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十一思虑得如此周密,他们几人倒不好说什么了。王伯瀚闷闷地背起百里牧云在林木樨等人的开路中,往河对岸的营地飞快地跑去,毕竟…这可是皇上。

林木樨与常海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什么共同的意思,两人手中的兵器陡然锋利,比之刚才更为惨烈的战斗便拉开…

三日后。

北清国王宫中,陶泽远远便看见那只飞过来的白鸽,等它飞得近时,他脸上浅浅的笑意渐渐冷下来,向来洁白干净的羽毛上沾着一片血迹,早已暗红结痂,累极了的白鸽停在陶泽手上,尖嘴啄着他掌心的米粒。

陶泽一直等白鸽吃饱,抚了抚它并不顺滑的羽毛,半晌才从信筒中取出信纸来,不出他所料,那信纸也让鲜血染红,潦草的字迹可见成书仓促,这并不是公子瑾的风格。他向来沉稳,绝不会惊慌失措。

那逼得他写下如此潦草的一封信的原因,就只能是…他败了。

陶泽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慢慢铺开那张信纸,上面的情形是之前他所未曾预料到的。那诡异消失的河水,提前准备的铁链,都是他没有料到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他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这一仗正如墨兮说的,他输了…

“妹溪。”陶泽对着空处轻声唤道。

眨眼便见妹溪的身影闪现在前方的庭院中,她一眼便看见陶泽手中带血的信纸,脸色陡然惨白,看着陶泽的目光似乎是不能置信:“主人…”

“瑾他…殉职了。”陶泽亦有不忍,这对跟了他十多年的夫妻,与他自然也感情浓厚。于他而言,瑾如左臂。

妹溪颤抖着接过陶泽手中的血纸,眼泪潸然而下,却未哭出声,只怔怔地看着陶泽:“产人不是说,此战胜算是十成吗?为何会输?”

“我算错了。”陶泽闭眼,掩去眼中的悔意,淡淡说道。

“一句错了,我相公的命便没了。”妹溪失魂落魄地说道,却未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对陶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陶泽微微睁眼,细细探究着妹溪的神色,许久才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妹溪惨然一笑,攥着那一纸薄薄的绝笔信,终于泣不成声:“墨兮什么也没说,只问我一句,可为自己所爱的人活过?如今细想,我们夫妻二人,从来都是为主人你而活的。”妹溪说罢,默然低头行礼恭敬说道:“属下告退。”

陶泽看着妹溪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飞扬着的雪花里,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血迹斑斑落地皑皑白雪上,恰似素雪红梅。

拖着步子来到墨兮的舒心阁,她正调着琵琶弦,前些天她似乎翻出了许久之前写下的谱子,这两天一直在弹曲,琵琶声声若泣,却没有一丝情意为了他。

“你说对了,他赢了。”他靠在墨兮对面的软椅中,一瞬不瞬地看着墨兮,似乎要看透她不喜不怒的面相下,藏了一颗多硬的心。

“叮——”琵琶响起一个清脆的音符,竟然带着…雀跃的意思。

“你是如何知道瑾去了坊城?”陶泽不得不好奇,她足不出户如何得知外界的消息,如何…勾动妹溪的心思。

墨兮放下手中的琵琶,这才抬眼看他:“这很难看出吗?以前妹溪不管在我这里守到多晚都会回她自己的住处,可是她这些日子已经连续宿在我这里许多天了,而且心思重重,尤其是这两天更是魂不守舍。以前监守我这舒心阁的是公子瑾,可是这些日子却换成了纳兰落雪,能让纳兰公子舍得放下守在你身边的理由,只能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接替公子瑾,我说得对吗?”

说罢,墨兮忽然一笑,支着下巴靠着旁边的案几上,看上去竟有些俏皮的意思:“看你的神色还有问话的语气,只怕公子瑾已遭了不测吧?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可怎么向妹溪交代?”

