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一月…”英华在心里算一算,甚是不满萧明草菅人命,道:“他和树娘表姐一见钟情,这是拿定主意要和你做连襟,所以把碍事的人都打扫干净?”

  “也许是吧。”李知远现在十分理解他爹什么事都不和母亲说。外头的世界并不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和人干架输了,有时候是不丢人,但是会丢命。只要眼前这个人儿高高兴兴就好,那些碍眼的污脏,悄悄的,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揩抹干净就是,何必多说惹她不快。

  “我爹和老师商量要编小学教材,两个人商量得一身是劲,我爹打算把家搬五柳镇来。叫我来问你,有合适我们家住的房子没有。”李知远觉得说这个必能转移英华的注意力。

  一谈到英华的工作,她立刻把小儿女情怀收起来了,正色道:“空房子尽有,空地也有。要不然我带你先去看看现成的,若是不满意,咱们出图纸,改到你满意现建,如何?”

  “好。”李知远看着英华这个一本正经拉生意的小模样,笑的比刚才还开心。

  他们二人骑马出行,英华一路上问清陈夫人和沈姐小青阳的喜好,带着李知远穿过半个五柳镇,指着清涧流水的青石大道说:“这里怎么样?这道活水不深。咱们在上头筑了个坝子,保证一年四季清溪流水,夏天孩子们能在这里戏水捉鱼捉虾。”英华又指着山脚下好大一片空场笑道:“那边留做球场,我舅舅还说要在新镇那边盖一个又大又漂亮的球场,要能同时观看四场比赛,到时候新京城三节结社踢球耍子都得奔那边去,大家都去新镇那边玩耍,有钱的财主必然还要在那边买房子。”

  “我们家在新镇先定一套三进的宅院。”李知远乐了,柳家舅舅这个脑子是怎么想的啊,赚钱的花样这个多啊,连他这样明明晓得柳家是圈钱的,都乐意掏这个钱,何况别人。

  “已经定过啦!”英华得意的笑,“我拿私房钱定了二十套。我二哥和八郎赵恒他们都是爱踢球的,我先替大家都定上了,咱们悄悄的,等大球场盖好了再和他们说。”

  这是打算周边配套设施都弄好了,再盖大球场涨价卖吧。

  李知远坐在马上看看四周,起伏的山脉不高,绕着中间的平地圈成一个半圆。柳家的大宅在五柳镇的东侧,圈了东边的两个山头进去。五柳镇的东边有几十间整齐大宅,约占五柳镇四分之一的面积,这块西边群宅之间弄了一条长街,街上商铺都已经开满了。西边大大小小的宅院无数,靠着镇子的边缘,还有几栋小宅在建。一条大道从镇西穿过,直进群山,那里头就是柳五姨占下来的山地,大家的别墅都在那里边。李知远看了半天,觉得镇西将来会很热闹,但是陈夫人和沈姐若是想出门走走,还在山里方便,便问:“山里的别墅都卖光了?”

  “还有一大半的地方空着呢。”英华和李知远不说假话,笑道:“不过现成的没几间了。打算住山里吗?”

  “嗯,若是能搂个山头在院子里更好。”李知远对英华眨眼睛,“贵点没关系,只要好住。”

  “有!”英华撸袖子并手如刀,虚虚朝李知远砍去,“我舅舅别的爱好没有,最爱宰土豪。走,带你挨刀去。”

  他两个带着一群随从,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嘻嘻哈哈进山,从瑶华家大门口经过,恰好遇见一群梅家儿郎出来,有两个手里还拿着蹴鞠,打头的就是梅四郎。梅四郎看到李知远,脸色不大好看。

  李知远下马扶英华下来,两人并肩跟梅四郎问好,梅四郎回了个礼,说:“你们这是要进山?进去转转就出来转,看天要黑了。”

  英华亲亲热热答应了一声,梅四郎就冲李知远点点头。李知远情知这个时候说别的也不合适,也含笑冲梅家子弟们点头。他的目光在一群里一溜,就看见一个生的唇红齿白,眉目如美貌少女的小伙儿朝人后缩。

  这是梅十一郎,心虚了吧。李知远心中冷笑,决意惊他一惊,故意盯了梅十一郎一眼,转过头来和梅四郎说:“家父病刚好,正和老师在三省草堂商量办秋闱考前辅导的事儿呢,这几位哥哥弟弟,都是打算去三省草堂读书的吗?”

  梅家这些堂兄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梅四郎瞧着李知远又恼火又尴尬,没说话。人堆里的梅十一郎果然禁不得激,在人背后道:“李知远你寡情无义,你还有脸跟我四哥称兄道弟!”

  李知远大笑,对着人堆做了一揖,道:“哪一位这样恼我,还请出来见一见。”

  梅家子弟都不悦。这个梅十一郎平常跟兄弟们都不大合得来,他出头挑事儿,要是挑的别人兄弟们自然替他出头。可是李知远这头是梅四郎的连襟,那头是李大人的儿子。李大人教书也很有一套的好吧,哪怕做人要有骨气不必拍老师马屁,平白得罪人干嘛。

  梅十九郎最小,家里的事他一丝不知,但是他晓得是因为姐姐的缘故误了他们兄弟的部试,所以他看和姐姐走得近的梅十一郎就不大顺眼了。自家姐姐不好说她的,堂兄还不能借外人的手弄他一弄?梅十九就笑道:“十一哥,你有本事说人家,你有本事站出来呀。”

  梅十一郎黑着脸站出来。李知远看了他半日,笑问:“咱们在泉州见过?”

