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刘一凡突然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尔青,宋之北说她喜欢我。”

付尔青一愣,没有料到他会和她说这么私人的事情,她本就善于察言观色,早已看出宋之北的这份心思,也不光宋之北,整个公司对刘一凡倾心的女人多了去了。刘一凡温文尔雅才华横溢身价不菲,实在是不错的选择。

隔了一会付尔青才说:“之北人很好。”

刘一凡语气似乎有些愉悦,“可是我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付尔青觉得有些好笑,他平时那么严禁的人竟然会用这样炫耀的语气说话,可一想到宋之北伤心的表情又有些后怕,赶忙问道:“你和她说那人是谁了吗?”

刘一凡笑出声来:“原来你也知道那人是谁呀。”

付尔青静了片刻,她不敢说话,因为颤抖的声音会泄露她此时不受掌控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她的眼前只浮现出秦风犹如雕刻的脸庞,那瞪着她的一双冷眸是不加掩饰的恨意,竟是如此深刻,她的心无力的颤抖。他的确应该恨她,他有很多理由恨她,而她,却连忘记都如此的艰难。

那一场错,到底是谁铸成?到底又伤了谁?

刘一凡有些紧张,唤了声:“尔青?”

付尔青深吸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师兄,别喜欢我。不值得。”

那边也是沉默半响,再开口也是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对不起,尔青,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事。”

因有了刘一凡的推荐,加上付尔青这几年确实成绩不错,很顺利的进入了晶艺的设计部。

总工程师是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穿黑色刻板的职业装,黑色半跟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再一看下面的人不是西装就是套裙,做事时只盯着电脑目不斜视。付尔青顿时无比怀念那个在办公室里摔图纸大喊大叫的刘一凡,那个会在加夜班时请她吃宵夜送她回家人,那个会在风雨天恰好路过她家门口带她上班的人,那个总是静静的陪着她细心照顾她的人…其实她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对她的好,可是她能做的只是假装自己不知道。她想过自己的未来,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把自己嫁出去,相夫教子的过日子,无关爱情。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刘一凡,他这样待她,她不能委屈他。

付尔青看着自己的帆布鞋牛仔裤还有胸前水印的卡通图像,顿时汗颜。

于是一通电话打给了宁锐,“宁妈,穿套职业装出来给我看看。”

宁锐那边很吵,有人在大声的报各个旅游景点的折扣,宁锐大喊:“都给我把嘴闭了。”

顿时安静,宁锐说:“你说什么?”

付尔青想象着她穿着收腰窄裙在公司横行无忌的样子顿时好笑,“我闭嘴呢。”

“你…赶紧的,老娘忙着呢,别贫了。”

“是,宁总。你啥时候下班呀。”

“你说的算。”

“别呀。五点成不,我不吃饭等你。”

宁锐随手拿过手里的报表,“就这点小事,又骗我饭钱是不?”

“没,骗饭还叫事呀。宁妈,你下班别换衣服直接穿着细跟鞋收腰裙来。”

宁锐一脸戒备,“你想做什么?”

“小废话,五点老地方见,挂了。”

宁锐一脸惊恐的听着电话的忙音,喃喃道:“老地方?不是吧。”

第十三章周而复始

青泥洼桥KFC。

付尔青坐在落地窗旁,晃着手中的可乐,看着红色的奇瑞QQ停下,看着宁锐拿出电话。

她接起,宁锐说:“你出来,我找不到停车位。”

尔青笑道:“你这不是停下了吗?”

宁锐怒视冲她挥手的付尔青,“你看老娘这样能去KFC吗,赶紧出来,不出来我走了。”

付尔青慢悠悠的喝干可乐,走了出来。

每次她看到这鲜红色的QQ车就想笑,宁锐愣是说这车性能堪比跑车流线无比合理,尤其在听付尔青说这车出自法国工业设计的大师之手更是无比自豪。其实当初她买这车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看到有些地方不给QQ提供停车位,她就大言不惭的声称,她倒是要看看谁敢不让她停车,凭什么歧视劳动人民的血汗钱。

宁锐瞪了眼嘴角含笑的付尔青,“你就变相折腾我吧。”

付尔青打量了着宁锐,“还别说,你穿这身比晶艺那些人好看多了。我有信心了。走,给我也整一身去。”

宁锐眼睛瞪得更大了,“就你,你别折磨高跟鞋了。”

当然,宁锐还是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陪着付尔青逛了几家商场,勉强置办了一身行头,也顺便给自己买了一双运动鞋。

可是在付尔青穿着这身淑女装小心翼翼的踩着小碎步上班时,她看到了刘一凡强忍着笑容的脸和震颤的身子。

刻板的总工一脸严肃,“这位是总公司调来的刘一凡,从今天起他将接替我的工作,希望大家积极配合刘总工的工作。”

付尔青暗自道,“自然配合,没人和钱过不去。”

刘一凡客套的和每个人打招呼,一脸平常的和付尔青握手。

付尔青恨不得捏断他的手,当然考虑到周围群众雪亮的眼睛,这种公然的打击报复是不敢付诸于行动的。

刘一凡工作狂的本性难移,刚上任就接了不少活,一上午大家都在忙碌的与方案做斗争。

中间休息的时候,付尔青去茶水间倒水,刘一凡跟了进来,扬着脸说:“给我冲杯咖啡。”

付尔青回头瞪他,愤恨道:“小心我毒死你。”

刘一凡说:“早上见我就这表情,我哪里得罪你了,不就那笔设计费没给你吗?”

