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的两样对待,却是为了什么?

圣人会拿这一公三侯开刀,陆离也想到了原因。

官方原因自然是国库欠银案牵扯出的或渎职、或谋逆等大罪,但真正的原因却是他们四家都曾经掌过军权。且即便交了印、卸了军职,也与各大卫所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尤其是平西侯,仗着当年跟随先帝平定西北叛乱的战功,与一些卫所的旧部关系密切。他为人很是倨傲,平日里就在今上面前摆老臣的架子。

今上脾气好,又念着平西侯确有战功,这些年来对他很是宽容。就算平西侯说了什么‘若没有老子,胡奴早就打进关来’之类的狂悖之语,当今圣人也是一笑了之。

这次的国库欠银案更是如此,成国公归还库银后,便又有几家勋爵人家陆陆续续的归还了欠款,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在观望。平西侯便是其中之一,他甚至公开骂成国公不成器、没有乃祖之风(成国公的先祖是跟着太祖一起造反的土匪头子,不得不说这位平西侯真的很能找死)。

虽没有明着怪成国公府率先还钱、进而将大家逼入困境的举动,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这样的意思。

随后,大理寺查出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案。其中便牵扯到了辅国公。

那时皇帝还没有下旨惩办辅国公,但京城的权贵们却似明白了什么,纷纷砸锅卖铁、卖宅卖田也要归还欠款。

唯有平西侯,觉得自己跟那些只知道躲在父荫下混吃等死的纨绔不同,他是同辈勋爵中为数不多上过战场,用鲜血立过战功的人,大周这江山能稳固,还多亏了他出生入死的卖命辅佐呢,他不就是借了国库点儿银子嘛,圣人断不会把他怎样。

圣人真若拿他平西侯开刀,天下的悠悠之口也绕不过他呀。

有了这份笃定,哪怕家里的几个儿子轮番劝,平西侯也不肯听,有时被妻子、儿女们说得烦了,他还跑到一些交好的权贵人家,鼓动他们先不要还钱。

法不责众嘛,他还就不信了,一辈子好脾气的皇帝,会为了点儿钱,把他们这些国公、侯爷们全都杀了。

惨烈的事实告诉平西侯,在皇权面前,什么都是假的。

战功、情义、还有血脉亲情,统统都抵不上皇宫里那位的一句话。

堂堂平西侯府,煊赫七八十年的大家族,几乎是一夜之间便被清空了,楚家的姻亲们第一时间与楚家做了切割,全都不肯沾楚家的事儿。

就这样,平西侯府在京城的男丁全部被斩首,女眷也都悉数没入奴籍,而京外的楚家人也被当地的官府依律收押,男丁被押解进京,女眷则被当地发卖。

楚晋一家也没有例外。

听了谢向晚的话,又看了看窗外热闹的场景,陆离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京城风起云涌,京外也是阴云密布,看来,一场大变就在眼前呀,他离家三四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卷二 名门望族

什么名门,什么望族,我谢氏亦是名门望族,君不知陈郡谢氏的盛名吗…

第001章 孝孙媳妇

六月二十三,宜出行。

扬州运河的码头上,一行身着华丽的男子簇拥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向岸边走去。

“好了,谢老爷,谢兄,阿安,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陆离站在岸边的垂柳下,看了眼前来送行的谢家父子,淡淡的说道,“过去的两个多月,小子叨扰了,多谢贵府热情款待。我不善言辞,也不想说什么感谢的话,他日贵府若有用得着小子的地方,只管招呼一声,我定会全力以赴。”

谢嘉树笑着摆摆手,道:“陆二少爷太客气了,呵呵,咱们可是亲戚呢,亲戚间哪有那么多虚套?说到帮忙,我还真有一事想要托付陆少爷——”

说着,谢嘉树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我写给京城方明儒老先生的信,还请陆二少爷帮忙转交!”

“方明儒?曾任太子少傅的方老先生?”

陆离一惊,他是秀才,好歹也是读书人,岂会没听说这位当世大儒的名头?

让他惊讶的是,谢嘉树不过一介盐商,怎会与方老先生有什么关系?彼此还有信件往来?

