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墨兮微微一躬身,站起在一旁,头埋得低低的。他们二人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像是许久之前他们便是这样的相处似的,毫无生涩与违和。

百里牧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走到墨兮面前,不急不缓,平稳有力,虽然那痛直抵心扉,还要假装无事的抓住她柔软的小手,温柔说道:“爱妃不如抬头看看今日朕的客人?”

他的语气一如往日里的宠溺,可用词却生硬得像他们初见,而且手上的力道太大,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这让墨兮有些慌,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微微抬头,正好将下面二人的容貌收入眼底。

她怆悢着一步,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下,惨白得纸,脚下更是要站立不稳,百里牧云及时扶住她,另一只闲着的手搂着她的腰,太过用力掐得她腰间生疼。可此时的墨兮却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人,哆嗦着嘴说不出话。

陶赫嘴角诡谲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享受着他亲手促成的杀局。想让他难堪,他永远会将最残忍的利器回送给他们!墨兮啊,真是一把好用得不得了的刀子,越来越让人喜欢了。

百里牧云撩起墨兮耳边的碎发,靠近她透明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在她颈间磨蹭,低到仅墨兮可闻的声音里,是滔天的恨意和怒火,像是下一秒便要淹没了他。

“怎么,爱妃你认识陶泽世子?”

第二十九章 真相大白

“你是谁?”墨兮破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她永远也想不到,会是在此番境地遇到他,他一身墨绿色素净的袍子,脸上没有往日里浅浅的笑意,面色青白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啊,难道墨贵妃不知,君无药,就是我的二弟陶泽吗?”陶赫故作惊讶地问道,摇头叹息着:“二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竟未将真实告知她。枉她对你一片情深,你却是瞒得她好苦啊。”

陶赫的话,击碎墨兮最后一点幻想,君无药,君无药!!!

自己的主人,竟然是君无药!!

连带着百里牧云也僵住了身子,君无药,自他从墨兮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便如同魔咒一般无法从他脑海中抹去!这个墨兮所说的与之缱绻情深的男人,怎么会是他!原本尚已压下的怒火,再一次铺天盖地而来!、他以为,墨兮是北清国的细作已是最难堪之事。又如何再能忍受,不久之前墨兮才说的心上人君无药,竟然就是北清国的二世子?与自己在战场上短兵相接的敌军将领!这是莫大的耻辱!

“他,便是君无药?”百里牧云一把拉住墨兮不受控制想朝陶泽走过去的身子,恨声问她!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扒皮抽筋,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的!是不是被最肮脏的罪恶之源浸泡过!

墨兮脸上泪迹纵横,她真的不知道啊。牧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张着嘴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别那么恨我,别那样误会我,虽然…我真的是细作。

可是我的心上人,是你啊!

“不错,我就是君无药。那不过是我的一个化名罢了,墨兮是我安排在皇上您身边的棋子,如今皇上既然已经知道,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陶泽的话淡漠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天气,看向墨兮的眼里,全是不可名状的疏离,似乎,他那些年与墨兮的情意,都只是一场戏。

“为什么?”墨兮手腕被百里牧云紧紧制住,却仍倔强着别过身子看着陶泽,她要知道原因,要听他亲口说出!可是此时这一切落在百里牧云眼里,却像是久违的情人在怀旧,越发让他心如刀绞,恨意焚天!

“我待你好,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钳制你,你不明白吗?”陶泽嘴角掀起一丝嘲笑,似乎在笑墨兮的愚蠢和无知。

墨兮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恨得想将眼前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诅咒他永堕轮回不得解脱!这恨意从脚底一直啃噬到她指尖,头顶,身体难以压抑的颤抖,被恨意填满的眼睛,没有了别的色彩,全是浓重的灰色,透着憎恶。

“主人,墨兮这些年所做,可令你满意?”墨兮咬着牙问道。

陶泽未曾想到墨兮会这么问,微微顿了一下,继而说道:“你一直都是最出色的间谍。”

那些年,墨兮与他同坐竹林间,煮茶弹曲,看过春之花,夏之雨,秋之叶,冬之雪。她曾以为啊,以为那会是她人生中最为平静欢乐的时光,所以她愿意为了当年那些美丽的回忆,以残缺之身涉险,行必死之路,只为救他。