  大家都看着他们呢。梅十九凉凉的说:“慎之哥,你不认得他,他认得你。从前他背着人拿糖块哄我,要我指李知府公子给他认。”

  英华站在李知远身边,一边笑一边扳手指头玩。这个李知远贼坏呀。给梅十五娘送小诗小词的,有一半的可能就是这个娘娘腔。李知远不认得他,他去背着人去认李知远,他能干什么好事儿?

  梅四郎的脸色果然变了,忙道:“自家兄弟,说什么呢。十九郎,你带哥哥们踢球耍子去,十一郎,你留下,咱们聊聊。”又对李知远说:“慎之,你请自便。”从人堆里把梅十一郎提起来,跟拎小鸡似的提回家去了。

  李知远笑一笑,对英华说:“走吧,咱们接着看房子去。”

  走了一阵,英华看李知远面色不愉,轻声道:“放心罢,令尊早使人盯着梅十一郎了,我娘也使了人盯着他。他的那个相好,前两个月在泉州露了一面,现在藏在杜十七那边,杜十七也使人盯着他呢。”

  这…英华她什么都知道呀,李知远好生纠结,人家知道的比他还多,他方才还拿定主意要瞒着人家,何以竟至于此!

139李公子笑纳投名状

  李知远在山里逛了半圈,还是看中一个五柳镇上规规矩矩的五进宅院,这个宅院东西两边有三进的跨院,后头的花园极大,还真圈进去一个不高的小山头。宅院前厅后舍齐全,花园后头还有下人群房,梁柱门窗都没有雕花装饰,朴实无华,但是屋宇高大,通风透亮,看着就很舒服。只是宅子前头略小,后头花园又太大,出了门再走几里就能赏玩清凉山的山山水水,花园太大略觉画蛇添足。清凉山一带地价这么贵,买花园着实不划算。五柳镇建的比山上的别墅还要早,这间宅院建成也有几个月,看的问的人很多,下手的一个都没有。

  李知远还就是看中这个花园了,他觉得沈姐不好出门,便是母亲陈夫人,她老人家非有要事也是不出门的,二门以内有个大花园,他两个娘得闲出屋门走动走动,与身体有益。所以李知远就拿定主意要买这间大宅,问英华售价几何。

  英华说售价二千两。这个价钱,若是在从前的曲池府城,也就刚刚够买这么样一个大宅。李知远甚是不安,笑道:“太便宜了吧,为着亲戚面上好看,再加点?”

  英华大大方方说:“若是亲戚来买,还能便宜点,我卖把你,还多收了点呢。”

  李知远吸气,奇道:“我心里替你算算,加上地价,没有四五千两拿不下来。”

  英华笑,道:“照平常的算法是要四五千两,照我舅舅的算法,卖你两千两他还有的赚。你放心抬银子来换房契就是。”

  李知远是真心喜欢那个大花园,掂量再三,道:“太便宜不好意思要啊,亲戚们面上略便宜是情份,便宜太多就是占便宜了。二娘子给个实在价吧。”

  “也成。”英华思量一会,笑道:“三千吧,对外头人来说,这个算成本价。其实我舅舅那里另有一种算法。那个我得闲了替舅舅算一算,越算越糊涂,我舅舅我娘都说是赚的。”

  原来他家英华还是有不会的啊,李知远小时候调皮,在后宅总挨打,所以他爱在前衙玩耍,他认字学算术都是府衙管钱粮的小吏教的,那个小吏还写了本天算术的书呢,李知远觉得自己也算师出名门,对柳家的帐起了好奇心,就问:“怎么算的?你说给我听听。”

  英华皱眉,想了半日,才道:“虽然我舅舅说这种机会也只有一次,便是人家学去了照着做,也只能跟着我们的脚步走,但是柳家是下了封口令的。”她这样一说,边上站着的几个管家相互看看,其中一个就对另几个说:“咱们替李姑爷前后巡巡,看看还有哪里不妥,现拉几队人来改。”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除了紧跟英华的小海棠和三叶嫂子,只一个三十来岁黄胡子的管事留下来,夹着一本记事簿,含笑站在一边。

  英华朝那位管事笑一笑,那个管事点点头,她才道:“知远哥哥,你看这个五柳镇,镇上的人家不是替柳家做事的,也是生意和柳家有关系的。虽然是柳家牵头,其实,可以说柳家是举沧州之力营造三分之一个新京城。”

  英华指点五柳镇人家,那一家是沧州林家,林家只管供砖,柳家用的大砖小砖方砖花砖,全是他家的。他家是在清凉山开窑烧还是外地买,柳家不问。柳家算好了用量,十日一次发调单给他家。他家拿调单去柳家的船队车队开条子,调运到清凉山各工地上去。因为林家只采办砖一项,他家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砖上,专门钻研怎么烧制又好又便宜的砖,柳家给的价比市价略低可是量大。林家还是很赚的。砖、瓦,房梁门柱诸如此类,盖一栋房子可以拆出几十样,每一样都有一家甚至几家专供,总价自然就降下来了。英华只晓得每一样都是便宜的,但是人家是怎么弄便宜的,那是各家自己发家致富的秘诀,英华还真不清楚,所以她算不出来。

