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端木离轻步上前,低低询问。

落云曦没有回答,只是手下动作猛然一滞,她面色露出一丝惊愕后,右手回到先前揉摸的地位又捏了几下。

端木离的目光随着射去,那是肚腹处。

师妹难得露出这样吃惊的表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君澜风也焦急地在一旁等待着,许重天死死望着床上的人,脸色变幻不停,很是复杂。

“母亲!”一阵大哭声响起,一道小小的人影踉跄着从外头跑进来。

“嘘…”赶紧有不少下人冲过去拉住狂命奔来的大少爷许钧,八岁的孩子,衣服像是在泥巴堆里滚过似的一样脏乱,哭成个泪人儿叫唤着。

夫人和少爷不在一个院子里,这件事,他竟是才得知。

看着许钧被人拉住,站在一旁角落里一位粉衣女子轻轻掐了下身边的孩子,冲他使了个眼色。

那孩子愣了下,不情愿地走了出来,出来后脸上也换了一副哭相,叫道:“母亲!”

粉衣女子年纪不大,杏腮粉颊,生得娇憨美丽,一双黑漆的大眼划过一丝怨恨。

夫人啊夫人,你斗不过我,就想用自杀来毁了我所有的声名吗?你好狠!

“滚!别在这假情假意!”许钧正值万分悲痛之际,猛然看见庶弟走过来,怒声大喝一句,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抓去。

如果不是这对狐狸精母子,他母亲怎么会死!

“不要脸的狐狸精,你们贪图我许家的家产,害死了我母亲,我要杀了你们!”许钧大哭大闹着,嘴里胡乱嚷叫。

一旁的下人们却是听得心中打鼓般跳个不停。

“小少爷,求求您别说了!”一名侍卫急忙不顾尊卑,急急忙忙捂住许钧的嘴,里头那人可还没走!

许钧唔唔着拼命挣扎。

侍卫还要做些什么,只感觉耳畔风过,脚下站立不住,身子便直直朝后倒去。

君澜风身形一闪,便将许钧拉到一旁,冷声看着另一个孩子,淡淡道:“不用装了,你的眼泪太假了!”

一语毕,所有人脸色大变。

400、番外(21)

更新时间:2014-3-13 0:04:25 本章字数:3401

那孩子,也就是许家庶子许显,被君澜风的话愣住了,一时表情僵硬,不知如何反应。

许重天急急匆匆地从堂屋跨出来,冲许显喝斥道:“见了王都不知道下跪吗?”

许显一惊之后忙跪倒在地。

君澜风却是没有多少兴趣掺和他们的家事,转身回了内堂。

不管这泼天富贵是给嫡子还是庶子,一旦没了,所有的明争暗斗就都失去了意义龛。

许重天望着男人没进烛光中的背影,一向高高在上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怯意和慌乱。

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转折。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灵床前站着的落云曦侧过头,朝君澜风看去。思忖片刻,她走过去,认真地说道:“澜风,我想将许夫人的尸身带回去研究。丘”

“带回去?”君澜风显然被她的话说得一惊。

这样不太好吧?不说许夫人出身豪门,死后被移出自己的家会遭来多少非议,单说落云曦的身份,也不适合做这件事。

只是,他触到了落云曦坚定温热的目光,说不出劝解的话,只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落云曦瞧出了他的顾虑,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不带回宫也可以,请个仵作来鉴定下,只不过可要好生给许家解释解释了。”

她本想带回宫亲自剖尸,怕许家人接受不了,已经没打算将许夫人再送回来的。

君澜风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点了下头,说道:“许夫人死因蹊跷,他们岂有不同意的份?”

果然,他将话告诉许重天后,许重天并无异议。

君澜风又通知了许夫人娘家,他们这才知道许夫人蒙了难,急忙赶了过来,对于君澜风提出尸检的要求,大家也都没有反对意见。

仵作被请来了,堂屋里的下人们都被支了出去,落云曦却不肯走。

侍女手持偌大的夜明珠,将灵床四周照得一片雪亮。

仵作掀起许夫人的衣衫,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后,操起一只匕首,手法老练地在尸身上划了下去,落云曦面色严肃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突然,一声轻微的惊呼声从小心翼翼的仵作口中发出,他也停了手中动作,目光中出现了震惊之色。

