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司马十七郎却一直坚信不已,就是很久以后他和卢八娘说起此事时,无论卢八娘怎样反驳,他都没改变,因为事情确实如道士所言,一丝不差。

很快两人到了江边看赛龙舟,这不同于采蒿草,京城外哪里都是一样可以采到,有没有地位的差别就很大了。江边正对着龙舟赛的那片平整宽敞的岸边,冠盖云集,权贵们搭了各色的彩棚,或坐或卧舒适自在。

而他们夫妻站在远远的地方,本来还能再向中心一些,可卢八娘怕人多拥挤,被别人撞到,再说人多的地方味道也大,只肯在偏僻的地方遥望。司马十七郎倒是想再上前看清楚些,但他还是拒绝了娘子提出的让他一人上前去看的建议,他担心美貌的娘子一个人留下被登徒子轻薄了去。于是他们只看到几条船在江面上前进,不用说上面的水手,就是龙舟上的装饰也看不大清,只能根据颜色分出几个队来。

但卢八娘还是会享受的贵女。她让平安和桃花打开带来的包袝,将里面的锦褥铺在地上,摆上了用油纸包了的粽子和一些小吃,大家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下坐下野餐,倒也自在开心。

司马十七郎吃饱了后指着彩棚最中心各色彩色旌旗飘摇的地方,那里是宫中和各王府的贵人们游玩的地方,叹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到那里看龙舟呢!”

卢八娘看着司马十七郎艳羡的目光,微微一笑,她曾属于类似的地方,深知坐在万众瞩目、聚光灯汇集的主席台上的人们并不会有心思像如今的他们一样专心看节目,他们有更需要关注的事。但她只说:“那我就等着郎君带我去了。”虽然有得就有失,但人群的中心也同样是她的选择。

晚上齐王府摆了家宴,齐王妃白天去了江边,与朝中的贵妇贵女们周旋并不轻松,她现在一脸的疲惫,强打着精神坐在齐王身边,目光根本没集中在正在表演的百戏上。世子妃和四郎、十三郎十四郎的娘子依次排在齐王妃一侧的下面,卢八娘在成亲的妇人中最末的位置,之后是齐王未出嫁的女儿们。

宴席很丰盛,水陆兼备,卢八娘举箸略尝了两样,她现在对外面的饮食不再完全抗拒,只是因为中午的粽子吃得有点多,要知道她根本控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对粽子的喜爱,而且奶娘做的红豆沙粽子也确实是一绝。

然后她又认真看了一会儿百戏,在父亲荒凉的外任上没有这些节目,而她回卢府时间也实在太短,根本没机会看到些什么。而且她若不看百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周末愉快!

第十五章 装贤良夫妻三年约图报负恶少夜拦路(二)

齐王府的人口太多了,分成了几个帮派是再自然不过的,其中嫡系无可置疑地成为最强的一支,然后四个侧妃和他们的子女又分成了两伙,中间夹着几个姨娘,还有完全不得势的庶子庶女们。

卢八娘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派,她这样名门嫡女嫁给庶子的情况本就特殊,况她又是与齐王最亲密的崔氏对立的卢氏女,根本没有人与她的立场相同,就是与十七郎关系最好的十郎的妻子十嫂,表面上也不敢与她太亲近。于是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一处,与周围一点也不和谐,但又是那样孤高自许。

司马十七郎则完全溶入了宴会,他在府里给大家的印象是个人缘不错,从不与人争锋,又不引人注目,在最不得宠的庶子里占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他与几个庶出的兄弟在一起饮酒,说着龙舟粽子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时一阵喧闹把卢八娘和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司马十三郎不知怎么到了十七郎所在的小圈子里,身后跟着一个内侍,抱着一坛酒,正高叫着让司马十七郎饮酒。十七郎便顺从地一杯一杯地喝着,卢八娘看着十七郎大约喝了十几杯,已经有了不胜之态,摆手不肯再喝,偏十三郎带着些醉意不依不饶,拎着酒坛要往十七郎嘴里灌,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像了,“你生母原本就是我家陪酒的,你怎么只喝了这几杯就不行了,再喝再喝,把这坛酒都喝光!”人们都感觉到了危险,原本在周围的几个人已经悄悄离开了。

