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着那瘦弱的肩膀和脊背,觉察到她抓着自己腰背的手仿佛在微微颤抖,他方才低声说道:“我都乔装打扮过了,你还认得出来?”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听到这么一句,陈善昭在心头一热的同时,语气却是突然转厉:“既然如此,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甚至连合眼都几乎不敢?知不知道我在北平甚至有了冷面世子的名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害苦了我!”

章晗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只觉得那双手突然松开了自己,紧跟着就看到了陈善昭那近在咫尺显得有些凶巴巴的脸。

“你欠了我这么多,你说该怎么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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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着妇人头,不见丈夫面

独居别院,冷锅冷灶冷眼

开什么玩笑

既然我是这家中的大妇

自然我说了算

好吃好喝好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再跟我斗再跟我斗

开膛剖肚吓死你们

第二百五十四章夫唱妇随

院子里,累得和狗似的章晟正在那使劲喘着粗气。一旁王凌知道那些落榜的举子不少在外头看热闹,而在榜的即便没去看热闹,也多半是在屋子里继续挑灯苦读,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少不得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看不出来章指挥竟然这么智计百出,居然会挑唆了人把各会馆的落榜士子全都给招惹了过来,那些眼线哪里还顾得上咱们?”

“郡王妃就别嘲笑我这么个小小的指挥佥事了……哪里是我出的主意,是世子爷的主意,我只是可怜的当了一回跑腿!”一想到陈善昭轻飘飘一句话,自己就不得不鞍前马后劳顿了一番,引来了一场南北士子贡士的当街比试,这才把陈善昭平安送进了这北平会馆来,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叫起了撞天屈。

陈善昭和章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动动嘴皮子,别人就得跑断腿!

然而,看到王凌若有所思地瞧着那边房门紧闭的屋子,面色渐渐有些惘然,章晟想了想便轻声道:“世子爷在路上说,为了早些见到你们,原本他请命出外联络各方,但殿下以他身体不好让他坐镇北平,宛平郡王则是自告奋勇去了辽东。郡王英武盖世,还请郡王妃宽心。”

王凌顿时轻哼了一声:“谁担心他了?”

嘴里这么说,可是一想到顾家虽说显然已经下了赌注,可辽东的武宁侯顾长风是个滑头,未必会立时投效,而京城倘若消息不好,陈善睿即便再武艺高强,也会处境堪忧,她一时便眉头紧锁了起来。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只听得章晟提醒了一声。

“有人来了……杵在这里太碍眼,就是坏他们好事也顾不得了,快回房!”

眼见王凌不假思索地快步往房门而去。章晟这才跟在了后头。心里暗自埋怨那有热闹不看却偏偏这时候回来的人。然而,看清了是宋士芳,他眼皮子一跳,当即停下脚步转身迎上前叫了一声宋兄,被他这么一叫,王凌连忙也侧头瞅了一眼。又用如释重负的目光瞥了一眼那两扇依旧紧闭的大门。

大哥,大嫂,且让你们再温存片刻!

屋子里的章晗被陈善昭那连番话说得心中刺痛,可等到抬头面对那凶巴巴的脸上异常炽热的目光。察觉到那眸子中深深的怜惜和思念,她到了口中的不得已三个字顿时再也说不出来了。

及至陈善昭那句询问如何补偿的话出了口,她看着他那黑亮的眸子,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踮着脚主动吻了过去。她本以为这能够稍稍平息分隔数月的思念之苦相思之情,却没有想到两唇相触的灼热倏忽间便蔓延到了周身各处,尤其是当那一道沟通彼此的桥梁搭建起来的时候。她更是感到她和他仿佛刹那间便交融在了一起,再无彼此的分别。

品尝着那阔别了仿佛一个纪元那么久的甘甜,沉沦其中的陈善昭早就把那些大事大计全都丢在了脑后,只想着此时这销魂时刻。直到脊背不知不觉贴在了墙上,他方才恍然醒悟,却仍是又享受了片刻美好,这才恋恋不舍地主动放开了些。见章晗的脸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艳红的芬芳,尤其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他忍不住伸出手在那留下些许噬咬痕迹的地方轻轻按了按。这才开口说道:“等此间事了,咱们去王府在汤山的别院泡温泉。”

扑哧——

章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即似嗔似喜地说道:“世子爷这温泉的话已经说过一次了,难道还想让我再给你下一次药?”

