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缓缓递上双手。

凤影墨看了他一眼,垂目望去。

葱白如玉、纤细修长、十指尖尖映入眼底,凤影墨唇角讥诮一斜:“不愧是夜大人的手…”

话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可嘲弄之意却溢于言表。

夜离自是明白。

太监的手,像女人是吗?

夜离却也不在意,抬眸,“凤大人想要看手难道就是这个用意?”

边说,边将手收了回来。

“当然不是,”凤影墨微微一笑,“让凤某看看夜大人的手心。”

与此同时,似是准备伸手将他的手拉回,却又只是那么个细小的动作,并未真的碰上他的手。

夜离没有忽略掉那一刻他漆黑深瞳里一闪而过的丝丝嫌恶。

夜离唇角冷冷一翘,摊开双手,掌心朝上,再次递到他的面前。

凤影墨却并未细看,只是瞟了一眼,便转眸环顾屋内,在看到书桌上用来作画的笔墨纸砚丹青时,举步走了过去。

夜离看着他,应该说,屋内三人都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书桌上有半幅未作完的山水画,颜料也还未干,应该是太后刚作画不久。

只见他拿起丹青盒里的蓝色,白袍轻荡,走回到夜离的身边。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他将手中的蓝色颜料倒了一滴在夜离的掌心,本欲接着用手指将那一滴浓稠抹开,似又想起什么,并未用手,而是直接用了颜料盒子的底部,将那滴蓝墨轻轻捻开来。

夜离心中冷冷一笑。

不屑碰他的手,那又何必做这莫名其妙之举。

垂目看着凤影墨优雅地将那一小团蓝色蕴开,夜离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急不惧。

可是,当掌心的那一抹绿色入眼,一向冷静的夜离还是震惊了。

震惊的又何止夜离一人,太后是,少年天子亦是。

明明是湛蓝的颜料,涂抹在他的手心,却变成了碧绿。

凤影墨抬眸看向微愕的夜离,薄薄的唇边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相信夜大人也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让蓝色变成绿色。”

夜离眸光微微一敛。

黄色。

蓝色加黄色,生成绿色。

那也就是说,他的手心上原本是有黄色。

他还未吭声,凤影墨低醇的嗓音已再度响起:“毒.贩的交易是在京师的萍居染坊内进行的,凤某也是在那里跟毒.贩交的手,当时毒.贩曾抓住悬挂晾晒的染布借力施展轻功逃离。毒.贩可能不知,那匹染布是宫中司舞坊为了冬至节的表演而特制的舞衣布料,为了制造那种裸.露的效果,上面染的是接近人皮肤的黄色。所以,沾染在皮肤上,不细看是不容易看出,所以…”

话没有说完,凤影墨轻凝了眸光,看向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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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原色原理:黄+蓝绿

6.【006】果如我所愿

话没有说完,凤影墨轻凝了眸光,看向夜离。

夜离未吭声。

对方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他,就是那个毒.贩。

微微垂了眉眼,夜离自袍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一点一点拭着掌心的那一抹碧绿。

“竟然是你!枉费朕和太后对你的一片信任,你身为戒坊之主,竟然知法犯法!”一直沉默的少年天子终于出了声,愠怒的语气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温润。

夜离眼帘轻颤。

与此同时,凤影墨已拾步走回至书桌边,将手中的颜料盒归还原位,末了,回身看向他:“夜大人可还有何话要讲?”

夜离垂目看着自己的掌心。

虽浓墨已经拭掉,但依旧还残有淡淡痕迹。

随手将脏污不堪的锦帕丢进脚边的一个装垃圾的竹篓内,夜离徐徐转身,对着帝王和太后的方向撩袍跪下。

“奴才无话可说!”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意他会如此,三人皆是微微一怔。

太后轻抿了红唇,深看着他,没有出声。

陌千羽好看的俊眉几不可察地一拧,“朕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已认罪?”

夜离沉默。

这样的时刻,沉默无疑就等于默认。

“相信夜大人很清楚,贩.毒是死罪!”

这次说话的是凤影墨,不知几时,他已走到夜离的面前,微微倾了身望着他。

于是,夜离再一次看到了他绝美薄削的唇边若有似无的那一抹微弧,以及漆黑深瞳里那一团抹不开的深邃。

夜离当然知道贩.毒是死罪,整个后幽百姓都知道贩.毒是死罪,何况是他?

略略撇开视线,夜离没有理会逼视在面前的男人,而是轻凝了眸光,看向少年帝王。

“奴才但凭皇上处置!”

