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整个县城的人迎来了新的县令,没想到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为此,当地豪强们没少嘲笑朝廷没人。县里的治安一度陷入瘫痪,连那些个捕快们也都只是例行去县衙点个卯,就回家睡回头觉去了。到处有人偷盗抢劫,有钱的公子哥儿当街强占妇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日日都在上演。

江德弘沉默了二个多月,就在年前半个月,他大刺刺的坐在了衙门前,点着人头算衙门人数。但凡巳时还没来衙门的点卯的,一概辞退。然后领着余下不足十人的捕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清扫县城。

偷盗的,当场扒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倒吊在树上;抢劫的,直接折了腕骨腿骨绑在了路边柱子上;调?戏民女的,丢入了青楼,强制要求老鸨一次‘喂饱’他,喂得他精尽而亡最好;打架斗狠的,直接全部都丢在了最有名的斗狗场里,让他们陪那些饿了十天半月的饿狗们好好的斗一斗。

快到黄昏,再一个个的拖回衙门地牢,没钱赎人的,每日里被衙役串葫芦一般串着去修路盖房子;有银子赎人的,赎第一回一百两银子,第二回一千两银子,第三回五万两银子,只要你有银子,尽管赎。所有的赎银充入国库当税收,当月收了多少银子,县里当月的税收就减免多少。

他带人治理之时正巧快要过年,不管有钱没钱的都想要图个团圆。哪个豪强府里没有那么一两个败家子,那些个人总是想要不停的试探新县令的底线,又或者狗改不了□,不停的抓,不停的放,不停的被赎,加上县里的新‘法令’,平头百姓都巴不得这些人被抓。以前忍气吞声被欺辱的,如今都敢张大嘴巴‘求救’,街坊邻居都不用等到捕快出马,自己抓了扭到衙门,关起来再说。

年后一个月,有人再三试法,豪强们知晓了新县令的底线,又开始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抢劫的反而喊被抢劫的抢劫,非礼的诬蔑被非礼的非礼,真真假假以假乱真。

江德弘也狠,这一次抓了就不放了,都关在牢里慢慢的审。县里的路也一直在修,泥土石头都是劳犯们去城外挖着抬进来的;新的房屋也一直在盖,木头都是犯人们去城外山林砍了背进来的;城墙也在加固,护城河淤泥在清理,堤坝也在填高。

乞丐都被集中起来,壮年加娃儿再加一位老人算作一户,搬迁入新房,分一块城外的菜地,爱种不种,也可以向县衙借款,做些小本生意,按月算利息,比高利贷便宜。还有余下的乞丐,就都送去给孤寡老人们做便宜子孙,一家子一起过活,有矛盾捕快调节,一旦好吃懒做,关起来跟犯人一起去劳改吧!修路,盖房子,填土众多选择,总有一项适合你,朝廷包吃包住。

至此,在牢房里有拼命想要出去的,也有在外面没饭吃拼命想要进来的,各种各样。不过,县里的治安倒是实打实的安稳了下来。

至于豪强们,在衙门放贷里面看到了利益,纷纷转起了脑袋瓜子。江德弘说‘不急’,转头就让人搬出了最近二十年县里的大小案件记录,一件件开始重新复审,有冤屈的申冤,有苦楚的道苦。只要是豪强,谁家没有那么一点黑心事呢?

来年六月,县里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少年令官。

屋檐的积水打在人的头顶,惊醒了身后跟着的衙役,他勤快的支起伞:“县太爷,雨还在下,您小心些脚下。”

江德弘接过伞,说:“大家都辛苦了。换班的时候大家都在衙门吃过早饭再回去吧。”

衙役们道谢,有人说:“又是宵夜又是早点的,不知道会不会把县衙给吃垮了。”

江德弘笑了笑,没接话,自己举着伞慢悠悠的入了雨帘,在如银丝的夏雨里走出了衙门。他知道,宵夜和早点并不值得衙役们感激,他们只是能够省一个银钱算一个银钱,日积月累下来,那些口里省下的东西就够孩子上学堂的费用了。