“这一次是真的泡温泉,就咱们两个。”陈善昭听到下药,脸色不禁一黑,随即便无可奈何地说道,“只恳请世子妃大人日后别老是把下药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否则经过你手的东西。我可是再也不敢碰了。当然……再也不会有这种非得咱们割舍掉彼此才能求存的事情发生了!我不会容许。绝不会再容许!”

看着陈善昭那眼神,章晗顿时笑了起来。旋即才开口说道:“这么说来,父王来了?”

“嗯,你听我说……”

两人才商量了一小会儿,章晗尚不曾窥得赵王和陈善昭父子那大计的全貌,突然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她立时伸手盖在了陈善昭的嘴上,侧耳细听发觉是宋士芳的声音,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而她这表情变化自然落在了陈善昭眼中,他眉头一挑,当即悄声问道:“外头就是章晟带话里头说的那个出自北平的贡士宋士芳?”

“正是此人。”章晗见陈善昭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她便轻声说道,“都是我的主意。既然夏大人那里露出了口风,我又想让局势乱一乱,太子不能腾出手来巩固实力,便不得不出此下策。恰逢发榜之后这宋士芳和那几个来自北平布政司的义愤填膺,我就支使了大哥上去火上浇油了一把。真正说起来,此事并不一定能成,要怪就得怪太子挑中的那两个主考实在是太想趋奉太子,竟然会被北平和陕西两省的人几乎全都扫落了下去,而太子因为火药局被炸大动干戈,一时没留意贡院的阅卷,顾振的人又捅了大篓子,事情方才闹大了。”

听妻子原原本本解释着这些细枝末节,陈善昭早已经不会有那些讶异的情绪了。他早知道章晗是聪慧而缜密的,但并不是真的算无遗策,只是某些人若贪心私心太重,自然免不了就会如其所愿坠入彀中。于是,他笑着抓着章晗的手握在手中,觉察到那不像从前那样柔滑细腻,指节有些粗糙,甚至掌心还有了薄薄的茧子,他顿时想到了这几个月她和王凌在京城的日子。

不论章晗曾经在张家吃过怎样的苦,毕竟不会自己亲手做粗活,王凌更是打小养尊处优的侯门千金,拿得动刀剑棍棒,却未必用得来捣衣槌。于是,他忍不住轻轻搓了搓手中的那双柔荑,低声说道:“这几个月,真是苦了你们两个。”

“世子爷起头不是还说,我还害苦了你么,这会儿又改了口?”

章晗嫣然一笑,接下来却并没有再打趣下去,而是顺势拉着陈善昭的手绕出了屏风后头。在书架上微微翻了翻,她找出了一本积满了灰尘的书,将其捧下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来,这才从其中取出了一张纸。为了防止存放不便,她一直都没有将其装裱起来,因而乍一看去,此物便只犹如一张寻常的手书,唯有末尾那一方皇帝之宝显得鲜红而刺目。

当今皇帝毕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因而出自亲笔的这张密诏,和那些出自诰敕房中书舍人之手的旨意完全不同,没有什么忆古思今的矫饰,只是数行力透纸背的字。

“朕昔以元后嫡子立昭庆太子,而昭庆太子早薨无子,因再立皇九子为东宫,以贵妃子故。然太子居东宫而不知立才竖德,履行悖逆,乃至居心叵测谋害朕躬,今废为庶人。”

尽管陈善昭已经从章晗此前那封信上的寥寥数语,大约明白了这密诏会是怎样的内容,但此时此刻真的看到原件,尽管曾经看到祖父皇帝在病榻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样子,可他仍然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帝王威势。默然良久,他方才郑重其事地将密诏仔仔细细折好,随即放在了怀中贴身处。

“若非你和四弟妹德才兼备,这样东西怕也到不了赵王府。”

章晗并不在乎那些聪敏也好贤德也罢的名头,但陈善昭那眼眸中的真情流露却让她心中熨帖得很,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世子爷越来越会夸人了。”

“因为这世上可没别人需要我去夸。”陈善昭顺势又把章晗拉进了怀中,却是就这么抱着她说,“虽则皇爷爷一代明君,父王英武果勇,三弟四弟都是一时勇将,娘则是贤德仁厚,可他们需要人夸么?至于晨旭,长大之后兴许我这个当爹爹的需要夸夸他,但眼下显见他还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懒虫,我这些夸人的话不用在贤妻身上,可还有地方去说?晗儿,你知不知道,那会儿在北平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没有这些机敏果决周全……那些天里,我甚至不敢去见晨旭,因为见着他就会想到你……”

