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并不缺粮食,她也不至于饿死,她的孩子她的家人也不至于饿死,但是她也希望平溪生产大队的每个社员都不饿死,都不挨饿,谁希望周围的人不好呢!大家都能过好日子,自己心里也觉得舒坦不是吗?

只是之前的时候自己没有能力罢了,现在眼看着福宝像变戏法一样变出这么小半盆的白面,她突然看到了希望。

她激动的说来:“福宝,来,咱们把这个面拿出来看一看,蒸一锅窝窝头试一试。”

福宝连忙点头:“好呀,咱们蒸出窝窝头来拿出去给上工的社员们吃,等他们吃了就会觉得这个蕨根粉是能吃的,这样子大家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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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福离开顾卫东家后,直接去了工地上。这个时候王白藕已经按照之前大家所商量的分配计划,让社员们各自去干活了。可是这些显然不够的,作为生产大队长,陈有福还需要骑着自行车前后转一转,看一看社员们的工作情况,看一看哪里人手不够,哪里人手太多大家再偷懒,这些他都需要进行调配操心的。

当他骑着自行车来到村子后面的棉花地里的时候,这时候社员们正在那里给棒子地拔草。其实平时大家没这么精细,但今年遇到这种大灾,没办法,只能更加倍地伺候庄稼,能多收一粒庄稼也是好的啊。

陈永福刚到了棒子地里,就听到大家正说着蕨根粉的事情。

现在陈永福一听到蕨根粉就觉得头疼,这些社员们到底能不能让他省心一点儿,好好的干活种出粮食不好吗?非要白日做梦以为蕨草里能出来白面馒头,他们怎么不想着天上掉馅饼,怎么不想在地上冒出鸭子呢?

陈有粮正在那里摆龙门阵,说起自己昨天晚上一夜采了六十斤的蕨根,说是自己就要吃上白面馒头,他说得太激动了,下巴上面的几根胡子还跟着一翘一翘的。

旁边聂老三媳妇也在,本来她现在在生产大队里已经是人人笑话的角色,特别是自从生银考了倒数第一之后,她更是连最后一点儿吹嘴的话茬都没有了。但是现在看到陈有粮那个傻样儿,她又觉得自己至少在生产大队里并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她扑哧一笑,嘲讽地说:“陈有粮啊,陈有粮,你说你起了一个名字叫陈有粮,你以为真的天上会给你掉粮是吗?蕨根粉里怎么能出来白面馒头,你这不是傻吗?福宝那个小丫头自己不懂,她就在那里骗你,你呀,你上当了。”

语气里那嘲讽,明摆着的笑话。

陈有粮看着聂老三媳妇那得意洋洋的样子,顿时不高兴了:“怎么叫上当呢?这怎么叫上当,人家福宝捣鼓出来的这个蕨根粉就是能吃的,我现在这六十斤蕨根回头也能变出白面馒头来,你不信咱们等着瞧,这就怎么不能吃了!”

周围也有几个,昨天晚上连夜去挖蕨根粉的,听到陈有粮这个话,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就是就是,这蕨根粉就是能吃的,昨天我们都喝汤了,今天我们就要吃白面馒头,你现在在这儿说嘴,你不信,那你有本事回头你不要吃啊,你有本事你不要去挖蕨根粉!”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起哄,赞同。

呵呵,这不是当他们是傻子吗?他们才不傻,傻的是聂老三媳妇!

一家子傻货!

旁边的沈红英恰好也在的,她听得瞪着眼睛就开始琢磨了,这个蕨根粉真的能吃吗?福宝那小丫头可不简单,她真的折腾出这玩意儿来,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后悔了,早知道昨天他也去挖了,昨天她有事耽搁了没有去挖,现在该不会挖不着了吧?

但是转念又一想,满地都是蕨草,怎么可能挖不到呢,再说了,没准根本就是上当了白折腾了,她还是在看看情况再说吧。

聂老三媳妇听到陈有粮这个话,顿时来气儿了,撇嘴:“你就等着瞧吧,你要是能从蕨根里变出馒头来,我今天的工分就算你的。你要是挖不出来,你的工分算我的!”

陈永良一听,咧嘴笑开了:“行行行,大家伙都听到了,她说今天的工分算我的!”

周围的人全都起哄,暗地里笑:“我给你们作证,咱就看看今天陈有粮能不能变出白面馒头来,如果变出来了,那聂老三媳妇你的工分就是陈有粮的了。”

陈有粮一想这事,太好了,拍大腿,同意!

