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男人的心理,她似乎懂得又多一层了。

第93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三)3000字

走了很久,过了重重铁门,又进了一间大密室,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光亮,山壁之上钉着数十盏长烛,光便是烛火发出,并不是外界的自然光线。

“这里是哪?”傅轻寒打量着,这个密室虽是天然山洞所造,但屋里的摆设,全都是贵重的器皿,那张正中的和田玉床更是大放光彩,富丽堂皇。

“我这里,比养心殿差吗?”黑衣人取下斗篷,可没有下掉面巾的意思,傅轻寒依旧只看到他的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斜挑入鬓,透露着清幽,这个男人,一定很好看。

“我这寒冰床比拓拨骁的寒冰枕不更珍贵吗?”他的手摸上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没有寒冰床,光一个寒冰枕能成什么气候?”

棵“这就是传说中的寒冰床?”傅轻寒倒吸一口凉气,养心殿龙榻上的寒冰枕,是西域的供物,连同寒冰床曾是西方古国的镇国之宝,她没想到的是竟会在这个密洞中看到传说中的寒冰床,连拓拨骁也只有个枕头而已。不禁上前,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床沿,寒不刺骨的冰气舒适之极。

寒冰床冬暖夏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宝贝。黑衣人伸出长臂从后面将她的腰肢围住,在她耳畔呵气,“我会好好保护你,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找到。”

傅轻寒心内苦不堪言,低头看着扣得紧紧的大手,轻轻去拨,黑衣人并没逆却她的意思,缩回了手,傅轻寒回头,尽量笑得不让他尴尬,“有食物吗?我好饿。”

追“有,你想吃什么?”黑衣人柔和地问。

“随便,我现在很饿。”傅轻寒坐在寒冰床上,摸着空空的胃,只要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不会拒绝。

“你等我。”黑衣人说着沿原先的密道出去。傅轻寒连忙下床,仔细地查看各个角落,确定密道是出去的唯一路径,又回到床上,保持平静。

“吱吱”门响,大铁门被推开,黑衣人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进来,看来这附近还有不少反军,这个密室应是赤足寺最安全的地方了,可她总觉得不安宁。

“来,轻寒,我喂你。”他挡开她接碗的手,眼里蕴着笑意。

“不,我自己来。”傅轻寒躁红了脸,她不是小孩子。

黑衣人却不管,舀满汤匙递到她嘴边,“快吃吧。”嘤嘤小口犹豫了半晌,终没拂去他的一片热心,将饭吞下,他不禁笑了,“拓拨骁也是这般给你喂饭的吗?”

一股酸水回涌,傅轻寒艰难地将饭咽进胃里,听来他的话极是刺耳。

“那时我真忌妒地快疯了。”黑衣人幽幽叹了口气,又舀了一匙米饭,送过去时眼里重又蓄满温柔的满足。

傅轻寒差点惊出声来,他说他忌妒?他忌妒拓拨骁?那是什么概念?这个男人当真是因为爱才对她这么关注的吗?蔓蕊说,他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她本不信,此刻不得不信了,他已亲口证实。她的脑中也十分清楚,被一个危险的人爱上,绝不是好事。红颜本薄命,若天生便是唐宛这副面貌,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吃完饭后,她撑着眼坐着,努力使自己别睡过去。飞红楼三天三夜的未眠,她早已困倦不堪,可这个处境,又不能睡,上下眼皮打架,黑衣人说得话她要回想好几遍才能回答得上。

“轻寒,你好好睡一觉。”黑衣人见她无精打彩慵懒的模样很是心疼,看出了她的顾虑,“你睡吧,我出去,山上还有些事要处理下,这里不会有人来,我也不会来打扰你。”说着退了出去。

“好…”傅轻寒见铁门闭紧后,周围一片安静,虽知道这安静中潜伏着无限的危机,可实在抵不住瞌睡的诱惑,沉沉蜷在寒冰床上睡去。

待她醒来,烛火昏惨,依旧只有她一个人仰卧在宽大的寒冰床上,她揉揉眼,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精神却好得多了。

“你醒了?”屋角一句话惊得她从床上蹦起来。

“别怕,我刚来,见你睡着没敢叫你。”黑色的修长影子从暗处走出来。

傅轻寒“嗯”了一声,“天黑了吗?”

“黑了。”

“屋子里真闷。”她的心情也很低落。

“山上很不安全,皇宫里派了很多杀手在巡山,等事情过去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傅轻寒翻起眼,“那要到什么时候,这些天我必须呆在这鬼地方吗?”

