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绝香 作者:无非由

内容简介

她,二十未嫁,传言奇丑无比,无人敢娶,却有风流名仕,独独倾心。

她没有绝世容貌,只有一颗玲珑慧心,能堪破世情,看透人心。

他,一藩之王,传言冷漠暴戾,残酷无情,座下美妾如云,无一动心。

他有惊世的容貌,无上的权势,有太多复杂纠缠,阴谋算计,唯独得不到温情与真心。

不过是一个无聊的赌注,他略攻心计,掳获芳心。以为天下女子,无一不对他趋之若鹜,痴情献媚。

却只有她,失了身,伤了心,却当他是透明,依然活得淡然自在,坚韧无比。

他不能允许,一定要将她摧残至生不如死!

猜疑与狂侫蒙了心,待到一朝尽失,却不知撕心断魂的人是谁?!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一 王丧(1)

天垠朝,西藩地,宁西王府。

第三代宁西王凤宇赞薨逝,整个西藩之地素装挂孝。王府内更是白幡招展,素孝遍地。灵堂之内,哭声震天,世子,不,如今已是新晋宁西王凤九天,站在堂内,一双星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素袍在身,长发披散,发髻上扎着一缕白绫,那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本足以倾倒众生,此刻,却是冰冷异常。

灵棺静静地摆在堂上,堂下左边跪着一地的前宁西王妃妾,多在嘤嘤地低泣。

有人搬来了一张椅子,他缓缓地坐了,接过仆人递过来的茶盏,吹了两口,漫不经心道:“父王生前的意思,想必各位娘娘都听清楚了的?”

哭声突然就大起来。当前的一人,抬起头来,满面泪痕,那一张美丽的素颜如今已然扭曲,两眼直直地望着他,牙齿几乎就要咬出血来,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地的女人,突然厌恶丛生,懒懒地扬了扬眉,叫道:“管周何在?”

门外人群中立刻站出来一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淡淡答道:“奴才在。”

凤九天道:“你去安排,今天日落之前,我不想再看到她们。”

哭声骤然震天,凤九天双眉一锁,眼光忽然凌利,厉声叫道:“闭嘴!再敢发出一点哭声,本王……让你们永远都不用再发出声音!”

哭声立刻停止了,灵堂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有人拼命地捂住了嘴,却仍然有一个人没能忍住,喘了一声,一瞬间,仿佛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女子更是吓得呆住了,一时之间张大了嘴,连哭都忘了。

凤九天手一松,茶盏“咣”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茶叶和水溅了一地。众人都是浑身一颤,站在他身旁的贴身小厮牟汤连声叫道:“还不来收拾了?”

立刻有人上来飞快地将地上的残渣捡了,凤九天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那一堆女子跟前,众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吭声,他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来,将第二排左侧的那个女子拉了起来,那女子吓得浑身发抖,却听他冷笑道:“韩夫人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女子只是抖,说不出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百无聊赖地放了手,转身走到灵棺前,冷声道:“父王,孩儿如今成了这王府的主子,反倒有人不把孩儿当回事了。哼!来人,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给我拖出去,以后别再让我听到她出声!”

门外立刻走过来两个人,将韩夫人架住,那韩夫人吓得大哭起来,只是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此时方才抬头瞪他的女子忽地站起身来,叫道:“住手!”

他连头都没回,只是操起双手,仍然看着那灵棺。那女子恨恨叫道:“凤九天,你不要太过分!她……好歹也是先王的侍妾,你有什么权利处置她?”

凤九天冷了脸,道:“哦?霜侧妃的意思是……在这西藩之地,我这个王,还有处置不了的人?”

那女子顿时一怔,却恨意横生,叫道:“你是王,当然可以处置任何人,只不过……她犯了什么事?你要这样对她?”

凤九天慢慢地转过身来,懒懒地看向她,冷笑道:“本王以为霜侧妃是个明白人,想不到竟然也是个蠢货!她犯了什么事?需要本王向你解释?”

那女子脸色一白,狠狠道:“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不过是……那个贱人生的……野种!”

