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哈哈大笑,“在大哥面前装什么?多累人啊。”

屋里一片笑声,屋外却缓缓飘起了雪花。

在轻扬的小雪中,这个美丽的小院仿佛是传说中的仙境,洋溢着快乐、温暖与勃勃生机。

第53章

顾欢怕父亲露馅,赶紧说:“爹,你看大哥的身子骨也养好了。他很想念你,就跟我一起回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周天和四年,齐熙平三年,陈太建元年,公元569年,自洛阳大战之后,天下太平了仅仅四年,再度风起云涌。

正月,陈国的安成王陈琐即位,是为陈宣帝。周国权臣宇文护派使臣到建康,与陈朝约定一起伐齐,平分天下,得陈宣帝应允。

五月,宇文护欲东讨齐国,周国名将韦孝宽认为不可,并派遣长史辛道宪前去劝阻,但宇文护并未采纳。周军出师后,果然不利。

八月,齐国大将独孤永业攻扰周国,周人杀孔城守将,投降北齐。

九月,周武帝命齐殇王宇文宪与柱国李穆等率军伐齐,筑崇德等五城后围攻宜阳,并断绝宜阳粮道。

十一月,齐帝高纬将咸阳王、太保斛律光升为太傅,调兰陵王、尚书令、青州刺史高长恭至河间任瀛州刺史,平原王、尚书令、大将军段韶回邺都,被加封为相国、太子太师。

十二月,高纬下诏改元,年号武平。

武平元年正月,斛律光奉命率步骑三万救宜阳。军至定陇,与屯兵鹿卢交的周将张掖公宇文桀、中州刺史梁士彦、开府司水大夫梁景兴等相遇。斛律光身先士卒,奋勇出击,宇文桀军一触即溃,大败而逃。齐军斩周军两千余人,直入宜阳。

斛律光虽屡破周军,但最终未能解宜阳之围,便修筑统关、丰化二城,以打通宜阳粮道,随即撤军。

斛律光退走时,宇文宪率五万周军追击,斛律光纵骑反击,俘周将开府仪同三司宇文英、都督越勤世良、韩延等。宇文宪又令宇文桀、大将军中部公梁洛都、梁士彦、梁景兴率步骑三万于鹿卢交断路拦击,斛律光与韩贵孙、呼延族、王显等合击,大破之,斩梁景兴,获马千匹。

二月,斛律光因功被封为右丞相、并州刺史。

同月,朔州刺史顾显与幽州刺史斛律羡共同击退突厥进犯,斩敌三千余人,获马两千匹。顾显因功被加封上党郡公,邑八百,斛律羡被加封为特节,都督幽、安、平、南营、北营、东北六州诸军事。

此役中,赴朔州探亲的顾愉与顾欢兄妹在战场上一马当先,奋勇杀战,军中将士传颂不已。二人请求顾显不要将其功绩上奏朝廷,以免引人注目,顾显自然从其所请,在为麾下将士请功的奏疏中没有提到只言片语。

战火硝烟中,顾欢二十岁了。

隆冬,朔县内外都是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有一小队人骑着马驰过山间,穿过原野,直向县城奔来。

为首一人穿着齐国三品将军的服饰,后面的人也均是齐国装束。沿途的百姓便知道不是突厥进犯,都没有惊惶失措,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

顾欢不时扬扬马鞭,对他们还礼。每过一阵,她就会回头,关心地问:“大哥,冷不冷?”

韩子高是南方人,到了这北国边疆,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好在他早已康复,这三年来练武不辍,高长恭又给他和顾欢准备了上好的裘衣,穿上很暖和。听到顾欢的问话,他笑着说:“没事,我不冷。”

顾欢开心地一笑,转头看向前方。

快要到家了,她归心似箭,一马当先。很快,便看到朔县的城门前站着几个人,都穿着裘衣,虽然裹得严严实实,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姿挺拔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朔州刺史、冠军大将军顾显。

顾欢纵马上前,随即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背,冲过去扑进顾显怀中,雀跃欢呼,“爹爹,爹爹,女儿回来了。”

顾显搂住爱女,高兴地说:“欢儿,你又长高了,变成大姑娘了。”

韩子高随后跟上,从容下马,微笑着走上前去。

顾显转头看向他。

顾欢怕他太引人注目,特地让他穿着黑色貂裘,却更衬得他肤白如玉,眉目如画。斜阳残照在他脸上、身上,淡淡地勾了一道金边,越发使他显出仙人之姿,令人震撼不已。

顾显和他身后的人都看呆了。

顾欢怕父亲露馅,赶紧说:“爹,你看大哥的身子骨也养好了。他很想念你,就跟我一起回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顾显刚满四十岁,听她带着调侃地说出“老人家”三个字,不免有些刺耳,狠狠地瞪她一眼,状若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才笑着放开她,亲热地对韩子高说:“愉儿,一路还好?”