却不知啊,从始至终都是他,一直是他,将自己一点点摧毁,一点点逼上绝路!自己这毫无光亮的一生,全是他一手所赐!曾以为会是生命中唯一阳光的他,原来不过最最黑暗的深渊!他是如何能做到,一边与她笑着品茶,一边下令将她送进皇宫?如何忍心看她受尽颠沛游离,几经生死?到如今落得一身伤痕,还要补上最后一刀,送她入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墨兮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嚣张而淋漓,笑得泪如泉涌,顺着她仰起的脸颊滑入颈中,没进衣里,看不到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准备,知道这个女人来头不简单,可怎么也想不到,当事情的真相剥开,残忍的现实真的是能杀死人的!看她状若癫狂,竟被她吓住,不知她在笑些什么,莫不是疯了不成?

忽然她挣开百里牧云的手,猛地朝陶泽冲过去,拔下挽发的玉簪,准确,带着决绝,毫不犹豫刺入陶泽心脏!

一屋子的人刀剑出鞘,尤其是花镜缘林木樨他们,更是严阵以待!整个帐篷静得落针可闻。

失去了玉簪束缚的青丝像泼墨般铺在半空,如同铺开了一匹上好的墨色绸缎,甚至还反射着烛火的光亮,久久扬在空中不肯落下,无依无靠无归宿。衬着她艳红的衣服,像是在谱一曲沾满血色的歌。

几乎是下意识的,纳兰落雪的长剑出鞘,就要刺进墨兮的身体,却在半路被陶泽空手握住,剑刃割破他的手,血珠子一点点凝起来,滴在地上。陶泽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墨兮。

她比以后更好看了,只是目光太刺眼,以前她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静静守在一边等自己煮茶。神色也太悲伤,记得她以前甚少哭,受了委屈也只一个人藏着,倔强得不得了。还有,她眉目比以往柔和,是因为百里牧云吧。

自己只当是来陶赫来此处,进行一场普通的谈判,却没想到,陶赫竟然还安排了这样一个局。可怜墨兮,我不能怜惜你。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的那只小手,下手真够不留情的,整只玉簪只剩了不足半寸留在外面,暗红的血将胸前绿色的袍子染出一朵血花,真是美极了,像是开在暗夜里的沙华。真好,没有辜负那些年对你的栽培,刺进的位置和深度刚刚好,正是让人死得最慢的速度刺入的。

“我没想到,你有一天会杀我。”陶泽低声说道,仅他们二人听见,听在墨兮耳里像是错觉。未等她反应过来,陶泽已扬起另一只手掌作势要往墨兮肩头拍去。

百里牧云快人一步,一把拉开墨兮,将她紧紧地藏在身后,握着墨兮手腕的手,骨节分明。

“你们莫要忘了这是哪里!”百里牧云沉声怒道,额头上的青筋跳个不停,冰冷的话让人难以相信这是那个曾将墨兮捧在手心里的男人,“想要打情骂俏,玩同生共死这样的戏码,也得朕答应!”

第三十章 诛心之战

墨兮心中全是漫无边际的苦涩,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人,从些,再无可能得到他半点软语了。

陶赫与陶泽各退一步,陶泽胸口的发簪仍未拔出,暗红的血流个不停,纳兰落雪要替他包扎,他只是摆摆手,笑得风轻云淡。伤口这样痛着,好像正好可以缓一缓心里的疼呢。

百里牧云咬牙压下满腹混乱的心思,拖着墨兮跟在自己身后,不顾她凌乱的步子,红衣迤地,青丝摆动,她终于落得被世人遗弃的结果。

今日之事疑点太多,百里牧云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时竟理不出头绪来。自己坐在高处的椅子上,竟不愿再多看一眼跟不上自己步子,跌到在地的墨兮,她匍匐在地,青丝披肩,落在火红的衣上,曼妙的曲线跟着合身的衣服突现,右手上还残留着那个该死之人的鲜血。

