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什么?皇上?”花镜缘不解地问。

“没什么。”百里牧云扶着旁边一块假石,忍着胸口的疼痛,待那一阵阵的痛过去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娘亲,对不起,这么多年了,孩儿依然未能给你报仇。抬起头来时,眼中竟闪起一点泪花。

“老花,走,咱们去宠幸皇后。”百里牧云说完,又靠在花镜缘上软趴趴地喝着酒,往那“皇后”的宫里走去。

永寿宫中,百里牧云看着眼前的女子,听说名叫左璃,长得倒是有几分清秀。只是有些干燥的皮肤,双手掌心里有一层薄茧,眉毛看得出新修的痕迹,眼神木讷怯怯,毫无灵动之感,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是想试试朕的真假吗?

左道,朕忍了你那么多事,不在乎多这一桩,朕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想着便要解开身上的长袍,又似乎因为饮酒过多体力不支,向那左璃扑去,嘴里还说着:“小美人儿,有没有想为夫?”一类的诨话。

那女子原先终究只是一个婢女,未见过太多世面,嫁进宫来也是宰相指使,见百里牧云这一番混账样子,竟吓得不知所措,而百里牧云只顾着上下其手,三两下便将她剥了个精光。

左璃吓得哇哇大哭,一激动之下竟一巴掌挥在了百里牧云脸上,旋即又怔得一动也不敢动,宰相再如何猖狂,那也是宰相,她不过是一个送进宫普通的下人罢了,却打了皇上一个耳光。只怕皇上要砍了她的头,宰相也不会救她。

百里牧云偏着头眼里燃烧着怒火,一抹狠戾在眸中一扫而过,狠狠吞了口唾沫,转过头来时却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地模样:“朕的皇后好生厉害,朕不过是想亲亲,你竟舍得下这么重的手,朕回自己寝宫睡了。”

说着便胡乱套了衣服,头发松散地往外走去,此时左璃再想留他,却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了,只在后面跟了两步,愣愣看着百里牧云走出去,却未想好明日要怎么跟宰相和太后交代。

百里牧云随意套着衣服往外走着,却不知该往何处去,看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墙角,百里牧云唇边一抹冷笑,哼,这可是你们送来的皇后将朕赶出来的,怨不得我。

胸中憋着一口郁气,便干脆提步四处走走,却听见一阵幽幽的琵琶声,那样的乐声不必想也知道是她的。

百里牧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今日见到墨兮时却也未差点为之着迷,那样柔弱纤细的她,有那样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像是一个写满了神秘的深渊,让人忍不住沉沦。也不知那首曲子她是如何学来的,想着百里牧云便寻着琵琶声走去。

屋内只点了一豆昏黄的油灯,她有些懒散的倚着窗柩,长发如泼墨一般洒在她白色的衣衫上,侧面的轮廓即使是最好的画师,也画出来她的美好。眉目间有点淡淡的哀愁,曲调也随之伤感。 这样带着淡淡忧愁的墨兮,让百里牧云心里头微微心动了。

“你不开心吗?”百里牧云将身上的袍子弄得散乱,歪歪扭扭走到墨兮窗下,靠在窗台上支着下巴问墨兮。

“墨兮参见皇上。”墨兮微有些吃惊过后,便镇定下来,放了琵琶行礼。

“不必多礼,朕让自己的皇后赶出来了,没地儿可去,你介不介意请朕进去坐坐吧?”百里牧云笑道。

“夜深露重,墨兮此处颇有凉意,恐怕会伤了圣体。”墨兮说着目光微沉,以**人永远不是最高明的手段。

百里牧云却直接从窗子里跳进来,落地的时候故意蹭了一下墨兮的前胸,又一把扯掉墨兮的面纱。而墨兮躲闪不及,让他白白占了便宜去,百里牧云只嘿嘿笑着一幅色眯眯的表情。墨兮那张没有面纱遮挡的姣好容颜上,泛起羞涩的红晕。

