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低声说着,那语气非常柔和,如同春风化雨一般。

谢元娘垂着头,掩住眼底的憎恨,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女儿失仪了,实在是许久不见母亲,如今终于相见,女儿一时忍不住,这才…”

“我知道,我都知道,唉,当初我就不想让你远嫁,结果你父亲…如果你留在了扬州或是江南,咱们母女也不至于二十多年都不能相见啊。”

老祖宗继续柔声哄着,那耐心细致的模样,就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嘴里还半真半假的埋怨,“都怪你父亲,硬是把你嫁得那么远,幸而女婿是个长进的,你儿子也出息,这才有了咱们娘儿俩重逢的日子呢。”

提到往事,谢元娘的表情僵硬了下,扶在老祖宗膝头的手用力攥了攥,暗中恨道:你还好意思怪父亲,当初若不是为了躲你,父亲又怎会狠心将我远嫁。

你还有脸提我的夫君,想当年夫君若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让我依靠,拼命读书,又岂会伤了身子,早早的就去了。

至于儿子…哼,我的儿子自然是好的,绝对比你的儿孙出色。

‘母女’两个一番做作的哭诉完毕后,便是寒暄、介绍兼重新见礼。

老祖宗一指立在一侧的袁氏,“这是大郎的大太太,娘家姓袁。”

袁氏忙屈膝行礼,“见过大姑母!”

谢元娘已经坐在了老祖宗身侧,见袁氏行礼,含笑点头,从腕子上褪下个赤金镯子塞给袁氏,“带着玩儿吧,不值什么。”

“多谢大姑母!”袁氏伸手摸了摸那素面镯子,暗暗撇嘴:还真不值什么钱,要重量没重量、要镶嵌没镶嵌的便宜货。

老祖宗权当没看到,继续介绍:“这是大郎续娶的二太太,是漕帮洪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老祖宗似是想到了什么,捉住谢元娘的手。低声道:“有件事,因着你离着远并不曾告诉你。五年前,我梦到了你父亲,老爷子说阿利无儿无女。在下面过得孤苦,想让我给他过继个孩子。”

谢元娘的面皮儿一僵,弟弟早逝,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而谢嘉树为了讨好盛阳,用死去的弟弟做借口,说什么‘兼祧两房’的娶了个二妻,这更让谢元娘恼怒不已。

这件事她早就听说了,毕竟谢嘉树娶袁氏的时候,冯老姨奶奶还没死呢。

不过,她到底有城府。硬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哦?竟有此事?”

接着她又满是期待的看向老祖宗:“那、那母亲…二弟…”

老祖宗似是看出了谢元娘的担心,轻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吧,阿利虽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能让他断了香火。只是你阿亨也只有一个儿子,而那时嘉树膝下也只有一子,偏咱们家在扬州并没有其它亲近的族亲,所以,我做主,让嘉树兼祧两房。之前所娶的洪氏承继阿利的香火。”

说着,老祖宗一指小洪氏,“她是洪氏的妹妹,洪氏难产过世后,便由她照顾阿利的孙子、孙女儿。你放心,幼娘是个极妥帖的人。阿荣、妙善和阿安也是极好的孩子。有这么孝顺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儿,阿利九泉下也能安息啊!”

安息?把仇人的儿孙记到自己名下,阿弟若是能安息才怪!

谢元娘心里暗恨,脸上却满是感激,连连道谢:“还是母亲疼爱我们姐弟。连这些事都帮忙想到了,阿弟虽去了,但定会牢记母亲的‘恩情’。母亲——”

说着,谢元娘双腿一软,竟是要下跪道谢。

老祖宗忙拉住她的手,微笑道:“我也是心疼阿利,再加上你父亲托梦,所以才会如此,你不必谢我。”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给谢利过继子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们的死鬼老爹的吩咐,你们真要怪就怪那个死老头子吧。

谢元娘当然听出老祖宗话里的深意,她眸光倏地一冷,旋即又恢复了常态,速度之快,就连一直关注她的小洪氏都没有发觉。

“瞧母亲说的,这事儿若不是您操办,哪儿能这般顺利完成?说起来,女儿还是要代阿弟谢谢您呢。”

说着,谢元娘行了个礼,这次倒没有下跪,只是屈膝而已。

老祖宗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没有再纠缠在这个问题,而是继续介绍下去。

小洪氏忙行礼,待遇与袁氏一样,也到了谢元娘的一只素面赤金镯子。

大人介绍完,便是小孩子们了。

“这是阿利的长孙阿荣,今年十岁,刚刚考中了童生,是个极聪明的好孩子!”