  李知远听她这样说,就晓得这个果然是她算不出来的,他也算不出来。只怕柳家随便哪一个都算不出来,柳家舅舅估计也不会真细算,大帐面上是赚的就足够了。

  头顶的红日移向西边的群山,风从山里吹来。五柳镇上白色炊烟缓缓升起,散落在清凉山各处做工的人跟回巢的鸟儿一样从四面八方向五柳镇汇集。英华这几个月看惯了这样的景色,拉着李知远下马让走路的人。李知远看着原本空旷的街道上,先是走过马队,再是车队来来去去,最后是扛着各样工具的工匠小工们成群结队涌进镇,他心里算一算,就这么一会功夫,就有三四千人进镇,沧州柳家,在清凉山有多少人!

  英华一路都在忙着和人打招呼,大多数时候喊七舅公十三叔之类的,也会喊几声二十九婶十六姐这样。男人看到站在她身边的李知远,点个头笑一笑,最多问一句婚期定在哪天。女人们就可怕了,站定脚问李知远的年纪,问他科举成绩,又问他可有兄弟,听说他兄弟还小,又问堂兄弟表兄弟,含蓄的表示等结亲了婶婶上你们家玩去,奔放的就直接问李家亲戚有没有读书好还没有婚配的。

  李知远实在招架不住啊,只能闭着嘴傻笑装柱子。英华招架了几位,也扛不住了,拉着李知远落荒而逃,从镇外绕路回家。

  镇子的边缘还有几个宅院在建。想是因为工匠们觉得离住的地方近,想多做活,还没有下工。工地上人来车往,极是热闹。离着那块有一座小山,那个小山坡上还蹲着两堆人在看,右边一堆人英华不认得,左边一堆里头显眼的就是天长杜十七公子,那厮看着柳家的工地一脸的苦大仇深,他身边十来个管事模样的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右边那堆的差不多也是一样的表情。

  看到英华身边的黄胡子管事,山头上的两堆人脸色就更难看了。右边那一堆带头的是个四十多的大胡子,瞅一瞅走过来的是婷婷玉立的少女,脸上是真下不来,带着人下山走了。

  天长杜十七站起来,先跟李知远拱个手,问:“在下天长杜十七。这不是王二哥吧,李慎之?”

  李知远冲他拱拱手,笑道:“在下李知远,十七公子,久仰。”

  杜十七脸上的笑意都露出愁容,再跟英华打个招呼,他就扭头接着看山脚下的工地,一点都没有偷看被主人捉到的觉悟。

  英华也很大方,示意李知远走人。李知远摇摇手,笑道:“我也看看柳家是怎么盖房子的。”

  杜十七又是抖眉,又是眨眼,极是伤心的感慨:“一个三进小宅,从打地基到院门上锁,只要十来天,柳家这么快,叫我们怎么活啊。”

  英华和那个黄胡子管家对视一笑。底下几间三进宅院连成一条小街。顶那头的已经在装门窗,中间的在砌墙,靠小山这边的还在打地基。装门窗的那个院门口,停着几辆大车,脚夫们正在下现成的大小隔扇和护窗板,边上站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唱数,记数,完事那车队又朝前行了几十步,接着下门框,窗框。砌墙的那几个院里就有人过来办交接。

  一个帽子上拴了一缕红线的管事从那家的大门出来,一排等候装门窗的小工已经在师傅的指挥下扛着门扇和隔扇,流水一样进去了。

  李知远的耐性和杜十七一样好,真的就蹲在这里看了好大一会,等里头出来个人请那个头上带红线的管事又进去,他才问同样看的津津有味的英华:“这就要弄好了?”

  “是呀,要不要进去看看?”英华笑了,说话声也不小。

  “好呀好呀。”杜十七如天真孩子,做欢喜拍掌状,他身后那十来个人睁着眼睛都似盲人。

  李知远情知英华是故意说把杜十七听的,就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杜十七先行。

  杜十七做事甚有分寸,点了三个人跟随,把别人都打发走了。黄胡子管事在前头带路,领着人绕过磊得整整齐齐的砖头堆和干干净净的石灰池,进了顶那头现装门窗的那家。

  带头师傅带着几个小工跟着那个红线帽子管事的身后,不晓得陪着笑在说什么。那个管事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开门开窗,觉得不对还要用力摇一摇,使脚踢两下。小工们甚有眼色,不等带头师傅说话,就使着手里的抹布去擦脚印。

  那个管事看到黄胡子略停了一下。黄胡子冲他摆摆手,他就接着挨个挑毛病去了。带头师傅看了一眼黄胡子,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位公子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那个管事屁股后头打转。那一长串人出了厅转侧院门到后头去了,前头只有英华她们几个人。

  黄胡子走到青砖院墙边使手轻轻摸了一下,就道:“还平,明日能涮墙了。”

  英华就走过去学着人家那样摸墙,黄胡子轻声教她怎么挑毛病。杜十七听见两句,眼冒金光,脚步就不由自主朝那边移,李知远向前踏半步拦住他的去路,又冲他拱拱手,轻声笑道:“多谢十七公子上回送的那匣东西,知远十分感激。十七公子从哪里寻来,可方便说一声?”

