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悠然看着水筠澄那风情万种的笑意,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叫人恨得牙根痒痒:“水千清是怎么死的?”

凤悠然冷不丁这样一问倒是把水筠澄弄的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王姐身子弱,自然是病死的,上次她来吊唁母王,你也是看见了她吐血的。”

凤悠然哂笑道:“身子弱就会吐血吗?水千清年纪轻轻的,又不是中毒,吐什么血啊?再说了,就算有年少吐血命不久的说法,但那也得分是什么人,朕坦白的告诉你,朕临去之时曾让绯喧探过水千清的脉象,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可以瞒过朕,你现下若是实话实说,朕也不会为难你的。”

水筠澄听了苦笑:“皇上让我说什么?难道皇上怀疑王姐是我害死的么?”

凤悠然冷笑:“难道不是么?你谋夺王位已久,在朕面前你毫不讳言你的野心,水涟阑执意不肯将王位传给你,你心生怨怼,于是下毒谋害了她,水涟阑早已属意水千清是北王,所以你一早在水千清身边安排了人,将她的膳食里做了手脚,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弱,一点一点的蚕食她的身子,进而让她慢慢中毒吐血以至最后毙命!”

“皇上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吧?”水筠澄一脸诧异,“皇上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弑母杀姐吗?这样罪名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罪名还大?”凤悠然冷哼一声,“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你究竟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朕就不知道了!你能瞒得过别人,骗得过苏妖,还能骗得过朕么?”

“皇上如此说,便是认定我做了这些事情了,就算我再不承认又能如何呢?不过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天,到了那时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水筠澄勾唇浅笑道。

凤悠然见他如此不受教,也懒得再与他说下去了,她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水千清已然入殓,再也不能启出来查看她的死因,何况水筠澄既然这样说,那水千清的尸首必然被做过手脚,定是被布置的毫无破绽,就算想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就算害死水千清的当真另有其人,那那个人更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也听着这水筠澄话里有话,可言多必失,她若是再说下去只怕套不到水筠澄的一句话反倒是把自己的心思泄露了个精光,当下便眯眼笑道:“既如此,那朕便走了,七王子好自为之吧!”

水筠澄没料到滴水不漏的与她周旋半天,她竟说走就走,当下便起身拦住凤悠然的去路:“你不能走!”

凤悠然挑眉:“你做什么?你竟然敢拦朕的去路?朕与你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水筠澄敛去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微微皱眉道:“皇上当真要废黜王制不准备再立新王了吗?”

凤悠然冷道:“朕说了,君无戏言,朕不会再立新王的。”至少,暂时不会,最少要等到把北戎的这几股未明的势力先扫清了再说。

“皇上来我这里,不就是想知道今早朝殿上为何我没去阻止么?”水筠澄顿了一下,笑道,“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皇上的用心,我知道废黜了可以再行册立,这王制皇上废黜掉了,也会有再立的一天,这一天不会很久远的,所以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凤悠然心里有股邪火蹭蹭的冒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朕偏偏就是不再立新王了!”

“哟,”水筠澄抿嘴一笑,“皇上你别这么激动呀,你不肯再立谁还会逼你不成么?君无戏言,圣旨已下谁还敢说三道四的呀!但是皇上你是知道的,虽然我清楚皇上的心思,但是就怕皇上这样执拗的性子,一犯拧起来谁都没法子了呢!所以呀,我只好来帮皇上一把了!”

两个人离的不远,水筠澄就站在凤悠然面前,她几乎一眼就看见了水筠澄似笑非笑的眼睛里的得意,皱眉压了压心里想抽人的冲动,冷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要皇上重新颁布旨意,让北戎再立新王——”

“嘘——”水筠澄浅浅一笑,“皇上先不要生气,让我说完也不迟呀!毕竟废黜王制要做的事情太多,还不如再立新王来的妥当,皇上也就不必如此烦扰了,只要皇上能够掌握新王,何愁不能控制北戎呢?而且现在我也不想要那王位了,坐在上面忒不稳当,不过我保证我的心思绝不会碍着皇上所为半分的,只要皇上依了我便好!”