听着陈善昭再次喃喃说着那些分离日子的苦楚,章晗终于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听大哥说你过淮安时病了一场,心里就好似刀割过一般。可如果时光重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把你和晨旭送出去,因为若是你们有半点损伤,我还怎么活着?陈善昭,我也一直在想你,常常会梦见你如同今天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章晗突然抬起头来,竟是突然伸出手在陈善昭的脸上掐了一记,见其先是一愣,随即闻弦歌知雅意似的哎哟叫了一声,她终于笑了起来。

“好在,今天的事不是梦!”

就在陈善昭一把抓着章晗刚刚那只作怪的手,正打算予以凌厉反击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咳嗽,紧跟着方才是章晟的声音。

“宋兄屋里请。”

第三百五十五章蓄势待发,灯下黑!

尽管陈善昭立时放开了章晗,见门外的人并没有立时三刻进来,显然还留着时间让他们夫妻俩能够有时间整整衣衫,但他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自然而然的,这笔账少不得被最“记仇”的他算在了章晟头上。须臾,两扇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宋士芳起头还以为章晟和王凌暂时把自己挡在外头,是因为章晗独自在屋子中办什么隐秘事,可是此时此刻进了屋子,却发现除了章晗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算不得十分俊朗,乍一眼看去温文和煦颇为可亲,但细看之下,却仿佛有些不同。尽管如此,但宋士芳只看章晗与其并肩站着的样子,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可是……赵王世子?”

“宋相公好眼力。”陈善昭微微一笑,见其立时翻身要拜,他便立时上前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因笑道,“世子妃和郡王妃这几日能够平安无事,亏得宋相公居中策应隐瞒。”

“学生不敢当。”宋士芳只觉得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平日说话极其爽利的人,这会儿竟少见地不自在了起来,“章大人本就拿着应考今科会试举子的路引住进了会馆,学生并不曾做些什么,只为章大人挡了些人而已……对了,世子妃让学生找的人,学生已经看好了几个,都是有担当够胆量的,刚刚正对郡王妃和章大人说起。”

“一共几个人?”

“加上学生,一共四个人。若是世子爷还要用人,学生再……”

“你明天可是要殿试策问的,这几日心思都放在别处,这殿试名次岂不是大大有碍?”

陈善昭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宋士芳愣了一愣,随即便苦笑道:“世子爷这句话算是戳中学生的软肋了。虽说学生不知道为何能够杏榜题名,但学生毕竟是带头捧着孔圣人的牌位闹过事的,和别的从众附和之人又有不同,殿试必然是在三甲之列,一个同进士出身罢了。因而也懒得临阵磨枪。索性上了场倾尽所能作一篇文章也就罢了。”

身为赵王世子,外人眼中的书呆之外,陈善昭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因而听到这番解释,他便嘴角一挑,继而微微笑道:“殿试的名次,按照规矩是选出前十名来御前过目定下名次。但如今是太子监国,自然是太子定名次,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但使皇爷爷复出重新评卷,就算你如今在三甲。日后保不准还有另外的机会。”

哪怕因为宋家世居北平布政司,宋士芳无论是感情也好理智也好,都会偏向赵藩,此刻陈善昭的这一番话,无疑更加深了他的决心。因为,陈善昭字里行间提的是当今天子,而不是赵王。那就是说,赵藩此次是志在反正,而并非志在夺位,这其中的分别就大了!

“学生多谢世子爷吉言!”

见宋士芳再次长揖行礼,却不追问,陈善昭顿时更觉满意。等到问明另外三人的名字,他暗自记在心中,这才开口说道:“等明日殿试之后,我自然会再见他们三人。今日之事。便是天知地知,还有此时此间这几人知,你自己应该知道轻重。殿试不黜落人,你明日策问只管道尽胸中沟壑,尽你所能即可。我言尽于此,望君能得佳绩。”

宋士芳听到陈善昭让其策问时不遗余力地发挥一把,心中顿时更加兴奋,却仍是恭恭敬敬行过礼后,这才告退离开。等到他一走。陈善昭方才看向了王凌。突然郑重其事躬身行了一个大揖。王凌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来不及躲开,生生受了这一礼。

“大哥……”

“四弟妹。若不是四弟和你定计,而后你又毅然决然留在京城,只怕晗儿亦未必能安然无恙。累得四弟和你夫妻新婚不久就一别数月,更让你在京城面对凶险,我实在是心中愧疚。我知道你是性子豪爽的人,别的话就不多了,这一礼你受得起!”