几乎是同时,落云曦、端木离都冲了上去。

君澜风快步跟在落云曦身旁,也朝许夫人尸身上看去。

肚子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四溅,里头肠子等器官清晰可见,一片污浊凌乱。

君澜风只觉喉头一甜,当即有些不适地转开了眼,伸手捏住自己的喉咙。

他即便杀人无数,可也从没见过开膛破肚后的惨状,本有严重的洁癖,这会儿心中就翻江倒海起来。

“没事吧?”落云曦虽然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许夫人尸体的异样上,可也随时关注着君澜风,见状赶紧拉住他的手退到一旁,焦急地询问。

“曦儿,你不怕?”君澜风拉住她的手,眉心紧紧攒着。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我想观察一下。”落云曦摇了摇头。

君澜风懂她的心思,没有阻止她,反倒是松开她的手,轻拍了下她的肩部,低低道:“你过去,我在这等你。”

“嗯。”落云曦冲他一笑,手中变戏法似地多了一个瓷瓶,交给他道,“嗅一嗅,感觉会好得多。”

她想得很是周到,来这之前便带了一瓶花露备用。

君澜风冲她点点头。

落云曦这才走回到许夫人身边,观看良久的端木离用惊讶的音调问仵作:“腐烂了?是服毒药了吗?”

他虽然好医,却也从没接触过这么血腥肮脏的画面,所以也不敢靠近。

“不是毒。”仵作直接否定,凭着老道的经验说道,“腐烂得很厉害,如果是毒的话,喉管到胃这部分会全部腐烂。”

他一面说一面翻动内部器官示意。

端木离眉心都紧皱到一块去了,点了点头。

“倒像是被虫子咬的…”落云曦喃喃自语了一句。

她没有这方面的临床经验,可是她有自己的优势,前世听闻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案例,像病人五脏六腑都被血虫吃掉的事,和眼前倒颇为相像。

“虫噬?”端木离微微挑眉,这个词古书上也有记载,不过没遇到过。

他还想说什么,耳畔却是蓦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啊在这里!”

饶是见多识广的仵作大人也失了态,脸庞失色,连退三步,哆嗦着手指指向许夫人肚内。

“在哪?”端木离本能地上前一步察看。

就在这时,落云曦的眼前闪过一道极快的白光,快得让人只以为那是烛影的摇晃。她眼力极好,看得清楚,那白光射自于许夫人的尸身,直扑向端木离。

“小心!”她大吼了一声,一手去抓端木离的左臂。

端木离在她的那一声吼叫中做出了迅捷的反应,闪到一旁,远离了落云曦和仵作。

君澜风也飞速上前,猛地握紧落云曦的手,着急地问道:“曦儿没伤到吧?”

“没。”落云曦匆忙地答了一声便去看端木离。

大堂的正侧门都被外院站着的心惊胆颤的下人给推开了,一个个惊恐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没你们的事,出去!”君澜风一挥右袖,恢复了一贯的冰山之态。

许重天赶紧打发走了这些人,随后进来,关心地问:“出何事了?”

他一低头,却正好看到许夫人被剖开的肚子,血染白纱,狼籍不堪。

“哇!”他没忍住,干呕一声,没有站稳,身子倒了下去,被两个下人扶着踉跄着出了屋。

“师兄,封住穴道!”落云曦情急之下催促道。

端木离脸色一沉,他突然探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放在夜明珠底一照。

纤毫毕现的灯光下,润白的掌心多了一粒小红点,如果不是细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飞虫到你体内去了?”落云曦不敢相信地问。

“怕是。”端木离倒一点也不紧张,冷冷瞧着那颗红点。

仵作也是个见多识广的,急忙说道:“离王,赶紧用内力将它逼出来!快,快,晚了就不行了!”

他一面说一面比手划脚,恨不得自己出一分力气。

“来不及了。”端木离轻轻一侧脑袋,冲落云曦勾起一抹邪肆的笑,“脸色那么难看干什么?你师哥我可是百毒不侵,一条小虫子而已!”