韩子高点头,很有礼貌地躬身施礼,“有劳叔父挂念,侄儿一切都好。”

顾欢得意地一仰头,“那当然,有我一路照顾,保证无忧无虑。”

顾显斜了她一眼,“就你这丢三落四的性子,还能照顾人?只怕是愉儿一路在照顾你吧。”

“才没有。”顾欢跺脚,“爹爹小看人。”

顾显身后的几个将军全都笑出声来。

顾欢开心地跳过去,叔叔伯伯地叫着,与他们着实亲热。那些将领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这时都开心得很。

顾欢的亲兵队长和秋燕、春喜都上前参见,顾显温言嘉勉了他们几句,这才转身说:“走,回府去。外面挺冷的,都别冻着。”

一行人齐齐上马,直奔刺史府。

刺史夫人慕容芸刚为顾显生了第二个儿子,现在还没满三个月,顾显便不准她出屋,怕冻着了落下病来。

顾欢听父亲说又喜获麟儿,不由得眉开眼笑,“太好了。爹,三弟叫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顾显心满意足地笑道,“按咱们顾氏家谱,这一代男孩的名都从心字边,我想了几个,恒、悯、忻,你觉得呢?”

顾欢琢磨了一下,便道:“这三个字都很好,我看就先用恒吧。以后爹爹要是再生了儿子,就接着用另外两个字。”

“你这孩子。”顾显愉悦地摇头,“好,就依你,这孩子叫顾恒。”

“好名字。”顾欢击节称赞,“爹爹真厉害。大哥,你说是不是?”

韩子高微笑着点头,“是啊,一听就大气,将来定会像叔父那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顾显忙道:“愉儿过誉了,愚叔愧不敢当。”

他并不知道韩子高的真实来历。当初顾欢给他写信,由高长恭的人快马送来,说是两人结拜了一个大哥,因有难言之隐,需顾氏仗义相助,这位大哥改为顾姓,成为顾家人。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更相信兰陵王,自然一口应允。今天一看到这位名义上的侄儿,他便很清楚,此人绝不是坏人,看自家女儿与他如此亲密,不知是不是女儿的心上人。想到此,他便多了个心眼,打算好好瞧瞧这个人,以免女儿所托非人。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顾显的府邸。这里比内地的那些刺史府要小得多,也简陋得多,既无池塘假山,也无亭台花园,就是前后三进院子,每个院里有十余间房。婢仆也不多,很清静。道路两旁有几棵大树,叶子都已落尽,光秃秃的枝丫向天空伸展,淡淡的阳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在地面和墙上。

顾欢和韩子高跟着顾显来到内院,进到正房。屋中烧着火炉,很温暖。

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欢快地叫着:“爹爹。”

顾欢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起,笑眯眯地说:“这是悦儿吧,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还没见过他呢。”顾显有些欷歔,随即便笑道,“悦儿,这是姐姐。”

顾悦从懂事起就听父母说起这个姐姐,虽是第一次见面,毕竟血浓于水,他并没有觉得陌生,只是好奇地瞪着面前的人看。

顾欢也盯着他看,两人大眼瞪小眼,模样却是一般的精致,神情也是同样可爱,看得顾显和韩子高在一旁都笑起来。

顾悦扯了扯顾欢的耳朵,小声地说:“为什么你跟其他姐姐长得不一样?”

顾欢一呆,不解地问:“其他姐姐长什么样?”

顾悦指了指旁边的婢女。

顾欢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哦,我跟她们穿得不一样,头发也不一样,对吗?”

“是啊,跟娘也不一样。”顾悦肯定地点头。

他用乌黑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顾欢,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雪白的小脸细腻嫩滑,漂亮极了。顾欢忍不住亲了又亲,开心地嗅着他身上的奶味,笑着说:“姐姐本来就跟她们不一样,跟悦儿倒有点像哦。这个世界上啊,只有姐姐、悦儿,还有你娘刚生的小弟弟才是爹的孩子,所以我们才比较像,跟别人都不像。”

她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说得顾悦心服口服,“哦”了一声,便倚进顾欢怀里,叫道:“姐姐。”

“乖。”顾欢大乐,从怀里掏出一条金链子,上面有块雕成一只可爱小狗图案的玉坠。顾欢给他挂在脖子上,“姐姐送你的。”