老祖宗指了指刚刚赶到的谢向荣,语气中难掩骄傲的说道。

谢元娘上下打量着谢向荣,还别说,小少年长得很不错,五官清秀,面皮儿白嫩,身量开始张开,穿着一身八成新的月白色直裰,愈发衬得小少年俊秀温雅。

谢向荣抱拳行礼,“见过大姑老太太!”

谢元娘点点头,挑剔的目光中含着隐隐的满意——虽然对万氏祖孙利用谢利而感到不满,但她必须说句良心话,这个叫阿荣的孩子,长得真心好,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澄澈明亮,一看便是个正直、聪慧的好孩子。

唔,这样的孩子过继到弟弟名下,倒也没有玷污了弟弟的才名啊。

尤其是谢向荣十岁就中了童生,更让谢元娘满意。

等等,十岁,她的大孙女今年不刚好九岁吗?

心念一动,谢元娘招手叫过跟着她身边的一个*岁的女童,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女儿,小字淑慎…”

第024章 埋个眼线

谢元娘对谢家的感情很是复杂。

首先,她恨谢家,说得再准确些,她是恨老祖宗万氏,她的生母、弟弟,全都死在了万氏的手里,就连她的父亲也是被万氏气死的。

可以说,除了儿女孙儿,她的其它三位血亲全都被万氏害死了。

偏她不但不能手刃仇敌,反而还要笑脸相迎、忍着满心的仇恨曲意讨好,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啊。

除了恨,谢元娘对谢家也颇有些感情,毕竟这里是她的娘家,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并且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也都这里。

宠溺她的父亲,美丽温柔的生母,还有自幼聪慧过人的小弟,也都曾陪她一起生活在这座大宅里。

所以,谢元娘从来没有想过要摧毁谢家,即便要报复,那也是报复万氏以及她所出的子女。

当然就目前而言,整个谢家的嫡支都是万氏的子孙。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东苑这一支。

虽然谢向荣三兄妹也是万氏的曾孙,但族谱上却是记在谢利的名下。

这年头,宗族礼法大于血缘,只要过继了、改了族谱,那么谢向荣便是谢利的承嗣孙,原来的亲祖父谢亨便成了堂祖父。

而谢利是谢元娘的亲弟弟,那么谢向荣在礼法上,跟谢元娘的关系更亲近些。

单看这一点,谢元娘也要把东苑这一支跟谢家区别对待。

另外,谢元娘还有个想法,若是真能把谢向荣拉拢过来,再撺掇着他跟万氏祖孙这一边死磕,骨肉相残什么的、祸起萧墙什么的…那才是真正的为父母、弟弟报仇呢。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谢家隐藏的神秘势力。

谢家不是普通盐商,谢元娘早就知道,虽然她不知道谢家的能量究竟有多大,但她从父亲偶尔的谈话中得知。谢家不止在扬州有关系,在京城,甚至在燕地都有一股庞大的政治力量。

当初谢老爷子过世前,为了让最心爱的大女儿过得好一些。曾经悄悄给谢元娘写了一封信,信中给她写明了两个可以信得过的人的联系方式,并附上两封推荐信。

后来,李文成考科举,谢元娘举家搬到京城,京城水深,再加上谢元娘要给儿子找门路,便想到了亡父留下的那封信。

按着信上注明的地址找去,谢元娘惊讶的发现,父亲留给她的人脉竟然这么厉害。居然不是经商的,而是在仕林颇有盛名的大儒。

谢元娘思忖了下,从两位大儒中选了一位名气稍小些的,然后让儿子拿着谢老爷子的推荐信去拜见那位大儒。

至于为何选择名气小的大儒,谢元娘也是有理由的。她那时对父亲能结交如此有名的大儒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为了不令儿子受辱,这才选了个稍次些的人。

在她想来,名气愈大的人脾气也越大,小一些,或许能更宽容一些呢。

就是李文成也是忐忑不安的去了大儒家里,他实在无法将盐商外祖父和当世名儒联系起来。可母亲坚持,作为孝子,他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地址寻上门去。

令谢元娘母子惊诧的是,那位大儒见了谢万金老爷子的信后,态度顿时变得和蔼无比,当场考校了他几个问题。见他表现还不错,便当场写了封推荐信,荐他去有名的应天书院读书。

随后李文成考中进士后,谢元娘又拿出了写给那位名气较大的大儒的信,毫无意外的。那位大儒也倾力帮忙。

正是有了那位老先生的暗中支招,李文成才寻到了跟程家搭上关系的门路,进而被选到扬州做县丞。

经过这两件事,谢元娘算是明白了,谢家果真有许多隐藏的势力。只可惜,父亲疼爱她这个庶长女,可更看重谢亨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啊。