十三郎自从上次遇到自己吃了亏后,就没有找到机会整治他们,眼下一定是来报仇了。可这样明显的惹事能没有人管吗?齐王与鲁王相比的优势除了居长外,就是性格宽厚仁爱,而齐王妃的贤良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厅广众之下,断不会让十三郎胡作非为。果然,卢八娘看到王妃身边的一个内侍过去说了一句什么,十三郎气冲冲地离席了。

十七郎这时已经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副完全醉死了过去的样子。卢八娘向上面看去,齐王正与一个年轻的侍妾说笑,而王妃朦胧地半闭着眼睛,她不动声色,继续看着百戏直到宴会结束。

大家一起恭送王爷王妃,然后三三两两地各自回了院子。平安扶着司马十七郎,两人歪歪斜斜走在前面,卢八娘与桃花紧跟其后。司马十七郎突然含糊地叫了起来“娘子、娘子!”并向她伸过手来。

卢八娘只有上前与平安一左一右扶住他,司马十七郎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臂上,用手指在上前轻轻地捏了几下,垂着的头像无意间晃过来似的,趁机低声说:“我没喝多,一会儿你听我的。”

虽然司马十七郎的样子就是喝多了,可卢八娘却早知道他是装的,很明显司马十三郎今晚就要为难他们夫妻,如果十七郎就这样被暗算了,那他也不能顺利活到现在,而且还能把自己娶到手。

桃花也早就发觉了身后有几个人跟随,悄悄地告诉了她。

前后左右的人语渐渐模糊了,刚刚还是星星点点的灯光稀落了下来,这时月牙儿也躲到了云中,平安手中那盏灯发着微弱的光,而且随着他的走动摇摆不定,更显得整个花园就如一个黑暗的洞穴,好像要把他们吞进去似的。

突然平安一个踉跄摔倒了,手中的灯笼也灭了。司马十七郎猛然失去他的扶持差一点摔了,含混地骂道:“狗奴才,就是我也罢了,还有娘子呢,灯熄了怎么回去!赶紧去最近的院子借盏灯。” 一边骂着,还踉踉跄跄地上前踹了平安一脚,平安口中称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若是平时,桃花早就跟着嘲笑平安了,可她今天紧紧地扶着卢八娘,一声不吭。司马十七郎靠着卢八娘站也站不稳,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小解。”

卢八娘忍着笑说:“郎君再忍忍,一会儿平安借来灯我们回院子里再说吧。”

“不行,我忍不住了,娘子扶着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卢八娘只好顺着司马十七郎的力道跟他向路旁走走,转过一个假山,司马十七郎又说:“就这里吧,你带桃花先去一旁等着。”

话一说完,卢八娘就被司马十七郎拉着走上一条花木茂盛的小路,她马上把桃花也拉住了,三个人小心地前行一段,又返到了正路上回了院子。一会儿平安也回来了,笑着说:“我从后面绕过去,看十三郎君正带着人还在路中央等着,也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

桃花上前拍了一下平安说:“你那一跤摔得还真像,我都差一点信了!”

平安第一次被桃花表扬了,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搔搔头说:“那个灯笼也没打破,我摔在地上前把它抱在了怀里,只让烛火灭了,看我的胳膊都摔破了!”说着,就挽起袖子上桃花看他刚刚摔破的胳膊。

桃花鄙夷地说道:“你可真是守财奴,一个灯笼值什么!”

“那个灯笼是琉璃的,要值好好几千钱呢!”

“为几千钱就摔破胳膊?”