凤悠然一把甩开他压着自己嘴唇的食指,愤声道:“你凭什么让朕听你摆布?”

水筠澄弯眉一笑:“皇上是让北戎诸多事务给气着了么?难道忘了此行也是来找人的?”

“找人?”凤悠然一愣片刻,忽而想起一个人来,瞪着水筠澄道,“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都不曾质问皇上为何派人来北戎偷偷查我呢,皇上怎么就先问起我来了?他?他是谁呀,我可不知道呢?”水筠澄转身坐下,抿了一口茶,勾着眉毛望着凤悠然笑。

第三百六十二章 顺水推舟

凤悠然皱眉沉默,她心里明白,水筠澄说的这人必定就是影无忧了。是她当初要影无忧去查水筠澄的底细的,原本回紫宣之后就不要他插手此事了的,谁知让他到北戎去给慕容明月送信,他又私自去查水筠澄,当初她就觉得不妥当,可影无忧的性子有时也是倔强,他大概也是查出什么来了才非要去究根追底的,凤悠然就觉得那自动切断联系就是有问题,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落了如今这样的下场。

凤悠然心里转了这许多的念头,面上的神色却渐渐沉敛了下来,微微挑眉道:“朕为何查你,你不清楚吗?不要跟朕揣着明白装糊涂,影无忧人被你关起来了吗?”

水筠澄轻笑:“原来他叫影无忧啊,看他一身黑衣,模样倒是漂亮好看,眼睛还是银色的,不可多见呢!传说紫宣皇帝身边有暗部护卫,通常都是藏在平常人见不到的地方暗地里保护皇上的安全,那个影无忧,就是皇上的暗卫么?”

“是。”凤悠然忍住想捏死水筠澄的冲动,继续耐着性子答道。

水筠澄挑眉笑道:“那如此说来,皇上想必是很看重他了?不过我并没有将他关起来,他确实是被一个人藏在一个地方了,只要皇上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皇上他在何处,到时候不就救出来了么?”

“你又要跟朕做交易?”凤悠然皱眉,在听到影无忧确实被抓起来了那一瞬间,她的心就有些乱了,好容易强制平复下来了,但是她心里也已然明白了水筠澄为何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因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着影无忧不管的,“你想要朕重新恢复王制再立新王?立谁,立你么?”

“是,也不是,”水筠澄见凤悠然面前的茶喝完了,便笑着让小三子又来奉了新茶,才道,“是要恢复王制再立新王,可是不是立我,王姐不是还有个女儿么?立她便是了,可是世女尚幼,便由我来监国理政,嗯,就是这样。对于皇上来说,不是难事吧?”

“水筠澄,朕倒真是小看了,朕虽知道你心计过人,却从不知你胁迫人也是有一番手段的,看来朕到北戎来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朕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样做了,影无忧就能平安吗?你要的东西太好,若是只给朕他的位置恐怕不够吧!”

“皇上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有那样深的心思呢?我这也只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水筠澄倒也不小气:“他虽不在我这里,但是若皇上当真允了我这些,我可以在幼女登基当日把影无忧带到皇上面前去!”

凤悠然眼底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勾唇道:“好!”说完便再也不看水筠澄,抬脚便往外走了。

她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她本来就是用废黜王制这件事来引蛇出洞的,在最初的惊愕慌张之后,凤悠然便已然沉下心来迅速的想了想整件事情,既然迟早都是要恢复王制的,何不就趁着此时顺水推舟让水筠澄如愿,她也好得知影无忧的下落,如今既知道影无忧在他这里,她自然也好有个方向接着往下查,再者瞧着水筠澄那神色,与抓了影无忧的人必定是认识的,她何不就在此放了饵,到时候好一起将这大鱼都钓起来呢!

凤悠然心定了之后,倒也觉得眼下的事儿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之前把话在苏妖和北戎群臣面前说的那样绝,眼下再行复立王制,总得哄她们一哄才罢,她若是不从中得些好处,岂不是白白演了一出戏给人家看么!