“不知皇上考虑得如何了?”陶赫火上添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墨兮,真是个能耐的女人,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陶泽行刺,而皇帝身后那些武功高强的人竟然没有半个人出手阻止,看来,她在玄乾皇宫的日子不好过啊。

“你是在跟朕,要东西么?”百里牧云觉得再这么忍下去,自己的头真的会爆开,那里已经开始发疼了,疼得他连双眼都只看得到仇恨。

“不,臣是跟皇上交换,五城十郡,换这个女人。”陶赫如今站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他才不信,皇帝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城池疆土。至于为什么要墨兮,原因不外乎两点,一来那五城十郡反正是要交出的,凭什么不趁机要点利息回来?二来,墨兮是双刃剑,既能伤陶泽又能伤皇帝,哪有不用之理呢?

“你再说一次?!”百里牧云的眼睛里绽出危险,不管这个女人是何身份,犯下多少过错,能对她动手的只有自己一人!旁人有什么资格!

“皇上舍不得吗?”陶赫脸色也渐渐冷下来,他绝不会平白交出那么些城池,却什么也没捞不到,“皇上也看到了,墨兮与我二弟一片情深,当日之事的确是二弟糊涂,如今想请皇上成人之美,放了墨兮成全这对壁人。”

好个一片情深,若情深便是要杀死对方才叫情深,按着这个逻辑,墨兮与自己之间该是情深似海感天动地!自己整个天下,都差点毁在她手里!

“若你们不交出来,朕即刻发兵,围剿你北清剩下的残兵败将。”百里牧云忽视了陶赫近乎无赖的话,冷冷的开口,他并不是在与他们谈判,而是在索要,他们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输者,从来没有任何权力!

“两位可想好了?”百里牧云此时已展露出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势,带着让人抗拒的压迫感,凤眸微敛看着下面二人。

许久未说话的陶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着椅子站起来,恭敬地朝百里牧云一拜,脸上依然是无风无雨的神色,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胸口处顺着他指缝流出的鲜血与他无关,慢慢开口:“若皇上不将墨兮送回,在下,决不让出北清半寸土地,哪怕尸骨无存,亦在所不惜。”

他语气不重,甚至轻轻的,却比陶赫凶悍着的许多话都有效,因为直中百里牧云的死穴!百里牧云,一定不希望继续这场仗继续打下去的。更希望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接手北清国的土地,若能用这个讨厌的女人换取,他们拍手称快!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愿意让墨兮继续活下来,可是以皇上眼前又不能动手,能将她送走是这些人巴不得的事。

而皇上一定不会因为这一个女人,置天下,置将士,置兄弟于不顾!哪怕,他再怎么舍不得墨兮!

墨兮恍惚间听见们提到自己,只消几句便已听明白。无非又是一场交易,虽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值钱,但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价码。

一直久久凝视着百里牧云的目光终于有些焦距,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涩得发疼,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理理身上纠缠在一起的流苏,又拢好散开的黑发,端端正正跪在百里牧云跟前,行君臣大礼,双手交叠于头顶之上,以额触地,一下一下,重重叩击!

“求皇上,放了臣妾。”平稳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疏远,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你说什么?”百里牧云问她,袖下的手,指甲快要入肉,拼尽全身力气才拼得自己不崩溃。

“臣妾与陶泽两心相悦,早已定下秦晋之约。臣妾心中从来只有他,不管他是陶泽还是君无药,臣妾入宫是为了他,行刺皇上是为了他,盗边防图也是为他。与皇上亲昵也不过行使自己的使命而已。而臣妾的使命便是,让皇上您爱上臣妾,从而监视您的一举一动,禀告给北清国。从始至终,皇上您都只是臣妾的任务,臣妾与皇上不过是在演一场戏罢了。如今既然戏已落幕,皇上再拘着臣妾又有什么意思呢?”