“新仇旧恨。你看看我这身行头,知道花了我多少银子吗,你说你早来一天我就能省下这笔冤枉钱了。”

刘一凡镜片后面的眼睛光芒闪亮,“你想我早点过来?”

本来是很平常的玩笑话,可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又显得别有深意。

付尔青忽而收敛神情,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刘一凡,“师兄,我不能…”

刘一凡伸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这个我们下班再说,晚上一起吃饭。”

回到座位,付尔青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不行。刘一凡无疑是最好的结婚对象,自己何时变得如此高尚,懂得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晚饭吃的是地道的大连菜,海鲜自然是少不了的。吃海鲜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淑女形象,付尔青穿着标准的职业装在桌子上挥舞着双手,不亦乐乎。

刘一凡眯着眼睛看着这奇怪的女人,她就算心里藏着多少难过眼里隐忍着多少痛苦,可只要一到饭桌上,她马上变了一个人似的,甚至还带着孩子般满足的微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她上心,她泡的咖啡很难喝,可他只喜欢叫她去泡;她拜金爱贪小便宜,他却喜欢被她欺压;他一向自诩公私分明,却把最肥的差事不着痕迹的留给她…

付尔青的发丝散开一缕垂在眼前,刘一凡几乎不加思索的便倾身上前,伸手帮她拢到而后,他温热的手触到她凉凉的耳朵,付尔青一怔,停了手上的看向刘一凡,刘一凡亦没有动,手就停留在她的耳边。

付尔青身子向后,拉开了和刘一凡的距离。

刘一凡顿了下,坐了回去。他自兜里掏出烟来,点着,动作娴熟。

付尔青诧异,“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学建筑的男生为了提神抽烟是很自然的事,但也有少数的坚持者不依靠外力支撑,刘一凡便是一个。

刘一凡看着付尔青,说:“我记得以前你和宋之北说过,你喜欢的男人需要有三个条件,瘦,寸头,抽烟。”

付尔青赶忙道:“那是玩笑。”

“可你说的那样认真,于是我就想,我还差一样…”

付尔青看着他微微有些泛黄的食指,他开始抽烟多久了,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刘一凡看着指尖泛着红色火星的烟,低垂的眼里浮出落寞的神情。“你不是随口说说的,你说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付尔青抬头看着他,却看不到他的眼睛,心里再次浮出厌恶自己的情感,她说:“师兄,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逃避,一直安心的接受你对我的好。现在我必须离开你,我不能再这样自私的伤害你。”

刘一凡闻言猛地抬起头,抓住付尔青的手,“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自责的,付尔青,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是一类人,爱上一个人便不会轻易忘记,你要离开我,让我体会你当初的痛苦吗?”

“我…”付尔青眼里涌出泪来。

刘一凡眼中一片柔光,掩了角落里灰黑色的伤感,大厅的灯光明亮,人声嘈杂,他微微倾了倾身子,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润,“尔青,我说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即便将来你依然不肯爱我,我也不会后悔。守在你身边,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第十四章梦境迷离

生活惯性继续,不会因为少了谁或是多了谁而停止、停滞。

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很多时候没有明确的答案,爱恨之间永远存在不明朗的灰色地带,是一种缓冲亦是一种缓和。

工作永远做不完,熬夜总是不可避免。没有辛苦的付出便等不到回报的光临。付尔青相信这个道理,便也无怨。上学时曾看过一个帖子,带着三分调侃的为建筑系女生辩白。

人家在谈恋爱,我们在谈方案;

人家风花雪月,我们披星戴月;

人家实践游山玩水,我们测绘跋山涉水;

人家走路嫌晒身边男友打伞,我们写生风吹日晒没手打伞;

人家进高档写字楼先看帅哥够不够正点,我们进高档写字楼先看里里外外的节点;

人家看韩剧时眼睛红红的,楚楚动人,我们熬夜眼睛充血红红的,甚是吓人;

人家的责任感和负疚感献给了另一半,我们的责任感和负疚感献给一纸方案。

人家的所爱滋养着她们,她们计较回馈,我们的所爱摧残着我们,我们无怨无悔。

确实是无悔,无论是那些曾经劳累艰苦的日子还是年少轻狂不识愁滋味的放纵。

付尔青的生活渐渐回归平静安稳,工作忙碌而充实。倒是妈妈做的饭菜可口,宁锐盈子不定期的给她改善生活,体重呈现曲线上升的趋势。

办公室里的刘一凡以严苛闻名,那夜的忧伤神情似乎不曾出现过,他待她一如从前。

这一日,刘一凡把付尔青叫到办公室,隔着办公桌递过来一个信封,付尔青垂着眉接过,沉默。

刘一凡扶了下鼻梁上的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我应该是什么表情?”