顾悦拿起玉坠看了又看,高兴地说:“悦儿属狗。”

“是啊,所以才送你这个。”顾欢又亲了他一下,这才转过身,指着韩子高说,“悦儿,叫大哥。”

顾悦奶声奶气地叫道:“大哥。”然后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贝壳般的白牙,眉眼弯弯,让人的一颗心顿时化作了水。

韩子高顺手就把孩子抱过来,温柔地说:“悦儿真乖,这是大哥送你的。”伸手拿出一块玉佩给他。

顾悦拿着玉佩翻来覆去地当玩具玩,神情很认真,令人捧腹。

顾欢问父亲:“我可以进去看芸姨和弟弟吗?”

“可以。”顾显爽快地说,“小芸已经没事了,我只是怕她着凉,才不让她去外面。”

“对啊,就应该这样。”顾欢边说边往里面走,提高声音道,“芸姨,我进来了。”

慕容芸刚才在给婴儿喂奶,这时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笑着说:“欢儿,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你爹想你想得不行,好几次连饭都吃不下去,怎么劝也没用。你应该多回家来看看。”

“嗯,我以后尽量每年回家一次。”顾欢探头过去看她怀里的婴儿,“哎呀,他好小,太可爱了。”

慕容芸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却依然美丽动人,气质也更加温婉柔顺。看着顾欢跃跃欲试的模样,她把孩子略往前送了一下,问她:“要不要抱抱?”

“好啊。”顾欢小心翼翼地把裹在襁褓里的孩子接过,坐到椅子里,偏着头看了又看,肯定地说,“悦儿像芸姨,恒儿像爹爹。”

慕容芸询问地看向丈夫,顾显明白其意,微笑着说:“咱们这个儿子就叫顾恒吧。”

慕容芸立刻点头,“好。”

韩子高抱着顾悦上前见礼,“侄儿见过婶婶。”

顾显连忙在一旁解释:“我跟你说过的,他是我哥哥的孩子愉儿。”

慕容芸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忍不住赞叹:“一直听你叔叔提起,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俊。”

韩子高谦逊道:“婶婶过奖了。”

顾显安排开席,他们便一起去了前厅,和顾显军中的部属以及地方上的官员们一起用膳。大家都很开心,大块肉,大碗酒,一醉方休。

从这天起,两人便开始享受难得的假期。

三年前,韩子高化身为顾愉,到达青州刺史府,有些事情就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郑妃第一眼看到韩子高,态度就大变,不但再也不去为难顾欢,就连对高长恭也客气了许多,不再想方设法要他来自己这里过夜。她更加仪态万方,也更加亲切友好,对韩子高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高长恭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便也投桃报李,对她不似过去那么排斥,看上去反而比以前和睦。

只过了几天,顾欢便觉察出一些苗头,不由得吓了一跳。韩子高身体不好,她也不敢提起,怕对他的心情造成波动,影响伤势的痊愈。

韩子高因为伤处疼痛,身体也比较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不起,正好让郑妃有了接近的机会。她往倚澜阁走得勤了,韩子高自然便看出端倪,只是始终彬彬有礼,态度从容,与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让人无可挑剔。

郑妃毕竟是王妃,乃朝廷命妇,皇家与荥阳郑氏的脸面都需要顾及,因而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太过张扬。

韩子高不便拒绝王妃的关心,为免孤男寡女惹人闲话,只好每天都请来郑怀英,听他抚抚琴,一起聊聊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等到韩子高的刑伤痊愈后,顾欢便出主意,让高长恭在衙门里给了韩子高一个职务,让他参与军政事务,韩子高才算松了口气。

接下来,郑妃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一日三餐坚持与他们在一起吃,对韩子高特别关照,连带对顾欢也十分和善,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很快,韩子高便开始练武,却不再使他擅长的刀,而改用枪。高长恭专门找到铸造名匠,为他打造了一支镔铁亮银枪。这支枪通体银色,配上雪白的缨穗,非常漂亮,顾欢起名为“白羽梨花枪”。韩子高欣然接受,从此苦练枪法。他有底子,很快就成为枪中高手,与高长恭斗起来也不相上下,顾欢则甘拜下风。

以后的日子,他们一直过得很平静。

前年底,陈琐以太皇太后的名义,诬称少帝陈伯宗与刘师知、到仲举等人通谋,悖礼忘德,将他废为临海王,出居别馆。同时又将少帝的弟弟陈伯茂贬为温麻侯,并派人在他前往自己封地的路上拦截,杀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侄子。消息传到青州,已是第二年春天,韩子高在房里闷了好几天,想着自己百般退让,却终于没能保全陈茜的儿子,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顾欢悄悄问他:“要不要去救少帝?”