谁知道正起劲着,他突然发现前面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脸上都僵了。

陈有粮惊讶的一回头,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堂兄陈有福,正在那里板着个脸。

他顿时吓了一跳,虽然说陈有福是他本家,但是陈有福是大队长,是负责记工分的,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偷懒。

陈有粮赶紧嘿嘿一笑,假装自己在忙碌着干活,低头不敢说话了。

陈有福长叹了一口气,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开始教训陈有粮:“有粮啊有粮,当初你非得要卖陈粮,我不让你卖,你吃你吃了蜜一样非要去卖,现在卖了后悔了,知道错了吧?错了也就错了,大家一起想办法,勤恳劳动照样有粮食吃,结果你好好的工你不干,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非得要去山上挖什么蕨根,还想着能变成白面馒头来,你这不是放卫星吹大话放大炮吗?日子能这么过吗?你这样子能踏实过日子吗?你这样子能娶到媳妇吗?”

陈有粮最怕陈有福这么教育他,像念经一样,听得头都疼了。

再说别的话也就罢了,娶媳妇,这句话可真是扎在了陈友良心上,他到现在还是老光棍没娶上媳妇呢。

他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有福呀,你也别这么说我了,媳妇我肯定是娶不上,但是馒头我还是有可能吃得上的。”

陈有福听着连连摇头:“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说:“有福叔叔你尝一尝,这是我娘今天新蒸的。”

陈有福回过头,只见福宝正站在那里擦汗,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笼布,笼布好像还隐约冒出热气,看上去是新蒸出来的。

陈有福不好意思了:“福宝这是给你爹送吃的吧?那你赶紧给你爹送过去吧,可别耽搁了。”

福宝听了却笑着说:“有福叔,这一锅窝窝是我娘蒸出来,让我们送给大家伙吃的,你们趁热赶紧吃吧。”

大家听这个,都有些纳闷,要知道这年头谁家不缺一口吃的呀,粮食就是命呀,所以谁也不好意思轻易拿别人吃的。

而福宝这个时候已经揭开了笼布,从里面拿出一个一个的小窝窝头,先给了陈有福一个,接着陈有粮以及其它人。

大家低头看下去,只见这个窝窝头是深褐色的,上面掺着一些萝卜丝,捏一捏有些弹性,热乎乎的,看上去——好像挺好吃?

这是啥?没见过啊!

福宝这个时候正分着,分到最后多出一个,她就要递给聂老三媳妇。

聂老三媳妇绷着脸:“这是啥,我可不稀罕!别把人给吃坏了!”

福宝听了,立马收回了小窝窝头:“有粮叔,你个头大,多吃一个吧?”

陈有粮一听这话,赶紧接过来。

管它是啥,能吃就行!

陈有粮接过来后,率先往自己嘴里填。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尝起来。

味道说实话一般,有一股野地里的清香味儿,口感倒是可以,细腻糯软,但是吃起来不粘牙,咽下去也觉得能管饱。

陈有粮吃了一个后,三下五除二又把另一个也吞下去了。

“这是啥啊,不错不错,挺好吃!”

其实未必有多好吃,也不见得比吃惯了的红薯面窝窝头好吃,但是人饿极了,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吃的,至少这玩意儿是粮食,比那什么野菜叶子好吃!

大家吃下去后,也觉得不错,纳闷地看着福宝:“这到底是啥啊?”

也是怪了,好好地拿出这种稀奇的窝窝头来,还大方地分给大家。

说实话,在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真没人随便这么分,大家吃了别人的也都不好意思。

福宝抿唇笑了:“这就是蕨根粉做的啊,除了一些萝卜丝和蕨根粉,我没加其它任何东西!”

把蕨根粉和面,然后把白萝卜给切成细丝丝掺和进去,之后就可以上锅蒸了,就是这么简单。

这种东西的营养也许连红薯面都不如,也未必有红薯面好吃,但确确实实能填饱肚子的!

蕨根?

陈有粮一听,眼睛都发光;“这真是蕨根里出来的?那不是白色的吗?”

福宝:“我也不知道,蒸出来就是这颜色,可能是加了萝卜就变色了?”

而其它人,哪里关心颜色啊!

不管是红色黑色黄色甚至粑粑色,都可以,只要能吃进肚子里管饱,只要吃了不饿,那就是好颜色!

大家全都兴奋了:“这,这还真行哪?”

陈有福是傻眼了,他不敢相信:“啥意思?这是蕨根出来的粉蒸成的窝窝?不是你家的粮食?”