他视死如归的坦然让帝王先是一愣,随即更加愤然,“好,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

话落,正欲喊人,忽又闻凤影墨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夜大人为何要替人顶罪?”

顶罪?

帝王一怔。

太后眸光微闪。

夜离心中震然,面上却未有过大反应,只将目光再次转向俯身在自己面前、轻声吐息的男人。

兰麝的气息淡淡萦过鼻尖。

“凤大人什么意思?”夜离清冷开口。

“什么意思?”凤影墨低低一笑,蓦地直起腰身,“实际上,在萍居染坊,毒.贩逃离时曾抓过的那块布只是一匹次品原布,上面并没有染任何颜色,只不过,当时,我见毒.贩飞身离开,故意朗声丢给部下一句,‘追,他的手上沾了接近皮肤的黄色染料,我有办法将其识出,正好做证据’,现在看来,果如我所愿,毒.贩听到了。”

屋内三人皆微微变了脸色。

7.【007】那人是谁

屋内三人皆微微变了脸色。

“所以呢?”夜离扬着脸,看着居高临下站在前面的男人。

“所以,你不是毒.贩。如果是,你就会以为自己手上本就有接近皮肤的黄色,又怎会再涂抹?只有一种可能,毒.贩另有其人,而你,在保护那个人。不管你手上的黄色是毒.贩为了脱身,设计嫁祸于你,还是你自己涂抹上的,你毫无辩解、主动认罪是事实。说吧,那人是谁?”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凤影墨再次倾身凑到夜离的面前,凤眸深深,似笑非笑地对上夜离的眼睛。

夜离也不避不躲。

一人跪着,一人倾着,彼此的眸子胶在一起,夜离启唇,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夜离,你是在考验朕的耐心吗?”

一旁的陌千羽终于看不下去了,龙颜大怒,厉声开口。

夜离眼波微微一动,垂了目,没有吭声,而这时,另一个一直沉默不响的人却是骤然开了口。

“你是想保护哀家吗?”

是太后。

她轻声问向夜离,话里带着一些不确定,“因为依你的脾性,哀家实在想不到你还会为了谁。”

边说,边拧着秀眉似是在思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将手自狐裘毯内抽出,仔细端详,末了,又掀开毯子,看向自己的膝盖,当白色亵.裤膝盖处浅浅的黄色入眼,她脸色大变:“是她!”

屋内三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后。

“是秋月,先前她给哀家送了一个手炉过来,哀家见膝盖酸痛,就放在毯子下面捂了会儿膝盖,很快,秋月又来取了回去,说是拿去再加点炭粒子,秋月刚走,夜离就来了,然后,夜离又帮哀家推拿膝盖,所以…也就是秋月将黄色的颜料涂在手炉上,本是想嫁祸哀家的,不想哀家用手炉捂了膝盖,沾染在了裤子的膝盖处,然后,夜离又替哀家推拿,便沾在了手心上。是了,就是这样,那个手炉是金黄色的,所以上点这种颜色的颜料,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秋月那么快又拿了回去,就是为了销毁证据…”

太后急急说着,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屋内三人都听明白了。

凤影墨凤眸微眯,他一路尾随毒.贩,对方入了静慈宫,因是太后寝宫,任何人不得擅入,所以,他让人在外守着,他去龙吟宫找了陌千羽,在这一段时间里,毒.贩的确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些,只是......

“如今秋月人在何处?”他问。

未等太后回答,陌千羽已沉声吩咐门外:“来人,带宫女秋…”

话音还未落下,就只见一个宫女面色惨白、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甚至连行礼都忘了,就惊恐地、上气不接下气道:“秋…秋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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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另一方用力过猛

偏殿的耳房是宫女们住的地方。

榻上被单被褥一片凌乱,地上的蒲团也皱做一团。

秋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边的地上,发髻蓬乱、衣衫不整、面容惨白、双目爆睁,死相极其狰狞可怖。

因上身穿的是那种短装式的宫女小袄,一片凌乱褶皱下,甚至露出一小截腰腹在外面。

陌千羽俊眉微拧,沉声吩咐随侍去通知刑部。

太后执了娟子轻掩口鼻,略略别了眼,有些不忍直看。

夜离和凤影墨同时环顾了一下周围,四目不期而遇时,两人眸光皆是一顿,下一瞬,又都快速移开。

“奴婢去打热水的时候,秋月并不在屋里的,回来便看到…便看到这样…”禀报的那个宫女瑟瑟发抖、依旧惊魂未定。

凤影墨举步上前,躬身探了探秋月的鼻息,回头看向宫女:“就一个打水的时间?”