见陈善昭面色诚恳眼神清澈,想起嫁给陈善睿前以及刚入门时,身边的妈妈都还一个劲地提醒她赵王世子心机深沉诸如此类云云,王凌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却是裣衽又还礼道:“大哥言重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风雨同舟就是应该的。更何况这数月我跟着大嫂,也看了学了不少东西,可说是获益匪浅。”

“四弟妹这话也不怕折杀了我!”章晗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斜眼看见章晟认命地又去外头望风去了,她方才上前去拉着王凌的手说道,“你和世子爷一人一套话,还要见外到什么时候?总而言之,说来说去是咱们妯娌两个缘分深厚,说不定前世就是姊妹呢?只不过如今父王和世子爷都来了,接下来咱们就省省心听分派就是。”

见陈善昭一时间愣住了,章晗方才嗔道:“怎么,咱们辛辛苦苦这么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世子爷又打算借口咱们是女流,把咱们撇在一边?”

陈善昭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可看见章晗脸上的薄嗔浅怒,王凌亦是拿眼睛瞪自己,他不得不举起双手道:“好,好,兹事体大,我自然不会搁着你们这两个最是能干的巾帼英豪不用。只不过,虽说咱们在暗,东宫在明,但到时候便是由暗转明的关键时刻,却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漏!要知道,父王能否成事,却得看我这边能拖上多久!”

王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对陈善昭和章晗说道:“对了,我刚刚差点忘了,我想起一个爹可能的藏身之地,有道是灯下黑……”

由于激愤之下吐出的那一口血,以及之后的突然那一病,太子做事更多了几分偏激和执拗,哪怕追尊吴贵妃为后的事在朝堂上仍有不少反对意见,但他仍是一力颁布了旨意,即便人人都知道那并非皇帝之意,而是他这个东宫储君的意思。正因为如此,尽管朝中非议极多,但那些希冀从龙之功的人仍是锲而不舍地往上头递折子,请皇帝传位太子。病愈之后以太上皇的身份临朝训政。

而在这种情况下。当威宁侯顾振被太子妃领着出现在了东宫书斋中的时候,太子的面色自然很不好看,尤其是当其跪陈抄检嘉兴公主府的请求之后。太子妃见太子神色不豫,想想这些天三妃对自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她便少不得走到太子身侧,低声说道:“殿下难道不知灯下黑之说?先前在赵王府白虎堂中搜出来的那些东西。足以证明有人在其中住了很久,而且是女人!虽则又失去了人的下落,但满城大索,尤其是对女子更是搜索得越来越严密。她们还能躲到哪里去?一是武宁侯顾家,二是嘉兴公主府,三是隆平侯府……”

“隆平侯府就不用说了!”太子冷冷地摆了摆手,旋即讥诮地说道,“隆平侯世子是个一等一的软骨头,碰到这种事躲还来不及,更何况他那个生母也不是吃素的。就算隆平侯夫人敢在家里收留章晗和王凌。隆平侯世子的生母也会反手把人给卖了!”

“太子殿下所言不错,但请殿下明鉴,武宁侯府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臣就在他们的隔壁住着,哪怕西府如今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一般防着,可总有下人要想着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更何况,臣还得到了一个隐秘消息,武宁侯府深受我二叔器重的管事顾泉曾经夹带了一个人进府,后来那人离去之后再未回来。他既然再不登顾氏门,足可见人并不在武宁侯府。相形之下。嘉兴公主府的可能性最大,嘉兴公主常常往来武宁侯府和宫中,消息最为灵通。只有躲在她那儿,方才能够统筹全局!”