江德弘估算着豪强们还能跟他对抗多久,才会把自家的粮仓掏出来些,一边打开了县衙的偏门。

连日的雨,街道上到处都湿漉漉的,透着股阴凉,大门外一个黑影子往墙边又靠了些,哆嗦着搂紧了自己的双臂。

江德弘随意瞟了一眼,问门房:“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门房道:“来了两天了,本来一直在周围转悠,可能昨夜太冷,才睡在了门口。”

江德弘道:“给她一件衣裳打发她走。现在地牢里都是青壮年,都是去修堤坝的,她一个女儿家进去除了混饭做不了什么。”

门房哎着应了,进门去拿了粗布衣衫给披在了那人的身上,对方似乎惊醒了,从披散的长发里面斜眼看了看门房,察觉还有人在,又去看江德弘。

江德弘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安慰道:“县衙的厨房就快有早点吃了,你等下去拿两个馒头再走吧,别睡在这里了。”他看对方衣裳明显只是脏了,并不是乞丐的那般破烂,显然并不是无家可归之人,所以根本不打算照拂很多。

那人却惊挑起来,露出一双璨如星光的双眸,她喊他:“伪君子!”

65

江德弘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亏欠了段瑞芷,这才牵出如今扯也扯不断的孽缘。

他问她:“公主你不是和亲去了吗?”

段瑞芷很镇定的回答:“我捅了那野蛮人一刀,还和亲做什么。”

江德弘额头青筋直跳:“那你在宫中呆着,等皇上替你收拾烂摊子就是,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段瑞芷缩成一团,委屈道:“父皇母后逼着我嫁,我不肯,刺了雍王后我就跑了。”也就是说,她搁桃子不干了,拍拍屁股跑了,根本没有想过皇上皇后要如何对雍王交代。对了,雍王还活没活着也是个问题。

江德弘哈的冷笑,这真是他印象里段瑞芷会做的事情。在盘阳城里,她不就不止一次的陷害他么?污蔑坑害之后,她压根都没有想过江德弘的结局,想过一个少年人被她那样的陷害后会不会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只要一想到这位公主走到哪里就惹祸到哪里的本事,江德弘就一阵阵的头疼。

“别告诉我,你出了盘阳城后就直接来寻我了?”

“是啊。”段瑞芷理直气壮,“我除了你之外,就不认识别人了。”

“你怎么找来的?”

说到这些,段瑞芷又有些得意洋洋:“我一路问人找来的,走了我一个多月,脚底的水泡都磨穿了。”她睁着一双大眼,期颐的望着他。眼中无不传递着‘你快表扬我!’‘我很厉害吧!’的讯息,可惜,江德弘的眉头锁得更加深了。

“你随身的侍卫呢?”

“他们早就被我甩掉了!”段瑞芷露出一截青红的手臂,“早知道就晚些甩开他们了。一路上我都被人欺负得很惨,那些抢劫偷盗的比比皆是,还好我机灵,否则都不可能从那么远的盘阳城找到你这里来。”她左右看看,“对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做大官了呢,原来只是一个小县令啊,住的地方还这么小这么破旧,连好衣裳都没一件。”

江德弘冷哼:“你以为这还是我在皇城里的府邸?公主,麻烦你,吃饱了睡足了后就打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庙小,收容不了你这尊大佛。”

已经沐浴过的段瑞芷在他的床榻上打了一个滚:“不!我不回去了。”她炯炯有神的盯着江德弘,斩钉截铁地提议道,“你带我私奔吧!”

私,私奔?

公主段瑞芷与七品县令江德弘?这真正是白日梦,更是天大的笑话。

可现在,看着段瑞芷那希翼的眼眸,那坚定且憧憬的神色,还有那因为紧张而隐隐发抖的粉嫩拳头,都无意不在表露,她是说真的!

江德弘脸色苍白,猛地往桌子上一拍:“你胡说什么?!”