她不会武功吗?百里牧云心想。

他在试我吗?墨兮疑惑。

“你长得可真美。”百里牧云这句话是真心的。

“谢皇上夸奖,请皇上把面纱还给墨兮。”墨兮微微低头,但看上去却是一派清高模样。

“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何要时时挡着呢?”百里牧云将面纱拿在手中转了两圈,却不递给她,只大咧咧地坐在贵妃榻上喝起茶来。

“皇上过奖了。”墨兮语调淡淡。

“你过来,让朕瞧瞧。”百里牧云冲墨兮招了招手,笑得一脸的意味不明。

第四章 初次交锋

墨兮低头踌躇了一下,莲步轻移,慢慢靠近百里牧云,双手有些局促地交错在腰间,似透着微微的不安。墨兮也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容易让男人放下戒心。

百里牧云看了墨兮一会儿,邪笑一声,一把抓住墨兮的手用力一带。墨兮猝不及防,重心不稳,便直直倒在了百里牧云的臂湾中,他的手臂很有力气,将墨兮环在胸前,不论墨兮如何挣扎着要起来,也没能逃离那个怀抱。

墨兮脸上羞得绯红,气得口中娇骂:“皇上,请自重!”

“朕就不!”百里牧云近乎无赖一般,将她搂得更紧,她的身子柔软,抱在怀里柔若无骨,带着淡淡的体香,百里牧云是真有一点舍不得放开了。

“皇上,你放开我!”墨兮扭着头竭力躲避着百里牧云朝自己凑过来撅起的嘴,他一双手不安份的上下乱摸,胸前,后背,双腿甚至脚踝都没有放过,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墨兮又羞又愤,眼中含泪,咬牙切齿狠声说道:“皇上,若您再如此,民女宁愿一死。”这样才是那个民间传说中的孤傲的墨兮,宁折不挠,虽死无惧。

百里牧云勾着的头微微一笑,她的骨骼纤细,身体线条流畅柔美,没有肌肉,关节不大,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甚至连自杀用的毒药也没有。不像个杀手的样子。

面色委屈的百里牧云放开墨兮,墨兮连忙起身躲到一边,抓着自己的衣襟,警惕地看着他。百里牧云扁了嘴不满说道:“母后说,朕乃是一国之主,只要是朕喜欢的,朕都可以得到,你为什么不肯让朕得到?”

墨兮心中一声冷笑,只怕不管是是你想要什么,都必须要经过太后和宰相的点头允许你才能得到,也好意思说自己还是一国之主。 面上却着说:“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当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

说着便是要泫然若泣,那样一对点墨般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看着百里牧云,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百里牧云心头一颤, 是否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乐师罢了。

这样时时提防的日子过得好辛苦。

百里牧云突然觉得疲惫,倒在贵妃榻上,手臂横放在脸上,遮去了全部情绪,说:“你今日在席间唱的那曲子甚是好听,再唱一次给朕听听吧。”

墨兮微微一愣,旋即便要去取琵琶,又听百里牧云说:“不必弹琵琶了,就这么清唱吧。”说罢翻了个身朝里睡去,只留了个背影给墨兮。

墨兮依言轻声哼唱,清泠泠地声音如同天籁,《思蜀》无半个字作词,却饱含着感情,似乎是母亲的轻声呢喃,又像是情人的耳边软语。

心里被尘封得太久的记忆一点点鲜活起来,那些记忆第一幅画面都像是一把利剑,刺得百里牧云心里汩汩流血,千疮百孔,当年娘亲就是这样温柔的轻声哼唱着这首歌哄他入眠,一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一手给他扇着凉风,免他惊免他忧。如今,那样的温暖自己还能从哪里找?

实在太疼了,胸口像是要炸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百里牧云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皇上,您怎么了?”墨兮见他不太对劲,也停下了歌声,略带关切地问。

“朕觉得冷,你能…抱抱朕吗?”百里牧云亦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软弱,但此时的他实在太需要一个拥抱安慰自己,以免自己被委屈和愤怒煎熬而死。

墨兮看了看外面的天,四月了啊,应该不冷了呢。听出百里牧云语气里的软弱和无助,心想着自己终于是打开缺口了么?好像很容易呢。

目光淡淡一暗,不着痕迹地苦涩一笑,等了片刻才上了贵妃榻从后面靠着百里牧云,温软的身子轻轻地贴着他的后背,原来他的背很宽阔,像是能撑起一片天来。

“你不怕朕了么?”百里牧云笑道。

“墨兮虽然愚钝,可也看得出皇上您此时不开心。”墨兮轻声说,却知道哪些话该问,哪些话现在问不得,只说:“是因为和皇后不合么?”