说到这里,顾振便磕了个头道:“太子殿下,如得章晗王凌二人,则赵藩必然投鼠忌器。她们虽则女流,但一人为赵王诞下嫡长孙,一人为定远侯独女。分量非同小可!更何况。定远侯如今行踪全无,若能拿住王凌。则至少对其可以有所挟制!而且,说得更远些……”

他的话头一顿,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朝中劝进的呼声越来越高,殿下登基是大势所趋。而臣的二叔武宁侯虽将兵在外,家眷老小都在京城,断然不能在不忠之外再背上不孝的罪名,决计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殿下无需担心事后反弹,横竖臣的名声素来不好,又是嘉兴公主的小叔子,如有不好,回头尽推在臣身上即可!”

顾振一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架势,太子顿时沉吟了起来。见他显然有所心动,太子妃自然又在旁边帮起了腔。太子自然知道太子妃在章晗和王凌手上吃了不少憋屈的苦头,因而恨不得这妯娌两人俯伏阙下随意发落,但却有些警醒于顾振的坚持。只是,顾振自从此次回京之后,在女色上头就已经一改从前的流连,变得极其克制。

“孤只问你三个字,为什么?”

见太子的目光倏然转厉,顾振先是面色一变,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太子,从小到大,大哥都是顾家最出色的一个,武艺最好,皇上最赏识,就连娶妻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即便臣袭封了威宁侯爵位,在顾家人眼中依旧不值大哥一根手指头。说来也是讽刺,不知道当年臣那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给臣取一个和大哥的名字读着一模一样的名字。”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会让顾家人乃至天下人都知道,他从没有不如顾镇!他好容易才得到的消息,确信章晗和王凌藏在嘉兴公主府,他非把这对号称文武出众的妯娌抓出来不可!

见太子果然意动,顾振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臣不敢让太子殿下为难。传胪之日,百官齐集一如朝会。那时候驸马不在府中,请太子妃殿下召见嘉兴公主入宫,正是动手良机。”

听到这个答案,太子顿时沉思了起来,良久,他方才淡淡地说道:“也好,就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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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传胪之日,决战奉天殿!

奉天殿的殿试素来都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最大的荣耀之一,即便不入鼎甲只得三甲同进士,但也好歹会随之迈入朝堂出仕为官。()然而,这一年却因为皇帝重病不起,太子代为主持殿试,而此前又曾经闹了一出抬圣人牌位围宫门,一时间这一场殿试便盖过了此前火药局被炸,太子指斥赵藩所为的那一桩大事,成为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太子自然也知道其中关节,为了表示公允,此前他不得不听了夏守义的提议,让新的会试读卷官点了首倡闹事的北平士子宋士芳以及其他几人,这一次又索性在殿试读卷官中加入了夏守义张节等等老臣,自己亦是在最终前十名上一一把关。当最终的那十张荐卷呈到了他的面前,发现其中并没有那几个北平士子的卷子,他自然舒了一口大气。

哪怕此前是为了弹压局势而不得不息事宁人,毕竟他那会儿还名不正言不顺,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容忍士子们那样激烈的反弹。多给北平和陕西两省一些进士名额是可以的,但殿试名次上头若再对这些闹事的家伙让步,他这个储君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了。因而,他欣然在前三甲中将出身直隶的一个贡士点了状元,又将江西和山东两位贡士点为榜眼探花,待到礼部官员禀报了明日传胪的所有安排,他少不得点了点头,却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追封孝仁皇后的仪制,都已经安排下了?”

“回禀殿下,尚书和二位侍郎正在一块定仪制。”

前几日吐出的那一口血让太子心有余悸。想到自古以来不是没有没捱到登基便撒手人寰的太子,他即便不敢出宫,可还是少不得让人从宫外悄悄挑了名医进宫诊治。可知道身上不好的人是当今东宫储君,再好的名医也是谨慎了再谨慎。没有一个人敢把话说满的。因而在思前想后考虑了许久之后,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夜长梦多,干脆先把名分定下!横竖他并不想让他那父皇现在就死。追封了生母吴贵妃之后,他便让皇帝退位训政,于是方才乾纲独断让礼部去制定追封仪制。

“传胪之日后,孤要看到礼部将一应仪制奏上来!”

太子盼着金殿传胪之日,从自己手上走出第一批新进士——尽管他还不是天子,但这些名义上的天子门生却货真价实出自自己门下,也是他招揽的第一批人才;贡士们也盼着传胪那一天。有道是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便位列其中,更何况这是仕途的开始;而顾振更是在盼着传胪那一日,因为他仿佛看到往日一向俯视他的顾镇和嘉兴公主狼狈不堪……然而,最盼望传胪日的不是别人。而是北平会馆中住着的一些人。

毕竟,这不但关系着好些人的富贵荣华,更关系他们的生死存亡!