陶泽看着墨兮,久久未说话,这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啊,聪明,睿智,仅凭蛛丝蚂迹便能推测出整个大局,只可惜这个他倾心培育的人,心里住了另了一个人:“你说的全都对,除了百里牧云身受重伤之外。”

墨兮脸上的笑意便僵硬着碎掉,陶泽的话却如影而来:“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若有不测,也是情理之中。”

“你做了什么!”墨兮厉声问道,不安的恐慌揪住她的心脏,她知道陶泽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这绝佳的机会,重伤中的百里牧云…是他最好的下手机会。影子的那些暗杀手段她见识过,不是人多就能守得住的。

“当然是杀了他,留这么一个让人夜不能寐的对手在世上,可不是我的作风。”此刻的陶泽便是当年的主人,一张薄唇里风淡云清的谈论着他人的生死,似乎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

“你敢!”

“何不试试?”

“你…”

“你觉得让妹溪去为他的相公去报仇如何?”

第八十四章 心有灵犀

令许多人万分不解的是,为什么皇上还昏迷着,林将军却执意要率兵继续前往。攻下坊城之后,只草草收押了俘虏,简单部署,便继续向前前进。按着他的话来说便是,坊城已经千疮百孔了,之前城中囤积的粮草也早已让北清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捞不到的地方,继续留着是在Lang费时间。

诸多人不满,可是他如今是唯一一个可以统帅三军的将军,他平日里便无法无天惯了,除了昏迷的皇上还真无人能把他怎么样。

“珥玉,皇兄怎么样了?”十一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见珥玉正给她皇兄喂着汤药,便出声问道。

珥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压着嗓子担忧地说道:“皇上还是喝不下药,一喝便吐,这样下去…”

十一不由得眉头紧锁,皇兄自那日诡异地倒下后,已经昏迷三日了,若不是幸好带了珥玉来,都不知该如何照料他。看着珥玉手中还满满的汤药,十一接过来倒在外面地上,口中说道:“反正是吃不下,少费这些心了。”

骑着马走在一边的王伯瀚看了,劝道:“公主,恕臣直言,皇上若再不服药,只怕很难好起来,这行军打仗毕竟不比宫里,还是早些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知道了。”十一看了他一眼,闷声应道,被王伯瀚说了这么一通,女儿家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七天之后,百里牧云仍未醒过来,按着王伯瀚和其它军医说的,皇上脉像虚浮,时有时无,身子嬴弱导致气血虚弱,所以怎么醒不过来。这一堆堆的说辞十一他们也听不懂,只能急得团团转。

珥玉一得空就会弹琵琶曲儿,希望皇上能听得这与墨兮有七成像的琵琶音能唤醒他,无奈换来仍然他沉沉的睡眠。

安寨扎营,北清国的寒意他们已渐渐有所体会,甚至偶见了一场细雪纷飞,衣着不厚实的士兵们只能围着篝火取暖。

“常海,那天你们怎么就突然到了河对面,还弄了那么粗三条铁链子?那河水又是怎么回事?”王伯瀚抱着给火堆又添了一把柴,火星四溅,问着常海。

“这个…还是等皇上醒了告诉你吧。”常海脸上红通通的,也不知是被火光照的还是其它原因。

“你这不存心吊人味口吗?我一直想着这个,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心里直挠得慌,此等鬼斧神工,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呀。”王伯瀚叹道,无尽怅惘。

“我…”常海吱唔了一下,话却仍是未说完。

“你们是不把我当兄弟啊,既然有了这样的妙计,怎么还让我想破头的想办法渡河?”王伯瀚看上去很难过,最亲近的人竟然不将此事告诉他,他当然难过。

“其实…”常海话头就在喉间,差点就要说出来,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木头,来,陪我喝酒!”

便见林木樨抱着个酒坛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过来,目光散漫,铠甲更是松松垮垮,哪里有半点三军主将的样子,看得王伯瀚直摇头,说道:“林木樨,军中不得饮酒!你身为三军领将,怎么带头违反军规?”