凤九天眼光一凛,锐眸忽然眯起来,冷冷笑道:“贱人?今天本王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贱人!来呀!将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我掌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打她一巴掌,不见血……就放你们的血!”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一 王丧(2)

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还来不及说话,立刻上来二人,将她架了出去,她挣扎着,凄声厉叫道:“你们敢!我……我是堂堂先王侧妃,你们竟然敢!放开我!放开我!”没有人理她,径直将她架到院中,所有的人立刻站到一旁。管周走上前来,说道:“霜侧妃,得罪了!”说完,“啪”地一声打到她的脸上。

那耳光的声音无比清脆,仿佛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震了一下。却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凤九天缓缓地走到门口坐下,又有人奉了新的茶来,他拿在手中,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光却是冰冷无比。

霜侧妃刚开始还叫几声,渐渐地已经叫不出声来,嘴角鲜血不止,脸已经红肿不堪。院子里站了约摸有二十多个人,每个人打过来,霜侧妃已经气竭,晕了过去。架着她的人松了手,她立刻委顿在地。

凤九天眼光一闪,冷笑道:“当真是个贱人!碍眼!”

管周马上挥了挥手,底下的人拖着她出了院门。凤九天这才站起身来,将茶盏递给牟汤,转过头望了一眼屋子里的女人,沉声道:“立刻送走!不准出声!”

屋子里的女人皆是一震,却只得拼命地捂住了嘴,默默地往屋外走去。十来个人陆陆续续地出了门,管周方上前轻声道:“王爷,太王妃……”

凤九天冷哼了一声,道:“她还没死吗?还在等什么?”

管周道:“她说,要见您最后一面。”

凤九天眼光微变,冷冷笑道:“哼!老东西,到现在还不死心。你去跟她说,本王没功夫见一个将死之人,本王只有兴趣看到她的尸体!”

管周神色一顿,转身去了。凤九天这才回到灵堂之中,站了不到一刻钟,就见一个约有四十来岁的妇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叫:“凤九天!你这个逆子!你给我出来!”

凤九天怒气顿生,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那女人直奔到他跟前,就欲上前拉扯他,却被牟汤一挡,她身形不稳,顿时后退几步,她身后跟了个小丫头,连忙扶住她,急声道:“王妃小心!”

凤九天忽然指着她冷冷道:“你,叫谁王妃?”

那丫头一惊,连忙低下了头,连声道:“奴婢知罪了!奴婢死罪,请王爷饶命!”

凤九天两眼一眯,道:“饶命?!你可知道本王从来不喜欢饶命这两个字?”

丫头吓得浑身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泣声道:“奴婢知罪,求王爷饶了奴婢!奴婢知罪了!”

那妇人扑上去扯她,口中厉声叫道:“宝珠你给我起来!你怕什么怕!我叫你起来!这里除了我,没人能治你的罪!”

凤九天冷冷道:“哦?想不到你如今还如此地不识时务啊!你以为父王走了,现在这王府就轮到你做主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

那妇人狠狠地盯着他,叫道:“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你这个逆子!”

凤九天哈哈一笑,踱到她身边,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就凭你?也配说母亲这两个字?你不会忘了,我娘是怎么死的吧?”

那妇人浑身一震,目现惧光,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凤九天道:“你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啊?本来我是想遵从父王的意思,让你自行了断,偏偏你如此不知好歹,既然是这样,我就让你也尝尝我娘当初受死的滋味吧!”

那妇人吓得顿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凤九天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管周,拖她下去!”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一 王丧(3)

管周应声而出,拖着妇人出了院子,凤九天转眼见那宝珠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轻浮一笑,走上前去,抬起她的下巴,叹道:“生得倒好,可惜啊……”

宝珠颤声道:“王爷只要能饶了奴婢,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凤九天讥笑一声,道:“做什么都行?好啊。”他举目望见院门口站了一个小厮,生得矮小委琐,便指着他叫道:“你,进来。”

那小厮连忙跑了进来,低首道:“王爷唤小的何事?”