韩子高想了很久,微微摇头,“你们潜入建康救我出来,陈琐一定视为奇耻大辱,同时更加警惕,在少帝周围必定防范极严,很难进入。光靠我们几个人,不过是徒然送死,毫无益处,救不出来的。”

顾欢自然明白,只是轻声叹息,“大哥,我不想你不开心。”

韩子高仰望天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是我对不起陈茜,等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再向他谢罪吧。”

“你别这么想。”顾欢冷静地看着他,“如果陈茜想把他儿子托付给你,临终时就会委托你为顾命大臣,而不会让陈琐有这机会。我想,他只是希望你轻松快活地过这一生,不想你再烦心了。”

“是啊,当时…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韩子高眼中有泪光轻闪,“他知道他儿子不成器,不想我太勉强。又存了万一的心思,想着陈琐是他的亲兄弟,当年在长安为质,是陈茜想尽办法,让周帝放人,派人把他接回建康,陈琐但凡有一分感激之心,也会尽力扶保他儿子,不会做那篡位之事。可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啊,陈茜看错了他的兄弟。”

这件事从此以后就没人再提起。顾欢怕韩子高老闷在这里不开心,便向朝廷告了假,带他去朔州探望父亲。

顾显对韩子高的性情人品相当满意,私下里便探问顾欢,那人是不是她看上的如意郎君。顾欢抱着弟弟爱不释手,顺口便否认了父亲的猜想,让顾显郁闷了好几天。

北疆不比南国,到处是苍凉而壮阔的景象。衰草萋萋,风沙满天,长城内外群山起伏,一条巨龙蜿蜒而过。但看在韩子高眼里,便是处处美景。纵马塞上,更让人心胸开阔,烦恼全消。

也正因如此,当骑着骏马、挥舞弯刀、呼啸而来的突厥人出现在韩子高的视野里时,那场景便显得特别突兀,特别暴戾。看着那些异族人血红的眼睛,那种杀人如割草般的兽性,他完全能够想象,当这群人突破长城,如洪水般漫过中原大地,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如果让他们进入江南,只怕所有的繁华锦绣都会毁于一旦。他虽然离开了故土,可陈茜曾经热爱过的土地,以毕生精力去打造和维护的江山,他仍然想倾力保全。

这天,顾欢本来正在屋里逗弟弟玩,忽然听到长城上响起警号,一旁的慕容芸脸色大变,虽竭力保持镇定,眼里仍然流露出惧色。

顾欢霍然站起,对她温言道:“芸姨,你照顾好弟弟。放心,有爹在,有叔叔伯伯在,有我在,突厥一定进不了长城。”

慕容芸被她的冷静坚定所感染,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她点了点头,关切地道:“小心。”

顾欢已经冲了出去。

她的亲兵训练有素,已经替她备好战马,带上长短双刀,候在门前。她套上铠甲,抓过双刀,翻身上马,便往城外奔去。

韩子高的动作也不慢,已是身着盔甲,提着银枪,催动战马,紧跟在她身后。

凛冽的寒风从脸前吹过,扬起两人鬓边的一绺碎发。顾欢转头看了一眼韩子高,兴奋得两眼放光。韩子高笑着对她轻声说:“当心点。”

顾欢微笑,“你也一样,突厥如狼似虎,没有人性,下手绝不能容情。”

“我明白。”韩子高点头。

他的骑术十分精湛,很快便与顾欢一起冲到长城之上。

这里已经按部就班地严阵以待,远处的烽火台上有浓烟笔直升起,向这边传递警讯。

顾欢最先看到的将领是顾显帐下的一个参将,过去曾经多次并肩战斗过。此人这时也不废话,直接告诉了她目前的情况和顾显传下的将令。

顾显的这支部队与其他几支镇守边境的部队一样,配有苍头、犀角、大力等勇士,皆身高八尺,臂力绝伦,冲锋时锐不可当。同时还有部分西域胡人,长于射术,箭无虚发。此时,射手们都列阵于城墙之上,张弓引箭,准备迎敌,而几支冲锋队也分别奔往各自的出击位置,伺机而动。

顾欢听那位参将说完,再看了看外面的情势,便立刻道:“我和我大哥去犀角甲队,你不用管我们。”

那位将军果然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小心些”,便去指挥自己的部队。

顾欢带着韩子高沿长城奔向东北方向。这时,不远处的山梁上出现了蚂蚁般大的人影,随即越来越多,如潮水般涌过来,疯狂的吆喝声响彻云霄。

只听城上接二连三的发令声:“准备…放。”