“不能喝酒的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来,常海别听那个娘娘腔,陪我大醉一场。”林木樨说着便将酒坛塞进常海怀里,还呼喝着:“这一上了战场,哪知还有没有明日,当日要今宵有酒今宵醉!”

常海拿着个酒坛不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十一清脆的声音解救了他:“常海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常海连忙将酒坛递回给林木樨,走之前还不忘了说一句:“你少喝点,喝多了误事。”留下林木樨与王伯瀚两人,热闹的气氛便陡然安静了下来。

林木樨突然叹了口气:“老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王伯瀚反问一句。

林木樨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痛惜,继复混沌,抱着酒坛灌了一口,说道:“以前你喝酒虽说酒量不济,至少兄弟劝酒定不推辞,如今却变得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

“酒多伤身,林兄也少喝为好。”王伯瀚从容笑道。

“身子坏了总比心坏了好。”模棱两可地说完,林木樨继续晃着步子往马厩边走去,他喜欢坐在马厩边喝酒的事,全军都知道,如果有事找不到林木樨,去马厩准能找到醉成一滩烂泥的他。

马车里的珥玉正弹着琵琶,一弦一柱饱含情意,她想着的是那个白衣翩翩的游公子,不知他在邺京如何了,天快要冷了,给他缝制的披风应该很快就能用上了吧?正甜蜜的想着,脖子上冰冷的刀锋却差点吓得她要将手中的琵琶抛出去。

“别怕,继续弹,不然我杀了你。”这个女人的声音温度不会比刀锋的温暖多少,珥玉吓得连连点头,发抖的手指弹出的曲子却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你比你主子差多了。”那个声音嘲讽道。

“主子?你认识墨贵妃,你们把她怎么样了?”珥玉差点要跳起来,主子,她日思夜念的主子是不是有消息了?

“哼!”那人冷哼一声,“你不该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吗?”

“该担心自己小命的人是你。”低沉的嗓音伴着百里牧云的手指扼上那人的喉咙,另一手极快且巧妙的扳扣,便将抵在珥玉颈边的匕首夺下,反抵在那人的喉咙上。

妹溪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快要死掉的人会突然动作,她怔了片刻,便很快镇定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在这狭小的马车里以背抵着马车角落,这个姿势显然是她放弃抵抗了。百里牧云微微一愣,不明她要做什么。

妹溪从怀中掏出一只耳坠放在摊开的手掌中,那是一只猫眼耳坠,尊贵无比,是百里牧云当年送给墨兮的,珥玉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主子的耳坠!”

墨兮…百里牧云在心中轻唤一声,墨兮,你要做什么?

“我答应墨兮不杀你,是想换一样东西。如今看来,是我们都猜错了,你根没有昏迷,我也杀不了你。东西给你,你杀了我吧。”说罢,妹溪双眼一闭,绝然等死。

“影子的人,都像你这样不怕死吗?墨兮当初也是这样吗?”百里牧云突然低声喃喃,妹溪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也径直低声道:

“那是他们没有活着的希望。”

收起全部的心绪,百里牧云知道眼前这个人不简单,她带着墨兮的信物来,定是墨兮掌握了她什么软肋,才能让她抗拒陶泽的命令不杀自己。

在这一刻,百里牧云觉得自墨兮离开他以后,没有任何时候,他与墨兮的距离如此之近,似乎他们的心跳都在同一个速度,灵魂里流动着彼此脉动的默契,如此的心有灵犀。

第八十五章 相公遗体

“你想换什么?”百里牧云坐下将匕首放在一旁,慢声问着妹溪,珥玉很懂事地站在百里牧云身后,她对百里牧云的突然醒转有着出奇的冷静…

妹溪身子一绷,要换什么…要换的那样东西实在太过贵重,以至于她宁愿背叛主人陶泽。想必眼前这人也知道这东西对她的重要性,他掌握了主动权,所以现在他是在与她谈条件。果然是能与主人势钧力敌的人,心智不同凡响。

“其实朕更好奇,你们既然都以为我是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墨兮为何要将这耳坠交给你,毕竟认得出这耳坠的人只有寥寥数人。”百里牧云好奇问道,他实在想知道墨兮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这么久了,能与人这样津津有味地谈起她,感觉实在再好不过了,哪怕对方是个刺客又何妨呢?