这时奶娘插话说:“平安,我这里有伤药,你赶紧抹上一些。”

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听着他们拌嘴,互相看着一笑,携手进了屋子,司马十七郎脸上早就没了醉态,严肃地对卢八娘说:“今天十三郎带的人里面有几个好手,要是硬拼我们会吃亏的。”

“晚上的事一定会让他恼羞成怒,明天你出门务必小心。”卢八娘也提醒司马十七郎。

“母妃平时都拘着十三郎到上书房读书,所以不要紧。只有逢五逢十他能出来,你再去请安时我一定要陪着你。”

“只要不是母妃的意思就好。”卢八娘听了后倒放了心,一个十三郎没什么,王妃才需要担心。

“母妃对我是极慈爱的,”司马十七郎口不对心地说,他明明知道母妃其实很讨厌自己,但是那是自己的母亲,他哪里能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说母妃的坏话呢?便遮掩着解释,“可能是因为我娶了你,十三郎嫉妒了。这一次到避暑山庄,我一定要成功。哪怕当上侍卫,他们也会顾及脸面。”

对于司马十七郎的掩饰,卢八娘并不点破,时代的主流思想就是如此,嫡母才是真正的母亲,儿子怎么能说母亲的坏话呢。而且公正地说,齐王妃确实是个很宽容的嫡母了,只看齐王府有这么多的庶子庶女就知道了。

但是齐王妃就是再宽容,对于庶子,她能容忍的也不过是让他们默默无闻地长大,若是想出人头地,她这一关可不好过。

不过,若是齐王妃这一关都过不了,也就不必去争什么荣华富贵了,所以卢八娘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五月初十,卢八娘来请安还没有退下时,孟白就来拜访了。因为帖子上说明他来拜访王妃和卢八娘,所以大家退下时她被留在了正殿里。

孟白给王妃、世子妃行了礼,笑着与卢八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对王妃说:“我姑母出京时托我照顾表妹,如今表妹成亲一个月了,我想接表妹和表妹夫到家里住对月,还请王妃同意。”

女儿出嫁一个月后,通常娘家要将女儿与女婿接回家住上一个月,就叫住对月。卢府应该在昨天就接卢八娘回府住对月的,但是一直没有人来。

但卢八娘和孟白还是商量好将五月九日的时间给卢家留出来,结果不出乎意料,卢府没有人过来接卢八娘。所以孟白再来就颇能说出道理了。他如今在京城里的名气不小,齐王妃怎么也要给他这个面子。更何况孟白此举是把卢府的面子踩到了地上,卢氏女没回娘家住对月,竟要去孟家,这该让卢相多难堪!

齐王妃最恨的人就是卢相,原本先太子没了,就应该按长幼顺序立齐王为太子的,可正是卢相等一群人整天在皇上面前说鲁王生母比齐王生母高贵,又英武睿智,堪为国储,齐王才一直没能登上储位。于是她便对身边的侍女说:“赶紧将小十七找来。”

十七郎就在殿外,很快就到了。王妃身边的陈姑姑便笑着说:“十七郎君对娘子真好,竟陪着娘子过来,还在殿外等着娘子一起回去。”

男人这样围着女人转是很没面子的行为,可司马十七郎却面不改色,他若是什么时候都要面子,早就死掉了。作为庶子,差不多的事总要低头的,因此他嬉笑着对母妃说:“儿子整天也没事,就出来转转。”

司马十七郎成亲后变化确实很大,锦衣华服把他的脸衬托得英姿勃勃,也不知他怎么长的,与他的那个卑贱的娘一点也不像,倒是与皇上颇为相似,有着司马氏深邃俊朗的五官。也不怪十三郎瞧他别扭,总要找他的麻烦。但十三郎也真是个不争气的!罢了,先让他们去吧,若是不碍什么她总是大度的,但若是有了不该有的想头自己的办法当然有得是,别以为娶了卢氏女就高贵起来了,想把他打回原形还不容易?

齐王妃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和蔼地笑着,“你们小夫妻跟着孟先生去住对月吧,孟先生也算得是卢氏娘家的人了。”

司马十七郎赶紧说:“母妃说得是,岳父岳母临走时,也曾对我们说过,要视孟表兄为亲兄长。”

如此,齐王妃就让他们赶紧回去收拾,又吩咐身边的人准备礼品,安排出门的车辆等,“你们就不必再过来行礼了,现在就辞行吧。”

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马上行了礼,又邀了孟白,三人一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住对月二人离王府谋发展夫妻宴山庄(一)

关于出王府住对月的事,几天前,卢八娘就与司马十七郎商量了。

卢八娘当时就想到了,“我想卢府不会接我回去的,就让孟表兄出面接我到山庄住一个月,对外还可以说山庄是孟表兄送我们夫妻的。那个山庄就在翠薇山北麓,离避暑山庄很近,你行事也方便。”

“那自然好。”司马十七郎问:“孟表兄肯出面吗?”