李阳见凤悠然出来了,脸上先是一片肃杀之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有隐约笑意浮现,她微有不解,便蹙眉问道:“皇上,与七王子谈的可好么?”

凤悠然眯眼冷道:“不好,这厮惯会算计人心,要不是朕顾念大局,朕现在就想杀了他!你跟朕现下先回去,再派人去把慕容明月叫回来,现在局势有变,朕得布置一下了!”

李阳应了,便跟着凤悠然一块儿回了府营。

凤悠然在府营了等了好一会儿,李阳才将慕容明月寻回来,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进来,凤悠然一见就皱起了眉头:“明月啊,你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的啊?怎么回事儿?”

慕容明月垂头叹了一声,李阳忙让下人给慕容明月清理一下,她代为答道:“回皇上,北戎民风彪悍,虽然我君势盛,但是她们一听说要废黜王制,都好似疯了似的,沿路就对慕容将军使坏,卫兵们都去拦阻,最后还是弄成这样了,不过幸而还能镇压的住,皇上,臣不是危言耸听,这样下去,再过几日,只怕就要出大乱子了!”

凤悠然笑道:“是,朕知道,只是没想到北戎民风彪悍至此啊!明月啊,朕委屈你了啊!不过没事儿,眼下朕要的效果也算是达到了,下一步的事儿也就好办多了!”

慕容明月已经将弄好了,听见凤悠然这样说,忙猜道:“皇上是要恢复王制了么?”

凤悠然点点头,冷笑道:“是啊,朕就是要让北戎上至臣子下至百姓,都让她们知道,朕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谁也不得违悖!”此番,她心里已有了完整的主意,水筠澄懂得算计她,她难道就不会反过来再去算计么!——

小三子进来的时候,水筠澄还在那儿坐着喝茶,小三子见他眼角隐有喜色,便给他的茶盅了,添了水然后才道:“主子,可是事情成了么?瞧主子眉角眼梢都藏不住笑意呢!”

水筠澄点了点小三子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这两天你抽个空儿,瞧着不注意,就去给老婆子报个信,告诉她我大事将成,叫她好生忍耐便是!”

“是,奴才明白!”

“哦,对了,”水筠澄又想起一事来,便对小三子吩咐道,“今儿晚膳我就不在府里用了,去八哥府上吧,我们兄弟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好好儿说说话了!”

小三子会意,笑道:“是,奴才知道,奴才一会儿就派人去八王子府上报信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棋高一着

慕容明月闻言,当下便笑道:“皇上若能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只怕还是得皇上做主选了新王,要不然北戎那些人又该闹了!”

凤悠然浅浅一笑:“那是自然!明月啊,你且和李阳下去,朕要去歇会儿,顺道去把圣旨写出来,你们要是得各处去转转,若还有异象记得还禀报朕!”

“是!”二人领命而去。

凤悠然回了她住的那个小院,刚写好圣旨没一会儿,冷焰就出现在她旁边,凤悠然正在看她写的圣旨,冷不丁一转身看见冷焰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吓了一跳:“哎哟,你出来就出来吧,你弄出点儿动静成不成啊!你吓死朕了!”

“皇上恕罪,”冷焰道,“属下是方才听到了七王子说的话,所以才出来问一问皇上的,皇上当真要用恢复王制和七王子交换领主么?”

凤悠然微微挑眉:“你怎么想的?但说无妨。”

冷焰这才道:“回皇上,属下没有调查过北戎七王子,但是领主调查的一些资料属下曾经看过,虽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料,但是属下觉得这七王子绝不简单,今日他说的话属下觉得一个字都信不得。”

凤悠然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是一个字也信不得,可是那样的状况下朕也不得不装作信了,只有那样他才会有些许的放松,不然他会一直提防朕的!至于恢复王制,废黜和恢复本就是朕的一个计策,目的就是要让这些人都乱起来,只有他们乱了,朕才能瞧出破绽来!”