“她说,如果你真的昏迷了,那你身边定有许多心腹内应,我只要找到一个叫常海的人,跟他说可以帮他报十一受辱之仇,他就一定会将我的命留下来直到你醒过来。到那时,这耳坠便能起到作用了。”妹溪倒也不隐瞒说得直接。

好聪明的墨兮,想得果真周全。这么聪明的墨兮肯定也想到了一个问题:“嗯,不错,常海的确会这样做。那你是如何确定你能通过朕的心腹内应,来到我的身边呢?说起来,你一个人要避开军中巡逻的士兵来到此处,只怕不容易吧?”

百里牧云眸光微敛,慢慢套着妹溪的话。似乎能感受到远处的墨兮正望着他,只消自己一回头,便能与她目光相接在不知名的星空,这样的感觉实在美妙。

妹溪却看穿了他的话中话,冷笑一声:“皇上未免太小看影子的人了,对于诱取情报信息我们才是行家。”

百里牧云知道无法从她口中得知更多,也不纠缠,转动手中的耳坠说道:“那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已是阶下囚,砧板上的鱼肉岂有提条件的权利?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就别做梦了。”妹溪再次合眼,连半点挣扎也没有。

“朕不会杀你,墨兮既然敢跟你达成条件,就说明她对你要换的东西有足够的信心,朕会给你。她要的东西,朕从来舍得。”百里牧云语气中竟带上了宠溺,似乎那人就在眼前。

妹溪陷于沉默,微微发抖的嘴唇显示出她的挣扎与拉扯,看来那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啊。所以百里牧云一点也不着急,示意珥玉继续弹琵琶,而他把玩着那只耳坠。墨兮,等着我,用不了太久我就可以找到你另一只耳坠了。

“我想要我相公的遗体。”熬了许久,妹溪终于告败,脸上的清泪晶莹剔透。

“你相公?”百里牧云不解。

“瑾,我的相公,就是坊城守城的将军。”妹溪再忍不住,靠在马车角落低声抽泣起来:“我不想背叛主人,我只想拿回我相公的遗体,他一生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了马革裹尸之苦?我只想好好送他一程…”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字不成句了。

百里牧云叹了一声,并不打断她,知道此时的妹溪只怕有好多话要说。

“我收到主人的任务后,原是想杀了你替我相公报仇。可是墨兮找到我,说我若杀了你,就一辈子也别找到瑾的遗体,他只能暴尸荒野,做一个孤魂野鬼。我舍不得瑾受这样的苦,我想带他回家…这才答应了墨兮跟她做这个交易。”妹溪说着,身子渐渐软了下去,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哭着,想必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得到了释放。

珥玉颇有些不忍,递出帕子给妹溪,妹溪却一动不动,珥玉轻声说道:“其实主子是想你活下去罢了,你若是真的杀了皇上,哪里还有活路?你的那个主人啊,是在让你送死。”

单纯如珥玉,看到的便是最单纯的东西,在她的眼中,墨兮永远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于是她看见的也是墨兮的好心。果然妹溪怔了一怔,竟没有想到原来墨兮还有这样一层用意。主人让她来送死…大概是担心她因为瑾的事对他心怀怨恨,从而要把她当弃子吧。

百里牧云笑笑,收好耳坠对妹溪说道:“要知道你相公在哪里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别枉想了,我不会做你的奸细的。不管主人对我做过什么,他永远都是我和相公的主人。”妹溪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他。

“话可别说得这么满,朕倒觉得,你一定会答应!”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之前颇有些慵懒意味的百里牧云身上透着吞天的豪气与霸道,有一瞬间的错觉,妹溪竟觉得只有这个人才配坐拥天下。

言罢百里牧云拍开他睡觉的矮榻,下面竟有一层暗层,正躺着公子瑾,面色蜡黄,可是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他还是个活人!