谢元娘暗暗咬牙:自己一个出嫁的庶女都能拿到两个能量颇大的名儒,作为家主的谢亨,手里的资源肯定更多、更强大。

谢嘉树是谢亨唯一的儿子,谢家的一切自然也都传到了他的手上。

如今谢嘉树有两个儿子,偏这两个儿子都过继到了谢利的名下,谢元娘想着,若是她能把谢向荣拉到自己这一边,以后就算不能得到谢家的全部神秘势力,好歹也能分得一半吧。

依着她儿子的能力,哪怕只得了一半的资源,也肯定能做到比谢嘉树好上十倍百倍。

对,没错,她一定要把谢向荣拉拢过来。

有了这个念头,谢元娘对谢向荣分外温柔、和蔼,瞧那架势,让不知情的外人瞧了,还真以为她是谢向荣的嫡亲姑祖母呢。

爱屋及乌,谢元娘一心拉拢谢向荣,连带着对谢向晚、谢向安姐弟两个也很是亲近。首先体现在见面礼上,谢元娘给他们三兄妹的见面礼,就比给谢向意的厚了许多。

捏着沉甸甸的大红绣金线的葫芦荷包,里面硬硬的好几块,应该是各种吉祥形状的金银锞子,谢向晚只觉得烫手,因为坐在对面的谢向意瞪她瞪得快要把眼睛都凸出来了。

扭头看了看抱着谢向安耐心说话的谢元娘,谢向晚心里苦笑:啧,这位姑祖母的还真不含糊,一进门,就帮他们兄妹三个拉了无数的仇恨。

难道大姑老太太没看到吗,别说袁氏母女了,就是老祖宗脸上的笑容也冷淡了许多。

您老这么亲近咱们兄妹三个,还一口一个‘你们祖父’的说着,这不是反复的提醒老祖宗要跟我们东苑划清界限嘛。

还别说,谢元娘还真有些享受老祖宗平静面孔碎裂的模样。

不过她也知道分寸,就在老祖宗险些忍不住、要爆发的前一刻,她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寒暄了几句,便以‘初到扬州,家里还没有收拾’为由,带着儿媳妇、孙女告辞离去了。

外书房,谢嘉树也满脸笑意的将李文成、以及他的两个儿子送出了门。

望着父子三个远去的背影,谢嘉树的笑容渐渐敛去。

转身进了书房。谢嘉树坐在椅子上,独自一人想了半晌,才扬声道:“阿庆!”

阿庆听到声音,忙推门进来。“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一边说着,阿庆一边顺手将房门关上,而后走到书桌旁,垂手站着听候差遣。

谢嘉树低声道:“李文成携家眷上任,随行带了多少仆从?”

阿庆片刻都没有犹豫,利索的回道:“好叫老爷知道,李县丞家*有六位主子,大小丫鬟共二十四人人,婆子共计八人。小厮、杂役和家丁共有二十人…”

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超过七十个仆从,这人数听着不少,但对于一个有些家底的富裕人家来说,还是少了些。

谢嘉树扯了扯嘴角,笑道:“才这么点儿人。哪里够使唤的。我那位大姑母可是喜欢享受的人,单是她院子里就需要三四十个人服侍呢。更不用说其它的主子了。”

阿庆眼睛一亮,道:“您的意思是,李家安顿下来后,定会采买下人?”

谢嘉树伸出一指晃了晃,“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大姑母的意思。呵呵。接下来的事儿,你知道怎么做吧。”

阿庆连连点头,“知道,小的当然知道。老爷放心,这件事,小的定办得妥妥的!”

李家买下人。可是他们安插眼线的最佳时机呀。

许是夫妻同心吧,谢嘉树这边想着往李家埋眼线,袁氏也想着在东苑埋几个眼线。

“人都选好了吗?”

袁氏坐在东次间的临窗大炕上,身后倚着个靠枕,懒懒的问道。

“选好了。老奴也都吩咐下去了,那些人家小的身契都在咱们手里,他们断不敢背叛太太。”

李宝德家的躬身站在炕前,小声回禀着。

“哼,咱们那位二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眼毒着呢,你亲自去一趟,让那些人给我放机灵点儿,这次若是再坏了我的大事,我连你一并罚了!”