墨兮低眉顺眼,安然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百里牧云心上清清楚楚地刻上一刀,原本这是结束,哪知她抬起头,嘴角的嘲笑让人看着心凉,“皇上其实一早便怀疑了不是吗?我背后的刺青,便是身份的象征,我这一朵纹身之所以特别妖娆,是因为那是君无药亲自给我纹上的。他说,我冰肌玉肤,宛若凝脂,只有我衬得起这曼珠沙华的妖娆——”

“啪!”未等墨兮说完,重重的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打得她连跪都跪不稳,身子歪向一边,脸上红肿起一片,甚至等不及反应,一头长发被百里牧云提起,顺着半个身子也跟着头上向上,她被逼迫着抬头,看着对面的陶泽,耳边是百里牧云恨到极点的声音:

“你那么喜欢他是吗?那么喜欢那你在朕身下承欢的时候,怎么叫得那般欢快?”

墨兮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明显能感受到脸上肿起一片,眼中一片边雾,却始终不肯落下,直直看着对面的君无药,你的眼中那是不忍吗?你也会不忍吗?凄然一笑:“自然是想着他,便叫得欢快了。”

“贱人!”百里牧云提着她的头发狠狠一甩,她整个身子撞在实木案几上,“哐铛”一声,洒了一地的茶水和茶具碎片,她疼得缩在一起,却一声不吭。

陶泽定定站在那里看着,只能看着,多想过去扶起她,带着她远离此处,可是他没资格。是他亲手将墨兮送进深渊,却没有能力将她解救出来。定在地上的双脚,必须像是钉住一般不能移动半点,自己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甚至多有一个表情,都有可能引得百里牧云更加愤怒,对墨兮更加残忍!

而百里牧云看着背对着自己缩在一团的墨兮,再提不起半点怜惜,只有憎恨,厌恶,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半晌才说:“好,朕便将你送给北清国!朕只当从未遇见过你这样一个人!”

墨兮听完最后的宣判,绝然阖眼。

够了。

这便是她要的结果,不要让百里牧云对自己还有一丝的温存,不要让他再因为自己有半点的犹豫,更不要让他为了自己再有任何为难的事情。这就够了,彻底死心,以她残破之身在换他千秋霸业,万载英名。

真是划算得不得了的交易。

第三十一章 心死如灰

最后那晚在军帐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十一在帐外待了一整晚,身上披着的常海的外衣被夜风吹得寒凉,听到那刺耳的茶盏碎地,桌椅倒下声时,心中猛然一紧。皇兄甚少这般失态,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更何况是面对敌国将领时,更应该是泰然自若才是,能让他如此难以控制的,只有墨兮了,而里面,到底是一番怎样揪心的诛心之战?

下意识地握紧常海的手,脸上的担忧如此明显,常海感受着十一微微抓紧的手指,心中一片异样的情愫升起。他与花镜缘,林木樨不同,他们要的是陪皇上争天下,主苍生,而自己要的不过是努力站在与十一同样的高度,以赫赫战功与威名作为聘礼,娶得十一为他的妻子。他带着这样干净而纯粹的目标,对墨兮的感情便没有厌恶,因为那并不会影响到他。

许是百里牧云连看都不想再看墨兮一眼,只想早些将她送走,在陶赫与陶泽回北清国军中时,他便让这二人带着墨兮走了。临行前,百里牧云那冰凉的目光真是让人难过啊,就跟看着什么让他生厌的东西一样。

墨兮被带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亮了起来,这漫长煎熬的一晚,终于过去了。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墨兮恍如隔世,从此她与百里牧云再无交集!不能关心他,不能打听他,他过得好与不好,跟自己没关系,没有权力去问去提。只要一想到,都会觉得心碎啊。

十一看着墨兮潦倒地从那帐篷中走出时,几乎在一刹那间泪流满面。青丝凌乱,衣裳不整,可见上面还带着血迹,脸上高高红肿,目光写满了心死如灰。只是依然微微抬着头,一片木然的脸上残存着最后的高傲,双手交于腹前,一步步跟随在陶赫的身后,虽在拼命稳着步子,却无奈仍有些摇摇欲坠之势。

陶泽因为被墨兮刺伤,早已被送去行医。墨兮好奇纳兰落雪对她轻声说的那一句“你怎么舍得”是如何说出口的?她有什么不舍得?陶泽既然舍得君无药这个身份,她便舍得与过去的他一刀两断。

看着纳兰落雪满目的沧桑,墨兮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在边境上遇到的男子,对陶泽是什么样的感情。微微诧异之下,不由得好笑,“原来纳兰公子早知我的身份是吗?”