妹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久久不能言语不能动弹,都说他死了,都说他战死沙场了,她从一开始的不能置信变成深信不疑,她真的觉得那个相依相偎了许多年的人,就此化成一缕孤魂随风远去。

如今看他还能呼吸,还有心跳,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她将近癫狂,欢喜成狂啊。

“瑾,我就知道你没有抛弃我一个人,我就知道。”抱着公子瑾冰冷的身子,妹溪哭得不能自己,失而复得的人就在她掌心里,脆弱得看上去就要离去,满脸泪痕倾诉着思念与心痛。

珥玉也跟着红了眼眶,看了几眼百里牧云,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单纯不代表她笨,身为一国之君的百里牧云,怎么会放过他们?

百里牧云只笑得莫测,悄然收好猫眼耳坠,望向远处天边,真是好一弯新月,明晃晃的,连乌云也遮不住她它:“现在你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是否与朕合作?”

第八十六章 墨兮登场

纤细手指间辗转着一只猫眼耳坠,在日头下绿色的耳坠透着幽幽的颜色,那绿浓得像是要流动一般。身上的斗蓬落了不少雪,目光淡淡地望着天边,这场雪,真是下了好些天了啊。墨兮站在外面已有些时辰了。她在等,等一个消息。

当妹溪身形矫健地像猫儿一样无声无息落在她眼前时,本是随意转动着的耳坠猛地握紧于她掌心。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强,怕一开口便是无处可藏的担心与着急,墨兮干脆没有说话,只看着妹溪。

“我没有杀他,我也杀不了他,他并未昏迷。”妹溪脸色苍白,显然经过一番狠狠地挣扎才决定将这些话告诉墨兮。

“哦?”墨兮有些疑惑的应了一声,若是这样,妹溪怎么还有命站在这里,看来她在百里牧云那里经历的不仅仅是发现欲杀之人未昏迷这么一件事啊。墨兮轻轻一笑,不管如何,他没事就好:“那你相公瑾呢?”

妹溪听到“相公”二字时突然抬头,悲怆地望着墨兮,猛地跪倒在雪地里,眼泪滚滚而下,哑声道:“墨姑娘,求您看在我们夫妻至少救过您一命的份上,放过我家相公吧。”

墨兮眉头一皱,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连忙拉起妹溪,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妹溪流着泪就是不肯起身,紧紧拽着墨兮的手,无助道:“我相公没事,只是受了很重的伤,如今在…在皇上手中。”她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是墨兮听明白了…

这倒是墨兮没有想到的,脑中飞快的捋着脉络,很快得出事情的原委来。战场上看似是百里牧云与公子瑾同时受伤,实则是百里牧云摆下的迷烟阵。公子瑾被擒一事,可能除了百里牧云最放心的几人,别人都不知道消息,这件事从百里牧云是假昏迷而陶泽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就可以看出来。

他把一切都藏得这么好,只有一个可能,诱敌。

那么妹溪能安然回来,想来是与百里牧云利用公子瑾要挟妹溪,达成了一个不太平等的条件。想明白此处,墨兮看向妹溪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惜,乱世棋子命如浮萍,几人能得善终?

“你答应了百里牧云什么?”

“墨兮姑娘果然智慧无双,我答应他替他查清主人后面的军事部署。”妹溪怆然一笑。

墨兮却在心底叹息一声,无奈道:“显然你肯定不会那么做。”

百里牧云还是小看了陶泽的影响力,妹溪是不可能真的那么做的,不然妹溪此时就不会跪在此处哀求自己救公子瑾一命了。恐怕妹溪此时已做好了安顿好公子瑾,她便自尽以求两全的准备。

“我可以保公子瑾,但…你也需帮我做一件事。”墨兮心中已有了盘桓,看着妹溪说道。

“你又要我做什么?”

“替我送信。”墨兮说道:“这件事并不难办吧?我这里没有信鸽也没有人,只是想借你的信鸽帮我送信,怎么样?”