“他早就答应母亲照顾我了,一定不会推脱。”

想到上次见到孟白时他的热情,司马十七郎放心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我想带着师兄一起去,可又不好把师傅一个人留在京城,不知你庄子里有没有地方让师傅住?”

司马十七郎的师傅瘸了一条腿,平时有些事情也不太方便,他不放心是正常的。卢八娘愿意看到一个知恩图报的十七郎,就热心地说:“庄子虽然不大,但再多些人也没问题。另外我还有几个下人在那里,身手也不错,郎君要用,只管让他们跟着。”

就是当金吾卫,司马十七郎手下也要有一些人的,如今他只有一个平安,确实不够用。这也是他要带师兄出门的原因。卢八娘把自己的手下塞给他,既帮了他的忙,也能扩充自己的势力。

在司马十七郎的认知里,娘子是与他一心一意过一生的人,所以他并没有一点的怀疑,而是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桃花的功夫就不错,想来娘子手下还有能人呢!”

“桃花爹也在庄子里,还有些会功夫的、会做生意的,郎君自己选吧。”卢八娘摆出一副一心为司马十七郎着想的样子说。

当时司马十七郎欢心鼓舞,对自己的娘子的诸般喜爱之情难以表述。他虽然能够自由地出府,但若是有理由到完全能脱离齐王府的地方一个月还是让他开心不已。今天孟白过来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王府的花园里,他们遇到了司马十三郎。看到孟白后,司马十三郎那张蛮横的脸变得非常古怪,别别扭扭地打了个招呼后,他便带着一干人手中拎着桶罐之类的东西下去了,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相视一眼,若不是把孟白请来,这次对付他们的就是黑漆了,这种东西味道真难闻。

孟白是右军将军,司马十三郎就是再蠢,也不敢在自家里泼右军将军一身墨漆,就是他敢,下人们也会阻拦。

于是卢八娘带着司马十七郎和孟白去了山庄,这个庄子在翠薇山北麓一座小山峰的半山腰。离大路很有些距离,又完全被树木掩映在其间,外人很难注意到。

就是到了近处也非常不显眼,好似一个平常富家翁的院子,进了里面虽然碧树荫荫、鲜花处处,整齐洁净,却也没有太特别的东西。唯有真正入住进去,才能知道这庄子里的妙处。

每一处都那样让人感到舒适自在,最特别的是每个院子里都有一间屋子,将山溪的水引入其间,洗澡、冲水非常便利。司马十七郎坐在石头凿出的大浴盆里万分吃惊,匆匆洗了洗就出来问卢八娘,“这水是怎么引进来的?”

卢八娘笑着说:“修庄子时请了个巧匠,山溪水不只是在地面上引出一条小溪,还有一条暗流,用粗毛竹打通关节,连接好,外面用浸了漆油的绳子捆紧,从地下引进各院子再引出来。”

“这办法却是想绝了。”司马十七郎赞道。

“庄子修在半山处,引水自然方便,”卢八娘说:“其实这不算什么,本可以同时再修一条通道,用陶瓷管子将热水也直接引入,那样洗浴时就不需提热水进来了。不过因为花费实在太大,并没有做成。”

司马十七郎赞叹不已。其实用竹子引水并不是卢八娘想出来的,是这时早已有的技术,只不过很少用在日常生活上而已。而且在汉时,就有用陶瓷所做的冲水马桶。卢八娘也不过是因势力导,加以应用而已。