“嗯。”百里牧云也不反对,只随着墨兮说。

“听说皇后乃是宰相的掌上明珠,可能脾气娇纵些,皇上大人大量,何必与一个女子计较呢?”墨兮看似认真地扮演着一个和事佬的角色,细细劝着,实际上却在故意往百里牧云伤口上撒盐,天下人人都知道百里牧云只是娶了一个宰相扔给他的下人,偏偏百里牧云还不能不接受。

这样的羞辱令墨兮很好奇,他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强忍下来。

“朕才懒得跟她一个女子计较。”百里牧云只怄气说道,语气就跟吵了架的小夫妻微有点赌气一个模样。

墨兮看不见百里牧云的脸,只能看着他一个后背推测他到底是有没有激烈的情绪反应,不过可惜,他始终不动如山。但莫名的,墨兮从他背后看出了悲伤和无奈。

“既然这样,皇上还是回皇后宫中吧,今日乃是皇上的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独守空房就不好了。”墨兮不甘心,继续刺激着百里牧云。

百里牧云心中暗叹一声,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便翻过身来,脸上笑得有些邪恶,看得墨兮心中直呼不妙,果然听得百里牧云说:“墨兮你这般替朕着想,是不是喜欢上朕了?要不要朕将你纳进后宫?”

“墨兮只是尽一份朋友的心意罢了,皇上切莫误会。”墨兮赶紧说道。

“朋友?”百里牧云听得这两个字时仔细咀嚼了一下,好像在他的世界里,这真是一个弥足珍贵的东西。旋即一笑:“你我认识不过一天,何来朋友之说?”

“皇上懂得墨兮的歌声与琴音,便可结为知音了。”墨兮浅浅一笑,透着真诚。

百里牧云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起身笑了一下,提着衣袍一步一歪地往外走去,要回永寿宫,那里有他的皇后在等呢。

而墨兮看着百里牧云远去的背影,目光幽深,一阵冷汁涔涔而下,打湿了衣衫。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中,自己未占到半点便宜,如果不是他真的昏庸无能,便是心机太深。

这个皇帝,没那么简单。

从清音阁回永寿宫要经过一条幽深的小径,百里牧云一步三晃地走在小径上,似因饮酒过多,有些想吐,扶着一棵桃树,干呕了两声。

“林木樨,去查她来历。”微不可闻的声音。

树木里一片悉索声,听着像是一阵风吹过了一样,复又归于平静。百里牧云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继续摇晃着身子往前走。

左璃在永寿宫中正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家人的性命在宰相手上,她入宫之前便知这是一场死亡之局,为了家中双亲,还有年幼的弟妹,她不得不进宫,若今日百里牧云不回来,她只怕无法对宰相和太后交代。

正想着时,外面传来侍女的嘻笑声:“皇上您别闹了,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左璃的心便放了下来,果然只是个没用的国君,三番四次的羞辱之下仍只想想美色。

“皇后,朕来了,这一次朕会温柔待你的。”百里牧云呼喝着推门而入,一把抱住左璃,“这一次,皇后可不要再打朕了。”

一室各怀心思的旖旎。

第五章 太后所爱

墨兮早起正在调弦,琵琶刚响起一声,便有个小太监来传她去太后宫中。

很快便明白过来,只怕昨晚百里牧云在自己这里呆了大半夜被太后知道了,看了一眼窗外,那里刚刚飞过一只鸽子,面纱下的墨兮浮出一点笑意。

长乐宫里醺着梨花香,袅袅的青烟从仙鹤香炉里飘出来,太后坐在上面,头上点珠缀玉,钗环细插,戴着长长点翠护甲的双手保养得宜,正轻轻拨着茶盖。

“听说昨晚皇帝去了你那儿?”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墨兮,虽面纱覆脸,但身上清冷的气质让她分外吸引人,而百里牧云和他的皇后左璃则坐在太后下首。