君澜风在旁听了这么久,也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冷瞥了端木离一眼,上前封住他的穴道,眼中止不住地闪过一抹忧色。

“这虫子的厉害你也瞧见了?”落云曦嘴角朝许夫人一努,转身,镇定自若地吩咐外头,“无肠,取一壶酒来,再去厨房取一团米,快。”

无肠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东西给她带来了。

落云曦早已经从腰间的瓷瓶内取好一粒幽绿色的不知名毒药,揭开酒壶盖丢了进去。

“喂师妹,你确定不是要毒死我?”端木离在一旁指着酒壶叫嚷。

落云曦没好气地拉过他的掌心,将那团米饭贴在上面,淡淡道:“如果这方法不行,你就喝了那壶酒,不毒死虫子也要淹死它!”

这毒素是全身扩散的,即使虫子不进胃,也难逃一毒。

“那这是什么方法?”端木离不敢乱动,看着那团压在掌心的米饭,僵着脸问。

“看它能不能被吸引出来。”

君澜风和仵作也没见过这种方法,眼中生出几分兴趣来。

“我感到它在爬行。”端木离半仰着脸,煞有介是地开口。

落云曦没理会他,突然小脸一紧,左手猛地扼住端木离的手腕,死死一掐。

端木离痛得眉心一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落云曦借着掐腕的力量,将那只爬到红点处的虫子硬生生给逼了出来,右手握住米饼一捏一罩后,手腕一转,低头去看。

白生生的米粒间是一条像线一样细长的白色软虫,头部夹在了米饭间,尾巴正不安地扭动着,想要挣扎出来。

端木离想到就是这个东西刚才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胃里顿时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了,捂住薄唇转过身子喝道:“拿开拿开!”

(我讨厌像线一样的虫子,好恶心啊…)

401、番外(22)

更新时间:2014-3-13 21:54:58 本章字数:3360

君澜风冷声说道:“处理掉。”

他一发话,屋外立即进来一名御林军,冲落云曦一躬身,就要从她手中接过那条虫子。

落云曦避开了手,说道:“留着也许还有用,不知这是什么品种的虫子,居然还能杀人于无形。它出现在许夫人肚里,只怕不是偶然。”

“王后说得是。”仵作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条细虫,听了落云曦的话当即接了过来。

“你有见过?”君澜风狭长的眸瞥向他,这可是风云府最出名的仵作,今儿特将他请来给许夫人验尸龛。

仵作点头道:“我年轻时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棘手的案子,死者死因扑朔迷离,千奇百怪。其中就有虫噬。”

他顿了顿,语气强调道:“和这条虫子差不多模样,叫不出来名字,当时查到了长生州,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拦住了。听说和长生州最为神秘的宗派有关,大人们也就没让我查下去。”

“长生州神秘宗派?”落云曦望向君澜风丘。

君澜风冲她微微一点头。

风云三年,他们就带兵西下,一举攻下长生州在内的四岛。

有关长生州神秘宗派的事,他也有耳闻。这是流传在长生州上数百年的古老传统。传说在第一批岛民移居长生洲时曾遇到毁灭性的灾难,被岛上神秘人所救,神秘人被所有岛民供奉了牌位,四时三节香火不断。

这个神秘人所在的组织被尊称为圣宗派。

随着时间流逝,宗派也发展得极为迅速,他们行踪隐秘,却从不参加任何朝廷甚至公开活动,可人们却一直没有将他们遗忘于脑后。长生洲一旦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只要圣宗派一出面,绝对手到擒来,民间对于圣宗派已经到了一个盲目崇拜的境地。

以至于圣宗派的力量早已渗透到长生洲各处,跺一跺脚就要变天。

所以仵作口中的“大人”也只能就此罢休。

“许夫人难道得罪了长生洲的圣宗派?”没有回头的端木离忍不住问了一声。

只是,没人回答他,也回答不出。

“原来如此。”落云曦将这虫子递给了御林军,淡淡道,“拿出去烧了。”

这时虫子已经不挣扎了,它已经被落云曦直接掐死在米团中。

君澜风见没事了,大步行出院外,眼光在院内扫了一圈,许钧这时又扑了上来,跪到地上,哭泣道:“王,我要见母亲,见见她最后一面!”

