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京兆城怕是要落在予王手中了。”郑婆子忧心道。

双至点头,“只怕整个大齐都要被他控制。”

“只怕予王会对将军府不利。”郑婆子道。

双至皱起眉心。“你们先出去,让我想想。”

郑婆子和香芹对视一眼,都无声叹息着,退出了内屋。

双至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她不知该如何护住家人平安离开京兆,如今予王已经势起,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但福家与石家与他都有过节,想他也断不会轻易放过头他们。

屋外,天空如墨的颜色,月华微挑,寒风凛凛。

有道黑影突然从围墙之外跃了进来,落地无声。

守在屋外软榻的郑婆子却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杀气,她下了卧榻,走出屋里,警觉看着四处。

“郑婆子!”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郑婆子一震,马上回身。

“冯军师,您怎么会…”她惊愕,冯军师不是和将军去了平州城吗?怎么会在这里?将军呢?难道将军真的…

“嘘!”冯军师示意她不要说话,两人一道来到屋外隐秘之处。

“我和将军在平州城遇到袭击,谢全已经身亡,将军如今不方便回城,你听着,尽快带夫人离开京兆城,这里不安全。”冯军师低声对郑婆子道。

听到将军没事,郑婆子马上松了一口气,“您在此稍后,我去唤夫人起身,您与夫人说?”

“也好,但必须支开其他丫环。”不是他信不过将军府里的丫环,而是只怕万一。

“老奴明白,您稍后。”

说罢,郑婆子已经回到内屋,让守夜的灵兰回屋去睡觉,这里让她看着就好,这些他丫环们也累坏了,听到郑婆子这样说,灵兰也不多推托,便回去了。

郑婆子走进内屋,轻唤着双至,“夫人,夫人?”

双至睁开惺忪睡眼,心中大惊,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冯军师来了,想与您见上一面。”

听到冯军师的名字,双至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她想明白,已经马上下了床榻穿上衣裳,“快带他进来!”

郑婆子到门外作了个手势,冯军师已经悄然无声进了屋里。

双至见到冯军师,马上问道,“将军他…他…”

原来她胆怯至此,竟不敢问出一声石拓究竟是生是死?

冯军师与双至保持三尺距离,压低声音道。“夫人请多保重,将军并无大碍。”

双至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念着,“他没事,他没事…”

冯军师看了看外头天色,急声道。“夫人,在下来不及解释,只是将军如今还不能进京兆城来,怕会引起予王注意,将军让您和家人尽快离开京兆城,不可再次多留。”

双至一惊,“离开不难,只怕有人跟踪。”她不会认为予王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不怕,只要能离开京兆就行了,出了城门,夫人往西行,自有人接应。”

“二爷如今还在狱中,怕是二夫人不愿意离开。”郑婆子在旁边道。

冯军师道,“二爷不会有事的,吏部有将军的人看着。”

“他在哪里?好…好不好?”双至沉默了片刻,才哑声问道。

冯军师眼神有些躲闪,低头道,“将军生命无忧。”

双至眼中泛出泪花。

“时候不早,在下还得赶着出城,告辞!”冯军师听到外头传来打更声,便知道不能再多说了。

双至点了点头,“冯军师小心些。”

冯军师声影消失在夜色中,双至深深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石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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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微亮,雾气尚未退去,咿呀一声开门,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阵阵窸窣的脚步声,各房各事活动了起来。

上房,花厅,双至将要离开京兆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离开京兆城?去哪里,二爷怎么办?”听到双至的话,余惜梦第一个开口。

双至并没有跟他们说石拓没事的消息,只是说想借着老太爷出殡,一起离开京兆城,家里留着给王管家看着,不会有问题。

“就我们几个女眷,能护送老太爷的灵柩回普靖城吗?”石银朱问道。

“京兆城不能再待下去,我们必须离开,二爷在狱中不会有事,顶多也就关两天,到时候再让他出城与我们会合。”双至说的是最乐观的情况。

余惜梦坚决摇头,“大嫂,你们离开吧,我留在这儿。”

“惜梦”

“弟妹”

石银朱和双至都想再劝她,谁知她却道,“大嫂如此做也只是想避开予王,但我却不能将夫君一人留在京兆。”

双至无奈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色坚定,便道,“你留在京兆可是会有危险的。”

余惜梦微微一笑,“我与夫君共患难,又有何好怕。”

双至眼底有一抹赞赏,对这个余惜梦首次另眼想看。“如此,我也不多劝,但你不能住在将军府,城北有别院,你到那里去吧。”

“避免引起怀疑,我还是等你们离开京兆之后再走。”余惜梦道。

双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老太爷要何时出殡?”石银朱问道。

“这两日太赶会引起怀疑,两天后吧,正好有个吉时,到时候趁着人多,我们可跟着出城。”他们也只有这个机会可出城不引起猜疑。

“其他人出城倒是没什么,大嫂你还在坐月子,理应不必送行,这会不会…”余惜梦问道。

“如今大爷和二爷都不在家,我这长媳若是不去送行,成何体统。”双至淡声道。

石银朱沉吟片刻,终于道,“今日得让人安排马车在城外,一旦出城,双至你立刻上马车先我们一步离开,我们在后头护送老太爷的灵柩回普靖城!”