冷焰却道:“可若是恢复了王制,却又得不回领主那该怎么办呢?”

“你看看这个,”凤悠然浅浅一笑,把刚才写好的圣旨递给冷焰,“朕是何等样人,岂肯给他算计了去?他若是将无忧还了回来,他也不吃亏,他若是不将无忧还回来,朕也不吃亏,说到底,朕也是占着这个便宜的!”

冷焰看罢也是一喜:“皇上说的是,皇上此举当真是妙啊!”

凤悠然望着桌案上摆着的圣旨亦是勾唇一笑,忽而想起一事来:“冷焰啊,你方才跟着朕去了那七王子府上,朕走之后,你可曾在那儿多留一刻钟么?”

“不用皇上吩咐,属下多留了三刻钟才回来的。”冷焰说着,便把凤悠然走后,水筠澄与小三子主仆两个的对话说了一遍。

凤悠然微微沉吟,半晌才道:“他与苏妖来往倒没有什么,他们两个是亲兄弟,但是苏妖纵使偏执却不会在背后算计人,只是水筠澄口中的老婆子太神秘,这人说不定就是他幕后的人,这老婆子身份未明,实在需要查清楚,冷焰啊,你要派得力的人跟着这个小三子,这一次,你们要万分注意,水筠澄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查不出什么都不要紧,你们不要再折损进去,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们在查水筠澄!你能明白朕的话么?”

冷焰点点头:“属下知道,属下即刻去办!”

凤悠然也不拖沓,两日之后,便又将群臣汇集起来,说明要恢复王制的必要,她为了北戎安定,特此赐下恩旨,要恢复王制,最后说得原来对她怒目而视的群臣都心悦诚服的跪下来给她行礼谢恩。瞧着这些人,凤悠然在心里冷笑,为了些个人利益荣华富贵全都是些见风使陀的主儿!反正凤悠然好话歹话全是她说尽了,她也不曾有什么不痛快。

今日的人到的很齐,群臣齐聚,水筠澄和苏妖都来了,就连水千清那不满两岁的幼女也让乳公也抱来了,她虽年幼,但是身份尊贵,此番又事关北戎江山社稷,所以这两岁的小娃娃也不得不来啊!

见众臣都已跪下接旨,凤悠然对着慕容明月微微点了点头,还是由她来宣旨,凤悠然那日写好圣旨之后只给冷焰一人看过,如今慕容明月展开那圣旨,扫眼一看,当下便怔住了,凤悠然见静了半晌慕容明月还不宣旨,便皱眉轻轻咳了一声,慕容明月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展开的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自即日起恢复北戎王制,重侧新君,先王尚有一女,女虽年幼,念其正统,特赐北王,七王子人品贵重,特命其监理朝政,另封李阳为摄政王,总理北戎一切事务,待北王成年,再行亲政。钦此。”

此诏一出,殿中一时鸦雀无声,跪在前列的苏妖抬眸看了凤悠然一眼,凤悠然正巧与他对视,本以为会从那眼里看到愤怒或者别的什么不满的情绪,可那幽深的眼里竟满满的都是感激还有些许她不愿深究的情绪,凤悠然皱眉移开视线,等再望过去时,苏妖已垂下了眼睛,当下清声道:“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水筠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跟着道:“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见他二人都已经这样了,群臣才跟着伏地磕头道:“臣等领旨,谢皇上恩典!”

于是登基大典就定在三日后,事情商议妥当之后,群臣便都退下,只剩下苏妖一人站在殿中。

凤悠然微微笑道:“七王子,朕已信守承诺,恢复了王制,也让你监理朝政了,那么,朕的暗卫呢?”

水筠澄忽而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冷着眼望着凤悠然道:“皇上果然是心思奇绝呀!”

“不敢当不敢当!”凤悠然勾着眼尾笑道,“彼此彼此啊!”