“墨兮你一向睿智。”纳兰落雪毫不避讳,坦荡承认。

墨兮听到这话并不难过,或者说她的心没地方去容纳这些难过,大概再没什么能伤害得到她了吧。

“墨兮姐姐…”十一呐呐唤了一声,却说不出其它的话来,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混**织的感觉,让十一分不清对墨兮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明明自己没有感觉错的,可为什么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如果墨兮真的只是内奸,细作,那她对皇兄的那些情竟都是假的吗?

看着茫然纠结的十一,墨兮只淡淡地笑了笑,淡得像是一滴墨滴入一池水中,快要看不见。十一你还是太善良了。

听到十一的声音,陶赫转过身来,忽而怪异一笑,她比之前见到时更加好看了。出落得花容月貌,却又带着几分飒爽之姿,浓浓的眉毛如剑,透着些英气。这样的女子,倒真是少见。比起自己圈养的那些歌舞姬,有趣得多。

被他看得很是不舒服,十一不由得骂道:“败军之将,竟还有心思垂涎女色,北清国必亡于我皇兄之手!”

听了这话,陶赫脸上怪异的笑僵住,饶是他再如何玩世不恭,却也受不得一个女子对他说这般重的话,眼神也阴鸷冷厉起来,看得让人心里发渗。

十一虽有些害怕,可是心底里不服输的劲儿却让她背脊更直,她将自己是一国公主这个身份时时牢记,总不能让任何人看低的玄乾国。于是她凶巴巴地瞪着陶赫,无奈个子矮了些,凶是够凶了,气势却要差一些。

常海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将十一挡在身后,只目光阴冷地看着陶赫。左手微微压下挂在腰间的长剑,到一个合适的高度,方便右手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出鞘。他一个区区副将是不可与邻国世子刀剑相向的,那是砍头之罪,但为了十一,常海并不在乎。

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受气?那不是男子所为。

那是墨兮第一次看到憨厚老实的常海,也有那么狠的一面,看了看他身后气嘟嘟的十一,真好,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只是自己,却不是故人了。

军帐外面是彼此带着敌意的对视,军帐里面是如死水潭的寂静,百里牧云坐在椅子上,身子无力地歪着,狠狠地咬着牙,在拼命压抑着愤怒,恨意。

“噗——”喉间一咸,一口鲜红的血猝不及防地喷出,洒在对面的地上,与之前那里的一滩紧紧相靠,那是墨兮将发簪刺入陶泽胸膛时留下的,现在看来,如此扎眼。

百里牧云已经不愿再去想墨兮与陶泽有何关系,她还欺骗了自己多少,实在想不得,一想便是深及骨髓,灼伤灵魂的痛,煎熬得他快要死去。

“皇上!”花镜缘吓得惊住,连忙扶住顺着椅子就要倒下来的百里牧云,连忙让林木樨从后面悄悄叫王伯瀚来,此时皇上龙体有恙的事绝不能传出去,不然好不容易到手的谈判成果恐生变数。

扶着百里牧云倒在榻上,花镜缘知道,他这是过份隐忍,忍无可忍之际便是自伤了身体。谁会想到,墨兮一事对皇上的打击这么大呢?虽然他看上去不发一言,但心里的只怕比谁都苦。

“老花,是朕错信她了。”百里牧云说完这句话,微垂的双眼彻底闭上,似乎这样便能驱走墨兮在他眼前的巧笑倩兮,软软唤他“牧云”。

花镜缘只是深深叹息,墨兮这条线放得是够长,吊出来的鱼也够大,但是下钩的人,却也伤得太重了。

第三十二章 半年光景

战场上硝烟弥漫,飘扬的玄乾国军旗一面面倒下,马蹄踏过那金色的旗面,像是在践踏着谁的尊严,高高扬起的黄沙,像是在唱一曲挽歌,为死去的将士安眠。还有呼啸着狂风,似在质问这一场场滔天的灾难,因何而起。

百里牧云玄色盔甲满是鲜血,脸上不知是何时留下的伤口,划破他英俊无双的容貌,握着长枪的手高高挥起,直直插入敌人的身体,猛然抽出,飘动的温热的鲜血像是丹青泼墨。

忽然谁的刀从何伸出,狠狠从上向下劈动,百里牧云整只胳膊齐齐被砍断,猛然迸出的鲜血洒了那持刀之人满脸,长枪先落地,紧接着便是那失去了主人的胳膊,手指还抽动了两下。百里牧云痛苦哀嚎,转头一看,那满脸鲜血的人慢慢露出容貌。

那竟然是:墨兮!