他哭得稀哩哗啦的好不可怜。

君澜风本不是个多情之人,可是,看到许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同样岁数的男孩,很难叫他不生怜惜之情。

“来。”他微弯下腰,牵住许钧的手。

君澜风这样纡尊降贵,不仅令小小的许钧愣住了,一院的下人都吃了一惊,待看清确实是他们尊贵的王牵住少爷的手时,各人脸上神色各异。

侧夫人和他儿子许显的眼睛内明显喷出了忌妒的火焰。

君澜风却已经牵着许钧回屋。

屋子里满地的血已经被极快地清理过了,许夫人身上也盖了一床白布,露出苍白的脸在外。

落云曦看着许钧过来,心中满含不安。

如果这孩子知道她解剖了他母亲,会不会恨死她?

可是,刚才的情形,她必须这么做,想要查出杀害许夫人的凶手,也只能这么做!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瞒住他,虽然有些残忍,可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话更美丽。

许钧看到母亲苍白着脸色,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眼泪更是如浪般全涌出来,扑了上去,嘶心裂肺地哭喊着:“娘,娘!娘,你醒醒,你醒醒…”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直抽:“娘,不要,不要不理钧儿…”

落云曦也好似看到君月颜在那哭似的,心软成一团,心里老大不自在。

君澜风怎会不知她的民思呢,探过头来,低声道:“莫要自责,与你无关。”

他轻轻摇了摇头。

许钧固然无辜,许夫人死得也很蹊跷,可依端木离所说,她敢对蓝水下手,也不是个好人,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只是许钧这孩子便成了大家族争斗的牺牲品。

她想了想,转头对君澜风低语:“澜风,给颜颜再添个伴读吧。”

君澜风理会得她的意思,勾唇一笑,没有反对。

待许钧哭得呛了过去,他便发下令,命立即火化许夫人的尸体,同时召集许家和许夫人娘家人到前厅,宣布许夫人乃自杀身亡,并要接许钧进宫教养。

许重天之前本就没查出什么,所以没有怀疑,儿子能进宫,他更是喜色外露。

许夫人娘家的几个舅兄就算心中有疑,矛头也只会指向许重天,是不是王替他掩饰了什么。

而君澜风不说出真相,便是不想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挑起两岛之间的斗争。

许夫人的家人或许会因一时冲动铸下大错,破坏帮交,但他,身为一国之主,一岛之王,却不能不慎重考虑大局。

这事,他会调查下去。

罪魁祸首虽然被移除,可端木离一想到那恶心的画面身子便不爽利,提前告辞了回宫。

半路上,他脚步一转,却是朝岛上某个地方行去。

静寂的小院笼罩在一片月色下,古朴的砖石墙瓦泛着灰白的清辉,透着几分安逸宁静。

白衫坠地,随着他步子的起伏摇曳出一片旖旎月色,端木离俊美的眉眼柔和了几分,行至墙头,脚步忽然一缓,桃花目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不过瞬间,警觉如野兽的笑容隐去,他探出右手,修长莹白的五指在墙面一个弹按,身子悄然无声地跃至墙头,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官靴只蜻蜓点水地在墙头踩了一下,纵身跃向院内的地面。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姿态优雅无比。

院内没有点灯,只有稀稀落落的月光洒在花丛间,似乎,主人已经睡了。

端木离右手把玩着玉笛,一步步朝主房走去。

蓦然,脚下“咯噔”一声,像是踩到什么东西。

不好!端木离暗叫一声,便想闪身离开,以他提前的感知力和敏锐的身手,完全能躲得开。

只是,一抬头的时候,眼前银光闪烁,竟然是一只银制密丝网,兜头朝他罩来。

心念一动,他竟没有动,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细小的哗啦声响,银丝网猛地将他罩到了中间,端木离就势在地上一滚,连人带网滚到梧桐树下。

他怕的是还另有机关。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蓝水捧着一只烛台走了出来。

微弱的烛光交织着月色照在她那张恬静的小脸上,有一丝显而易见的苍白,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清而淡。

她缓步朝树下走过来,一面喃喃自语:“等不急了?”

一如以往的淡漠,却又多了几丝其他情绪,似讥似怨,似恨似怒,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端木离赶紧将英俊无比的脸庞隔着银丝网朝她凑过去,叫道:“是我,是我!”

刚才因为银丝网的反光,蓝水并没注意困在里面的人什么模样,这会儿见了是端木离,不由得脸庞狠狠抽了几下。

“怎么会是你?”她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先放了我吧,这样很难受的。”端木离避开她的问题,可怜巴巴地乞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