似乎是为了打消妹溪的疑虑,墨兮继续说道:“我被锁在这里,也并不知外界消息,就算是想给百里牧云通风报信也没那个条件,只是想借鸿雁传书,一诉相思。”

如果是这样,妹溪便觉得容易接受多了,半晌之手,终于点了点头,而墨兮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来,掌心里的猫眼耳坠再次转动在她指间,颜色碧绿。

奉启殿里,陶泽手中窄小的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大意是,前些天有刺客混进军营中欲行刺杀之事,哪知皇上身边的丫头拼死护主,生生拖延住了时间叫来了守夜的士兵,而后刺客经过一番苦战后逃脱了。

这样长一串话,陶泽只用三个字便能概括:“失败了。”

影子极少失手,每一次行动都做了详密的计划。而妹溪这一次的失手…看上去似乎是因为算漏了一个小丫头,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纳兰,若你是妹溪,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你杀掉皇帝。”陶泽慢慢收好手中的信纸,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道。

纳兰落雪不知从何处出现,安静地站立在陶泽一旁,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公子瑾。”

“嗯,原来是这样,你上次找到公子瑾的尸体了吗?”陶泽了然,又问道。

“战场上死尸无数,要找到瑾并不容易,是纳兰无能。”纳兰落雪说着把头埋得更深了,他与公子瑾虽来往不多,但毕竟十数年的兄弟,如今却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回。

“你都这么难过,妹溪只怕更难过吧?他们夫妻二人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陶泽忽然感慨起来,想起了妹溪那天所说的,从未为所爱之人活过一天,一直都为他这个主过活着。原来真是是自己太过残忍了么,于是最初的墨兮,才会拼命靠近有爱的温暖的方向…

“去…看着点妹溪,叫她不必来我这里回话了,让她好生休息。”陶泽慢慢说道。

纳兰落雪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妹溪回来后,先去了舒心阁。”

陶泽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一片风雪,神色茫然。纳兰落雪看得清楚,那是舒心阁的方向,那里住着这天底下最不知惜福的墨兮。心头微微抽痛,像是车轮慢慢碾压而过,却不敢露半分声色。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袭来,陶泽的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右手紧拽在右边的胸膛,那里似乎有什么正在奔涌而出。突然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如朱砂,红得凄丽地落地窗柩上,还有几缕落在外面的白雪上。

纳兰落雪努力帮他顺着后背,掌心的内力温和而缓慢,不断地注入陶泽体内,希冀能对他有所舒缓。却讷讷着说不出一句话,不知该如何慰问他。

陶泽咳了许久之后,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撑在纳兰的掌心,最后坐回椅子里,满脸疲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纳兰:“这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第八十七章 墨兮有计

百里牧云这一次对北清国的征战,在史书中记载为百年来最艰苦的战事。

原本已经对北清国的寒冷天气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这个最坏的打算远远比不得真正坏的天气。一路过来攻下了几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越往前推进一步,天气便要越冷一分,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在将士们眼中没有半分美感,反而看上去像是招魂的白纸。

战事中受伤的士兵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伤口难好。身上的衣服又不足以御寒,一靠近火堆便不想再挪开。望着跳跃的火焰思念着温暖如春的故国,不知此时玄乾的桂花香是否传遍了故乡。

而马车里的皇帝仍在昏迷,这么多天了不见醒转的迹象,似乎就要永远这么睡下去一样。要这样一个总是昏迷睡觉的主帅做什么呢?打仗还要拖着个马车前行,简直就是累赘!于是有人建议不如先将皇上送回宫,也免得受这起了冰寒之苦。

十一却说:“此次出征皇兄是主帅,他便是真的要昏迷,也只能昏迷在战场上,哪里有临阵脱逃之理,这若传出去,岂不是要笑话我玄乾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王伯瀚便劝:“公主,可是皇上这么昏迷着总要找人来医治才好,军中简陋,只怕对皇上的病情有所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