  “这次不白送。”杜十七笑道:“李公子出个价如何?”

  李知远想到英华说的,这匣东西是杜十七送来的投名状,这个东西英华收下了,他丈母娘又转交到他家,必定是要接纳杜十七了,所以英华今日才会放人家进来看几眼,他便笑道:“三月请十七公子去曲池府城外赏桃花,如何?”

  “李公子是痛快人!”杜**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人现在我帐房做事,姓贺,小的们都喊他贺师爷,我听底下人说他和贵亲梅家十一郎是旧相识,最近来往颇多,李公子是打算见一见呢,还是先稳着他?”

  李知远略一思索,道:“有没有法子困他五日,不教他出门?”

  “容易!”杜十七招来一个管家,说:“把你的狗脸露出来给李公子瞧瞧。”又在人家的狗脸上拍了两下叫人走,才对李知远说:“这个狗腿子叫旺财,这事就交给他了。这几天我叫他蹲在秋水楼门口,你有什么事给他捎个信儿就得。”

  旺财溜到李知远身边拱手行礼,说了句“小的就去秋水楼门口蹲着去了。”居然一路小跑走了。

  杜十七还想凑过去偷师,这一回先客客气气跟李知远打商量:“现在我能过去了吗?”

  李知远摇头,杜十七凑到李知远耳边轻声道:“那是沧州出了名的赛鲁班柳二丁,我出三千两都挖不来他,让我过去偷听几句算桃花酒的利钱如何?”

  李知远依然摇头,笑道:“偷听不雅,小弟到时候可以多请兄台吃几杯酒。”

  黄胡子柳二丁抽空回说:“那个外号是人家瞎叫的,我不认。十七公子想学,也不消三千两银子来挖我,正经提只公鸡两瓶酒来拜师,依十七公子的聪慧,三年就能出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吗?赛鲁班他还是个木匠啊,天长十七公子认个木匠为师,这种玩笑开起来不好玩啊,杜十七无奈的苦笑。

  倒是英华笑嘻嘻喊了声“二丁师傅。”柳二丁乐呵呵抓头,笑道:“小小姐别闹,师傅不能乱喊,八小姐晓得要生气的。”

  英华笑嘻嘻的答应一声,柳二丁就说这里没什么可看的,领着他们出来,一路两边的宅院都没有装院门,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得见里头的情形。

  柳家的速度果然是极快的,挖地基的那队人已经扛着家伙走了。街边空地上又来了一队马车,运的是打地基的大块石料。柳二丁过去瞄了一圈,指了指其中两块大石,马上就有人使笔在那两块上涂了两个x,来人把这两块抬到空马车上去了,送货的连忙赶着马车走了。

  李知远瞧的有趣,一转身又看见杜十七看着那边屋顶双目又放光。原来那边屋顶上的瓦盖好了,四五个汉子在屋顶上使劲蹦,蹦一会底下就有人喊他们换地方,他们再蹦几下,蹲下去理瓦。

  柳二丁还在一边摇头,说:“房子盖的快些没什么,盖瓦不能快呀,他们这个新办法,顶多只能保三十年不漏。”

  英华笑道:“十年就要重捡一次啦,二丁师傅,住三十年要是还不把屋顶翻一翻,屋檐上就该长满草了。”

  柳二丁还摇头,说:“话虽如此,做活还是要求高一点好。他们这群小兔崽子,就学个盖瓦就出来挣钱,跟什么都不懂没两样!”

  柳二丁话说的不好听,可是房顶上下的十来个汉子们都跟听圣旨似的,一个两个都下来了,大师傅大师傅叫得亲热,连站在一边的几个四十五十岁的老师傅都陪着笑,求大师傅露一手。

  柳二丁摆手,道:“我陪着小小姐转呢,没空。”

  有几个活泼的工匠大着胆子看向英华,被三叶嫂子瞪回去了。英华看看三叶嫂子,对人家无奈的笑笑,那几个青年工匠哄笑着爬上房接着跳去了。

  天色昏黄,柳二丁也不肯再带着英华逛,带着他们走回头路。杜十七出了这条小街就和李知远英华告辞。五柳镇都是自己人,何况英华身边还跟着几个王家的管家和三叶嫂子还有使女,又有李知远陪着。柳二丁也就带着他那几个人,跟英华招呼了声回去柳家。

  李知远因为英华方才喊了人家一声二丁师傅,人家待她跟待孩子似的,晓得这人和柳家是极亲近的,也客客气气拱手和柳二丁做别。

  待他们走了,英华就和李知远说悄悄话,小声说:“他是柳一丁的亲弟弟。他喜欢我八姨,他以为没人知道,其实我外祖父全家都知道!不过我八姨说从前错过了就错过了,现在她孀居守着孩儿过日子,不想再嫁,我外祖父倒是很乐意让他做我八姨丈呢。”