司马十七郎也看出了这山庄正是卢八娘的手笔,并不奢华,山庄所用物品大都取于山中,并无名贵花草、珍禽异兽、奇石妙景,但却以自然美观、舒适干净、自在方便为目的,估算一下修建山庄时间,还应该是在娘子回京前两年就开始了,更觉出娘子思谋甚远,心里佩服不已,又称赞了娘子一番。

“祖父早就说要我回京嫁人,没什么高瞻远瞩的。而且建这庄子花费并不多,就是这山地,因为在北麓,又没有温泉,价值也不高,只一点可取,听说在盛夏时,山庄里也有山风吹过,非常凉爽。我也是第一次过来,明天我们再细看看,有什么不好之处再改。” 卢八娘却不以为然地说着,梳洗后对司马十七郎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拜见了师傅、师兄?”

司马十七郎点头称是,“我们先去看看他们也好,不过总要先去拜见孟表兄。”

卢八娘便与司马十七郎先到了孟表兄的院子,孟白也刚刚洗浴过,听他们过来,披着头发就出来迎接,聊了几句后便叹道:“若是能有热水管子就好了。”

司马十七郎惊异地说:“你们可真是表兄妹,刚刚娘子还说本可以再做一个热水的管子,但因为花费太大而没有成。”

孟白一笑,“可见我们都是孟氏的血脉了。”

听说孟氏当年的富贵,就是皇家也要逊色三分呢,孟白和卢八娘竟从骨子里与他们的先祖一样,司马十七郎作为皇孙再一次钦佩万分。

孟白又挑剔道:“这院子里景致只是一般,又都没有个名字,说起来都不方便。”

卢八娘立刻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孟白,“表兄学富五车,拟几个名字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若就请表兄帮我们题了庄名?”司马十七郎笑着说:“有了表兄的题款,那才是不胜荣幸。”

卢八娘看着孟白尴尬不已的脸,只得将笑意藏在心里。别看孟白前世是文科生,可是他却写得一笔烂字,尤其是毛笔字,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到了这里后虽然勤加练习,进步也很大,但还是比起土著差得远了。所以孟白在外面从来不写字,他做诗也只是吟出来让别人记录,司马十七郎还不知道这个秘密。

孟白看卢八娘脸上虽然没带出来些什么,可是眼角却微挑,斜过来一眼,就认定她在嘲笑自己,便说:“这庄子是表妹的嫁妆,还是十七郎题字更合适一些,我这边说着,十七郎写,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家再斟酌。”说着让小厮将笔墨等物准备出来。

司马十七郎觉得孟白所说不错,但又对卢八娘说:“娘子的字远胜于我,不如娘子来题?”

卢八娘所写的字全部都烧掉了,她从不打算在世上留下自己的墨迹,于是摆手说:“你可见过女子题字的?还是郎君写罢。”

司马十七郎便执笔立于一旁,孟白便说:“此园虽在山野间,但景色颇为可观,不如就称大观园吧。”

卢八娘见司马十七郎认真写了下来,正颌首称道,气得转身离开,去看池塘里的锦鲤。过了一会儿,司马十七郎走过来说:“孟表兄才高八斗,只听他拟的几个名字就不同凡响,娘子怎么就走了?”

卢八娘只有说:“刚刚管事找我问些事情,我便出来与他们说清楚。至于名字,有你们二人,我自然放心。”到底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拟的什么名字?”

“山庄名为涤尘,我们住的叫华清院,还有流香涧、缀锦阁等。”司马十七郎一一说给卢八娘听。

卢八娘自然听出孟白与自己开玩笑,暗讽自己有洁癖、又像杨贵妃一样体形偏胖,心里一笑了之,只要不叫大观园她就没什么受不了的。又听司马十七郎说:“我倒觉得大观园要比涤尘山庄好一些,可孟表兄却又说不好。”

“还是听孟表兄的吧。”卢八娘赶紧打断司马十七郎。

“那好,”司马十七郎对文学并不擅长,又是个大度开阔的人,听娘子这样说,也就不再纠结,说:“等有了时间我就把这些都写出来,让他们拿去贴好。”