福宝点头,心里是有些小得意的,不过努力装作很镇定的样子:“是啊,我家只出了半根白萝卜剩下的,都是蕨根粉,就是昨天我在井台上捣鼓出来的。”

陈有福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味着口中的滋味,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远方,一句话都不说。

其它人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满心盘算着自己赶紧要去山上挖蕨根。

沈红英心里疯狂地想,错了,错了,昨天就该跟着别人去!自己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哪!

懊恼死了,气死了。

福宝看着这样的陈有福,却有些担心了:“有福叔叔,你没事吧?你,你怎么了?”

看着这样子,两眼发直,跟傻了一样。

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陈有福,都惊到了:“有福,有福,你咋啦?”

陈有福在大家的呼唤中,终于慢慢地缓过神来,他的目光从大家伙脸上,转移到了福宝脸上,最后又落在了只剩下一点点末末的蕨根窝窝头上。

“不用挨饿了!!有粮食了!!”

陈有福突然发出气壮山河的一声吼。

全场人,差点被他吓死!

吓过之后,大家突然都哭着笑了:“走,咱挖蕨根粉去!”

旁边的聂老三媳妇呆了,她是真呆了。

那蕨根粉,真能吃?还,还挺好吃?

那她,她也要尝尝!

她扑过去:“福宝,给我尝尝,啥滋味啊?”

福宝一摊手:“没了呢!”

沈红英见了,冷笑,一把拉过福宝;“福宝,走,咱们挖蕨根去,你再把这蕨根怎么变成窝窝头的事给伯娘好好说说。”

说着,她回头,鄙视地瞪了一眼聂老三媳妇:“我呸,你刚还说啥来着?有本事你别吃,你别吃!”

大家这才想起来,陈有粮哈哈大笑:“我的工分,记着,我的工分,回头给你算账!”

说完,跟着大家伙往山里跑。

挖蕨根去了!

第 105 章

第105章粮食问题解决了

所有的人都振奋了, 一传十,十传百, 一个个地连工分都不要了,疯狂地跑到山上去挖蕨根。

蕨根粉蒸窝窝头, 其实这个说不上滋味多好,要真是多好的东西早就被老祖宗发现了, 哪至于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味道很一般, 制作起来很麻烦, 营养也未必有多好, 但它却有两个好,一个是满山遍地到处都是, 你就随便挖吧, 只要豁出去挖,一天能挖上百斤, 另一个好处是它再不行也是粉, 是淀粉, 吃起来能饱肚子。

能吃饱肚子就行了, 还想啥白的黑的, 以前人饿极了, 都去吃大雁拉的粑粑!甚至公社里养的牛, 拉了粪一群人围着去抢, 那都是饿极了的。

这么一比, 那蕨根粉窝窝头真是好东西,再好没有的东西, 不用自己种,不用花钱买,只需要去山上挖。

这个时候不去挖,你就是傻子!

于是平溪生产大队的人疯了一样上山去挖蕨根粉。

沈红英跺跺脚,恨死自己了,咋早没发现这么个好东西?昨天怎么犯傻不知道去挖?

挖,赶紧去挖!

至于聂老三媳妇,还处于傻眼状态。

那到底是个啥东西?到底味道怎么样,到底能吃吗,怎么大家都抢着去挖?

她想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挖?

她疯狂跑回家:“赶紧的,赶紧的,别人都去挖了,咱也得去挖!”

生银皱了皱眉头,她最近真是心力交瘁,浑身疲惫。

先是考试不行,考了个倒数第一,这让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觉得自己没用之后,又恨。

明明就应该考那一张试卷的,好好的怎么换了试卷?为什么那些老师要换试卷?

还有这粮食的事,她早知道有这一场灾,使了大力气,才算让她爹买来了那么多粮食囤着,万万没想到那些粮食竟然是发霉的。

发霉的,也能吃吧?该怎么晒晒,才能吃?

她满脑子正想着这个,就听到她娘嚷着要去挖蕨根,她顿时蹙眉:“什么蕨根粉,别胡闹了。”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蕨根粉这个东西,她记得上辈子后来听说过,那是一种药,好像也能吃?忘记了,但肯定不是他们大滚子山有的东西,如果有,她早知道了,怎么可能等着一个福宝去发现?

她正撇嘴,就见她娘急了:“你懂啥?那个能吃,我亲眼看到他们吃了,这兔崽子福宝,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竟然给别人吃,也不知道给我留一个,我好歹养了她四年呢!”