水筠澄闻言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可惜呀,影无忧不愿意跟我出来,他不肯走,只叫我带给皇上一句话而已。”

第三百六十四章 抽身而去

凤悠然原本是早已料到会如此的了,可心里头仍是不痛快,她虽说封了李阳为摄政王,但是还是让水筠澄协理朝政,并没有食言,可水筠澄是答应了她要把影无忧带回来的,眼下却食言了。

“七王子,此番可是你说话不算数呀!”

水筠澄闻言轻笑:“皇上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只是答应皇上将影无忧带出来,那影无忧又不是关在我这里,我即便要带也要带的出呀,何况是他自己不愿意随我出来,是他自己要我给皇上带一句话的呀!”

凤悠然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眯眼笑道:“带话,带的什么话?”她想不明白的是,无忧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愿意出来,为什么偏又要水筠澄带一句话出来呢?

水筠澄抿嘴一笑:“梅花香自苦寒来。——皇上这诗也不像诗,词也不是词的,莫不是你们的暗语么?皇上心里可要明白,此番皇上占了上风,棋高一着,可有些事儿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风光啊!”

凤悠然听了先是一怔,继而却笑道:“七王子只怕是太多心了吧?你听着不是诗也不是词,难不成我就听得懂了么?也不知朕这暗卫收了什么刺激竟不肯回来,那也罢了,朕身边也不缺他一个!七王子如今已是如愿以偿了,明日早朝也就恢复了,还怎么说是朕占了上风呢?”

水筠澄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愿再与凤悠然多费口舌,何况他想要的已然得到,他确实该回去布置布置,至于那个凭空多出来的摄政王,他还不曾放在眼里,既然话已带到,老婆子虽极信任他,但是那个影无忧执意还要待在老婆子那里实在是有些古怪,他必定还是得劝说老婆子除掉影无忧这个隐患才好。

水筠澄不再多说,也不回答凤悠然,他只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凤悠然也不拦他,见他走了,才兀自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抬脚就要往外走去,谁知外头又进来一个人,她抬眸一看,不经意皱了皱眉,这人还正是她此刻不想见的人,凤悠然也不说话,也不停步仍是往外走去。

“皇上。”来人见她脚步不停,微微抿嘴叫住了她。

凤悠然依旧皱眉,但已走到那人身后了,所以那人转身唤她,她也不曾回头,仍是背对着他:“八王子有事要说吗?”

“谢谢你。”苏妖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见她冷淡背影,也只说了这三个字。

凤悠然不曾回头,想起这几日被水筠澄算计,她虽挽回些许颜面,但是到底仍是心头不爽快,如今听了他低声说这三个字,就从心底里觉得讽刺,微微皱眉冷笑道:“八王子何必如此客气?如今恢复王制,世女不日就要登基为王,你亲弟弟监理朝政,只你什么都没有,你还谢朕做什么?朕还以为你是来找朕算账说朕不尊水千清的遗诏呢!”

“我谢你,自然是有我谢的原因,”苏妖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眉尖竟是隐忍无奈,见她说话都不肯转身不肯看自己,也只得低叹道,“谢你肯保全北戎社稷,谢你肯保全母王和王姐最后的一点希望——”

“够了!”凤悠然徒然转身,定定的看着苏妖,“八王子,朕想你是弄错了吧!朕大可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因为你那宝贝弟弟,朕是绝不肯下今日这道旨意的,就算是下,也绝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你那宝贝弟弟抓了无忧,用他的安危来要挟朕,朕才应了他!若不是这样,谁会受他摆布!八王子要谢的话,不如去谢你的宝贝弟弟!”

“他——”苏妖说了一个字却没再说下去了,他虽知水筠澄有法子但却不知是这样的法子,如今被凤悠然数落可他心有苦衷没法子申辩,只是心中就像煮沸了的开水一般,滚烫滚烫的,犹如在那滚烫的岩浆翻滚一般,心里到处都疼,“无论怎样,也谢你肯成全!无忧的事,我会替你想法子的!澄儿此番,是太过分了些,不过他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若我去求他,他必定——”

“不必了!”凤悠然打断苏妖的话,“朕的事情不必劳烦八王子了,何况你们是兄弟,若是为了这件事伤了兄弟和气只怕不好,况且论及亲疏,朕与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有什么理由非要帮朕呢?朕又为何非得相信你呢?”