陆离并没有怀疑谢嘉树是在扯着虎皮做大旗,明明不认识方明儒,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故意说认识这位大儒。

陆离好歹在谢家住了这些日子,对于谢家的这位大当家还是了解了几分:出身盐商世家,骨子里都透着奸商的市侩,为人精明,却又不失君子的仁义,算得上奸商里的君子,或者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奸商。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不屑于说如此没有水平的谎话的。

再说了,这样的谎话很容易就被拆穿,一旦拆穿了,丢人的可不是他陆离。而是这位扬州第一富商谢大老爷呢。

还有一点,那就是陆离对谢家的几个孩子非常欣赏(虽然毛丫头经常气得他跳脚,但事后想一想,陆离发现。毛丫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在他看来,能养出谢向荣、谢向晚这样出色儿女的父亲,应该也差不到哪里。

谢嘉树微微颔首,道:“没错,就是方老先生,前些日子与他老人家写信,他回信说今年夏天他要在京城城郊的庄子避暑,陆二少爷直接将信送到方家的田庄即可。”

这么一说,谢嘉树与方明儒确实有交情了。且交情还不浅呢。

陆离到底是少年心性,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在上船前,凑到谢嘉树耳边,小声问了句:“谢老爷如何与方老先生相识的呀?”

别说什么偶然相遇、相谈甚欢之类的虚话。打死陆离也不会相信的。

谢嘉树唇边的笑纹加深,轻声回道:“陆二少爷或许不知道,我是监生!”虽然只是拿钱砸出来的,但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啊,是个读书人呢。

而方明儒在担任太子少傅前,曾经是国子监祭酒,这么算来。两人倒是师生关系。

陆离撇了撇嘴,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不信’。

大周朝的监生多了,也不见哪个监生、尤其是拿钱捐出来的监生与方明儒老先生有什么书信往来。

谢嘉树的笑容愈发灿烂,他也学着陆离的样子,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说:“我出身商家。特别信奉我家老祖宗秉德公的一句话‘有钱能使磨推鬼’!”

方明儒是名士,是当世大儒,是太子的老师,是皇家敬重的大学问家,但他也是个人。

只要他在俗世生活。只要他吃穿住用行,那就离不了一样物什——钱。

而谢嘉树穷得只剩下钱了,只要他想,还真没有人能抵得过他的金银攻势、糖衣炮弹,就是当世大儒也不成。

陆离额角抽搐,虽然他也猜到了这个原因,可听到谢嘉树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好一会儿,陆离才点头,“谢老爷放心,小子定会把信件送到。”

谢嘉树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笑眯眯的说:“放心,你若是真的把信送到,定有你的机缘。”

机缘?

什么意思?

陆离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可又觉得不可能,在他想来,谢嘉树或许能用银钱砸开方家的大门,可未必能到了可以‘使唤’方老先生的地步。

拜到方老先生门下,不知道是多少读书人的夙愿,更是用金钱都换不来的绝好机会,是再一不再二的机缘,谢家也有个读书的儿子,谢嘉树没道理把这么宝贵的机会让给他呀。

虽然谢老太太生辰那日他和齐承徽帮了个小忙,谢嘉树也承诺会重谢,可、可这封信若真是荐书,那这谢礼也太重了呀。

带着疑惑,陆离辞别了谢氏父子,在谢向安不舍的目光中,登船远去。

望着大船缓缓驶入运河,谢嘉树唇边的笑意不断,心中暗暗琢磨着:唔,这陆家小子果然够聪明,如今再有名师指点,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学有所成。到那时,才是他收取利息的时机呢。

陆离说得没错,谢嘉树确实是个奸商,且是个有底线、有远见的君子奸商!

陆离走了,谢家的生活还似往常一样进行着。

若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谢家内宅的某些人还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首先是小洪氏,自从她拿回东苑的管家权后,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管理庶务、梳理东苑的诸多产业,召见各处铺子、田庄的管事…忙得她脚打后脑勺,竟是连停下来吃盏茶的闲工夫都没有。

且小洪氏的变化不止表现在一个‘忙’字上,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

倒不是说小洪氏得志猖狂什么的,而是她眉宇间的小心翼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与强大。

小洪氏对下人依然温和、大度,对丈夫依然体贴入微,对老祖宗依然孝顺有加,对继子、继女依然关照…仿佛一切都还像过去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洪氏说话的时候越来越有底气。

在老祖宗跟前服侍的时候,态度虽然恭谦。可腰杆子却渐渐直了起来。

对上谢向安的时候,慈爱的态度中多了几分‘长辈’的味道。要知道,过去的小洪氏在谢向荣三兄妹面前,根本不敢以长辈自居。更不敢摆母亲的款儿,反倒是更像个称职的保姆。

现在好了,保姆成功进化为女主人,小洪氏的气质怎能没有变化?!