  李知远一本正经点头:“二丁师傅人很好。”

  英华趁着三叶嫂子走到前头去了,飞快的说:“我觉得我八姨其实是乐意的,就是八姨家的表弟表妹肯定不乐意,八姨又舍不得把孩子交给婆婆抚养,就这么僵住了。”

  英华对李知远说外婆家的八卦,虽然因为她八姨的事情眉头微皱,但是李知远觉得她这个样儿甚好,这才是个无忧无虑小媳妇的样子,他看着她的侧脸,一直微笑。

  李大人带着儿子在三省草堂住了一夜,第二天他老人家也都没舍去看新买的房子一眼,只打发儿子回家搬银子买房,他只在三省草堂和王翰林商量编教材的事。

  李知远在曲池府住了两天,到柳家交银子交害房契,就忙着搬家。英华得空就去镇上新李府替他瞧几眼,大家都忙的差不多把梅十五娘忘掉了。没想到梅四郎亲自寻到曲池府李家去了,沈姐出来说李知远押着行李到五柳镇上去了,梅四郎又追回五柳镇,先至王家问英华李知远家新宅在哪里。

  英华看梅四郎神情又急又恼,到底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姐夫,她虽然恼人家妹子,待这个姐夫还是亲厚的,就问他:“姐夫,怎么了?”

  王家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不论是王翰林老两口,还是瑶华,还是英华,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和态度都无可挑剔。梅四郎叹气再叹气,还是和小姨子说:“十五娘离家出走了。留了封书信说她要和李知远算帐。”

  “啊!她一个人走的吗?”英华大吃一惊。

  “还有十一郎那个王八蛋!”梅四郎提及堂弟,满腔怒火,“他也留书与我,说十五娘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会替十五娘出头。”

  英华愣了半天,只能说:“令弟和十五娘姐姐兄妹感情真好。”

  英华亲自带着梅四郎到李家新宅。李知远也才到,正看着人搬家具呢,看到梅四郎和英华一起,他就问连襟:“姐夫寻我何事?”

  “十五娘找过你没有?”梅四郎是真着急,十一郎才二十出头,生得又美,十五娘也是十八*九的妙龄女郎。别说十五娘养在深闺极少出门,便是十一郎,他也就在泉州府城逛逛,从来也没单身一人走路啊。这样两个人,连个随从使女都没带,留下两封书信,带了一包碎银子就朝外头跑,还告状,分明是给人贩子送钱去的!

  “没有。”李知远摇头,苦笑道:“她来找我来了?”

  “她离家出走了。”英华忙道:“你从府城来,听说过什么风言风语没有?”

  李家使人日夜换班盯着梅宅呢,盯梢的那几个跟柳家盯梢的都认得了,半夜大家还会换班去小解什么的,梅十五娘是几时走的,是怎么走的,估计李柳两家都比梅四郎清楚。不过李知远另有打算,他并不想现在告知梅四郎,所以他只是摇摇头,说没有。

  梅四郎说声得罪,叫英华自家小心回家去,他忙忙的就走了。英华看着姐夫匆忙的背影,跺脚说:“这个梅十五娘,又不晓得要闹什么新花样,我去跟娘说,也使人找人去。”

  李知远忙拦她,说:“没事,人没丢。咱们两家都使人盯着梢呢,梅十一郎和梅十五娘现在人在府城外的一个小镇的旅舍里,好像在等什么人。放心吧,不会让她们兄妹真出事的,我盯着,就是看看能不能把她们背后的高人钓出来。”

140 千里送从来都不是纯洁的

  英华看着李知远,看了好一会,才笑道:“就此做个了断,也好,不然我姐夫心里总有个疙瘩。”

  李知远苦笑长叹。三月的春风,带着香花的芬芳,吹得人身上软软的,李知远看着英华的侧面,不由柔声道:“府城外桃花开的甚好,你几时得闲?芳歌想趁嫁前与你一聚,咱们三个一同出门走走,如何?”

  “舅母不日即到,候她到五柳庄,我要把手头的差使交给她老人家,总帐房那边调了两个人回沧州去了,只能我顶上。”英华一边为没有空和李知远去看桃花惋惜,一边在心里算芳歌的婚期,哎呀惊道:“糟了糟了,天波府那边的运家具的船怎么还没有到不晓得杨家九妹晓不晓得去催。那边明日开始涮墙,若是五日之后家具不到,先到的帐幔陈设和器皿等物还要在曲池仓库暂放几日,我得提醒管事们把仓库空档留出来。还有,新京城城里只有东西市的位子确定下来,十几条主要的街道怎么分三家还在扯皮,我娘和我舅舅都在忙这个事。杨家的事情在杨九妹回来之前是我暂时看着,为着这场婚礼,京城的如意刘家和喜张家会提前一个半月来,我今天就得在五柳镇这边给他们找好仓库,准备住处。你们家办喜事的人手够不够?”

  “人不少,估计也应付得来。”李知远想到嫁妹子,也有些忧愁。他母亲只管二门以内,沈姐是不能出头露面的。他老子现在这个势子,显然是一心扑在编书上,估计妹子成亲的事会甩手给他管。他自家还没有成亲呢,怎么管都怕会有错漏啊。李知远叹一口气,道:“杨家的人几时到?”