“你——”苏妖身子一震,微微咬唇望着凤悠然,她这话说得实在是太伤人心了,他好歹在紫宣宫里住过一阵子,那影无忧他也曾见过,他知道凤悠然与那人的关系不一般,他本想着能在此尽些力量,何况此事他在里头也脱不了干系,他虽一心为了北戎,却不愿伤害牵累别人,可凤悠然如今这样说,他实在是有些伤心,“什么关系都没有?难道当初的那些事你都忘记了吗?你——”

凤悠然微微皱眉,她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了,不然早已平静的心又会勾起不少涟漪,如今的情势,容不得她再分心了:“八王子,朕当初在亲征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当初是你要选择北戎选择你自己该做的事,你说那是使命是宿命,是你不可违背的,如今你也做得很好啊,既然选择了,那就继续做下去!不要再提当初,也不要再记着当初那些事了,当初是朕没有看清你,你也没有看清你自己的心,铸造的都是错误!朕也曾一再告诉你,不希望你卷入那王位之争,想来是朕错了,你是北戎的八王子,荣华权位摆在你面前,朕有什么资格阻止你呢?所以,朕在此也收回朕曾经说过的话,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她早知恢复王制会有什么结果,可就像晚晴说的,这都是劫数,躲不过避不了,只能去经历。如今,这是苏妖自选的劫数,她不愿多做纠缠,自此抽身而去罢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是个祸根

凤悠然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了,当下转身就走。

“等一下,”水筠澄蹙眉叫住她,见她身影一顿,仍是不肯回头,他低低一叹,续道,“我有件事还得求皇上恩典。世女不日登基是好事,也是喜事,我北戎这数日惨淡,我总想着喜上加喜才好,我与钟丞相定亲日久,如今也想趁着皇上在这里,与我们做个见证,让我与钟丞相完婚。”

凤悠然沉默良久,只答了一个字:“好。”说完便走了。

只剩苏妖一人独站殿中,眼下已是深秋,北戎又在北地,气候更是冷寒,这些天一直都是阴阴的不曾有太阳出现,凤悠然一走,苏妖又在殿前愣了半晌,这会儿走到殿门外,看见台阶都湿了,外头已经下起了小雨了,他兀自冷笑,连老天都觉得他可怜,非要用下雨来衬托他这会儿的纠结无助么?

她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在耳边回荡,她说的都对,自己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就不该犹豫不该彷徨,不该再寻求那些自己没有资格再得到的东西,那么,他就按照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吧!他这样的人,背负的太多,对于爱,已是奢求了。

压下心中抽痛感觉,苏妖不再看天,微微抿嘴下了石阶,雨滴滴在脸上滴在心里,凉丝丝的,可也比不得心里凉,刚走了没几步,却感觉雨停了,诧异回眸一看:“你是——怎么是你?”来的人举着一把伞,女子模样陌生,他不认识,但是他却认得那一袭黑衣,那是保护凤悠然的暗卫才穿的,他心里微微一叹,莫非她还是舍不得他么?

冷焰仿若看透他心中所想,紧抿着嘴将手中的伞放在苏妖手中,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雨中对着苏妖道:“你别多想,不是主子让送的。我只是不想主子为了你再烦心,我瞧得出你左右为难,可你此番是错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就是错了。你护着北戎越多,只怕你最后失去的也越多,主子终究是要收服北戎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够挡她的路,哪怕是曾经也不行。还有,八王子,你手里那先王遗诏是个祸根,是会害人性命的,你还是尽早销毁吧!”