“奴婢在路上碰到浣衣局的两个同乡小红小翠,被她们拉着唠了一会儿,耽误了些时辰…”宫女怯低着头,如实回报。

凤影墨便也没再多问,转回头去继续查看秋月的尸体。

夜离垂眼默了一瞬,也拾步走了过去。

“割脉自杀?”

凤影墨没有回头,目光落在秋月一片殷红的手腕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刚刚近前的夜离。

夜离没有吭声。

在秋月的另一手边的地上,一把带血的小刀横陈。

的确是割脉。

但是,是自杀,还是…..

“被褥床单凌乱,秋月衣衫不整,应该是经历过一番打斗…”夜离淡声说着自己的疑惑,当目光触及到床单上的一小团血渍时,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有可能是交.欢。”凤影墨缓缓回头看向他。

交.欢?

夜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凤影墨凤眸深深、似笑非笑,夜离冷嗤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床单:“凤大人可看到那里有血?”

“说明什么呢?”凤影墨微微挑了一下眉尖。

“说明秋月是在床榻上被割的腕,若是自杀,又为何最后是躺在地上?当然,也可能是她割了腕后自己下的床,可为何床上地上会乱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两人在床上打斗时,对方割了秋月手腕,然后继续打斗到地上,还有一种,就是打斗中,对方受了伤,那血是对方的,总之,应该是有过打斗…”

“如果是交.欢,一个女人的第一次,留点处.子之血在床榻上,也属正常吧?”夜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悠悠然打断。

处.子之血?

对上凤影墨黝黑的深瞳,夜离有些无语,“那她腰腹上的淤青又怎么解释?”

他刚想说,那分明是打斗的痕迹,凤影墨已当即回答了他:“另一方用力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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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他从来都不在乎

他刚想说,那分明是打斗的痕迹,凤影墨已当即回答了他:“另一方用力过猛。”

好吧,夜离彻底无语了。

都道御史大夫凤影墨睿智机敏、心思缜密,果然,这心思缜密得不是一般的龌龊。

“后宫戒律严明,连百官无召都不得轻易进出,一个除了女人,便是太监的地方,又怎会生出如此男女之事?”

夜离本是性子清冷、沉默少言之人,也是实在看不惯某人的嘴脸,虽未表现出过多情绪,可针尖对锋芒的话不免就多了几句。

而某人似乎毫不在意,一边检查着床榻上的蛛丝马迹,一边弯唇浅笑:“夜大人好像说错了两点,第一,后宫怎么会是除了女人,便是太监的地方呢?且不说当今的圣上也住在后宫,单说那些宫中侍卫,也是男人吧?第二,就算只有女人和太监,谁说就不能发生男女之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缓缓回头看向身后的夜离,潋滟目光落在夜离的手上,几分玩味,几分深意,当然,还夹杂着一分轻视。

未等夜离反应,又略略一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补了一句:“相信这一点,夜大人应该更清楚。”

夹着淡淡兰麝清香的温热气息扫撩过夜离的颈脖,夜离皱眉,刚想后退一步,对方已先他一步撤离回过身去,继续查看床榻。

饶是夜离再沉静内敛,心中也不由地凝了一股怒气。

这个男人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太监可以用手是么。

方才君臣二人进来之时,他跟太后的情形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就算说是推拿,也未必有人信,他知道。

他也不想解释,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从来都不在乎。

他憎恶的是,堂堂缉台台主,天子当前,太后当面,言行举止竟轻.浮至此。

“凤大人的意思,秋月不是被人.奸.杀,就是跟人通.奸.后自杀,对吗?”

夜离冷声问向正蹲下.身查看床底的男人。

“当然不对,”凤影墨漫不经心地应着,伸手探向床底,片刻之后,掏出一只金灿灿的物什。

赫然是一个手炉。

“对,就是这个,秋月给哀家的就是这个!”因不忍亲睹秋月死状,太后早被宫女扶着在屋中较远的一处软椅上坐下,见凤影墨找到手炉,她激动地从软椅上站起。

一直也在东翻西找、寻找线索的少年天子亦朝凤影墨看过来。

而凤影墨只凝眸端详了手炉少顷,随随道了句:“的确涂有黄色的颜料,”却并未有过多关注。

末了,似乎又想起夜离的问话,便直起腰身转眸看向夜离,接着道:“我只是说,撇开其它,单从现场情况以及死者形态来看,有交.欢这样一种可能。而显然,秋月不在这种可能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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