段瑞芷吓了一跳,带着哭腔道:“怎么了,我是说真的。与其嫁给北雍那个野蛮人,我还不如嫁给你呢,至少不用离开西衡,去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什么王子妃。”

江德弘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发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听说你要与我私奔,还为此抗旨刺死了雍王,我会有什么下场?我们江家会有什么下场?”

段瑞芷从未被人指着鼻子质问过。她在盘阳城里伤心绝望的度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视了内心,历尽千难万阻寻他了,他居然不感恩戴德,还对她破口大骂,完全辜负了她一番情意,作为一位荣宠的公主,段瑞芷只觉得对方自私自利得厉害,他就想着他的前程,想着他的家族,他难道不知道,只要尚了公主,他的官路就一片坦途,他的家族也荣升为皇亲国戚吗?

她对他已经够好了,他居然还这样欺负她,真正狼心狗肺!

她的火气也腾得窜了起来,站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的藐视着他:“我管你怎么样!反正我赖你赖定了,你不肯娶也必须娶。”

江德弘被她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如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圈。显然,对待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跟她讲任何道理都是行不通的。而且现在非同时期,江德弘根本不敢让段瑞芷在县城走动,更加不敢让人知晓她的身份,至于她的‘私奔’誓言,更是万万当不得真。

这个烫手山芋,他必须悄无声息的给处理了。

六月底,天气已经相当炎热了。烈阳高高挂在天上,没有一丝风,到处都是知了声不停的在耳边回旋。

江德昭烦闷的捏紧了信纸,端着冰镇过的酸梅汤喝了几口,焦躁的拿着扇子拼命扇风。

穆承林刚刚让人搬进来新的冰盆,就看到她一副烦躁不安的模样,要拉着她坐在凉榻上,问:“还是很热?”

江德昭把信往他怀里一塞:“我心口烧得慌!”

穆承林将手上的信粗略的看了一遍,脸色也慎重了起来:“没想到公主去了德弘那边,亏得皇上还以为她又躲在盘阳城的哪个大臣府邸不出来了。”抬头,看着江德昭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发笑,搂着她安稳的坐定,“你再急也没用,公主那性子谁也阻拦不了,现在德弘一定焦头烂额,否则不会写信向我们通报。”

江德昭身子已经很重了,手腕从下拖着肚子,忍不住发牢骚:“你说这皇家的人怎么都是这幅德行?说不嫁就不嫁,把圣旨当成了玩笑话一般……”还顺手不忘坑她江家的人一把。如果不是讲过公主那莽撞的性子,她都要以为对方心机深沉蛇蝎心肠了。

穆承林又将信件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疑惑:“按理说,公主没有随身的人保护,她一个人是没法走到中州小城,是谁暗中保护了她。还有,她第一次从宫中出逃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皇上宠公主是一回事,如果因她而坏了国家大事是万万不可能。在那次之后,禁卫对公主的防护应该更加严密,不可能再让她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江德昭猛灌了不少的酸梅汤,心里的燥热缓解了不少,闻言也冷静的思虑了一番,才推测:“是不是有人在公主背后策应?或者说,公主出逃本来就是幕后之人的计谋?”

“皇宫里的人心思总要多一些,我们是怎么猜都猜不到,顺其自然吧。”

江德昭不满道:“那德弘怎么办?”

穆承林笑道:“你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啊,他之所以告诉你公主的去处,肯定是早已有了解决之法。因为怕你以后从别人那边听了闲言碎语,只能提前预知与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江德昭有孕后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好在穆承林性子好,耐心也足够,经常是三言两语就哄了过去,江德昭也不钻牛角尖,被糊弄过去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说:“我要写信,问他看看到底是如何解决的,否则怎么也不安心。”

穆承林自然赞同,两人一起写了信,又安排人捎信,这才相拥着去睡午觉。

等到江德昭呼吸渐沉,穆承林这才摸了出去,让人快马去把送信的人追回来,自己回了书房又补了一份长长的信件,一起捎去给江德弘。自己独自一人在屋里苦心琢磨了半个多时辰,又写了一张帖子,叮嘱书童亲自送去周太尉家,一切安排好了之后,才重新悄悄的回去了屋里,小心躺在了江德昭身边,将她重新搂紧臂弯里,沉沉睡去。