现在关于福宝所有的话题,聂老三媳妇都有怨气,她总是能把话题落在“我好歹养了她四年呢”这句话上。

生银却爱答不理的,她觉得还是看看怎么把这些发霉的粮食晒好了吧,虽然发霉了,但是饥荒时候,这也是好东西,还有那些带沙子的,捡出去也能吃。

聂老三媳妇却等不及了,她男人聂老三过去上工了,她叫上生金,扛着锄头就要往外跑。

她高兴了:“还是咱生金听话!”

生金:“昨天人家就抢了,我给你们说让你们去挖,你们还不信呢!”

聂老三媳妇:“少说那些,咱赶紧去挖!”

一时之间,生产大队所有的人都奔赴大山,没有一个人落下。

唯独顾卫东一家子,看了又看,最后刘桂枝问福宝:“你说咱用去挖点吗?”

福宝:“咱也去挖,不拘多少,挖一些来,还能凉拌着吃。另外咱还能去挖点其它的野草野菜的。”

刘桂枝想想也是,带着顾胜天福宝,也赶到山里去了。

大家挖啊挖,疯狂地挖,跟抢粮食一样的挖。

最后一人背着大几十斤的蕨根回来,第二天男人继续去挖,女人则在家里清洗处理。

可是这个怎么做来着?一群人跑来找福宝,也有人去找聂大山。

聂大山:“我也不懂,我只凿了,福宝知道。”

于是全部的人都赶向了顾家。

陈有福一看这情况,干脆大喇叭把大家吆喝到麦场来,然后把大喇叭给福宝,让福宝给大家讲讲怎么制蕨根粉的事。

福宝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大喇叭,还有点新鲜,她发现自己稍微呼口气,大喇叭里就咔嚓咔嚓的,然后声音传老远。

她赶紧屏住呼吸,抬头看看大家。

所有的人都期待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开始讲蕨根粉。

他们都是劳作习惯了的农民,穿着土布缝的圆领上衣,脸上大部分黝黑粗糙,男的胡子拉茬,女的头发在脑后头胡乱用尼龙头兜给都兜起来。

他们手里有的还提着铁锨,拿着针线活,一个个是在繁忙的劳作中抽出时间来听她讲。

他们显然是饱含期待的,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着渴望。

对粮食,对吃饱肚子的渴望。

福宝的目光扫过大家,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们一个个面带喜悦,看到了自己饱经沧桑的奶奶脸上含着自豪的笑,又看到了那边几个知青,知青们也是稀罕地望着她,霍锦云和苏宛如则是和奶奶脸上挂着一样的笑容,欣慰,自豪,与有荣焉。

这一刻,福宝突然觉得,私底下吃红烧肉的滋味都没现在美。

有时候幸福不光是自己吃饱饭,吃好吃的,还有别人也能吃饱饭,让周围再没有饿肚子的。

吃饱肚子,这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和需求。

福宝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自己怎么制作蕨根粉的。

全生产大队大几百人,就在那里安静地听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讲。

如何采集,如何清洗,如何捶打,怎么将蕨根放在清水里过滤,沉淀,再怎么取出蕨根粉,最后她还讲这个蕨根粉怎么做出来好吃:“现在可以加点萝卜丝蒸窝窝,以后入冬了,可以采点蘑菇剁碎了放里面,等来年天暖和了,榆钱啥的也能放进去,这样做出来味道更好。贴饼子,蒸干粮,随便做。”

十二岁的福宝已经快一米四了,这在这个年月的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小姑娘娇弱纤细,站在麦场前头,用她软糯好听的声音给大家讲解。

当她终于讲完后,大家伙欢呼,鼓掌,大声叫起来:“有粮食了,有粮食了,福宝!福宝!”

底下的胡奶奶已经很老了:“福宝,真是我们的福星,是我们全生产大队的福星哪!”

说着,她都想抹眼泪了。

苗秀菊听她那嗓子,想起来过去挨饿的时候,突然也有些想哭了,不过她还是拼命忍住,高兴地说:“我家福宝真是个好闺女!”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听到了,都纷纷夸赞;“福宝,这是要救我们全生产大队的人哪!”

也有人突然说:“我要给福宝磕头!”

这么一提,还真有人跪下磕头了。

虽然现在封建迷信是破除了,可是他们还有一部分老人是长在旧社会,遇到这种天灾,他们就期盼于老天爷长眼,现在福宝能给他们找粮食,他们觉得福宝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救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