  “李夫人在杭州住着呢,估计会在四月中旬等八郎他们到杭州,再一起过来。”英华啊了一下,猛然想起来,笑道:“东京人家小到办桌酒请朋友,大到婚礼,极少有自家人操持的。办婚礼最好最出名的就是如意刘家和喜张家。刘家带到清凉山来的会人多一些,要不然,我让刘家拨一半人到你家去?”

  “他们来了让他们干什么?”李知远想起来在泉州也有那样的行当,不过他家从没办过喜事,人家家办喜事也不会让李衙内帮忙,他去了顶多吃几杯酒就走,所以他现在就有些抓瞎,英华提醒,他才想起来他家也可以请如意刘家来的嘛,请人家来干什么,英华在,问她就好。

  “除了掏银子和嫁女儿这两桩,什么都能让他们干。”英华笑了,道:“要请他们办,你们家的人只用看着,准备好几间屋子给喜娘和女管事歇息,他们会提前两三天过来,帮你们布置喜堂,桌椅陈设一应都是他们的,你们家的家具可以先不摆出来。他们看过嫁妆单子会帮你们配抬箱,安排嫁妆游街的路线什么的,到送嫁妆的前一天你们把仓库打开,使可靠的人守在一边看着就成。估计喜娘还会给芳歌妹妹的使女教些婚礼和洞房的规矩。大致就是这些吧,反正我姐姐成亲时,是这么弄的。我们家连喜酒都是包给樊楼的,自家的人一个没用。”

  “这样!就用如意刘家。”李知远别的不会,数银子是熟练的啊,立刻道:“喜酒顶好也包出去,我也去府城寻寻,看看哪家能把我家的喜酒包去,可以省多少事!我们把家搬到五柳镇来,亲戚们来吃喜酒,还要安排住的地方!买家具的单子又要重写。”李知远抚额,叹息道:“桃花看不成了,英华妹妹,暑天再请你赏荷花,如何?”

  暑天梅十五娘的事情必能尘埃落定,到时候估计就要提他们两的婚事了吧,英华想一想,低头笑而不语。

  李知远说完话也反应过来,他心里也极是盼望和英华早日成亲,英华微笑,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就扭头看身边来来去去搬家具的管家们。

  李知远和英华不再提办婚礼的事,三省草堂的书房里头,王翰林和李知府却在商量他两个的婚期。本来李家有意去年就娶的,只是英华的大伯去世,亲大伯的孝必需要守,所以李家也不曾提。芳歌的婚期定在五月,英华三月才出孝,若是好日子放在四月,是真来不及,五月除了初五又没有好日子,李知远还要赴秋闱,最晚七月初就得走。所以,他两个成亲,要么是六月,要么就是年底。李大人特别想六月娶儿媳,王翰林年底还不舍得嫁女儿,两个老朋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让步。

  李知府讲道理:“秋闱远儿和青阳都要去,我们家两个老的也要去,就留个沈姐在家不顶事啊。你看,我攒了二三十年的箱子底,总要有个能干的人替我守着吧。英华早几日嫁到李家来啊,我把家里钥匙都交给她管。”

  “俗。”王翰林嗤之以鼻,“你那几根骨头你自己刨个坑藏起来。我女儿嫁妆还没有备好,煮饭都还不会,我家夫人还要慢慢教。”

  李知府嘲笑:“尊夫人也就一个蒸米饭拿得出手,别装了。至于嫁妆,意思意思就得了,我们家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钱,令爱六月嫁进来,我就先给她千两黄金做私房零花,如何?”

  王翰林:“呸,谁稀罕你那几锭金子。你嫁女儿就要十里红妆,我嫁女儿你叫我意思意思?”一边说一边就在他书房的架子上翻了翻,翻出一个嫁妆单子甩亲家脸上,“陪嫁藏书楼你家还是跟我家学的,我告诉你,这才得一半,我家闺女才不会意思意思嫁出去,我要慢慢备!嫁!妆!”

  李知府看都不看,把这个单子丢一边去,冷笑道:“我女儿的嫁妆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备的,十八年!你现在不嫁女儿,明年看我抱外孙,你眼红去吧。”

  王翰林大笑,“我不光有三个外孙,,我还有五个孙男孙女,你有吗?”

  李大人被亲家打败了,幽怨地挪到窗边,才坐下又精神抖数再战:“我是没有,所以,好亲家,快把女儿嫁过来吧,我有孙子,你添外孙,多好的事。”

  王翰林犹豫了会,道:“英华外祖父柳家现在缺人,缺的厉害。英华没嫁还能给她舅舅搭把手,嫁到你家,还能似现在这样出门?尊夫人那里过不去吧。”

  提到陈夫人,李大人也叹息,良久才道:“咱们年底办婚事吧。拙荆一辈子也没出过几次二门,过了六月我带她去趟京城,让她好好看看京城的女人是怎么活的。陈家老太爷教孙女的那套,前朝是好的。本朝的天下,足有三分之一是女将打下来的,女学又兴,怎么还能让女孩儿们总困在家里呢!”