弓弦声齐齐响起,顿时箭如雨下,直向那些戴着毡帽,穿着皮衣,挥舞着弯刀的突厥人射去。不断有人掉下马,可他们的攻势依然不减,剽悍的气息扑面而来,竟似有着排山倒海之势。

韩子高通过瞭望孔看着外面的情形,再转头看看城上的战士,只见每个人黝黑粗糙的脸上都是刚毅之色,沉默地迅速向下发射箭矢,没有人畏惧,更没有人退后。那些普通的士卒站在一起,仿佛一道铜墙铁壁,传达着寸步不让的决心。

他这时方彻底明白,为什么皇帝昏聩,而齐国仍能独抗周国与突厥的夹击。有如此的将士,齐国当然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顾欢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说:“突厥这次是佯攻东燕州和北燕州,主攻朔州与恒州。我爹打算先消灭这里的突厥军队,再沿着长城向东北包抄过去,一直杀到恒州。斛律光大人的弟弟斛律羡大人也要率军前来增援。两军会合,我们便可将突厥全线击溃。”

“好。”韩子高有些兴奋。

过去,他跟着陈茜东征西讨,陈茜登基后,他仍然为了国家浴血奋战。但这些战事无一不是内乱,杀的都是自己的同胞,并不是抵御外族侵略。为了陈茜,他斩杀敌人时丝毫没有手软,可那毕竟与此时此刻的意义大不相同。虽然无暇细思,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热血沸腾。

顾显跟随段韶多年,既熟知兵法,又有实战经验,对突厥的作战风格与带兵将领的思路了如指掌。属下将士更是与他配合默契,对他的命令心领神会。

很快,长城上的射手们将各自箭囊中的数十支箭放完,下面的突厥人马已是死伤无数。山后响起深闷的号角,在山岭间回荡。前赴后继发起冲锋的突厥人攻势一顿,便向后退去。

顾欢低声对韩子高说:“准备好,我们要上了。”

韩子高将手中的枪骤然握紧,微微点了点头。

顾欢的话音刚落,他们身边犀角甲队的勇士便沿着窄小的石梯鱼贯而下,动作异常敏捷。两人立刻跟着向下行去,很快便看到有人打开了一道暗门,外面却是一条地道,特别阴暗。勇士们没有点火,一个紧跟一个地向前疾行。韩子高与顾欢凝神看着前面模糊的身影,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大约半里地,队长拨开密密的长草,钻出洞口。

顾欢出去一看,便见满山遍野都是突厥人,而顾显的大旗在风中招展。他率领一万精锐骑兵从社平戍出关,斜插进刚开始后退的突厥阵中,趁势掩杀。

此时,苍头、犀角、大力所属各队都已秘密出关,听到城上响起雷鸣般的战鼓声,便突然出现在山中各处,杀声震天,向敌人冲去。

顾欢将短刀连鞘插在腰间,双手握住长刀,飞奔向前,一招便将一个突厥兵砍伤落马。她顺手补了一刀,随即翻身上马,向前驰去。

韩子高在空中挽出一个枪花,将一个突厥骑兵挑于马下,也跳上马背,冲向前去。

这次战斗是边关平静三年后的第一场战役,众将士养精蓄锐之后,犹如出柙猛虎,势不可当。突厥人没料到他们的战力比过去增强了这么多,登时兵败如山倒,向后溃退。

顾显迅速整束部队,向恒州疾速推进。

顾欢和韩子高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长刀横扫千军,银枪连挑数将,杀得一向强悍的突厥人心惊胆战,竟是一溃千里。

顾显与斛律羡合兵一处,急追六百余里,斩敌三千余,俘虏一千多,缴获马匹、兵器、弓箭无数,大胜而归。

顾欢和韩子高回到朔县,开开心心地并骑返回刺史府,一路都在说:“过瘾,过瘾。”

慕容芸已经得到了胜利的消息,也知道顾显、顾欢与韩子高均安然无恙,不由得十分欢喜,立刻亲自下厨整治酒菜,为他们庆功。

顾欢下了马,把双刀铠甲卸下,放到自己屋里,然后奔进正房,抱起可爱的弟弟便是一阵亲热。

顾悦问她:“姐姐,你和大哥还有爹爹一起打突厥吗?”

“是啊。”顾欢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眉飞色舞地向他讲述了今天的战况。

顾悦听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崇拜,最后肯定地说:“姐姐,以后我也要跟爹爹一起打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