刘一凡听出她话里的冷意,皱眉思索,眉心展开时眼里也闪过一丝凉意,“你以为那是什么?”

付尔青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有些厚度的,疑惑道:“不是遣散费吗?”

“我为什么要辞退你?”

“你…”付尔青却说不下去,看着刘一凡微怒的表情心里愧疚的情绪再次涌上。

刘一凡郑重的说:“尔青,不要把工作之外的情感带到工作中。”

付尔青认真的点头。

刘一凡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无奈的叹气,却说不出别的话来,“这是上次的设计费,苏响找人送来的,你拿着吧。”

付尔青试图缓和气氛,笑着说:“不是说打卡里吗,数钱太有犯罪感了。”

刘一凡瞥她一眼,“你看看是多少钱吧,怎么走公司的帐?”

付尔青打开信封也不禁倒吸口气,心一寸寸的下沉,低到谷底,给这么多钱真的是因为我付尔青的设计太过出色了吗?脸上却是倔强的笑容,“算了,白给我就拿着了。”

刘一凡见她这样,先前的气也消了大半,其实和她哪里真得生得起来,“请我吃饭。”

付尔青赶忙道:“好,好,恭候您老人家大驾光临,”

刚下班便接到宁锐的电话,电话里依稀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她带着一个日本旅行团去故宫试图理解中国精深的文化,折腾了一个星期才下飞机。非要付尔青替她补习中文。于是约在了张盈的酒吧。

这一带的酒吧竞争激烈,一言不和便会激发陈年旧怨,冲突是免不了的。付尔青有些好奇,为什么张盈的酒吧独立其间却安然无恙。

傍晚时分,酒吧人虽是不多,却已经盛况初显,颇为喧嚣。

付尔青和单北打了招呼,便到后面去找张盈。

张盈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沙发上,弓着背,低头注视着手里的手机。

付尔青倚着门笑道:“老板娘,北哥哥在外面忙,你在这里偷懒。”

张盈一震,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残留着不及退去的情绪,让付尔青看不明白的情绪。

“盈子,怎么了?”

张盈摇摇头。

付尔青便不再多问。换上了服务生的围裙走了出去。

单北也不见外,递给她一杯龙舌兰,“九号桌。”

九号桌坐着一位黑衣男子,背对着吧台,头发不长,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电话,那专注的神情竟与方才的张盈相似。

付尔青走上前,“先生,您的酒。”

男子抬起头,眉间的伤感被惊讶取代,指着付尔青,“你,你…”

付尔青也看清男子的脸,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那日他也是指着她这样的惊讶。不由的苦笑,世界何时这么小了。

老三仔细的打量着付尔青,也不是很漂亮,眼睛倒是有几分黑亮,风哥到底喜欢她什么?“我就说你这种女人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原来是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

付尔青听不明白他的话,眉头微皱,却也是不愿意再和他们这帮人有接触,便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老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声音不大,轻蔑的意味不容忽视,“既然决定钓大鱼了,为什么还要屈尊在这种地方给男人看呢?”

付尔青身形一顿,没有回头,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也不想听。

却听另一个声音冷然道:“这种地方?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地方?”

张盈短发及耳,凤目微眯,脸上神色淡然却不怒自威。她拉过付尔青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

老三初是一愣,随即挂上一份不羁的笑容,“老板娘不会不知道自己开的是酒吧吧。”

张盈冷笑一声,“哼,原来别人口中有点风光的宁三哥不过就这么点胆量。”

老三冷着一张脸,直直的瞪着张盈,张盈亦不示弱,没有温度的眼神回视他。

两个人大有剑拔弩张的气势。

付尔青轻轻握了下张盈的手,张盈回过头看着她,柔柔一缕微笑印在唇边,让她安心的微笑。

老三说:“你不是想见识一下我的胆量吗,老子今天就给你瞧瞧。“

不待她们反应,老三已经一把拽过张盈,嘴对着嘴用力的吻住了她。付尔青清晰的看到老三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深刻的情感。

酒吧一时间混乱起来,张盈在挣扎,很多人在旁观。

付尔青下意识的去寻单北,那个厚实的身影却立在吧台后面,隔着重重光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印象中的单北也确实是这样沉稳的人。

老三的一声惨叫传来,脸色痛苦的捂着□连连后退。张盈拿手背狠狠的擦着嘴唇,啐了一口,声音里带着喘息:“你拿老娘当软柿子,想捏就能捏的。”

宁三突然笑了,痞子气十足的说:“好,好,很好。咱们走着瞧。”

经过这一闹,张盈也没有心情招呼客人。单北做主酒吧歇业一晚,人群散去,酒吧里安静下来。

张盈只是说:“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