三月二十传胪这一日,恰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早一日填好了二甲到三甲所有名次的黄榜已经安放在了华盖殿的东侧,等到了这天一大早,钟鼓未鸣,左掖门先开,从吏部尚书夏守义以下的所有读卷官便先期而入。往日皇帝亲自莅临传胪的时候,都是御华盖殿。然而如今太子监国,为表示不敢和皇帝匹敌,便只是在华盖殿前设座。待到一身皇太子衮冕的太子居中坐下之后,众读卷官齐齐跪下一叩头,随即便由夏守义亲自将起头太子挑出的三份一甲卷子一一拆开。

“一甲第一名直隶王元礼!”

夏守义那低沉的声音在华盖殿丹墀前响起,就只见誊抄黄榜的礼部官员匆匆书写。无比的小心谨慎。眼见人填完了,夏守义方才沉稳地拆开了第二名的卷子,看着上头的名字念道:“一甲第二名江西芮兴宗!”

嘴里这么念着,神情不动声色,可想着自家门前戒备森严的情形,以及再未现过影踪的章晗和王凌,他不禁有些微微失神,随即才动手去拆第三卷。

“一甲第三名山东徐彻!”

随着皇榜填写完毕,尚宝司官当即上前用御印,便是执事官将黄榜小心翼翼收起之后,交由翰林院掌院学士捧出到奉天殿外,这才是夏守义等读卷官行礼退出。眼看鸿胪寺执事官叩头奏请升殿,太子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登上了皇太子金辂。

殿试日他便曾经在奉天殿主持,受文武百官之礼,但只是颁下题目之后便退座而去,远不如今日一一引见新进士端坐受礼的风光。当他在乐声中来到奉天殿前,在殿门外升座坐定的时候,听得那几声静鞭鸣响,眼看黄榜已经到了礼部尚书手中,放置在了高高的御案上,他一时间竟是颇为志得意满,随即方才看到了由鸿胪寺官员引来的两排贡士。

即便今日太子并不是端坐在奉天殿内受礼,但就眼前的距离来说,看到的也只是整整齐齐的新进士服色,顶多再加上前头五六个人能看清面目。瞥见自己所点三甲都是相貌堂堂。约摸三四十上下,分明老成持重,他自然颇为满意,正等着传制官宣跪,他突然就看见七八排的位置,一个新进士突然就这么站了出来。

“敢问太子殿下,如今皇上可安好?”

传胪乃是所有进士人生中最要紧的一关,意味着从士子到官员的转变,历来人人都是战战兢兢唯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从古到今就从来不曾有人在这一日言行失常,更不要说突然出列大声嚷嚷了。一时之间,从上到下,连带着早早侍立丹墀两侧的文武百官和鸿胪寺官也全都呆住了,太子亦是为之一愣。

“数日前殿试,今日传胪大典,皇上尽皆不曾御殿见人。甚至从去岁腊月开始,皇上便鲜有见宗室和外臣!虽则会试和殿试大典三年一次,但历来若遇大变,并非不能延迟取消。太子殿下却执意在皇上重病不起之际照例开会试策士,这难道便是孝道!”

即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但太子须臾便反应了过来。一时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简拔出来的进士竟然敢有人不管不顾地当廷提出这样要命的指斥。然而,此时此刻身下的宝座却是前后左右没有一处能靠着,更不像书房中的太师椅那样有可供他捏紧抓住的副手,他又要维持庄严肃穆的坐姿,只能突然一把揪紧了身下的坐褥,随即声色俱厉地喝道:“鸿胪寺官何在!”

“臣在!”

眼见有人应答。太子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便用更加严厉的口吻喝道:“还不将这犯上悖逆的狂徒拿下!”

然而,他还没等到鸿胪寺官动作,就只见那刚刚才大放厥词的年轻进士大声说道:“天子御殿策士乃是从唐宋沿用至今的规矩,如今皇上不能见臣子。太子若是真有孝心,便应该在会试决出贡士之后,将殿试延期到皇上病愈复出之日,由皇上亲自策问!每一科殿试的新进士从来都被人称之为天子门生,如今取中我等定下名次的却是太子殿下,名不正则言不顺,难道今日诸位新进士想被人称之为东宫门生不成!”