两人说着话到了池师傅住的院子,没等卢八娘行礼,池师傅和池梁已经过来给他们夫妻请安了。卢八娘以前听人说司马十七郎与池家叔侄间很随意,以为他是将他们当成至亲,所以提出前来拜见。如今自然明白司马十七郎毕竟是皇孙,就是与师傅师兄关系再好,也是把他们当成下属的。便对池师傅还了半礼,受了池梁一礼。

大家坐下谈笑了几句,卢八娘巴看出池师傅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池梁虽然油滑了些,但人还不坏,只一心跟着司马十七郎谋个出路,便就存下了交好他们的心思。

最后在新命名的华清院里,卢八娘把山庄里的人引见给司马十七郎,特别是桃花爹、徐进、陈勇几个人,“这些人都跟随我多年,忠心不贰,郎君有事只管吩咐。”又说:“庄子里还有一位老大夫,医术很好,我们都叫他安老先生,这两天进山采药了,等有机会再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住对月二人离王府谋发展夫妻宴山庄(二)

第二天,卢八娘吩咐管事办了酒宴,让所有的人共聚一堂,就是下人们也在院子里设了席。整个山庄里的人并不多,不算这次过来的,原本只有三十几人:三个护卫是桃花爹、徐进、陈勇,他们每人带三五个手下;管事一名,也有五六个帮手;厨师一名,带一个徒弟;女仆四人,细君和如玉是年轻的姑娘,范姑姑和宁姑姑是三四十岁的妇人;还有就是四个小娘子,也就是卢八娘曾经对司马十七郎提过的美貌侍女,其实是买来的姬人。

卢八娘的护卫们个个壮硕魁梧,眼露精光,表面举止散漫,但略有动静却反应极为迅速。司马十七郎虽然长年习武,但毕竟连京城都没出过,所以只觉得这些人功夫不错,而孟白更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唯有池师傅毕竟经历的事多,看出了这些人不是平常的保镖护院,多半在在江湖上混过。

管事、厨师和女仆们都是特别精明能干、干净利落的人,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那四名小娘子,却个个如花似玉,只看伸出白嫩嫩的手,就知道她们从没干过粗活。特别是酒至半酣间,卢八娘让她们献艺,弹琴唱歌舞蹈,竟无一不精。

这一场宴会,山珍海味、美酒佳酿、丝竹歌舞样样出色,孟白吟了几首诗词,桃花爹、池梁等人舞剑佐酒。所有的人都懂得,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成亲后,大家的利益就捆在了一起,以后将结成了共同的团体,在一起为了前途而奋斗。

虽说要准备开始奋斗了,但其实眼下的日子还是很逍遥的,皇上还没来避暑呢,按平常的习惯,怎么也要再过十多天才能到翠薇山。这个阶段他们没有什么可做的,只能等待。

司马十七郎每天和池梁苦练骑术。说起骑马来,司马十七郎水平并不高,这倒不是他平时不肯练习,而是他骑马的机会很少。齐王府马厩里的马虽多,但却不是他这个庶子能随便用的,他只是勉强会骑而已,而池梁从来没骑过。池师傅虽然行走不便,但骑术却好,带着他们天天在山庄后面跑,平安、桃花也喜欢骑着马跟在后面。

孟白虽然有官职在身,但只是个散官,也不必按时上朝议事,也在山庄里住了下来。他来京的路上骑马坐车吃够了苦头,这次根本不出门,只是饶有兴趣地与阿云、阿霞、阿雾、阿虹四个在一起弹琴吟诗,这四个人就是卢八娘为司马十七郎准备的姬人。

卢八娘忍不住背了人问他,“你该不是对哪一个有兴趣吧?若是真有想法,还是早就说出来,我定能让你如愿,别出了事闹得不好看。”

“你怎么就这样的庸俗?”孟白嗤笑着说:“我不过是同她们有共同的爱好而已。”