凤九天看了一眼宝珠,懒懒地坐在一旁,说道:“这丫头看着还行,赏你了。今晚就办了吧。”

宝珠浑身发颤,似想极力忍住眼泪,却见那小厮一愣,却是满面喜色,连忙叩头道:“多谢王爷!”上前拉着宝珠就往外走。走了三步,却见宝珠哀叫一声,挣脱了那小厮,直往墙上撞去,众人都没料到她会寻死,皆是一愣,只听见“咚”地一声,宝珠的头顿时鲜血直流。

凤九天脸色一沉,厉声道:“混账奴才,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那小厮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想去扶宝珠,又不敢动。凤九天远远地看了一眼宝珠,冷声道:“去看看,死了没。”

小厮赶紧上前细看,连声道:“王爷,还有气。”

凤九天冷笑一声,道:“有气就好。卖去妓院,有的人是治她。想寻死?!哼!本王就偏要你活着!”

有人上来将宝珠抬走了,清扫了血迹。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清风凉凉,宁西王府里却是满目的萧瑟,在初秋的阳光中,充满了血腥。

旭日东升,清幽的宓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中,仿佛怀着悠悠心事的少女,清柔而明媚。不大的院子里,几棵柳树随风轻扬,花草飘香,清新宜人。

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少女,她朝院子里望了一眼,立即跑到一盆盛开的花朵前,开心地叫道:“小姐!小姐快来看!白菊花开了!”

她惊奇地看了看那花,回头望去,院子里走来一位双十佳人,柳腰轻盈,五官清柔,虽无倾国倾城之色,一双明眸却灿若星辰,顾盼生辉,光彩照人。此女正是君家二小姐君亦休。她缓缓地走到那盆菊花跟前,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叹道:“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救不活了呢!”

绿衣丫头笑道:“还是小姐厉害,当初三小姐差点把这花扔了,我就说了,这整个君家,就只有小姐能救它!”

君亦休轻笑一声,道:“燕儿,你的嘴真越来越甜了,这一大早就开始夸我了。圆儿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了。唉。”

燕儿捂着嘴笑道:“小姐这么一说,奴婢倒想起一件事来。昨个儿西街的刘掌柜差人来给三小姐说媒,你猜怎么着?三小姐直接将那聘礼扔了出去,还把那媒婆大骂了一通!哈哈,小姐你是没看见,当时夫人那脸啊,都气绿了!”

君亦休叹道:“唉,圆儿也真是……不过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那刘掌柜的儿子一看就是个酒色之徒,多半也是看中的圆儿的美色,才会跑来提亲。以圆儿的性格,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燕儿笑道:“就是!如今整个府里,没有人治得了三小姐,呵呵,我看过不了一会儿,夫人准会又到小姐这儿来唠叨!”

君亦休轻轻地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转身道:“燕儿,我听说百士坛明天就要开讲了?”

燕儿张大了嘴,惊道:“小姐,你不会真的想去吧?可是老爷说了,小姐你除非是去梅花庵,否则是不许你一个人出门的。”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一 王丧(4)

君亦休叹道:“唉!这百士坛三年才开一次,上次就是因为爹爹阻挠,所以没去成。今年宁西王爷大丧,才推延至现在。我……真的好想去看看。”

燕儿道:“反正小姐难熬的日子也不多了,不是说过了今冬小姐就不用顾忌什么了?还是再忍忍吧。”

“忍什么呀?我可再也忍不下去了!”话音刚落,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那妇人年纪约摸三十多岁,满头珠翠,华服在身,一脸的不耐之色。君亦休轻叹一声,道:“二娘,今天怎么有空来宓园了?”

来人正是君家夫人徐丽珍,君望祖在宁都经营的是绸缎生意,已经历经二代,虽然在宁都算不得什么数一数二,可也是殷富之家。自十年前君望祖的发妻齐挽思去世,他便将这徐丽珍扶了正,如今也是君府里堂堂正正的女主人了。君望祖膝下有一子三女,大儿子君亦尘自母亲去世后便离家出走,已经十年未归。家里只剩下三个女儿。二女儿君亦休、三女儿君亦圆,皆是齐挽思所出,四女儿君亦巧才是徐丽珍所生。齐挽思还在时,徐丽珍还算是贤淑,偶尔有个小肚鸡肠,碍于自个儿的身份,也不敢过于张扬。齐挽思一死,徐丽珍扶了正,不知怎的觉得自个儿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行为举止就越发地张狂起来。君亦休是个不问世事的,每天只是看书读经,针织女红,她也找不出什么麻烦,唯有那君亦圆,性子泼辣,事事都与她对着干,她心里直是恨得要命。无奈君亦圆仗着她爹疼爱,在府里胡作非为,谁也治不了。