这一番指斥比刚刚说太子不孝更严重了三分,就连起头那些咬牙切齿恨有人搅局的新进士们,不少也是悚然而惊。会试也就是礼部试并不需要天子亲临。就算考题并不是皇帝所拟,那也说得过去,他们过了会试这一关,本身就是顺顺当当的天子门生,关键只在于名次而已。倘若今天真的跪拜了太子,那么异日若有问题。他们这些进士的头衔全都要被人指摘!

而鸿胪寺官本身的职责便是挑礼仪的毛病,一听这一番话全都有些犹豫,脚底下的步子慢了不说,心里也全都犹疑了起来。而趁着他们这一番迟疑不决,那声音一时更大了三分。

“更何况,古今中外,皇上重病太子临朝监国并不少见,却从不见有主持殿试的前例!天子治天下以礼,倘若连礼法都偏废了,何来名正言顺?臣还听说朝中有官员上书建言,追封先贵妃为后,此更为大逆不道!先前大理寺少卿景宽等曾建言此事,为皇上斥退贬谪,如今皇上病重,太子殿下不思张榜延请名医诊治皇上,反思追尊生母,岂不是授人以柄,给全天下的儿子竖了个最坏的榜样!”

前头这一番番话便已经是犀利如刀,但相比这最后一番指斥便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这番话直指礼法纲常,字字句句都让人无法辩驳。此时此刻,不但是新进士中起了小小的骚动,文武百官中亦然,尤其是那些曾经上书请追尊吴贵妃的更是面色大变,可在这种时候跳将出来和一个新进士争辩,万一背上失仪的罪名可怎么办?

更何况,那人一套一套的道理,显见是准备充分,万一辩不过,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太子已经气得额头上一根根的青筋全都暴起,偏偏在这时候,身侧一个太监突然低声说道:“太子殿下,那便是当初会试发榜之后率众大闹的北平宋士芳!”

又是这个人!

太子一时紧紧握住了拳头。按照他的心意,怎么也不会让此人会试杏榜题名,却禁不住夏守义说,赤忠当时一箭险些把人射死,而且圣人牌位更是在此人手中碎裂。倘若这一事件弹压不住,全天下的读书人怕是都要闹翻天了,他思来想去也就捏着鼻子给了此人一个名额,先前竟没注意到这宋士芳进了二甲,而且排名还在如此之前!

因而,眼看鸿胪寺官一个个都迟疑不决,他更是怒从心头起,想要呵斥他们那慢一拍的动作,可瞧见百官之中最前排那些大佬们的脸色,他一时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改变了主意。冲着身旁侍立的一个太监低低吩咐了一句之后,瞥见人立即退了两步,显见是去招呼两边排班的军士了,他心中稍安。可就是这片刻之间,那宋士芳竟是不依不饶更上前了几步。一时间竟是站在所有新进士的最前列!

“臣再问太子殿下,赵王府怎会失火?赵王府上下人等缘何至今羁押?赵王世子和世子妃等人今在何处?缘何除却被皇上明旨禁闭家中的秦王世子及世子妃之外,在京诸王府中人全都被禁府中?缘何勋贵武臣,文官三品以上者。门前全都多了无数禁卫看守?缘何这些看守的人多是锦衣卫旧部!先帝早以诸多不法事将前锦衣卫指挥使滕青弃市,废锦衣卫,今皇上重病之日。为何这些被皇上唾弃的魑魅魍魉之辈再次横行于世!”

这一连串的反问听得上上下下一时目弛神摇,更不消说处在风暴中心的太子。他只觉得胸腔中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随时随地都要直接从嗓子眼里迸出来。这会儿他更是痛恨那个太监脚下太慢,那些扈从军士动作迟缓,有心端起太子的架子把此人驳回去,可搜肠刮肚,他竟硬是找不出半句反驳之词。

此时此刻。倘若文武百官再瞧不出其中有名堂,那就都是猪脑子了。尽管宋士芳只是区区一个二甲进士,但此前抱圣人牌位围堵宫门讨公道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因而在一阵窃窃私语中,宋士芳的身份很快就传扬了开来。没有人相信这位出自北平布政司的新进士真的是只凭一腔意气如此慷慨激昂指斥东宫。人人都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正是战功赫赫当世无双的皇三子赵王!