冷焰说完便飘然远去,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她心里知道有些话凤悠然说不出口,也不会去说,而暗卫本就是要为主子解决暗地里的麻烦,虽然主子的感情生活不是她可以干预的,但是眼下这情况太复杂,她不想凤悠然太苦了自己,她冷眼瞧着,还是决定出来给苏妖说一说。

凤悠然虽走的早些,可是回了住处之后,身上的衣裳还是有些湿了,她正要换衣,却听见有人叩门,微微皱眉道:“谁?”

“皇上,是臣啊,”是李阳的声音,“皇上,臣是来谢恩的。”

凤悠然此刻也不想见人,便微微皱眉道:“谢恩么?不必了,只要你日后尽心就行了,明儿一早就跟着那些人上朝去吧,该做些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

凤悠然虽说不必谢恩,可李阳还是在外头跪下来了给凤悠然磕了头谢了恩:“是,臣明白,臣告退了。”

凤悠然更衣完了从屏风后出来,却看见冷焰已站在屋内了,凤悠然看了她一眼,却蹙眉诧异道:“你身上怎么这么湿?”比起她自己的来简直就像淋过很长时间的雨一样。

冷焰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

衣裳的事凤悠然也没放在心上,见她如此说,便道:“你问。”

“主子之前说料到七王子不会带领主来,那圣旨上封李将军为摄政王也是为了节制七王子,主子虽把缘由都跟属下说了,但是还是存着领主会来的想法的,七王子说领主不肯来,又说领主留给主子一句话,主子难道不生气么?那句话就一定是领主说的,不是七王子编的么?”冷焰不懂的是,凤悠然明明说水筠澄不可信,却又信了。

凤悠然闻言淡淡一笑,冷焰什么都好,就是心思不多,不过水筠澄的心眼本就比常人多,弄的她也不得不耍起心眼来了,这其中曲折也难跟冷焰讲的清楚,便笑道:“朕既然料到会这样,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至于水筠澄带来的那一句话确实是无忧说的,因为普天之下只有朕与他懂得那一句话,别人听了也不会明白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警句出自明代的《警世贤文》之勤奋篇。这边的人根本不会知晓这句话,而影无忧是知道她来自现代的,想必从前在晚晴的督促下他也是研习过现代的文化的,他如今要水筠澄传这句话来,就是说明了他现在的处境,他还不能走,有事不曾完成,而要完成,必得下一番功夫,而且这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影无忧都如此说了,她岂能不作罢呢!

“你且放心,无忧没事,他是暂且有事脱不开身而已。”

冷焰听了,这才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属下便放心了。”

凤悠然点点头:“那就好,朕有些累了,你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是,属下明白。”

凤悠然如今住在慕容明月的府营里,她本应住在宫里的,可水千清就是死在宫里的,她又信不过北戎的人,索性一直就住在慕容明月的府营里,虽然比不得在宫里宽敞,可她本就不在乎这些,现在就一间屋子,可她仍是觉得挺好的,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觉得心中烦闷,也不知何时才能处理完北戎的事。

推开窗格,就看见外头的雨下个没完,廊檐下滴滴塔塔的,她开始想念那些留在紫宣的男人们了,这次一个都没带出来,晚晴说此番她在北戎有生死大劫,她是决不许影无忧替她受了这大劫的,可若是此番她当真有此大劫,岂不是再也看不到那些她爱着的人了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喜上加喜

现如今,她是绝难舍下那些人的,思虑至此,心里便暗暗发誓,此番定要避过那生死劫,也好回去见那几个男人。

现下北戎的局势,倒也明朗多了,苏妖一心只想保住北戎皇室,为的不过是那江山社稷,水筠澄的心思却复杂的很,他的秘密很多,凤悠然一时之间也很难参透他的想法,只是她已然断定水筠澄背后必有人,那个所谓的老婆子就很是可疑,说不定影无忧就是因为刺探到这个老婆子的存在而被关起来了,水筠澄又跟这个老婆子关系匪浅,自然知道影无忧被关在哪里,这样一来,那些想不通的地方就全都对上了,眼下好几股势力都想谋夺王位,水筠澄是其中心思最多的,凤悠然如今稳住了他,自然就给自己也争取了收拾她们的时间,现下只等冷焰查明背后的真相,便可一举收拾这些人了!