整整差不多两个月,只要是皇亲国戚都差不多知晓段瑞芷公主失踪的消息了。在公主失踪三天后,重伤在床的北雍质子,被西衡皇帝封为雍王的季傅珣终于见到了皇帝陛下,同时来的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裹得浑身不能动弹的雍王当场就垂了泪,说没有教导好公主,让她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要知道北雍质子为质多年,还是孩童之时就到了西衡,身边没有一位兄弟姊妹,甚至于与北雍的王和王后的亲情更是淡薄,翕然一身在西衡无依无靠就罢了,好不容易等到北雍的老王病重,几个兄弟眼看着祸起萧墙,他也得到了西衡皇帝的青睐,只等跟公主成亲后,就可以领着西衡的精兵杀回北雍,参与夺位。现在好了,夺位的想法还在梦里,人却躺在了西衡的皇城动弹不得,一腔热血眼看着就要付诸于流水,任谁都不会甘心,任谁都会有怨气。

可再大的怨气,在西衡皇后的悔不当初下,在皇帝的丧气自责下,在太子没日没夜逼着禁卫军要将盘阳城翻个底朝天的苦心下,那些个怨恨不甘也只能强制吞下了。

皇帝许诺,西衡与北雍的和亲依然会如期进行,雍王不必担心他的兵马,不用担心他夺位的希望会被扼杀,更加不用担心新娘的人选。新选定的和亲女子依然是西衡的公主,是西衡段家的皇族贵女,质子他只需要养好伤,等到了吉日就可以立马成亲。

雍王季傅珣还想问公主段瑞芷的去处,可只要问,皇后就伤心欲绝,只说段瑞芷没有这个福分。乍听之下,旁人还以为公主已经被震怒下的皇帝给弄得香消玉损了,哪里知晓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一时半会是抓不回来与他成亲了。

北雍质子与西衡皇帝就公主与兵马之间的对等关系深入的协商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西衡皇帝答应再送质子三千精骑兵,质子才心满

66

陈世昌世子揣着一肚子的坏水来见江德茗,眉开眼笑的问她:“你猜我最近做什么了?”

江德茗正捧着一本杂记废寝忘食的看。她早已没有回江家,姐姐那边对她不冷不热,弟弟又远在他乡,连过年都是自己一人过的,如今她每日里的慰藉就是数不尽的书籍了。

陈世昌满心欢喜的来,只想引得江德茗说话,对方却不闻不问,让他有些郁闷。

“看什么呢,有我好看吗?”

江德茗下意识的点头:“书中的青年才俊文武双全,有情有义,有权有势,自然是比凡人好多了。”

陈世昌抽掉她的书:“书里面的男子可以娶你做世子妃?”

江德茗啪得打掉他的手,夺回书本,懒洋洋的瞄了瞄外面的天色:“你怎么来了?”

陈世昌脸色一垮:“你不想我来?”

江德茗掉头懒得理他。

陈世昌犹豫了一会儿,又去哄她:“你是嫌弃我来得少了?”

江德茗撑着下颌,轻笑道:“我一个平民,怎么敢嫌弃世子殿下,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小女子一定扫榻相迎,不敢有定点不虞。要是惹了你,说不定你下次就真的不来了,小女子找谁哭去。”

陈世昌笑着在她唇边偷了个香:“好了,别气了,我最近忙得很,一直抽不出空来找你耍。”

江德茗哼了哼:“我这穷地方,有什么好耍的。”

“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陈世昌把她扯得坐直了,“跟你说,瑞芷公主失踪的事情你知道吧?”

“不知道。”

“那北雍质子季傅珣被刺伤的事呢?”

“不知道。”

“和亲公主的人选换了你总该知道吧?”