“啊——”一声尖叫划破这场噩梦,那梦太过真实,她似乎都能感受得血的温度,还有百里牧云不可置信以及愤恨的脸,心脏不堪重负,墨兮连呼吸都急促,一身身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已经连续做这个梦快半年了,整整半年,她没有一晚睡得安生过。在这个陌生的北清国里,无一处可以让她安然入眠。只要一闭眼,便是百里牧云怒问自己为什么骗他。梦里的他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没有宠溺和心疼,更没有笑若轻风,只有无尽的怨恨和质问。每一声,都泣血含泪。

“墨姑娘。”守着的丫头见墨兮又从梦中惊醒,连忙倒了茶水过来递给她,墨兮却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重新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再看她。

那丫头并不觉得尴尬,伸在半空停着的手很自然的收回。她已经习惯了墨兮的冷漠,毕竟已经半年了不是吗?放好茶杯,又拨了拨银炭,让炭火烧得旺些。

已是七月,连终年飘雪的北清国都处处洋溢着暖意,墨兮的屋子里却常年燃着银炭,盖着棉被,出行也要裹上厚实的狐裘。墨兮怕冷,怕得让人难以置信,哪怕是站在夏天的日头下,墨兮也是手脚冰凉,没有半点活人的温度和气息。

看了看窗外,天已大亮了,去上早朝的世子也快要回来了,丫头拿了面盆去给墨兮打水,准备洗濑,她知道墨兮没有睡下。侍候了这沉默寡言的墨姑娘小半年,多年还是知道她的脾性的。只是这丫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世子对墨兮姑娘百般千种的好,墨兮姑娘却始终冷着一张脸。说难听点,她一个从别国送来的玩物,世子何必礼遇她,她又凭着什么高傲?

想不通,丫头干脆不再想,摇了摇头往远处走去。

外面的庭院中种满了北清国特有的赤谷花,大红的花朵色泽鲜艳,朵朵妖艳若滴血,尽情舒展着妖娆,花香扑进屋子。墨兮听见丫头远去的步子,慢慢转过身来,望着床幔顶子痴痴发呆。

已经来北清国半年之久了,君无药,哦不,是陶泽遵守了他与陶赫的约定,将墨兮送于了陶赫。这半年她被囚在陶赫府中,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没有笑过,甚至没有哭过。她只是永远冷漠着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不管那些人是对她嘲讽还是对她怜惜,她都视而不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永远只有百里牧云一人。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一样过得并不好,一如眼前身着华服款款而来的妇人,脸上带着的不屑与厌恶,墨兮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她此来的用意。

“墨姑娘,虽说你是世子府上的客人,但总这么窝在这院子中总是不合情理的吧?莫非玄乾国的女人都这么不知礼节么?”这个女子名何纤纤,是这世子府中的纤夫人,长得姿色不凡,舞姿了得,听说颇是得宠,难怪也就看自己不顺眼了。

厌倦了斗来斗去的墨兮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微颦了下眉,继而翻身朝里继续睡去,这样肤浅的女人实在多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

“哟,好大的架子!”那纤夫人气得脸色发白,这世子府现如今谁不给她几分面子?这样一个被玄乾送来的贱婢玩物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自己。

墨兮继续着闷着头不说话,并非其它,而这样的争宠的戏码她当年在玄乾后宫里看得已经够多了,纤夫人这点技量实在不够用,她也没有斗的必要,何必跟她吵个不休?她这样想着,纤夫人却不这么想,只当是墨兮在怠慢失礼于她,一呼丫头就让她们上去掀了墨兮的被子。

“我今日便替世子来教教你,什么是家规!”