  看得出来,李大人对儿媳妇天天在外头跑没什么意见,王翰林心底那一点小小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他两一时兴起说婚期,议定了婚期在年底也就不再提,把心思又移到编书上,王翰林就道:“我给先帝讲书的时候,官家旁听曾经提过办小学的事,官家说到反切可以从小开始教,你觉得呢?”

  “反切…小学生就学,那还得重新编表呀,”李大人皱眉,“这个我也只是粗通。你有合适的人弄?”

  “梅亲家,他家四郎更是青出于蓝。”王翰林也皱眉,“我想现在就把梅亲家拉过来一起干,可是他家十五娘这个事…叹,误事呀。”

  “老梅的为人我信得过他。他才是真一心治学的人,要不然咱们两专程上门去请他一请?”李大人道:“私事是私事。咱们把这套书编出来,不说流芳百世史书留名那些虚的吧,再过二十年,本朝读书人提起咱们三个,都要喊声老师,这份荣耀,我不信他不想要。”

  “从前咱们三个结伴进京赶考啊,一转眼满鬓华发。”王翰林感慨。

  “走,找他去!儿女的事,让儿女们自己去解决吧。”李大人起身。

  能自己解决问题的,估计也只有李知远一个人,李大人最喜欢把事都丢给儿子干,他老人家乐呵呵跟在后头给儿子擦屁股打闷棍,李知远的成长,就是丢出去捅漏子,回家挨闷棍的血泪史。李知远一路被敲打着成长,如今李大人擦屁股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啦。李大人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失落。

  英华虽然能干,她是没嫁的女孩儿,上头又有舅舅姨母和能干的娘给她遮风挡雨,事情和她有关系的,都是过了两三遍手的,凡是不和谐的肯定都先被和谐掉了。所以梅十五娘离家出走这样的大事,柳家舅舅知道,柳三娘知道,连王瑶华都知道了藏在心里,只有英华,柳氏夫人觉得先瞒着她比较好,她就不知道。

  梅家子侄散出去四处寻找,五柳镇上的人本来就抱团,大家不晓得梅十五娘视王家女婿如梅家物件,听说梅家走丢了两个使女,都很给面子的帮忙找线索。就有一个喜欢半夜起来尿尿看星星的工匠说二更的时候月朗星稀,他看见梅宅方向有两个人朝曲池方向走了,因为柳家半夜送急信出去的也多,梅家又是柳家亲戚,当时他也没想那么多。他还谨慎,听说梅家丢了使女,晓得不要乱讲话,央了工头带他来和上头说,恰好路上遇到英华,工头是认得小小姐的,上去拦三叶嫂子,让工匠把这话说了。

  英华思量她姐夫到处乱撞也不是办法,不如给他透点消息,再说,柳家工匠来报信,她也没有立场拦住人家不说。所以她就先谢过工头和工匠,命人带工匠去梅家说话。

  然李知远起意是先瞒着梅家的,所以她安排完这个事,又掉头回去寻李知远,把人家看到梅家跑出来两个人朝曲池方向走的事和李知远说知。

  李知远笑一笑,道:“那样我得抓紧点,我现在去那个镇上瞧瞧,你有没有空和我同行?”

  “有。”英华连忙答应,使人回家和她母亲说她出门,速速的备马。少时柳三娘骑着马亲自过来,递把女儿一顶帷帽,又意味深长的盯了女婿一眼,留下老当益壮的老田妈和七八个忠仆押阵,才放他两个出门。

  他们这一行人跑马至曲池府边上的那个小镇外,离着镇子二三里远就有柳家的人和李家的人结伴过来接,领着他们绕开大路走小道到那个旅舍后门外。李知远示意家人们留下,带着英华,还有一个甩不脱的老田妈进去,在盯梢的人带领下进了梅十一郎租的那个院子隔壁。

  乡下地方,屋子二楼都低矮,窗洞开小,从外头看二楼窗眼是黑洞洞的,李知远带着英华上了那个楼,守窗边的两个人就站起来让,其中一个英华认得,就是那一年潘菘死时拉她进李家差点被揍的李知远远房表兄。

  英华就对着人家行了一礼。表兄笑着摆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知远拉英华贴窗朝下看。这边的窗正好对着那边的院子。可以看得到那边院子是正经给客人居住的地方,曲尺形的两层楼,靠墙是砖砌的宽阔台阶直上二楼。院子里有一树桃花,花下摆着几张方桌儿,有两桌上摆着酒菜,两桌吃酒的俱是书生模样,想是一伙的,一个人拿着本诗集,一边念,一边拿手里的筷子敲酒盏,余者皆摇头晃脑做陶醉状。

  李知远轻轻咳了一声,带着笑意说:“风流才子们的诗会,昨天斗了一天的诗了,今天有人把无意中得到的绝世诗本子拿来卖弄。”英华不解的看他,他拖长腔调笑道:“萧明公子的珍藏。”

  “有什么用?”英华不解。

  “他那本诗词集,是他上府学时他老子一两银子一首收来的。”李知远笑,“他哄人家姑娘的时候就爱抄一首两首。起先我们听说他能诗能词,都惊为天人。有次他家管家给他晒被子,不小心把这本诗集掉院子里了。于是我们就把他那本诗集拆掉,一人分了二三十页去抄。抄完把他的诗集本子又重订起来放回去了。然后我出钱悄悄给他印了两百本,他不知道啊,隔十天半月甩一首出来送人,我们就悄悄给人家姑娘送一本诗集。所以他在泉州极有才名,可是收到他情诗的小姐们,都是收下就算,没有一个肯搭理他的。”