江德茗笑了笑,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陈世昌冷声问:“那我最近到底在忙活什么事情你也不知道了?”

江德茗平静地回他:“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德茗,”陈世昌狠狠的压了口气,“我在为我们的将来而奔波,我想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一点了。”

“是啊。”

“我觉得,你最少应该给我一点支持。”

“我很支持你。你说你会娶我,所以我都不去见祖母,深怕哪一次过去,她就会拉出无数盘阳城里才俊的画卷给我挑选;你说我姐姐目光短浅,不知道我嫁到你陈家的诸多好处,所以我现在与姐姐已经形同陌路;你说,我的父亲后娘庶兄庶出妹妹是拖后腿的,让我离他们远点,所以我连家也不回了。你说因为你拒绝了皇后替你指婚的意图,导致大部分适龄的官家小姐们都知晓你陈世子心有所属,你怕我会与她们冲突,让我少去参加各种聚会,我也听了。

整整半年,我每日里足不出户,就守着这偌大的宅子,等着你陈世子心血来潮的探视,知晓的呢,还倒我与你男未婚女未嫁,不知晓的呢,还以为我是世子殿下养在外面的外室,是你可有可无的小情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江德茗正视着他:“你让我觉得,我活在世间,唯一的期待就是等你娶我;你生生逼得我固步自封,张眼闭眼都只熟识你一个人。而你呢,你永远都说你有正事在忙,你说你要劝服家人接纳我,你说你在为我们的将来而努力……你说的永远是对的,你身边的人永远是最重要的;而我呢,我的亲朋好友都是鼠目寸光、愚钝不堪之人。”

“你是天之骄子,我是凡夫俗子。你说,这样的我怎么配嫁给你?我又怎么敢肯定你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陈世昌呐呐无言:“德茗……”

江德茗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喝了一整碗茶水,又理了理衣裳,最后若无其事的问他:“你最近又做了什么大事了?”

那神态,仿佛方才的质问不复存在。她只是需要发泄,需要一个人倾听她的烦恼,她都说了出来,然后人就平复了,她又恢复成了善解人意的官家小姐,隐隐切切的询问心上人最近的去向。

陈世昌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道:“瑞芷公主逃婚不知所踪。因为当初是二皇子提议和亲,太子附议,所以前段时间瑞芷公主就算想要反对也无法改变。她好生安静了一段时日,大家也都以为她任命了,放松了警惕,哪知道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她人也不见了。”

“这个我略有耳闻。”

陈世昌紧张的捏住了她的手,继续道:“当初二皇子的意思是,利用和亲将北雍质子彻底拉到争夺皇位的棋盘上来。瑞芷公主与太子历来和睦,太子的生母是当今皇后的姐姐,所以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比别的皇子更深些。二皇子提出瑞芷和亲,就等于破坏了太子在皇后心目中的分量,也让皇上觉得太子是为了权势而舍弃亲情的无情之人,相反,北雍质子得到了瑞芷公主,同时还得到了西衡的兵力支持,以后若是得了北雍王位,自然对二皇子感激,少不得以后暗中相助,为二皇子夺位增加了筹码。”

“二皇子一箭双雕。”

“没错,所以瑞芷公主出逃,太子送了一口气,可二皇子是真的火冒三丈。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是,当时皇宫的守卫已经很严密了,公主早已被皇上皇后困在了后宫,根本出逃?我们都觉得是不是有人暗中协助她?太子已经不可能了,二皇子更是不可能,四皇子是太子一系,五皇子与二皇子亲近,六皇子在宫中本身没什么权利,所以我们想来想去只有三皇子。”

“我记得三皇子与公主关系也非同一般。当年公主为了替三皇子出头,没少为难德弘。”

陈世昌见江德茗搭话,已经非常高兴,笑道:“所以,我们就猜测三皇子这番作为的最后目的。很显然,瑞芷不嫁,皇上皇后太子反而松口气,会更为宠溺,若真是三皇子背后谋划,瑞芷为了回报,肯定会在皇上和太子面前替三皇子说好话;和亲要继续,质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北雍的,三皇子与那质子的关系,呵呵,比二皇子更甚些。二皇子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凭空得罪了皇后和公主,他的母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若是二皇子落败,那么三皇子可就是皇位的第二竞争者。”

江德茗被众多皇子绕得头晕:“你直接说,你在其中出了什么力吧?”