对此,慢说是谢向晚了,就是谢向安这般心思单纯的人都瞧出了异常,隐隐觉得不安,私下里跟兄姐嘀咕了好几次。

“阿安放心,有阿兄、阿姐在,谁也无法伤害你。就是太太也不行!”

谢向晚揉着弟弟的头,轻声安抚着,心里却在想,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吧,等洪幼娘有了身孕。她的底气更足,定会以‘母亲’的姿态‘教导’他们兄妹三个。

谢向晚暗暗摇摇头,她绝不会给小洪氏这样的机会,绝不会!

不止小洪氏有了明显的变化,就是袁氏,经过寿宴那一日的刺激,也渐渐敛住了性子。不再动不动就拿出身说事儿。

表姨母说得对,谢家绝对不简单,自己的夫君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想想方三娘和李二娘,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就因为在宋家挤兑了小洪氏和谢向晚几句,便落得父亲丢官入狱、阖家被赶出扬州城的下场。

还有东苑住着的周氏姐妹。明明是建安侯府的余孽,谢向晚却愣是给她们弄了个奴婢的身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了谢家,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过得比她的向意还要舒服。

袁氏不忿。曾经偷偷跑去盛家告状,却被她的便宜表姨夫训斥了一顿,说什么‘这是外面的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乱搀和’,最后还略带威胁的说道:“你若是不成,我就换旁人,盛家不是非你不可,而谢家也不会死命保你!”

话语里杀气腾腾,袁氏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她再跟盛阳叽歪下去,有可能真的被盛家弄个‘病逝’的下场。

不要,她才不要死呢,谢家那么好的日子她还没过够呢,她还要生儿子、养孙子,大富大贵的过一辈子呢。

袁氏知道了厉害,擦干了眼泪,委委屈屈的从盛家走了出来。

回到谢家后,袁氏大病一场,足足病了六七日,熬得她人也瘦了、精神头也没了,再见到谢嘉树的时候,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顶着一张蜡黄的连,呜呜咽咽的匍匐在床上跟谢嘉树赔罪,直说自己错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袁氏在谢嘉树面前大哭一场,外间的谢向意听到母亲凄厉的哭声,也被吓哭了,跑进来抱着袁氏的胳膊,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或许是看在袁氏真心悔过的份儿,又或许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谢嘉树原谅的袁氏,每日都过来陪袁氏吃饭、亲手喂她吃药,待袁氏病愈后,夫妻两个又涛声依旧了。

夫妻和好后,袁氏也不敢再耍‘官家小姐’的娇脾气,而是像小洪氏一样,每日去延寿堂给老祖宗请安,恭敬的服侍老人家用饭,见到谢向晚兄妹的时候,也不再冷眼相对,而是和善得像个正常的长者。

而谢向晚多聪明呀,对待小洪氏都能保持起码的‘尊敬’,更不用说与自己没什么大仇的袁氏了。

袁氏示好,表明她也变聪明了,知道用脑子做事了,这是件好事,呵呵,谢向晚还等着她跟小洪氏对掐呢。

谢向晚没有失望,没过几天,小洪氏和袁氏为了争当谢家第一孝孙媳妇,展开了一场激烈的pk赛…

第002章 争相侍疾

清晨,天香院的庭院中,谢向晚依旧一身胡服的立在中间,手里拿着根鞭子,进行每日一次的晨练。

呼~呼~呼~~

结实的牛皮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闷响,整个庭院里也渐渐有了肃杀之气。

练了半个时辰,谢向晚便停了手,将鞭子收起来,递给身边的暖罗。

“小姐,擦擦汗吧!”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碧色衣裙,手里捧着黑漆螺钿托盘,恭敬的凑到谢向晚跟前。

谢向晚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不是自己惯用的丫鬟,她扭头一看不禁怔了下,那手捧托盘的碧衣小婢不是周安歌又是哪个?