想到孟白刚刚经历刘氏、杨柳的情事,很受了些伤害,现在一定是没有心情再陷入感情的泥潭,而他也确实是一个很文艺很敏感的青年,恰好喜欢音乐歌舞,便就不再管他。

可孟白却拦住她问:“他答应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你这脑子都想的是什么?”卢八娘了斜孟白一眼,“就是我们生活的时代,能有几个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于让这个时代的司马十七郎答应,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怎么是痴人说梦呢?” 孟白笑着说:“穿越小说里都是这样,男人看到穿越女人的优秀,从心里爱慕,主动发誓不纳妾收房了,有妾室的也把人都放了出去。唉,你从没看过穿越小说真是遗憾。”

“小说是假的,我们是真真切切地生活在一两千年前。”卢八娘从来不看那些无病呻吟的小说,一点也不为所动。

孟白细细地看了看卢八娘,她原本皮肤就白皙,但未免有些过于苍白,有些像蜡像馆里的蜡人,怎么也少了些鲜活。成亲不过一个多月,气色好了不少,两颊新添了些颜色,就像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又像嫩粉的迎春花开在枝头,“女人有爱情滋润就不一样啊!”他微笑着说:“你也不必瞒我,毕竟都是男人,司马十七郎看你的眼光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

“只不过是新婚一时的热情而已,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卢八娘见孟白不信自己的话,就反问:“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叫纳兰容若的人,他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吗?”

当然没有了,纳兰容若有妻有妾有外室,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就不是后世的人理解的意思,毕竟他生活在那个时代里。

孟白一向擅长辩论,他曾参加过不少有名的辩论赛,可卢八娘一句话就让他理屈辞穷,于是他便嘲笑道:“那你就打算与几个女人共伺一夫了!”

“当然不会,”卢八娘并不介意孟白的态度,就事论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再过一两年的时间,我若是没有儿子就分居,他纳妾生儿子,然后我来教养他们。”

“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孩子的吗?”

“是啊,不过又不用我亲自去管,只管交给奶娘师傅就行,我只在其中挑出最适合最孝顺的继承人当我的儿子,这样我才能做王太妃,甚至皇太后啊!。”

“好像你真能做王太妃皇太后似的,真怕你搅进皇位之争死无葬身之地!”孟白根本不信卢八娘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不如我们一起把高纯度的酒做出来吧,那样我们就会发大财了!”

孟白和卢八娘从本质上就是两类人,有些事情他们永远也不能达成共识。但好在作为这世上唯二的两个穿越人士,他们不得不互相包容,互相帮助。

卢八娘说:“你愿意做酒生意就自己做吧,好像也没多难,就是蒸馏提纯,慢慢做实验就能弄出来。”

“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具体就没思路了。”孟白遗憾地说:“可惜我们俩人没有一个会做玻璃、火药、枪炮、钟表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我倒觉得不会才正好呢!”卢八娘虽然这样说了,但还是认真帮着孟白琢磨蒸馏酒的法子,两人都是门外汉,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路子,一一列出来,准备让人做实验。

“如果成功了,我也分给你两成的股份。”孟白收起了记录。

当初他们相遇时,卢八娘作为先来的人,已经颇有资产了,而孟白因为打算改孟姓,需要放弃孙家的家产,当然孙家的家财也没有多少,卢八娘就将自己的玉石生意送给了他两成的股份,并挂在他的名下。如今孟白这样投桃报李,卢八娘还是领情的,“现在你有了右军将军的官职,又是孟家的后嗣,只要拿得出好东西,生意一定会很顺利。”

孟白也不否认,他现在的平台可要比卢八娘当初时强多了,就是比起现在的卢八娘,也有很大的优势。司马十七郎在齐王府没有地位,而卢家完全把卢八娘当成了弃子,他们差不多要从头开始,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但又想到卢八娘不是个听劝的人,也就不再提了。

卢八娘对孟白放了心,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窗前看书。院子里细君和如玉正将一盆盆的花木搬进来摆在四周,卢八娘便放下书赏花,山庄里的人一概是以前在父亲外任上就用过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桃花走进院门,这小丫头板着一张小脸,眼睛有些红,径直走到细君旁边,伸手将她推了个跟头,然后就进了屋子。看到卢八娘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知道她一定看到自己的举动,便委屈地掉下了泪,哭了起来,“我爹说要再娶,让细君给我当后娘,我不肯,他就要打我!”