“和亲的新人选,说是皇上的亲叔叔闲王的二女,名唤瑞灵。”

江德茗锁着眉头:“没听说过,盘阳城里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位皇家贵女了。”

陈世昌笑道:“你当然没听说过,这位新封的和亲公主是个江湖人,有个外号叫做‘毒娘子’。”

江德茗脸色很怪异:“瑞灵公主并没有婚嫁吧,为何被称呼为‘娘子’?”

“这是形容她心狠手辣,不同寻常女子。”

“她善毒?”

“对,而且是闲王少年时在外游历得来的女儿,一直随着母亲在江湖行走,所以盘阳城里知道的人很少。”

江德茗已经明白了,笑问:“这位瑞灵公主是你找来的?”

陈世昌终于开心了起来:“对!从瑞芷公主出逃后,我与太子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劝说皇上换新的和亲人选,最后选来选去,才挑出个这样的绝色公主来。”

江德茗道:“你特意说到她的外号,我想,她的任务并不是和亲那么简单,对吧?”

陈世昌最爱她举一反三的聪慧样子,忍不住搂紧了她,耳语道:“她还有另外一项隐藏的任务。在质子争位成功,成为真正的北雍之王后,她得想法子刺杀季傅珣,让北雍彻底内乱。这样,太子就可请兵攻打北雍,彻底将兵权抓在手上,那时候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只能俯首称臣,太子的继位也就理所当然了。”

江德茗亮晶晶的眼眸凝视着他:“然后呢?”

“然后,”陈世昌道,“作为太子的幕僚,立了大功的我自然可以请求新皇赐婚。”

江德茗微微笑着,眼神逐渐越过他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明明是烈日当空,可她为何心如寒冰呢?

江德昭的预产在九月,穆老夫人看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滚滚,终于耐不住性子问穆承林:“那两个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吗?明明她成亲才几个月就有了,那两个比她更好生养啊。”

穆承林打着哈哈:“那些个女子哪里比得上德昭,兴许她们与我穆家没有缘份。”

穆老夫人没管家,作威作福惯了,儿子历来是小事全听她老人家做主,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强塞给他的女人还老老实实的在穆承林的院子住着。妾侍历来上不得门面,自然不需要去伺候她老人家,穆承林不说,穆老爷装聋作哑,穆承芳除了管家就是装疯卖傻,所以,到如今穆老夫人依然被蒙在谷里。

穆老夫人心血来潮:“要不,找个大夫给她们两个瞧瞧?”

穆承林道:“两个妾侍,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太抬举她们反而不美。”

穆老夫人无所谓道:“哪有什么,反正她们是要给你生儿子的。我这里还有几个秘方,你让她们吃了,再多去她们的屋子走动走动,说不定我们家又要添新丁了。”

穆承林这大半年忽悠老夫人已经忽悠惯了,张口即答应:“不过,她们肚子不争气的话,我也没法子了。”

穆老夫人只要儿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就行,自然也是点头:“她们不行的话,娘再给你添几个。”

这么说着,也没过几天,穆老夫人居然游花园游着游着就游去了花房,不知怎么的就瞧见了在那浇花的莲儿,两人碰面,顿时都傻眼了。

穆老夫人问:“你怎么在这里?”

67

莲儿已经被穆家的冷漠而压弯的脊梁随着穆老夫人的质问而僵立了很久,似乎过了半生的光景,她才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端视了对方很久,恍然如梦的般的行礼:“见过,老夫人。”

穆老夫人从未见过一个妾侍这般冷漠,这般倨傲的样子,顿时也端着一张诘傲的神色:“我问你的话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