紧接着两名年长宫婢围上来,急急道:“快抬皇后进寝居!皇后要生了!羊水已经破了!”

范统心下焦急慌乱,看那内侍仍傻站着,厉声呵斥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太医和稳婆子。

“是!是!”那内侍被路映夕惨白如纸的面色惊得愣住,此时才缓过神来,惶惶跑开,额上直冒冷汗,心里不断祈祷,愿上苍保佑皇后母子均安,不然他们一众宫人皆都人头难保!皇上临出征前,早已下令,若他们让皇后有什么闪失,宸宫里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天空中骄阳高挂,照得大地明晃晃,却照不暖这一座宏伟的宸宫。

正当宸宫中人人忧切惶急,在宫殿瓦顶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抚着白须,神情怡然惬意,但那一双精光内敛的老眼绽出睿智了然的光芒。他能做的都已做,如今只看徒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

华贵的龙床,四周帐幔低垂,低弱的吟呻断续逸出,如暗哑断弦声,听得人心头阵阵揪紧。

路映夕巳是冷汗透衣,但她自己并无知觉。混混沌沌中。她好像看到了师父俊逸如昔的脸,他温暖宁和地对她微笑,似在说,映夕,别担心,你会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她在迷蒙中不知是幻是梦,只见场景陡然一转,看到了自己幼时孩童的模样。那孩童跟在一个身穿浅灰色素袍的少年身后,稚声稚气地唤。“师父哥哥”,少年回转身笑看她,那笑容像是融雪的冬日阳光,一下子照耀进她小小的心里。

正感觉温暖,场景又是毫无预兆地变了,一张英俊如刀刻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分明是极为刚毅英气的男子,却温柔深情地唤着她:“夕,夕,朕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朕。”

她突然流下泪来,分辨不清是因为哪一个场景哪一个人,只觉得心里酸涩,翻涌起伏,痛苦难耐。

“娘娘!娘娘!”

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急切的呼唤,也有一双柔软的手替她擦拭了眼泪,但她在神智不清的时候也还是知道,那不是她想念的人的声音与手。

“娘娘!使劲!巳经看到头了,别放弃,再使劲!”

那喊声逐渐变大,她模糊地想,为何要使劲?她这般独自用力是为了什么?

来不及想明白,她只是本能地催动内力,使力,使力、再使力。

“啊!生了!生了!”不知过了多久,惊喜的欢呼响起。

“是个小皇子…”欣喜的语声在下一刻僵住,变成惶恐而难以置信的低呼,“巳无呼吸?!”

路映夕费力地想,是谁巳无呼吸?是她?她死了吗?不,她好像听到了“小皇子”,是她的孩子?

一霎时间,她猛然清醒过来,瞠大双眼,哑着嗓子呓声道:“孩子…把孩子抱过来…”

稳婆抱着染血的小娃儿,不敢靠近她,一旁的晴沁巳湿了眼眶,狠狠一咬牙,接过稳婆手上的娃儿,送到枕边。

路映夕无力地侧头,凝眸看去,顿时心头锐痛,似被一把利剑瞬间狠厉地刺进心房,深不见血,却疼痛彻骨!

那初初出世的婴儿,小脸涨得紫红,透着骇人的黑气,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甚是悚然。

路映夕呆呆看着,没有落泪,眼神空洞无力。

“啊!还有一个!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儿!”冷不丁,稳婆子提高嗓门大叫,急忙跪趴在龙床上仔细确认情况。

路映夕眼一睫一颤,缓缓地闭上双眼,唇角划出一抺弧度,似笑又似哭,似喜又似悲。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师尊曽经说的“一半一半”是何含义。也许这是前世注定,她拥有了慕容宸睿的爱,便要失去师父的情;她得到了一个孩子,便要失去另一个孩子。

心中苍凉隠痛,意识又渐散去,她朦朦肬肬地想,就这样睡去其实也很好,再也不会苦不会痛,可是,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人,她放不下…

在彻底丧失神智之前,她听见穏婆欢声叫喊︰“活的!活的!这个娃儿是活的!真是上天保佑!”

她想要高兴地笑,但又心酸无比,扯动了一下嘴唇,终是凝着一个奇异的弧度沉沉昏睡过去。

当婴孩洪亮的‘哇哇’哭声响彻满室时,悄然盘踞在顶的灰衣老者露出宽慰一笑,展开绝世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他倾注给她的真气总算没有白费,好歹保住了一个娃儿的命。接下去他该去找他那个痴傻徒弟了,这些年轻后辈真不让他老人家省心!

……………

慕容宸睿日夜兼程地赶回京都,低达皇宫时巳是四日后。

他满身尘土,眼泛血丝,连铠甲战衣都未及换下,便直奔宸宫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