“回太后,皇上昨天喝多了酒,来民女这里听了首曲子解乏,听完之后,便回皇后宫中了。”墨兮目光淡淡,从容说道。

“皇儿,是吗?”太后转头看向百里牧云。

“回母后,是的,儿臣因为喝多了酒,举止莽撞吓着了皇后,就出去醒酒片刻。然后就听到了她的琵琶声,听了片刻,待酒醒得差不多了,便回了永寿宫。”百里牧云知道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监视之下,倒不如自己说得清清楚楚。

“哦,听的什么曲儿啊?”太后又问。

“凤求凰。”这一次墨兮先答道,抬眸看着太后,目光里含着些笑意:“皇上还说等学会了要弹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听呢。皇上与皇后夫妻情深,真是让人感动。”这样说话其实是有些唐突的,百里牧云不知墨兮为何这样心急。

“是吗?”太后目光却明显柔和下来,看着百里牧云有些许欣慰的笑容:“倒难为你有心了。”

百里牧云不明所以,只呵呵傻笑,心中奇怪墨兮到底在做什么,墨兮也赶紧接口说道:“墨兮在民间时常听老人说起,太后娘娘当年一直盛宠不衰,与先帝感情深情,执手到老,在民间都已传为佳话。”

“民间怎么说的?”太后似乎被勾起了往事,问墨兮。

“民间说,当年太后娘娘弹得一手绝妙好琴,轻抚瑶琴凤求凰,世间更是无人能比肩您的风采,而先帝风流儒雅,与太后娘娘当年真真是一对壁人。民间女子莫不期望能有太后您一半的福气,寻个如意郎君。”

墨兮字字赞美,句句羡慕,说得太后心花怒放。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来人啊,赐座。”果然太后不再追究昨晚百里牧云在墨兮处待了两个时辰的事,给一个区区乐师赐座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墨兮谢过,落座于左璃下方。

太后看着百里牧云,不想他终日浑浑噩噩,却还有着一份孝心,知道哄自己开心,便说道:“难得你有这片心,皇后初入宫,许多事情多有不懂,你这个做夫君的要多担待,哪里能动不动拂袖而去的?大婚当晚,让新娘子独守空房像什么话?”

只轻声责骂了两声,倒让百里牧云极不习惯,按照以往,只怕太后免不得对他的身世狠狠嘲讽一番,说他终究是庶出,怎么也成不了大器。那个墨兮,到底是怎么知道太后软肋的?

“儿臣知道了,以后定不会再如此了。”百里牧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认错。

“嗯。”太后点点头,看向墨兮时又露出些笑意:“你倒是懂事,知道劝皇上回宫,你的琵琶倒是弹得不错,以后多来长乐宫给哀家弹个曲儿听。”

“能得到太后的指点,是墨兮的莫大恩泽。”墨兮忙起身谢恩。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太后挥挥的示意他们退下。

待他们都退出了长乐宫,太后才说:“哥哥昨日查这女子查得如何了?”

“没有问题。”后面站着的年长姑姑轻声应道。

“嗯。”太后便合了眼支着额头假寐,不知在打算着些什么。

长乐宫外,百里牧云拉着左璃的手,说道:“皇后,昨日之事是朕不好,你可切莫放在心上。”

左璃或许在太后那里得到了什么鼓励,也不复昨日里的紧张慌乱,虽然仍有些羞怯,却也笑意盈盈说道:“你我本是夫妻,这些小事臣妾哪里会放在心上?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墨兮姑娘呢。”

“墨兮不敢。”墨兮也只是客套。

“哪里话?若昨日换成其它女子,只怕要缠着皇上呢。”左璃目光中露出淡淡的敌意。

太沉不住气了。墨兮与百里牧云心中所想乃是一样。

“皇后娘娘温柔贤淑,清丽动人,新婚之夜皇上对皇后必然时时心系,又岂会被其它女子迷住?”墨兮暂时还不想与左璃为敌,只装不知她弦外之音,跟左璃绕着圈子。“昨日皇上听墨兮弹曲的时候,一直说惹恼了皇后不知如何是好呢。”