袁氏的眼中隐隐含着几分疯狂,最近一段时间,她眼睁睁看着夫君跟那个贱人黏糊在一起,她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过去她仗着盛家的权势没少压制大洪氏,结果老祖宗寿辰那日,她被表姨母狠狠的训诫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了怯意。

如今哪怕小洪氏比当日的大洪氏还要碍眼,袁氏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能明着动手,那就只能暗地里用些手腕了,反正之前她也挖了个坑,现在就等着恰当的时机,然后一脚把小洪氏踹坑里,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她还需要在东苑埋几个钉子,好随时掌握小洪氏和谢向晚的动向。

巧的是这段时间小洪氏踌躇满志的整顿东苑事务,以‘人手不足、家生子却又不够用’为由,表示要从外头的人牙子那儿再买些人进府。

老祖宗和谢嘉树自是没意见,不就是买几个人嘛,咱们谢家买得起。

而这样便给了外人往东苑埋眼线的机会。

不止袁氏动了心思,就是今天刚刚抵达扬州的谢元娘也听闻了此事——

“呵呵,我这个侄媳妇儿还真有点儿意思,放着家里用了几辈子的家生子不用,巴巴的跑到外头去买人…好吧,她既然愿意折腾,老婆子就陪她玩一玩儿…”

第025章 人才难得

小小的内宅之中,各方人马纷纷而动,一时间竟有点儿风起云涌的意思。

谢家唯三不受影响的便是谢向荣三兄妹了。

八月在即,谢向荣马上要参加最后一项的县试了,别看他现在已经是童生了,但若是过不了县试,他还算不得有了正式功名。

有些人考了一辈子科举,临了还是个童生,秀才是科举的入场券,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虽然陈家家学的夫子们都说谢向荣功底扎实、功课极好,但考试这种事儿,总是有太多的意想不到。

所以,谢向荣为了确保能一次通过县试,除了每日的晨练,他再抽出半个时辰跟家人聊天,其它时间,他都待在书房里努力读书,研究主持县试的学政老爷的偏好和文风,以及研读朝廷的最新邸报。

可以说,为了备考,谢向荣忙得不亦乐乎。

谢向晚也忙,出海的商队已经跟着朝廷的使团走了,但需要她操心的事儿依然很多。

外头的庄子、商铺以及大洪氏留下来的心腹,谢向晚都要妥善处理。

除此之外,她还要调查和观察谢嘉树给谢向安重新安排的两个管事妈妈和四个大丫鬟,她倒不是信不过谢嘉树,主要是因为这六个人中,有两个并不是谢家的家生子,而是从外头买来的。

虽然谢向晚对于交错盘杂、尾大不掉的家生子也有些不满,但有一点必须承认,相较于外头买来的人,家生子更忠心、更可靠。

毕竟他们在谢家繁衍了七八十年,家人、亲友是个什么情况,谢家掌握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出现‘突然冒出个失散多年、却被人辖制的亲人,为了亲人不得不背叛主人’的桥段。

偏小洪氏信不过这些阖家上下身契全都在手里捏着的家生子,总喜欢从外头另买人。

谢向晚知道小洪氏担心自己威势不够、弹压不住某些老资格的家仆。可她就怎么确定,新买来的奴婢就会比老仆更容易管理、更容易收拢人心?!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外头买来的人,很容易被人插入钉子啊。

原本小洪氏从外头买多少下人。谢向晚并不关心,但现在,她竟然劝说着谢嘉树,从外头买来的奴婢中挑了两个‘极好’的,放在了谢向安的房里,这下子谢向晚就不能不管了。

“洪妈妈,那两个人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吗?”

谢向晚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个绣花绷子,正在一针一针的绣着什么。谢向安坐在另一侧,伏在炕桌上。手里捉着只紫毫笔写着什么。

洪兴家的立在床前,轻声回禀道:“好叫大小姐知道,老奴已经命人四处打探过了,两人的家人和根底也都摸得差不多了。”

谢向晚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哦。很好,那就说说吧。先从吴妈妈说起!”