如今她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泄,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大声叫道:“你也不管管你那个好妹妹!哼!给她说了多少媒?她不是这儿不顺眼,就是那儿不满意!如今连巧儿都定了亲,她到底想怎么样?外头的人不知道的,还只当是我这个当二娘的苛待了她!”

君亦休奉上茶来,轻声道:“二娘何苦跟圆儿生气,她就是那个脾气。”

徐丽珍气道:“什么脾气?!她眼里什么时候有我这个娘?你也是,有空就多劝劝她,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就应该早作打算!我十八岁那年都有了巧儿了!难道你想她和你一样,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

众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变,燕儿忍耐不住,开口道:“夫人怎么这么说?小姐……”

君亦休轻声打断道:“燕儿!别多嘴!”

燕儿一脸的忿然,却不得不住了口,徐丽珍道:“怎么?我说错了吗?现在的圆儿就跟当初的你一个样儿!好的不学,尽学些不中用的。你自己说说,当初你要不是挑三拣四,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找到婆家?刘家不行,都是些不识字的大老粗,赵家也不行,全是书呆子,陈家呢,公子哥儿又太软弱了……亦休,你不要怪二娘说你,这女儿找婆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先前两年还有人来说,你统统不愿,如今倒好,不仅没人来说,那些个媒婆还四处去乱讲,说你长得奇丑无比,现在谁还敢娶你啊?如今圆儿也跟着你学,你们……你们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君亦休低了头,轻叹道:“二娘,我的姻缘,是要听天命的。至于圆儿,她是宁都出了名的美人,不愁嫁不出去。你放宽心,她也会有自己的好姻缘。”

徐丽珍站起身来气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个地长大了,翅膀硬了,也不把我当回事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着!”

君亦休低了头,正想再劝劝,却听见一个男声道:“行了,你整天就知道唠叨这些,亦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有数。”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一 王丧(5)

众人连忙站到一旁,君亦休唤道:“燕儿,快去奉茶来!”

那男人走进院来,约摸四十多岁,身体已经略略有些发福,他一脸严肃,径直走到君亦休身旁坐了,方才道:“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店里还有事。”他看了看徐丽珍,道:“你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巧儿,刚才她好象在找你。”

徐丽珍无法,只得应了一声“是”,扫了君亦休一眼,慢慢地走了。这君亦休看似平淡,也不喜欢多说什么话,奇怪的是,君望祖唯独对这个女儿另眼相看。不管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责罚她,偶尔生个气,也不会大声训斥。如果说君亦圆嘴甜,会讨君望祖欢心,所以他宠着她也说得过去,可这个君亦休,又为什么老是被护得严严实实?

徐丽珍走出园门外,心头还是不甘心,忍不住啐了一口,道:“有什么了不起!就知道装可怜讨同情!哼!跟你那个娘一个样!”

园子里,君望祖严肃地看着君亦休,说道:“这两天你别打那百士坛的主意,我跟无花师太说了,你要是有空,就去梅花庵里帮她老人家抄抄经,要不就呆在家里别出门。总之过了这个冬天,什么都好说!明白吗?”

君亦休沉了眼,淡淡道:“是。女儿知道了。”

君望祖看了她两眼,忍不住叹道:“亦休,你别怪我,你娘死的时候,什么都放下了,只唯独你……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爹就放心了。爹也没什么好盼望的了,只是你大哥……”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将头转过一旁。

君亦休上前蹲在他身前,淡淡笑道:“爹爹这是怎么了?大哥永远都是您的儿子,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的。”

君望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什么指望,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我只想能在我断气之前,再见他一面,也就够了。”

君亦休面色一顿,连忙道:“爹!您别这么说!大哥不会怪你的。娘的死,也不全是您的错!我……”

君望祖见她神色之间隐有哀伤,连忙急道:“好了,好了,是爹不好,不该说这些。其实爹也没什么。亦休,你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君亦休连忙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的。爹就别操心了。”

君望祖在她的发间轻抚了两下,叹道:“那浮香丸,你可有记得吃?”