“这是鬼地方?”他反问。傅轻寒别过头,眼里尽是不满。“那你要去哪里?”

“回宫!”她脱口说出,心中大悔,自己老踮着回宫的事,一定惹他发怒了,不禁可怜巴巴地望着黑衣人,似乎在说,我只是随口,不是有心。

“你不怕被拓拨骁杀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

“他已经杀过我一次,我还怕第二次吗?”

“如果你连死也要死在他手上,我无话可说。”黑衣人转过背,冰冷道,这冰冷中,又有一丝悲凉,“走吧!”

“你送我回去?”她小心翼翼问,不敢相信,黑衣人听到她不知说了几遍的“回去”,心情烦躁之极,吼出声,“皇宫就是你的家吗?你就那么想回去?”暴戾之样犹如他杀掉追兵之时,傅轻寒的嘴抽搐了一下,泪眼汪汪,“别凶我好吗?”

黑衣人回头,刚睡起的她发丝散乱,脸色绯红,紧紧抱着腿流露出害怕,他心如针扎,缓下声,“我不凶你,我怎么会舍得凶你呢?来,跟我出去,我送你回去。”

密道之外,赤足寺已没在黑暗之中,秋风微凉中一条下山的大路。一顶小轿静静地立在地上,傅轻寒没敢看黑衣人的眼睛,低头道了声谢,弓腰进轿,脱了力地倚在轿靠上。轿帘被黑衣人掀起,他只说了一句,“保重。”

“主上,你让她回去了?”削瘦的女子素影添进了图画,“拓拨骁会对她不利,你能放心吗?”

黑衣人默默站着,直到轿子彻底离开了视现,说道:“她不会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拓拨骁,也不会否认刺杀之事是她做下,但我敢保证,拓拨骁不会杀她。”

蔓蕊不解,“可皇上不知道她是傅贵妃,只当她是刺客,怎么就没可能杀她呢?”

“因为,拓拨骁已经错过了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哪怕只是个相似的女子,也绝不会赐她死,但无穷的折磨盘问是少不了的。所以说,有时候活着其实比死还痛苦。”

“所有的痛苦都是主上你造成的,若当初你不把她从碧云宫救出,不带她去五台山,不让她顶替唐宛的身份,她死了,也不会有任何痛了。”蔓蕊直视他的眼,“你不心疼吗?”

“当然会!”他极快地垂下眼,这个动作使蔓蕊几近发狂,接着说,“可是,我也要利用这种痛苦,此次她的回宫,不又是个机会吗?只要她重新回到拓拨骁身边,就再次将她换回来,派唐宛再去刺杀一次,一次死不了,第二次总会没命!”眸子里尽是冷冽。

傅轻寒坐的小轿直抬到城门外,她挑起帘子问,“怎么不走了?”

抬轿的小厮做了个“请”字,“主上吩咐了,只送到这儿,唐美人是倾国要犯,别连累了我们弟兄才好!”

听了此言,她没说话,扶着轿木下来,星星点点的是城门的灯火。她刚一触地,两个小厮飞快地抬起轿,沿原路奔去,怕停一秒便被人发现。傅轻寒能够想象,燕京城四处追捕她的告文定是漫天飞遍,也不敢大意,远远地躲在树后思考如何混进城。

城门处有值夜的侍卫巡察着夜里进出燕京的人群,傅轻寒蹑手蹑脚走入路旁泥泞小道,解开头绳,和着一身衣服在泥里翻滚,站起来时,满头满脸都是泥浆,活脱脱一个要饭的小姑娘,慢慢向灯火处移去。

“可以了,这边走。”侍卫手里拿着张图对比进出之人,一面招呼。

“这个叫花子哪来的?”看到傅轻寒一副难民相地跟在一群拉板车进城的农民后,他皱紧眉头,将她拦住。

“我是城隍庙后穷苦人家的,怎么不让我进城?”她歪着头,说着一口流利的燕京话。

“罢了罢了,快进去!”侍卫在她背上一推,傅轻寒几个踉跄才稳住,进得城,拨开金莲向北门奔去。奔得甚急,拐角处撞上一个人,那人睁眼便骂,“眼长斜了,走路不看人吗?”