听到这个名字,谢向安写字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又开始继续练字。

他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原因很简单,自他搬回东苑后,身边便多了两个管事妈妈。一个是母亲生前最看重的大丫鬟、后来嫁给了府里的小管事。人称谢妈妈;另一个便是这位吴妈妈,是从外面买进来的新人,但据说(当然是据继母说)此人老实能干、且曾在勋爵之家给家里的小少爷做过管事妈妈,做事很是周全。

洪兴家的目光在谢向安的身上转了转,而后详细的说道:“吴妈妈今年三十七岁,是前辅国公府嫡出三爷那一房的人。自幼便是辅国公府的家生婢,长大后由三少夫人做主,将她嫁给了府里一个姓吴的小管事…辅国公落罪,府内主子被发配辽东充作军户,下人则成为官婢。重新发卖。”

洪兴家的办事能力很强,将吴妈妈的根底查了个七七八八,“…说来这位吴妈妈也是可怜,被发卖的时候,家人被分开了,丈夫、儿女都不知所踪,她也跟着新主人前往扬州。结果还没到扬州呢,新主人又遭了水贼,结果…”

再次被卖!

唉,真不知道是她命运多舛,还是命硬克人啊。

谢向晚却不关心这些,她真正在意的是:“她的家人呢?都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有明确的下落?”

洪兴家的神情一窒,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恕老奴无能,老奴、老奴命人去京城调查过,按理说官奴发卖京兆府都会登记在册,但那段时间京城的变动太多了,每天都要勋爵或是官员抄家、落罪…根本就统计不过来,有一些不重要的粗使奴婢连登记都不登记,直接推到大街上就发卖了,而吴妈妈虽然是少爷房里的妈妈,可她的男人在国公府算不得什么得用的管事,所以——”

查无所踪,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们被卖去了哪里。

当然或许有人知道,毕竟总有经手人嘛,但那样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为了一个吴妈妈如此费心费力的去调查,真心不值当的。

有那个精力,还不如直接买几个知根知底的下人呢。

但谢向晚却必须知道吴妈妈家人的下落,以及她本人是否真的忠实可靠。

想了想,道:“这也不能怪洪妈妈你,毕竟时间太短了,且兴叔手里也没有多少可用的人。这样吧,我再给兴叔调拨些人手,银钱什么的也都备足,兴叔最近一段时间什么都不用管了,先把阿安身边的几个人的底细调查清楚。”

谢向安搬到了小洪氏的院子里,谢向晚已经够不放心了,对于他身边的人,她必须保证百分百可靠。

谢向晚嘴里的‘兴叔’全名洪兴,是大洪氏从洪家带出来的小厮,据说也是漕勇出身,水性好、功夫不错,且在市井呆过不短的日子,对江湖的许多门道也很清楚。

洪兴两口子都是大洪氏最信得过的人,而谢向晚经过三年的观察,发现这对夫妇忠心可靠、能力也不错,她也乐意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做。

听了谢向晚的话,洪兴家的很是高兴,自从丢了内院的管家权,她心里不是没有意见,不过洪兴总劝她,说大小姐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还劝她眼界要放宽,别总盯着东苑的那点子东西。

洪兴家的知道自己丈夫是个面粗心细的人,看着五大三粗像个莽夫,实则很有眼光和心机。

当年大洪氏把她许给洪兴的时候,也曾经说过:洪兴是个聪明的,以后若是遇到决策不定的事情,不妨多听听洪兴的意见。

洪兴家的对大洪氏颇为信任,哦不,应该说是一种近乎膜拜的崇敬,在她心目中,她家太太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厉害的,太太夸奖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

所以,洪兴家的嫁给洪兴十来年,对丈夫的话很是看重。

这次也不例外,她听了丈夫的劝,再加上骨子里对大洪氏的信任,所以才乖乖的听了谢向晚的话,毫无犹豫的将东苑管家权交给了小洪氏。

现在看来,还是自家男人有远见啊,大小姐果然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且很懂得赏罚之道。

这不,自己刚让出管家权,大小姐便把洪兴调到了外院,做了朝晖院的管事,专门帮大少爷处理一些外面的事情。

大少爷是什么人哪,他可是谢家的嫡长子,读书又那么好,将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而自家男人给到大少爷做管事,也就是心腹中的心腹,以后的日子也定然不坏。

还有她的小叔,洪兴的弟弟洪旺,也被大小姐调到京城的店铺当掌柜了。这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呀,为此,公婆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呢。

还有她的儿子、女儿,虽然年纪小,但大小姐也表示过了,只要他们想,读书也可、去做生意也成,以后的前程大小姐全包了。

家人全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洪兴家的高兴的同时也不停告诉自己,千万别因年纪而小瞧了大小姐,以后定要好好侍奉她。

思及此,洪兴家的连连应声,“大小姐放心,老奴、老奴定会叮嘱家里的男人,让他用心给大小姐办事,东厢房的几个人的底细也会尽快查清。”

谢向晚点点头,她对洪兴夫妇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相信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和银钱,他们定能把事情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