君亦休道:“孩儿记得的。无花师太嘱咐我的事,我怎么会忘呢!只是孩儿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是什么样子,怕都是不记得了。”

君望祖见她神情落寞,心中有些不忍,叹道:“亦休别想太多了,反正你要记住爹说的话,过了今冬,等明年开了春,你就可以不用这样小心了。这些年来,爹不敢让你接触外头的人,也是怕你的身子会受不了。当年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唯有那和尚救了你一命,有些事,由不得我们不信。”

君亦休低下头,没有说话。她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心痛如绞,呕血不止。所有的人都说要准备后事了,却突然来了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硬说她命还未绝,将自己和她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果真救回了她一条小命。齐挽思感激涕零,欲以重金酬谢,那和尚却哈哈一笑,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君亦休须往梅花庵求个浮香丸的方子,十天服食一粒,不见血,方可保命。二十岁以前,不可动大喜大悲大怒之情,不可有任何情欲之念,否则再见血,命就难保一年。

一个姑娘家得了这么个怪病,哪里敢张扬?君家也只有君望祖、齐挽思和长子君亦尘知晓,连君亦休本人也并不十分明白个中内情。齐挽思去世时,最放不下的就是君亦休的病,千叮咛万嘱咐,要二十过后方能给君亦休找婆家。此前她得病之事,不许告知任何人。所以君亦休二十了还待字闺中,不知情的只道是君家二小姐丑得不能见人,嫁不出去。

好在梅花庵的无花师太听说她的事后,说她与佛有缘,常让她到庵中抄经理佛,这些年,除了家里和梅茶庵,君亦休没再踏足过任何地方。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 四绝(1)

深秋露重,宁西王府里一大早笑声不断。凤九天坐在霁深园的芙渠阁里,脸上似笑非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霁深园是宁西王凤九天的侍妾们住的园子,众所周知,凤九天专养侍妾,并无一妃。如今霁深园八阁中已经住了五阁,其中四人,都是西藩名门之女,唯有一人不是,那便是芙渠阁的花红好。

花红好,一提这个名字,宁都城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原本是胭脂楼里的头牌花魁,号称“艳冠西宁”,生得明艳动人,天生一副媚相,尤其是那娇滴滴的声音,能把男人的魂儿都叫没了。凤九天只看了她一眼,便将她纳入府中,成了八侍妾之一。本来以她的出身,要进宁西王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可偏偏遇到这新王爷,从来不喜欢按规矩办事,不仅迎她入府,还是大红花轿一直抬进了霁深园。风头大大盖过了园子里的其他四位侍妾!

其他四位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大为不服。计嫱,甘露,罗蝶,春盈,随便找一个出来,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个个姿色容貌都堪称上品。凭什么就让一个青楼出身的花红好占尽了风光?!

可是更让人恨得咬牙的是,花红好自打进了霁深园,凤九天更是样样宠着她,一个月至少有十五天在她房中留宿,那还了得?

此刻,花红好正在院中踢毽子,她一身绯红的短衣,衬出娇好的身段,发丝在微风中随着身体的摆动轻轻飞舞,明艳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旁边站了个小丫头,正在轻声地数着:“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花夫人,一百个了!”

花红好大笑一声,停了下来,叫道:“哈哈!今个儿可算是成功了!王爷!你答应我的可不许赖!”

凤九天正要发话,却见管周走了过来:“王爷!国卿府游公子到了!”

花红好撒娇道:“王爷,让他等会儿嘛!”

凤九天没有理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说道:“请他去卷云阁稍候!”花红好有些急了,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娇声道:“王爷!”凤九天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心中一沉,连忙放开手,低声道:“王爷慢走!妾身……在这里等候王爷回来!”