桃花的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桃花就和她爹相依为命。这几年桃花爹在外面帮着卢八娘做事,桃花跟在卢八娘身边,各自忙各自的,眼下重新聚在了一起,竟闹起了矛盾。

卢八娘看院子里的细君已经站起了身,拍拍衣服的泥土,神情自若地走了出去。暮春时分,门窗大开,桃花的声音也不小,细君一定听到她的话。

桃花从小在大山里长大,跟着卢八娘一起走过创业的阶段,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性格不免火爆刚硬了些,偏她又喜欢习武,遇到了事宁愿挥拳头也不愿讲理。卢八娘瞧了她一眼,见她慢慢把哭声降低了,明白她已经知道自己不对,但还拉不脸来开口认错,就仍不理她,自顾自地看书,直到桃花完全止住了哭声,说:“娘子,我不该对细君动手。”

“那你就去好好给她认个错。”卢八娘告诉她,“人长大了后都要成亲的,你将来也一样,你爹自然也可以。”

“不,我不成亲,我爹也不许成亲!”桃花犯了犟,怎么也不肯低头。好在奶娘闻迅赶到,将她拉出去说教去了。

卢八娘让如玉将细君叫了进来,问她:“受伤了吗?”

“没什么,就是腿上青了一块儿,过两天就能好了。”细君爽快地说:“桃花还是个小丫头呢,什么也不懂。”

“你别和她计较,” 能送到卢八娘这里伺候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家里的孩子,卢八娘还是关心的,便问:“是真的吗?”

“我还没想好,前两天池梁一定要送我一匹锦帛,也说想娶我。”细君大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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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08:22:22

第十七章 悔伤细君桃花心急冷讽孟白八娘送美(一)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谈起终身大事来,还是比较坦荡大方,眼前的细君就是如此。细君长着细眉细眼,皮肤极为细嫩,温婉动人,但却只是个心里明白又极有主意的人。卢八娘笑道:“真没想到你爹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孩子,长得这样好,又明事理。”

细君的父亲名叫宋涛,是最早跟了卢八娘的人,卢八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一脸凶相,浑不讲理的样子。

“大家都说我像我娘,可我娘说我爹原来也不是那样混不讲理,都是日子太穷了,逼得没法子。现在他跟着娘子做事,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了,脾气倒又好了不少。”细君笑着说。

卢八娘看着细君点了点头说:“婚姻是终身大事,你一定要慎重,拿不准主意可以请教父母。”

“我知道了,娘子。”细君行了礼说:“我爹和我娘都说我跟着娘子就是娘子的人了,万事都听娘子的。”

卢八娘却也不肯为细君拿主意,她确实不会挑男人,“这种事情要看自己的喜好,我没法为你出主意的。”又找了机会告诉桃花,“又有别人喜欢细君,她还没想好嫁不嫁你爹呢,你倒先闹起来了,让人笑话死了!。”

桃花的眼睛睁得溜溜圆,“我爹多好啊,别人哪里能比我爹好,细君就是傻瓜!”

卢八娘笑着说:“桃花才是真正的傻瓜。”

被笑话了的桃花果然傻傻地站在那里想娘子的话,“我才是傻瓜?”那模样确实像个傻瓜。

晚上司马十七郎回来后,见到卢八娘兴奋地说:“山庄里的马可真多,管事帮我挑了几匹最好的,今天我每一匹都骑了一会儿。师傅说我现在骑得还算稳,可以自己骑马出门了,师兄就得再练几天。”

“我有牧场,最不缺的就是好马,桃花爹他们这些护卫们每人都有两三匹马,这样长途跋涉时才能保持速度。”卢八娘山庄里的东西都平常,但唯有几十匹好马,就是齐王来了,也会赞叹一声的。

男人哪有不喜欢马的,尤其在此时,马还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司马十七郎不厌其烦地给卢八娘讲了他最喜欢的几匹马,又说:“桃花爹说明天带我去山那边看看,从那里能看到宫里和翠薇山来往的人马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