  “他就没发现?”英华无声大笑。

  “发现了。他一使钱,印书的铺子就把咱们抄的底稿都给他送去了。”李知远苦笑,“所以他给我下了套,弄了个青楼姑娘要死要活要嫁我啊。后来他跟我打和,求我把书都还他。我都还了。这本还是从他杭州书房里翻出来的呢。”

  “原来梅十五娘那里的情诗是这样来的。”英华轻轻啐他:“我就说呢,有好几首都错了韵,原来是一两一首收来的。他给我表姐送的诗词还可以,想来收的价钱略贵。”

  李知远含笑点头:“那本我也偷来了,就是他们现在念的。”

  表兄在一边带笑说:“梅十一郎下来转了几个圈了,说要借诗集一看,旧的那本已经借给他们了,估计梅家小姐正照着印好的诗集在找呢。这几个念诗的,都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会吹牛B,我让他们一边赞诗,一边吹捧诗人是不世之才,状元之才,文曲星下凡。”

  英华带笑从窗眼看,一个长的极俊的青年公子从楼上下来,正是梅十一郎,他愁眉苦脸到旅舍前边转了一转又回来。坐酒桌边的一个书生拉他来吟诗,他也坐下来了。

  少时梅十五娘居然也出来了,她端庄大方的走到那几个人面前,施礼讨诗集看,读诗的待女客极是客气,双手奉上。梅十五娘谢过他,捧着诗集上楼去了。

  李知远乐呵呵道:“成不成就看梅十五娘的心有多大。咱们走吧,这里又黑又闷气。等一会叫他们到镇外回话。”

  这是要拿真才子萧明哄梅十五娘?那人长的俊,又会哄女人,若是送诗送词的人是萧明,只怕梅十五娘更乐意嫁他吧。英华跟着他下楼,一路走一路拿眼睃他,不停的笑。

  他们到镇外略站了一站,就有人来报:“梅家兄妹为去不去杭州吵嘴了。”

  李知远忙道:“使人个装给贺师爷捎口信的,说他临时有事去杭州了,让他们两个去杭州碰头,地方就挑萧明家隔壁。可以给秋水楼去信,放贺师爷出来吧。”

  柳家的人站出来拱手,道:“李姑爷要是用不上贺师爷的话,我们还有有他处。”

  李知远笑道:“我用不上他了。你们提他去吧。”

  “我们就在这里守他。”柳家的那个又跟英华唱个喏,掉头就去。

  李知远笑对英华说:“怕梅家兄妹遇到坏人,我亲自盯着他们去杭州罢。我们家搬家的事,英华妹妹可否搭把手?”

  “你去,我使杏仁到你家去照管,不过府城那头就不好替你管了。等你回来自己收拾箱笼罢。”毕竟还没有成亲,英华答应的不太干脆。

  “那头我来家再理,这头照管几日就成。”李知远极是干脆,“走,我先送你回五柳镇。”

  这一头李知远依依不舍送英华回家。那一边,梅十一郎和梅十五娘在热情的诗友的指点下,也踏上了去杭州寻人的旅程,一路也不是没有遇到不长眼的拐子想拐人,可惜李家的人看的紧,还没近他们兄妹十丈之内就被打发掉了。梅家兄妹二人一路顺风顺水到杭州,住到贺师爷指定热心诗友大赞的西子湖畔的小旅舍——紧邻就是萧明为了娶亲买下的新宅。

  头一晚歇下,第二日清早起来,就看见旅舍的主人站在院子里的柳树底下,一边吹着软绵绵的春风,一边感叹说:“今日大才子萧明又要办西湖诗会了呀,不晓得这次又会有几位大诗人会来。”

  梅十一郎和梅十五娘两个听说,对望一眼,俱都眼睛发光。

141诗为媒

  阳春三月的西子湖畔啊,便是无人吟诗,捡那杨柳依依,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的所在略站一站,也能拼一句“行尽江南都是诗”的句子出来。梅十一郎和梅十五娘站柳暗花明的河堤边上,眼看着一艘一艘精致华丽的画舫满载大才子小才子和才女,争先恐后从身边擦过,两个人都是无限神往。

  少时萧明公子自宅门出来,冠袍潇洒,行动时那一种说不尽的风流才子态度,迷倒一大群围观姑娘和一小撮爱才的男子。

  梅十一郎虽是心有所属,也幽幽道:“做人就当如此过日啊,我若是似他一般能诗就好了。”

  梅十五娘抿着嘴,面现凄苦。原本在泉州时,她一心一意想着嫁嫁李知远,小半是因为李知远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又是个考得起的,大半是因为李知远寄给她的那些诗词啊,虽然那些诗有些写的不大好,可是“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道理她是懂得的,只要李知远有诗才,便是人品差些,为人好色些,她能日日守着这人看他写出传世华章,便是她对人家没有爱只有恨,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