左璃脸上浮上一块红晕,只怕是想起了昨夜的缠绵。百里牧云恰好搂住她的腰,十分宠爱模样,左璃便也不再说什么,只依在百里牧云怀里,对墨兮点了点头。

而百里牧云却是满腹疑惑,这个墨兮到底是谁?她若真的无意引起自己的注意,昨日婚宴上她的面纱为何会突然脱落,又为何单单挑了那首曲子?若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昨晚明明是绝佳的机会,她为何放弃,反而让他回永寿宫找皇后?

还是她知道若自己昨晚留宿在她那里,她便活不过今日?

林木樨这么多年替自己收集情报,他送来的消息定不会有误才对。莫非她真的只是来宫中献唱一曲,未有任何目的,一切都只是巧合,是自己想得太多?

分不清真假,百里牧云不敢妄下结论。

墨兮在面纱下轻轻出了一口长气,袖子里的纸条果然没有写错:太后喜听与先王旧事,擅琴曲凤求凰。这些人可真是无所不知,连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往事也如数家珍,他们会是谁?自己这一辈子还有没有逃脱他们掌控的可能?

至于这个左璃,虽有些小聪明,却无太多城府,只是太后和宰相的一枚棋子罢了。

正欲退下,却听见百里牧云说:“昨日那凤求凰朕还未学会,墨兮你今日再来教朕弹一次吧。”

墨兮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说道:“墨兮遵命。”

第六章 打开心防

墨兮轻抚着瑶琴,凤求凰的曲子激烈昂扬,情意饱满,悠扬的琴音回荡在乾元殿里。

百里牧云斜倚在上方的贵妃榻上,手中一壶酒,左璃被他支开回了永寿宫。整个大殿中只有他与墨兮两个人,他倒没想到墨兮的瑶琴也抚得不错,目光带着些情 色的看着下面的人。而墨兮毫不在意,只一遍遍弹着曲子。

“你如何得知母后喜欢这首曲子?”百里牧云仰头喝了一口酒,有些醉意地问着下面波澜不惊的墨兮。

“民间有传闻,皇上久居深宫自然是不知晓的。”墨兮手中不停,口中淡淡回道。

“是吗?”百里牧云放下酒壶,执了一只酒杯脚步虚浮地凑过来,坐在墨兮对面,中间隔着一把瑶琴,“可你昨日明明唱得不是凤求凰,为何欺骗母后?”说着便把酒杯递给墨兮。

“皇上深夜来清音阁,想必是皇后有些不和,太后一定不希望看到皇上与新婚妻子闹别扭,此曲正好应景,墨兮僭越了,还望皇上恕罪。”终于来问了,墨兮手中一停,琴声停下,不接那酒却抬眸看着百里牧云。

合情合理的解释,毫无破绽的理由,百里牧云差点都要信了。

“那倒要多谢你替朕着想了。”百里牧云嘻笑着凑近墨兮,故意呼出些难闻的酒气在她脸上。

“墨兮不敢,皇上不怪罪墨兮就好。”百里牧云果然有疑,墨兮心思急转,自己此时应该如何应对,面纱下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眼波里却无任何波动。

“朕自然不会怪罪,有如此佳人在侧,朕不知有多幸福呢。”百里牧云抬起墨兮的下巴,轻佻的抚着她的脸颊,触感如一块上好的丝绸。

两人目光相对,淡淡的暗流在之间流转,百里牧云迷离的目光对上墨兮,那样清澈干净的眼睛到底有没有阴谋?

邪笑一声,欺身而上,手中的酒杯落地,酒水洒落在驼毛织就柔软的毯子上,琴架倒地,那把瑶琴也跌落一旁,发出一声颤音。被压在身下的人儿看不清她面纱下是何表情,但双眼里却是有些慌张。

“皇上!”墨兮惊呼。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百里牧云冷笑一声,费尽心思引起自己的注意,今日在太后面前还露了一手,要说墨兮不是故意让自己对她另眼相看,谁会信?