被子已被掀开,墨兮只着了中衣,几个丫头拉扯着她让她跪下,扭打中她单薄的身形隐约可见,那样的玲珑曲致让以自己身形自傲的纤夫人更是憎恨,只准备一巴掌就要打在被人架住的墨兮脸上。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陶赫微沉的声音响起,透着不悦,看他衣衫,应是刚下朝便往这里赶过来了。

屋子里的人见了是陶赫连连行礼,驾着墨兮的两个丫头也顾不上她了,只跪在地上叩头,纤夫人更是千娇百媚,软软的身子贴在陶赫胸前:“世子好些日子不来看奴家,奴家想您想得慌…”那娇憨之态,着实撩人。墨兮只是揉了揉被他们弄疼的手臂,冷眼看着他们。

“滚出去,千悠轩你以后不得再踏进半步!”今日的陶赫一反常态,对着他甚是喜欢的纤夫人冷喝一声,倒把屋子里的人都吓着了。千悠轩便是墨兮所住的这院子,往日里这里是谁爱来便来,爱走就走,什么样的话儿墨兮都听过,不过她心若死水,那些人来了也是自讨没趣,时间久了,也只有这个纤夫人颇是执着。

“世子…”纤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陶赫打断:

“没听见我的话吗?”

一屋子人满腹疑惑悻悻退下,临走之前,纤夫人还不忘记给墨兮一记白眼。

待得屋子里安静下来,墨兮坐回桌边,自己倒了杯茶,全然没有搭理陶赫的意思。陶赫看着半坐着的墨兮,虽然神态冷漠,那张脸却着着实实不输任何人,美艳得不可方物。薄薄的中衣之下,似乎隐藏着世上最美妙的事物。赤裸裸的眼神落在墨兮身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陶赫慢悠悠走过来,停在墨兮跟前,抬起她的脸,看她无惧的眼神,还有微微透着苍白却性感的嘴唇,这样的人,真该按在身下狠狠蹂躏才是啊,最好能征服她这无惧倔强的眼神,那定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他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狠狠咬住那一点樱唇,手上也不迟疑,“嘶啦”一声,无辜的衣衫被撕两半,空气中暴露着墨兮光洁如玉的肌肤,左肩上的曼珠沙华像是突然绽放,闪耀了一室的风情。

墨兮两手护在胸前急急退着,直到退到墙角,陶赫仍紧逼着她,不安份的手在身上游走,墨兮眼中闪着屈辱的泪光,咬着牙说道:

“莫非世子便不怕绝情蛊吗?”

第三十三章 风雨欲来

养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在家里,对于好色成性的陶赫而言,怎么会放过近在眼前的暖香?从墨兮被送进世子府那天起,鲜活的肉体在就在他眼皮底下,他便每日垂涎着,想一尝芬芳。

但那一晚的记忆却让陶赫面对这朵妖艳的花时,不得不再三思量。

那是墨兮入府的第一天,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轻微的挣扎也没有,就那么安之若素地任人将她领进了世子府。那晚她梳洗完毕,陶赫早已忍耐多时,摒退众人,推门而入,看到的是墨兮安静地躺在床上,黄纱幔帐,红烛摇曳,无处不透着暧昧。

陶赫邪笑着自解长衣,手指在她脸上颈间肩头一路向下,而毫无反抗的墨兮,在陶赫手尖快要触到她胸前的时候,微微睁眼,漠然说道:“世子何不想想,君无药何以这么简单地将我送给你。”

墨兮眸光中流转着嘲讽与不屑,略有些鄙夷地看着陶赫,这样的她透着一种想让人将其征服的强烈欲望。所以陶赫拽着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来,与她两两相对,邪恶地笑意是毫不掩饰的急色和**,口中问道:“那是因为他无能,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他注定永远要被我踩在脚下!”

“是吗?且不说我是不是他的女人,单凭我身子里的绝情蛊,世子你就不敢动我!”墨兮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笑,看着让人不寒而粟。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碰她的身子,她从身到心,都只会是百里牧云,哪怕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但旁人,休想从她这里做出任何有损百里牧云尊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