“对不起对不起。”傅轻寒的额头撞上他的胸,早疼得眼冒金花,不住地道歉,却觉得说话之声很是熟悉,一抬眼,怔住了,竟然是风度翩翩的拓拨烈。

第94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四)3000字

傅轻寒见了他,想起那日他的种种欺骗,一时没说话。

拓拨烈满脸的怒容,“没看过本王吗?一个叫花子竟这般无礼地打量本王!”傅轻寒怕被他认出,急忙匆匆离去。

夜色里,将军府的大门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仆人拨下门栓,将门打开,探出头,瞧是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很是不悦道:“走开走开,要饭上别处去要!”“砰“地关上门。

棵傅轻寒连忙又敲,敲得仆人不耐烦地两次将门打开,满脸怒色,刚欲发作,被她抢着问,“我要见完颜将军,就说是宫里头来的。”

仆人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你是宫里头来的?”完颜小姐在宫里为后,说不定有急事派了个宫女乔装送信也不无可能,他试探地问,“你找将军有什么事?”

“有急事,你跟他说,他会见我的。”两只宝石般的黑眼珠闪着耀人的光茫,与衣饰打扮极为不衬。

追仆人摇摇头,“我们将军几日前便动身去西域了,这几个月都不在府中,你若有什么急事也可以与府里妾夫人说。”

“他已经去西域了?”傅轻寒心底溢出剧烈的失望,以至于绝望,喃喃道:“他走了,我该怎么办?”神色茫然地走下阶,任由身后的黑漆大门闭上。

“真是倒了霉运,又碰上这个小叫花儿。”拓拨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也正往将军府走来。傅轻寒停住脚,看他走近,叫道:“拓拨烈!”

“你是—”拓拨烈全然给她弄蒙了,这个小叫花子竟直呼他的本名,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是皇嫂么?”

傅轻寒重重地点头,伸出食指“嘘”了一声,“别高声,拓拨烈,我现在是燕京城的头号罪犯,只有你能救我了!”

他略一沉吟,“你先跟我回府,事情慢慢跟我说。”

亲王府内,他命人带傅轻寒换了衣装,洗净浑身的泥泞,泡上一壶茶,两人临窗而坐,窗外淡淡的月华泻在她平静的脸上,似乎家常谈话一般。

“皇嫂,按理说,你是刺杀皇兄的罪人,做为亲王,本王应第一时间将你送到皇宫。”拓拨烈慢悠悠捧茶轻抿,“但论私情,看在君浩的面上,我必须先得了解实情。”

“你相信我刺杀他吗?”傅轻寒问。

“不信。”拓拨烈苦笑,“我不信你会拿刀子,可这是事实,你总不会跟我说这不是你做的。”

“如果我说是被人逼迫的,你信吗?”傅轻寒挑起了他的兴趣,“被人逼迫的?谁敢逼迫你弑君?”

“你还记得那日我被一群歹人绑架吗?”她故意相询。

“当然不会忘,是我救了你出来,那些人也被我杀完了。”拓拨烈眼里闪着疑惑。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逼我服了毒肠粉,一个月后若没服解药,如同有绞肠裂心的痛苦加在我身上。”傅轻寒并没服药,服药的是她的替身唐宛,这一点拓拨烈不知道,在他眼里,前前后后根本就是一个人。

“皇嫂,他们给你服了毒药?”拓拨烈从椅上跳起来,捏紧拳头,满脸的恨意。

傅轻寒嘴角冷笑,难道这毒药不是你下令让他们逼服的吗?这戏演得比我还真。无奈地叹口气,“他们逼我,要我利用做为皇上侍女的身份为他们盗一张图,不配合就不给我解药。所以我只有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书房偷盗,可还是被皇上发现,为了保命,我不得已在趁他不备时将他刺伤,逃出了皇宫。”她编出一套连自己也深信不疑的话来。

“不管目的如何,事情你还是做下了,你已经承认了。”拓拨烈怜悯道,“一切说起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怎么会落入那群歹人手里?皇嫂,你要我怎么帮你,怎么做才能救你?”

“如果你真想救我,帮我把青儿接出来。”她掩住脸,不敢想象青儿在宫里的处境,她那么自私地跑了,拓拨骁会轻饶青儿吗?

“是你的小宫女?”拓拨烈沉吟了一会儿,“她现在不在宫里,被皇兄抓去了宗仁府。”

“宗仁府?”傅轻寒尖叫,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颤着手,痛苦地执住拓拨烈的衣袖,“拓拨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答应我救出她好吗?我甚至担心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抛下我了。你有这个能力的,就算是看在君浩的份上,帮我一次好吗?”她已经慌神,不知羞耻地将完颜君浩搬了出来。

“为什么要看在完颜君浩的份上呢?”拓拨烈兴味很浓,说了句打浑的话儿。傅轻寒头皮发麻,讷讷道:“他是你跟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皇兄可是我最亲的亲人,是亲人重要,还是朋友重要呢?”他的笑意不减,傅轻寒看得出,青儿的死活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想做的,不过是跟她调调口舌而已。当下脸色玄青,极是凝重,“本来间不疏亲,你不愿帮忙也是合情合理,算了!”回身便欲离去。

“慢着!”拓拨烈叫道,“皇嫂,你真地甘愿看着那个叫青儿的被折磨辱打至死吗?她可是为了你才受这罪!”