墨兮眼里浮起泪光,朦胧的泪眼看着百里牧云,放弃了挣扎,做好了任百里牧云肆意糟蹋的准备,墨兮知道怎么样做可以令得男人分外疼惜。

果然百里牧云看到她这般任由自己处置的模样,慢慢停下了手,轻轻取下她脸上的白纱,看她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唇,心里有某个角落似乎在慢慢坍塌。

“若皇上看中墨兮这张脸皮,皇上拿去便是。”墨兮开口,语气决绝,看着百里牧云的脸,纤细如葱的手指冰凉,无声拽着地上的毯子。他若真是个无能好色的昏君,自己早晚也逃不掉,不如索性豁出去搏一把!

百里牧云一把将她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臂湾,脸上邪笑不减,他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说服自己:“说说看。”

“墨兮自小便是孤儿,见多了这世间虚伪薄情的嘴脸。若皇上真喜欢墨兮这副皮囊,是墨兮的荣幸。至少做了皇上的女人,总不会再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也不会再受尽天下人白眼,免去许多觊觎,只要皇上能庇得墨兮一生平安无忧。”

墨兮说着握紧了拳头,强忍着眼泪不落,平淡无波的声音仿似说着别人的事,倔强漠然的样子狠狠砸进了百里牧云心里,终于毁去了他多年的心防壁垒。

但自己真的能庇得她平安无忧么?堂堂一国之君,连自己的皇位都坐得岌岌可危,连忠心自己的臣子都保不住,自己能给她庇护么?这就像个笑话!目光中的愤怒和悲哀越来越盛,握着墨兮细腰的手像是要将其折断。

忽然用力推开墨兮,摔得她跌落在地,跄踉着站起来狠狠喝了一口酒,冷笑道:“原来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罢了,朕对你没兴趣,滚吧。”

墨兮眼中的泪便再忍不住,滴落在琴身上,拽着衣襟往外跑去。直到回到清音阁,确认无人看见,墨兮收起脸上的悲色。随意一后抹去脸上的泪痕,手扶着额头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泪水在她漠然的脸上却怎么也止不住。

今日那眼泪半分真半分假,终归今日保住了这身子,日后该怎么办?百里牧云终于对她打开了心防,他果然是在强装昏庸,也就意味着自己这细作的身份彻底开始起效了。若让影子知道,只怕下一步便是让自己做百里牧云的枕边人,她有拒绝的权力吗?

想起那个竹林里的男子,和煦如春阳的笑容,宽厚而温暖的胸膛,再如何贪恋,也只能忘记了。自己是细作啊,随时可弃随时可死的棋子,想要活下去,除了放弃自己,有别的办法吗?

“君无药。”墨兮嗓间低低地颤抖着压出一声呼唤,那是他的名字,和着满脸的泪水吞进肚子里,捂紧嘴再不敢提起。

一只鸽子扑腾着飞进来落在墨兮手边,墨兮抚着信鸽光滑的羽毛,喃喃着:“我若能像你就好了,自由自在的天高任你飞。”

墨兮擦了泪水,哭没有用的,这个道理墨兮在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砚墨提笔,动作流畅全不似心思悲伤之人,却在落笔的时候顿住了。如果就这么将自己探知的结果告诉了影子,那他们只怕会立即要求自己展开行动。

他们曾说只要自己做的事情足够令他们满意了,他们就会告诉自己,谁是灭她全家的仇人,但墨兮见多了因为知道太多秘密被灭口的暗桩细作,那些人还没来及报仇就已命丧黄泉。自己会不会也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墨兮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是让他们满意,但她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忧,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知道得太多,或者失去利用的价值,就被他们抹除掉?就像抹去一颗尘埃一般,从这世上消失了也无声无息无人知道?

而他们所谓的会告诉自己仇人是谁,不过是一种比较温和的牵制方式。当墨兮这些棋子想反抗的时候,他们会用皮鞭和酷刑让他们听话,用死亡的威胁驱赶他们卖命。

想到此处,墨兮放下了手中的笔,一个疯狂的想法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第七章 疯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