谢向晚没有伸手去那托盘里拿棉布巾子,而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周七姐姐,我不是早就说了嘛,这些粗使活计自有那些小丫鬟来做,你只管跟着三姐姐读读书、练练女工就好,您又何必——”

“妙善妹妹诚心待我们姐妹,我们也不好让妹妹为难,所以,该做的事儿,我们还要做一些的。”

周安歌笑得眉眼弯弯,伺候谢向晚,她真心不委屈,相较于上一世的悲惨遭遇,她现在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她不聪明,却知道感恩,而且吧,谢向晚可是注定要成为名人的大人物,她的大腿一定抱紧。

话说半个月前周家被抄家,阖家被发往辽东,周氏姐妹在陈知府的运作下,弄了个官奴婢的身份,然后再由谢家出面‘买’下了这对姐妹。

自此后,周氏姐妹便在东苑住了下来,谢向晚为了不让她们受委屈,还特意将她们编入天香院的下人名单中,并让她们住在天香院西侧的小跨院里。

周安然和周安歌姐妹两个虽顶着官婢的名头,在谢家却享受着小姐的待遇。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过了谢向晚和谢向意。

这是谢向晚的一贯做法:既然要做人情,索性就做个大的。

而且看圣人对建安侯的处置,并没有似平西侯那般赶尽杀绝,而是留了情面的。据京中的消息说。押送建安侯去辽东卫所的兵卫,有一部分还是建安侯当年的旧部。

圣人虽然没有明着宽宥了周家,但如此安排,照顾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陈知府两口子估计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把周氏姐妹留在扬州,而不是像其他罪臣女眷那般被收押入监牢,然后再押解去辽东流放。

毕竟流放辽东不是去旅行,饶是圣人暗中照顾了周家,但似周家姐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很难熬过艰苦的流放之路。

长途跋涉、疾病时疫、风餐露宿、差役的斥骂以及诸多精神的打击。足以让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送命。

而陈知府把她们留下来,虽然顶着个官婢的身份,但命却可以保住,只等日后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周家从辽东回来,未尝没有复兴家业的可能。

真到了那个时候,陈知府再把养得皮光水滑的两姐妹送还周家,这人情可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一些举动,陈知府夫妇仁义、重情的名声就在京城权贵圈坐实了,有了这样的好名声。还愁人脉不丰、官途不顺?

就是皇帝知道了,嘴里或许会骂陈知府‘妇人之仁’,心里也会叹一句:陈家这小子重感情啊。

上位者就是这样,希望御下的臣子能铁面无私、秉公守法,可臣子们若一个个都成了只认法、不认人、不讲感情的铁面冷血人,皇帝心里还真不敢重用这样的臣子呢——连自己的挚亲都能下得了手。更不用说对外人了。

皇帝再大,也是外人呀,万一哪一天那群臣子举着‘大义’的旗子,要来剿灭他这个‘昏君’‘暴君’,自己岂不是成了养虎为患的蠢蛋?!

陈知府虽不是上位者。可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于揣摩人心这一点上颇有几分手段。

他想过了,左右这件事又不大,就算被查出来,也顶多挨个训斥,有陈家在,他的官位还是能保住的。

再说了,现在京城动荡不安,权贵、朝臣被一幕幕的血腥场面惊得几欲魂飞魄散,忙着自保还来不及,哪里会顾得上侯府两个不起眼的小女子?

相较于陈知府,谢向晚这个六岁女娃儿也不遑多让,她也一早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并且隐隐看穿了皇家下一步的计划,所以才会力劝父亲将周氏姐妹留下。

而似楚家等这样被当街发卖的侯府小姐,谢向晚却是不肯沾手,极力劝说老祖宗也不要搀和此事。

就是谢嘉思那儿,她也着人送了话,切莫学某些盐商,为了心里的某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故意买下被发卖的侯府小姐,准备随意磋磨,好平衡自己那颗有些扭曲的心灵。

谢向晚说了,这样的行为,绝对不是彰显自己身份、抬高自家身价,而是在找死,在给家族惹祸。

谢嘉思还好,她是谢嘉树的嫡亲幼妹,自幼听兄长的话,对大洪氏这个嫂子也是敬爱有加。

爱屋及乌,谢嘉思很疼爱谢向晚这个嫡亲侄女儿。

姑侄两个感情好,谢向晚的意见,她还是乐意听取的。

谢嘉思想得明白,妙善是她的嫡亲侄女儿,又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绝不会害自己。

不就是几个侯府的小姐或是贴身大丫鬟嘛,不买就不买,大周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干、伶俐的侍女,很没有必要为了几个下人而令妙善不开心。

所以,前几日府衙前街闹腾得那样厉害,许多巨商豪商纷纷拿银子炫富,谢家和宋家却没有一个人搀和。

老祖宗却是有些生气,她一辈子强势,当年遭遇夫君宠妾的时候,她也没有服过软。

在谢家顺风顺水的过了几十年,临了还要被个六岁的曾孙女儿‘劝谏’,她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不过,老祖宗人老成精。知道现在谢家主事的是谢嘉树,而谢嘉树最倚仗的长子是谢向荣,最疼爱的女儿是谢向晚,虽然谢嘉树不会为了女儿而忤逆自己这个祖母。可老祖宗也不想跟孙子、曾孙闹得太僵。