傅轻寒头晕目眩,他的话句句刺中她伤痕累累的心,坚持站着没有倒地。

“我凭什么就因完颜君浩一个面子赌出本王的所有,去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宫女呢?如果皇兄认定,你的刺杀是本王指使的,那本王不就一辈子无翻身之地了吗?”拓拨烈口气依旧像先前一般嘲虐,可道理,傅轻寒明白透了。

自己担上的这个罪名,原来如此重,根本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纵然是完颜君浩本人在这,他也不一定有这个胆量去为她冒这个天大的风险。她只是个女人,一个罪人,谁会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功名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谢谢你,我懂了。”她说得苍白,脚步虚浮,自己涉世,终究是浅了些。除了与大拓王朝的做对的反军头领,还有谁敢与皇上为敌?

“皇嫂,你求我。”拓拨烈语峰一转,“你求我,兴许我会考虑看看。”

傅轻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让她求他?他说这话的口气竟与当时向拓拨骁要青儿时拓拨骁的口气一模一样。男人总喜欢女人求吧,哀求,能让他们有本能的保护欲。

求拓拨骁,在她心里天经地义,他是她的夫,生也是,死也是。可让她去求拓拨烈,她心里一口拒绝了。他是什么人,一个不务正业、贪杯好色、诡计重重的亲王,他怎么配她说出那个高贵的“求”字?

“皇嫂,想找人办事儿连个‘求’字也说不出口,没道理吧?”拓拨烈坐在原位动也没动,闲闲地喝着茶,“你不求本王,大可以去求别人救青儿,也不知道这丫头能在宗仁府熬几天。”最后一句伴着他重重的惋惜。

傅轻寒忍受不住了,为了青儿,为了往后的计划,她只能摒弃所有的尊严,折回来,曲下高贵的双膝,跪在地上,“我求你,拓拨烈,救救她。”虽然没有半点求人的表情,可她的突然下跪让拓拨烈震动。

“皇嫂,快请起。”他的口气很温和,没有适才的轻薄模样,傅轻寒觉着好受了些,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

“你安心住在这,明早,我会给你答案。”拓拨烈唤侍女带她下去,独自回房,换上夜行衣。傅轻寒到了客房,心神恍惚,白天睡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睡意,干坐在桌边打发不安的夜。

第二天,拓拨烈敲门时天已大亮,而她不知何时竟扑在桌子上睡着了,忙胡乱地理好头发去开门,迎面便问,“事情有着落了吗?”忐忑地察觉出他脸上布着的阴霾。

“昨夜事情有变,只怕中了别人的圈套。”

傅轻寒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口,这样说,她的青儿无望了吗?

“皇嫂。”拓拨烈神色疲倦,“如果换成我大祸临头,只有你才能救我,你会帮我吗?”

他的话意思朦胧,问得也蹊跷,傅轻寒强做笑容,“会,我很感谢你能帮我,即使没有成功。如果是你,我能尽的微薄之力绝不会吝啬。”

“谢谢你,皇嫂。”他笑了,笑得极为勉强,“昨夜宗仁府的守卫守得可真严啊,我要回去补觉,待想了两全之策,再谈青儿的事吧。”

“快去睡一觉吧,这事儿虽重要,可也不必拼上命。”傅轻寒见他哈欠连天,愧疚之极,掩饰住急如热锅蚂蚁的心情,装着很坦然。他一走,她却开始犯愁。

第95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五)3000字

“姑娘,早膳来了。”一个十分秀气的丫环托着食物进来,脸上有笑意,“这是我家王爷特意吩咐为您做的鸡蛋羹。”

“放那吧。”她的思绪很杂很乱。

“王爷可从没对哪个姑娘这样好过。”丫环掩口轻笑,傅轻寒尴尬地回以一笑,看样子,拓拨烈并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们,她们难道以为她是王爷看中的人吗?眉头一拧,问道:“你们家王爷还没娶亲吧?有几房小妾啊?”