她想到此处微微一叹,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挖空了心思就想得到那王位,难道当了王就真的好么?难道在这些人眼里,荣华富贵就当真比什么都要重要吗?可就算当了北王又如何呢?北戎是紫宣的属国,北王还不是要在紫宣的挟制之下,而她终究是要统一天下的,那北王终究要被废黜,这世上,只能有她一个帝王而已。

可是她这天命所归,也注定要经历谁也不知道的劫难,可见天道是最诡辩莫测的。

日子过得也快,三日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世女登基的日子,可天始终未曾放晴,还是阴阴的,群臣都到齐的时候甚至下起了雨来,凤悠然今日是坐在上位,说是要见证世女登基之喜,其实不过就是个冷眼旁观的人,今日的一切都与她无干。

只是她极讨厌身上穿的衣裳,大红大红的,刺的人心烦,更是晃眼睛。她心烦也是有缘由的,北戎的人昨日就将这礼服就送到了慕容明月那里,要请皇上在世女登基那日穿上,还说八王子在世女登基之后,在新王的见证之下与钟灵成婚,这是喜上加喜的事儿,还请皇上当个见证人,也算是祝福这一段姻缘。

凤悠然当时只想把那衣服撕了,但是没办法,她也终是没有那样做,人家喜上加喜的事儿,她也得装个样子,只是心里根本没什么高兴的,特别是看到一群人煞有介事的站在那儿祭天祭祖拜祖宗,后面跟着一两岁小娃娃她就觉得不伦不类,脸上的假笑渐渐变成了冷笑。

水千清的女儿叫水尹素,是个乖巧的小娃娃,只是年纪还小,水千清只得一侍君,只可惜生水尹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了,所以即位之后追封为北后。水尹素从小就是乳公照料,水千清自己又是体弱多病的,还得时时提防这个注意那个,水尹素自小就胆子很小,没有见过什么大的场面,比不得凤君临和凤不渝的伶俐聪明。

今日登基要做的动作要说的话都是乳公在之前教好的,可也只有两三日的准备时间,水尹素几句话还成,大段大段的祭祖的话根本说不下来,便只能有摄政王代为陈述,凤悠然看得直摇头,这算个什么登基仪式,简直就跟过家家一样!这么个小北王什么都不懂,若不是她弄个个摄政王来,那水筠澄当真就把持了北戎所有的事情了!何况他在北戎根基渐深,只怕到时候就更难除掉了!

好容易冗长的登基仪式完成了,水尹素也坐到凤悠然左侧的那王位之上了,接下来便是北戎的八王子与钟丞相大婚。

北戎诸臣因恢复了王制正统,虽说北王年幼,可到底一切还是恢复了原样,所以人人脸上都是真心笑意,再加上又逢八王子大喜之日,自然更是高兴,世上只余两个白墨族人,皆在北戎,众人都知七王子向来心性高,这辈子只怕还不曾有入他眼的女子,也都知他的性子怕是没有女子敢要,所以听闻八王子的婚讯自然高兴,钟灵也是高兴,即便她的帝王梦实现不了,但苏妖年轻漂亮,她也愿意替苏妖生孩子,她心里也想要那蛇胆石,一辈子年轻貌美谁不愿意呀!即便苏妖老了丑了,她还能再纳新宠啊!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白墨族长了,她得了那东西还是一样的逍遥快活么!

所以满殿的人虽各有各的心思,但是都带着笑意,慕容明月作为陪客,脸上也是不得不笑,唯有一人只是冷眼坐在那里看着,便是凤悠然了。

即便她已说出了那绝情的话,也果真不再惦记着苏妖,可亲眼看着曾经与自己有过纠葛的人与别人成婚,更何况她还是个证婚人,这心里如何过得!

苏妖穿着大红喜服,钟灵亦是,两个人一同牵着红绸走到凤悠然跟前,旁边早有司礼官高声道:“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转身,对着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