“这怎么行,我怎能弃你们先离开呢?”双至坚决反对。

“你得抱住孩子啊,这可是拓儿的血脉。”说着,石银朱忍不住红了眼眶。

双至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石拓没事的话。

她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而后才各自回了自己院子去安排事情。

屋里只剩下双至和上房几个丫环,双至低声与她们交代着事情,几个丫环都是面色凝重,面露艰难之色,虽不同意夫人的安排,但也知道如此最是妥当,只好答应下来。

转眼到了正月初七,这日,京兆大雪纷飞,明明已经入春,却依然酷寒,将军府的石老太爷在今日出殡。

队伍很壮观,在一片低声饮泣中缓缓前行。

双至身穿斩衰,头戴粗麻布制成的帽子,抱着孩子走在人群的中央,孩子腰间束着子孙袋,约有二寸来长,其意为代代相传,她身后是石银朱和郑婆子,却不见她身边几个丫环。

围观的人群中,有几道鬼祟的身影,似在寻找着什么,在看到双至等人之后,便向同伙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双至,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要出城门了。”石银朱在身后低声道。

双至目光沉重,越是轻松她越觉得有问题。

在城门出,双至抱着孙子回头下跪,对那些相送的世交好友谢礼,再前进时,队伍已经只有寥寥几人,出了城门,烧了画圈和灯笼,他们也踏上普靖城之路。

虽然出了城,双至依旧不能安心,总觉得一切太顺利了。

“双至,前方有杜掌柜在等,你快走吧!”石银朱在双至耳边道。

双至看着她,“姑姑,您与我一道上马车离开。”

石银朱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护送灵柩回普靖城,官道上人来人往,予王不敢如何的。”

双至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姑姑,夫君无恙。”

石银朱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好,好!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郑婆子突然过来,“夫人,后面有人跟踪!”

双至闻言,只是震了一下,却没回头去看,她对石银朱道,“姑姑,上了官道之后,你们只管向前走,夫君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们,一切保重,我引开他们。”

石银朱慎重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您放心,我和孩儿都不会有事的。”她知道石拓就在这周围,只是不方便露面罢了。

他们上了官道,有西南两条大路,石银朱上了马车,送殡的队伍往南而去。

双至和郑婆子亦上了另一辆马车,赶车的却是冯军师。

“夫人,杜掌柜被跟踪,在下已使他回城了。”冯军师戴着笠帽,将他整张脸都遮盖住了。

双至轻应一声,扶着郑婆子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快速地往西面而去,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外头传来凌乱的蹦跶声。

“是予王的人!”郑婆子撩起窗帘,对双至道。

“哼,果然还是跟上来了。”双至冷冷一笑,这么轻易将她们放离普靖城,其实是想借着她们找到石拓吧。

如今他们是着急了,见他们只是一路西行,根本不见石拓身影,所以终于要动手了?可她还是觉得奇怪,总觉得这么轻易离开京兆城是有人在暗中帮忙似的。

“夫人,坐稳了!”冯军师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双至马上便听到外头刀剑相击的声音。

马车又突然提速,在一片喊打喊杀中快速地前行。

“是将军的人!”郑婆子欣喜道,原来有侍卫在途中保护着她们。

郑婆子话音刚落,车上突然插进一把染血的剑身,双至吓得叫了一声,随即外面又传来一声哀嚎。

“夫人,您没事吧?”冯军师着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没事,冯军师您放心赶路。”双至缓了一口气,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

厮打的声音越来越小,双至悬在刀尖口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始终相信,不管在哪里,石拓都会保护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冯郑婆子撩起车帘,看到冯军师染血的脸,双至吓了一跳。

“冯军师…”她声音变了调,以为冯军师为了救她们身受重伤。

冯军师咧嘴一笑,“是对方的血,我没事。”

双至脸色不太好看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前方,眼睛攸地瞠大,“这是…”

“将军的大军都在此扎营!”冯军师解释道,已经放下踏板让双至下来,“这本来是个没落的小村庄,在这里扎营不会引起注意。”

“不是在百草坡吗?”她问道。

冯军师神秘一笑,脸上虽染有血迹,却不损他俊逸潇洒的气质,“半年前将军已经暗中转移地点了。”

双至顿了一下,“将军呢?”

冯军师脸色变了一变,道,“夫人不如稍作休息,将军可能在操练士兵,一会儿就回来了。”

心中虽有疑惑,但双至还是跟着冯军师来到一座四合院,虽破旧,但东西还是应有尽有。

四合院里有两个年幼的小丫环,是冯军师带来服侍双至。

双至稍作梳洗,本来想眠会儿,但心中挂念着石拓,深怕他来了之后,自己却睡了过去,她一直等,等到天黑,也不见石拓来找她。

他很忙吗?