“王爷连妾也没有呢!”丫环笑得更开心了,“所以说,他从没对哪个女子这样关心过。”

棵“哦?连妾也没有,那他的儿子从哪来的呢?”傅轻寒装着问得无意,丫环却脸色微微一变,摇头道:“不大清楚,应该是王爷在外认的干儿子吧。”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试问。

“这个—”丫环非常为难,“姑娘,你还是呆在房里吧,若是奴婢伺候得不周到了,王爷定会怪罪的。”

追傅轻寒微微一笑,过来挽住她的胳臂,格外亲热,“王爷怪罪下来有我顶着,我倒是好奇心特重,带我去看看就是,往后我若进了王府,也不会亏待你。”既然她以为拓拨烈待她不一般,将错就错拉拢一下人心。果然丫环眉开眼笑,“见见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哪敢叫您厚待我,我带你去见小少主的事儿可千万不能跟王爷提起。”

“那是当然。”傅轻寒心中万分激动。

丫环领着她到了后园,探头呼叫,“弃儿,弃儿!”弃儿?傅轻寒心一酸,怎么用这个名字?直叫到后园深处,一间破落的柴房内才传出低低的一声应答,“我在这。”

傅轻寒听到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心扑通扑通乱跳,抢在丫环前头冲进去,赫然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灰扑扑的长衫吊在身上,颓废地坐在稻草堆里,碰到两人的眼光立即躲闪开。

这些都不足以令傅轻寒震惊,令她震惊的是,这个孩子的五官长相,竟然与拓拨骁不差毫厘,可以说是拓拨骁的翻版!浓眉毛,大眼睛,薄嘴唇,每一样都像精心雕刻出来的,心,瞬间被疼痛所占据。

小男孩漠然地抬头望她,脖颈下露出一串碧绿的佛珠,傅轻寒浑身一颤,那是她亲手替弘儿挂上的吉祥之物,他居然还戴着吗?

弘儿,她思了千遍万遍的弘儿,终于回来了么?可为什么,他的脸上呈现的不是同龄人的天真,反而是漠然与敌意?她的心肝宝贝,竟在这鬼地方受了三年的苦吗?泪水冲破了防堤倾涌直下,傅轻寒再也控制不住,号陶大哭,扑过去搂住他,哭得昏天暗地。

待张着雾水朦胧的眼想仔细打量一下弘儿的脸,却看到他眼里,露出的竟是仇恨鄙夷的眼神,不禁心如刀割,“弘—弃儿,你怎么了?”她没忘记,还有个丫环张大着嘴在身边看着,极力镇静下来,擦干眼角的泪。

“你是谁?离我远点儿!”小男娃愤力甩开她的手。

“我是—”傅轻寒能说,她是他娘吗?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她竟没有半点勇气说出来,委屈得捂面落泪,双肩直颤。

“姑娘,快走了,王爷醒过来就不好了!”丫环急忙拉她。傅轻寒不舍离去,僵持了半天还是跟丫环出来了。从后园一直到回房,她都心不在焉,被苦恨所包围。也在这一刻,心更坚定了,只要救出青儿,她要带弘儿远走高飞,补偿他三年的母爱。可笑拓拨骁说这是孽子,不是他亲生的,会跟他长得如此像吗?想着,傅轻寒的心甜蜜而又慌张。

进房时,门半开,她感觉怪怪的,一走进,人登时傻了。

“你去哪了?”拓拨烈淡淡问,而坐在他上手的,竟然是她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的人—拓拨骁。

她没作声,望着拓拨骁。

“孤说过,你逃得再远也逃不脱孤的手心。”他的眉尖,凝结着犀利。

这话,是他当日对唐宛说的吧!傅轻寒依旧看着他,脸上隐隐约约有笑意,“那皇上该如何处置奴婢呢?”

拓拨骁肩心与胸口同时一疼,这个时候,她还记着“奴婢”的称呼!

“弑君之罪,怎可轻饶?皇弟捕拿有功,这斩首之刑,七日后便由你来执行。”

傅轻寒没有流露出半点害怕,心中涌动的是绝望,她死了,弘儿怎么办?看着拓拨烈严肃的眼光,瞬间明白了他先前问她愿不愿意帮忙的真实原因了。

“先将她关入宗仁府。”拓拨骁站起来,轻咳数声,转而入内。

傅轻寒一反常态,不哭也不闹,直直地对上拓拨烈的眼,拓拨烈心虚地避开,“来人,送她去宗仁府!”

“拓拨烈。”她笑道,“我再求你一件事,是求,真地求。”

里屋又是一阵咳,拓拨烈瞄了一眼内帘,道:“快说。”

“好好照顾弃儿,便是死,我也死得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