再者,教训小辈不一定明火执仗的喊打喊杀,内宅的花样多了去,随便哪一样都够她收拾个不听话的小女娃儿了。

是以,老祖宗只暗暗记下了这一笔,面儿上依然和蔼慈爱,对谢向晚还是那么关照,唯有眼中的笑意冷了许多。

老祖宗的变化,可以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谢向晚——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丫玩儿什么聊斋呀。

算算年纪,谢向晚脑中的谢离可比老祖宗还要年长,经历的事情、见过的市面也远超老祖宗这个商家妇不知多少倍。

谢离是堂堂世家女,又嫁入了李唐皇室,宅斗、宫斗的桥段不知道看了多少年。什么样的人在她面前不能说是无所遁形吧,但对方是存着善意还是恶意,她还是能看得清的。

老祖宗对她有意见,谢向晚心知肚明,这几日她就在想,要不要把谢向安从延寿堂挪出来。

正巧这段时间谢贞娘的身体一直不好,万华年为了侍疾。连府衙前街的热闹都不去看了,整日守在槐院照看母亲。

老祖宗心疼女儿,见女儿的病情总也不好,急得她吃不好、睡不香,最近一两日明显消瘦了许多,更是没精力去照看谢向安。

不能怪老祖宗偏心。实在是谢贞娘的病情太蹊跷了,说她有病吧,可又查不出什么病因,说她无恙吧,偏每日都病病歪歪的。

老祖宗和万华年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对谢贞娘下毒。虽然她们心里都觉得不可能有人这么做,因为谢贞娘与谢家的人并无利益冲突,对她下毒,还不如直接给老祖宗下毒呢。

虽然不相信有人下毒,可老祖宗还是请程老太医来仔细查了一番,连谢贞娘日常的衣服、吃食、熏香以及房间里摆设的家具等物什全都检查了一遍。

程老太医很笃定的告诉老祖宗,房里的东西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致命的毒物。

不是病,不是毒,又没人给她气受…老祖宗实在想不出女儿为何会身体病弱。

正巧这时身边的秦妈妈荐了个厉害的道士,这人也不是外人,正是高价出售‘神丹’的大师,老祖宗吃了几丸‘神丹’,觉得身体确实轻快了许多,顿时将他奉为‘老神仙’。

这次女儿的病情蹊跷,老祖宗求医不成,便想到了神佛。

只是谢家的先祖不信这些,当年的谢秉德在坟地里都睡过觉,饿极了还吃过祭品,对神佛没有半分敬意,为了不令子孙误入歧途,他还留下祖训,言明鬼神之说都是骗人的,那些道士、和尚更是骗财的神棍,若是信了他们的话,不但会破财,还有可能祸害全家。

所以,秉德公有训:凡谢氏子弟不得信奉鬼神怪论。

谢嘉树是秉德公的好儿孙,自是坚定的执行老祖宗的训诫。若不是当年谢向晚出生时确有异象,谢嘉树才不会信什么‘观音童女’呢。

谢嘉树不信道,老祖宗也深知谢家的祖训,所以即便她想让‘老神仙’来家里给女儿做法事,也不敢轻易决定。

这两日她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说服孙子,结果她先病倒了。

谢向晚晨练结束后,梳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服,便来给老祖宗请安了,一进门便听到了袁氏和小洪氏的争论声。

谢向晚站在廊庑下听了一会,如花朵般粉嫩好看的双唇绽开一抹笑,心说话:啧啧,还真是一对孝孙媳妇呀,竟争着要留在延寿堂给老祖宗侍疾…

第003章 谁比谁狠

谢向晚摆摆手,阻止门口的小丫鬟通传,里面的争论正热闹呢,她还想再听一会儿。

“弟妹,我是大嫂,理当服侍老祖宗!”

谢向晚听得分明,这是袁氏的声音。

接着小洪氏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只听她柔声细语的说:“大嫂,我知道您孝顺老祖宗,咱们谢家深受老祖宗的深恩厚德,个个都对老祖宗孝敬有加。我进门虽晚,但孝顺老祖宗的心却与大嫂是一样的,还请大嫂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