入夜了,她在郑婆子的劝说下,才上了炕上休息,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似觉得有人在她身边低声叹息,可她却睁不开眼,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第三天…

不仅石拓不见人,就是冯军师也好像消失了。

“郑婆子,去把冯军师找来。”如果她再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号傻子了!

石拓,你在躲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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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173 生活在继续(结局)

“石拓,你出来!”双至来到一座半旧的四合院,周围有几个副将见到双至气势汹汹走来,已经识趣地避开了。

冯军师一脸为难地站在远处,不是他有意透露将军在这里的,是郡夫人实在太精明了,几句话就套了出来,当然不否认他也是有一点点的故意。

郑婆子站在冯军师身旁,含笑道,“您要倒霉了。”

冯军师脸色一僵,转头看她,“将军要倒霉了吧?关我什么事儿?”

“将军会知道是您说的。”郑婆子笑道。

冯军师轻咳了一声,“我去看看兄弟们准备得怎样。”

郑婆子继续悠哉游哉看着远处令人觉得温馨的情景。

“姓石的,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是吧?你连你儿子也不想看了是吧?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三,我告诉你,你别想丢下我这个如花似玉的糟糠之妻,你出来!”双至双手插腰,一副泼辣的模样,瞪着那紧闭的房门,她知道石拓就在里面。

门,依旧没有动静。

“好!很好!”她咬牙切齿叫道,“我再给你半柱香时间,你要是再不开门,老娘带着你儿子改嫁去了。”

她在心里默数着,一分钟过去了,再一分钟…那扇门,依旧紧闭。

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她哭叫了出来,“石拓,你混蛋!”

门后,一抹高大的身影抵在门上,深湛的眸中蕴满不确定的犹豫。

她…哭了?心一疼,听到她要走的宣言,门闩几乎要被他捏碎了。

他不是不想见她,只是他还没准备好,他怕!他怕在她脸上看到惊惧的神情,他怕她害怕他。

“石拓,你…你这么希望你儿子认别的男人为父是吧,我这就走,以后咱们两不相欠!啊,我记起来了,那予王不是还想我当他的女人吗?那正好,我也不愁下半生没人养了,他如今比你有势力,人长得又比你帅,就算是给他当妾,我也…”

“你敢!”轰啦一声,那扇门脆弱地倒地,石拓怒火冲天地站在门后,全身紧绷着,似蓄着无尽的力量,眼底一片肃杀之色。

双至看着那个站在阴暗处的男人,心口被狠狠一撞,她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拉进一个漩涡中,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石拓…

微弱的阳光只照亮他半边冷硬的脸,任何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大概都会被吓得没了三魂吧。

那是一个…有着一张狰狞且凶恶,犹如厉鬼般的脸的男人。

自眉骨而下至下颚,一道猩红的伤疤残忍地横亘在他左脸,虽不伤眼睛,却仍能从那外翻的肌肉中看出,这伤有多重。

她紧咬着唇,眼泪不停地落下。

将军府面对那么多困境她不曾落泪,听到石拓在平州城出事的时候,她也忍着不哭,可这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了自己。

她是多么想他!

原来这种思念早已经刺入了骨血。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脸上伤疤的痛,他当时…是怎么忍过来的。

石拓目含痛苦地看着她,却不敢往前一步,深怕吓坏了她,可是她在哭…那泪水几乎灼伤了他的心。

他艰难地迈开一步,狰狞可怕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阳光下。

双至一手捂住颤抖不停的唇瓣,呜咽声从指缝溢了出来。

他来到她面前,指尖微微发抖,细细抚摸他的脸,他那道狰狞的伤疤,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她心一疼,双手捧住他的脸,“痛不痛?痛不痛?”

石拓紧抿着唇,望入她那双只有心疼没有惊惧的眼,心里所有的不自信和害怕一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他紧紧将她抱住,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怀里,滚烫的唇迫切地寻找她的唇,汲取她甜蜜的味道。

舌尖有她泪水的苦涩,他的心涨得发疼。

良久,他才停止了这个缠绵深长的吻,却舍不得离开她的唇。

她将他温热的呼吸吸入自己肺中,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

“为什么?”她声音还有重重的鼻音,充满委屈,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撒娇想把自己只当是个小姑娘。

他轻啄着她的唇,哑声道,“会吓到你的。”

她将脸埋在他胸口,不悦道,“那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见面了?”

石拓苦笑,“我…还没准备好。”

“那现在呢?是不是再去躲起来不见我了?”她推开他,哽咽问道。

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笑道,“不会了。”

双至这才满意地笑了。

须臾,他突然沉下脸,“你说予王爷的那是什么意思?”

双至怔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别过脸,“谁叫你不开门,我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