其他人既然已经都醒悟了过来,太子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自己派出去的那太监已经到了军士排班处,当即指着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秦王擅自收陕西都司兵权,并杀良冒功居心叵测,朝议令赵王兴兵讨伐,赵王却一而再再而三上表推脱,更以父皇赐重孙陈曦的天子剑招摇过市。称主征伐。更有宫中火药局大火,人证物证确凿乃赵王所为,如此种种,孤一直隐忍不发!

你刚刚问缘何赵王府大火,今天孤就在这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前有秦王之子陈善聪挑唆王妃假孕。乃至于金蝉脱壳偷离京城,已为父皇废了洛川郡王爵,革除宗籍,而今赵王府那一场火,就是赵王世子陈善昭自己放的,同样是未经旨意擅自离京,居心叵测!今日当着这许多文武百官以及新进士当面,孤便以父皇降罪陈善聪的例子,革除陈善昭……“

太子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可最后那要紧话还没出口,刚刚渐渐安静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突兀的笑声,一下子把他那倏然间下定的决心给打断了。人群之中,又是一个身穿新进士服色的年轻人排众而出,到了宋士芳身旁之际,却是还多走了两步。

“太子九叔,我人就在这里,不知道这未经旨意擅自离京八个字从何说起?”

竟赫然是赵王世子陈善昭!

奉天殿宝座上头端坐着的太子骇然失色,周遭这几个月一直在猜测赵王世子下落的文武百官尽皆瞠目,就连隐隐约约得到消息,听说赵王世子陈善昭已经平安抵达北平,并居中主持粮草转运兵马调派等等事宜的消息灵通人士,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无比的震惊。如同吏部尚书夏守义这样深有关系的人,心中更是掠过了一个念头。

倘若赵王世子陈善昭真的是回了北平如今又潜回京城,那赵王呢?赵王府闻名天下的那一支强军呢?

一股深深的战栗感刹那间传遍太子全身。群臣能够想到的事,他自然不会想不到,他用催促的目光看着两边排班的卫士,见自己派去的太监正在声色俱厉地和人争辩着什么,他们却是如同木头一般一动不动,他在震怒之余不禁感到背后冒出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怎么忘了,今天顾振带着赤忠麾下的那些金吾左右卫人马去了嘉兴公主府,打算搜索章晗和王凌,所以今日排班的乃是羽林左卫人马,他并不能如臂使指!

尽管心中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但太子深知宫中被他梳理这数月,即便此时被人一时占据上风,但局势仍然尽在手中,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其他兵马抵达就行了。因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亦是变得深沉内敛:“陈善昭,就算你不曾擅自离京,今日乃传胪大典,你身为藩王世子,假充新进士在奉天殿前捣乱,亦是弥天大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善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却是镇定自若地往四面八方拱了拱手:“当初皇爷爷重病,我和淮王世子周王世子奉诏进乾清宫探视,亲眼看见皇爷爷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而自从我等三人之后,再没有人能探视皇爷爷安危,这一点诸位大人应该心里有数!”

太子知道陈善昭必然会拿出这一点来说事,当即冷笑道:“父皇如今重病缠身,确实意识不清的时间居多。可你若是想据此指斥孤,却是忘了一点,孤是父皇册立的太子,更有父皇赐予的监国之权,自然可以临朝听政令旨各方!”

“若是太子九叔这监国的权柄真的是皇爷爷给的,自然另当别论。”陈善昭寸步不让地和太子对视,嘴里迸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可倘若皇爷爷的病本就是你的手笔又如何!”

无论是文武百官也好,宋士芳以及他背后的那些新进士也罢,眼下全都是鸦雀无声。赵王世子陈善昭素来都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孙,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论是这位皇孙成婚之日的场面,抑或是嫡长子降生时天子亲临探视的风光,全都说明了这一点。然而,众人更记忆深刻的是这位赵王世子的书呆性子,这凌厉的作风却还是第一次领教。

然而,面对陈善昭如此指斥,太子却眯缝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善昭,你敢污蔑孤?”

“是不是污蔑,太子九叔心中当有数!你敢不敢让诸位大人再去探视皇上,敢不敢让诸位大人从民间举荐医德医术尽皆著称的大夫来给皇上诊脉,看看是不是你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