凤九天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脸道:“这才乖。你自己玩吧。”花红好咬住嘴唇,笑着点了点头,看凤九天出了院子,才松了口气,手心里已经捏出一把汗来。自从她认识凤九天,就越来越觉得他喜怒无常,性子难以捉摸。上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就冷漠如冰。好在她是名妓出身,最懂得看男人的脸色,否则哪能得宠到现在?!

此时宁都城中心的广场上,已经是搭台建案,人头攒动。三年一开的百士坛今天就要开讲了。此番盛会不仅吸引了西藩之地的风流才子,连天京城内也有不少名人雅士慕名前来参观。

天垠朝西藩之地,向来以民风开放为著。历代宁西王都是性情中人,不限制各种学说言论,因此,风气较之其它三藩,更为自由,由此得来“西藩辈有才俊出,百士相争竞风流”之说。百士坛最早就是由宁西王发起,逢夏末秋初,三年一开,但凡西藩有名的才子都会前往一展才能,宣传自己的著作学说。宁西王也借此招揽人才,为己所用。

今年因第三代宁西王凤宇赞大丧,因此百士坛不得不推迟至秋末,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并没有减弱才子们的热情。主坛前,有三个清秀才子,正在四下张望。其中一人,容貌俊美,怎么看怎么象个女子,引来不少人侧目。另一个身着绿衫,身材较矮的叫道:“三小姐……”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 四绝(2)

那美貌公子低声喝道:“燕儿!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是三少爷!!真是被你害死了!”

燕儿扁了扁嘴,委屈道:“是,三少爷。”

这时,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白衣公子,终于忍不住轻声笑道:“好了,圆儿,你别凶她了,她也是不习惯。燕儿,这里是百士坛,你还是注意些,被人识穿了我们的身份,可就不好了。”

燕儿低声道:“是,二小……二少爷。”

白衣公子正是君亦休,早上她正发愁怎么才能来这百士坛,可巧君亦圆就跑来找她,那丫头岂是个呆得住的人?老早便在打这百士坛的主意,生怕一个人跑去被父亲责骂,想着拉君亦休一同去,也能少挨点骂。君亦圆一向鬼点子多,不知从那儿找来男人的衣衫,鼓动着二姐扮成男子,一起悄悄地溜出家门。谁知燕儿不放心君亦休一个人出门,硬是跟了来,君亦圆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就一肚子的不舒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此时主坛走上来几人,一一在主席上坐定,才见司仪上前,朗声道:“诸位!今年的百士坛与往年一样,凡有才有智者皆可以上来大显身手,不论诗文书画,若能一举夺魁,宁西王重重有赏!”

君亦圆笑道:“哈哈,你看,今天的官老爷来得真齐,不仅宁都府尹来了,连右督司马尚大人也来了!”

话音刚落,立刻走上去一个蓝衣公子,拱手道:“在下蒋俨,各位有礼!今日有幸在此各位共襄盛举,蒋某甚感荣幸!”

君亦圆惊声叫道:“表哥!他也来了!”

君亦休轻声道:“表哥也算是宁都四大才子之一,来这百士坛有什么奇怪?圆儿就是大惊小怪。”

君亦圆吐了吐舌头,低声笑道:“我以为他名气已经够大,不屑于来这儿呢!那照这样看,不知道四绝公子会不会来?”

君亦圆拉着姐姐,避开周围的人,直往台前走,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顿时将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百士坛主台有半人高,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君亦休三人挤到台前,只见蒋俨面带笑容地坐在一旁,对面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身着紫衣的人叫道:“蒋俨,怎么四大才子就来了你一个啊?盍泚呢?不敢出来见人啊?”

蒋俨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就你们几个,有我就够了。”说着,将手中的折扇“哗”地一声打开,分明是轻视至极。那三人顿时怒容满面,叫道:“蒋俨!你未免太轻狂!敢不把我们宁城三杰放在眼里!”

忽听一人轻声笑道:“宁城三杰?恐怕是徒有虚名吧。”此时又走上来一人,身着绿衫,眉目清朗,淡淡道:“在下益铮弦,给各位大人见礼!”

君亦圆兴奋地叫道:“益公子也来了!哈哈,看来今天四大才子会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