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该说他什么好呢?

赵湛意识不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不浪漫,要不是他长得帅有钱还是整个天下的总裁,这种情商大抵能单身至死,他径自扬声:“传太医进来,颜贵妃醒了!”

接着,他拍了拍她的背:“早上你昏过去了,太医替你把过脉象,没诊出问题来,待会跟太医好好说说,看你是哪里不舒服,”像哄小孩似的,接着,补上一句:“以后醒来叫醒朕,朕怕反应不及误伤了你。”

帝王,连接受爱人惊喜偷袭的资格都没有。

颜欢欢窝在他怀里,皇帝都在她身下,这体位无礼之极,她放肆地轻吻他眉心:“皇上,你一直等我醒来?”

“嗯。”

“用过膳了吗?”

“还没有。”

她昏迷了,他哪里有心情用膳,下朝赶来长乐宫,就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

只是在赵湛口中,她的问题,他只会简单回答结果,而不会主动说出动人的原因来邀宠。

而颜欢欢恰恰相反,她就算啥也没做,也会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劳苦功高一一要是在职场,肯定是最讨老板欢心的职员,一组人办的案子,能被她几句话分掉最大最美味的一块蛋糕。

“待会一起用膳吧,”她不以为然,快乐地点点他的唇:“让太医看完之后。”

“好。”

赵湛想让她下来,她不乐意,於是当撤去屏风后,抬起头来的秦太医就看见病人压在皇帝身上,居高临下俯视自己。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贵妃娘娘好像比以前更美了。

秦太医不敢多想,垂首老老实实诊脉,只是发现露出来的玉手也比以前细致漂亮,修长柔软,光看一眼,想象灼热被它握住的感受…就忍不住起了卑劣的反应。

幸好,宽松的太医袍让皇上并未发现他的失态,不然恐怕小命休矣。

如颜欢欢所料,她健康得不得了,太医诊不出毛病来,又不敢说完全没问题,便开了一付补身子的药,怎么喝都不会喝出事,药材单子看着样样昂贵,彷佛喝下去能延年益寿,把贵主子们唬住就行。

太医离开后,颜欢欢才从赵湛身上下来,滚到榻上的最里面,瞟他一眼。

“要传膳吗?”他温声问。

“等一会吧,想跟皇上说说话。”

皇上要是传膳,压根没留给二人多少说话时间,菜就能摆满一桌。

情侣之间讨论矛盾很有技巧,最下乘是一边吃饭一边说,不方便撒娇缓和气氛,想吻一下都一嘴油。中等是正襟危坐,好好谈一谈,坏处是很容易因为矛盾内容而导致气氛过分严肃,尴尬得拉不回来。

颜欢欢最喜欢在床上讨论矛盾,伴随着温柔的亲亲吻吻,情绪激动聊到投入还能直接解袍来一发。

肢体接触能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能确定‘你爱不爱我’这种多余的疑惑。

快饿瘪了的皇上:“好。”

“皇上喜欢温宝林吗?”她单刀直入。

“现在是温才人,”没有察觉到怀中人脸色微黑的赵湛:“还可以,不算讨厌。”

连升两级,皇上果然对她感觉不错。

颜欢欢眸光渐深,相当地不愉快,她冷不防地往他肩头上一咬,直接啃在龙袍上了,嚅声道:“皇上,我刚邀她来长乐宫作客,你就临幸了她,别人怎么想?”

莫不是嘲讽她引狼入室。

没想到赵湛却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你在翊坤宫立了下马威,别人怕你,现在见投靠你的温才人得了好处,以后曲意奉承你,想与你交好的人会变多,你在宫里也能过得更舒心。”

她微怔,想到也有这个可能性。

的确,刚进宫的新人对皇上还没产生爱情,大多是把其他人当作单纯的竞争对手,会因为皇上先宠幸了别人而挫败,但并非吃醋一一就像讨好老板的情人来上位顶多有点伤自尊,和讨好男友的白月光相比,算不上什么。

有了温才人的前车之鉴,恐怕以后会有不少对她赔笑脸讨好她想分好处的宫妃。

颜欢欢心情复杂,二人好歹也是数年的感情了,她了解他。

方才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他是在为她设想,只是以一种让她不怎么愉快的方法。

她深呼吸,斟酌用词。

“颜欢,你不高兴吗?”

他察觉到了她眉梢间的冷淡,突然贴近她,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彷佛只要靠得够近,就能更加明白对方的心意:“朕临幸温才人,你会不高兴?”

“啊?”

颜欢欢被他这确认式的问话问得有点不高兴,扬眉顶了一句:“皇上,你猜?”

“你不高兴了。”

这是陈述句。

确认到了‘她因为自己临幸温才人而不高兴了’的事实,赵湛冷不防的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唇畔勾起,满眼都是愉悦的欣喜,像偷吃了二人中间的蜜罐,和一切甜味一样,幸福感。

颜欢欢被抱得一头冒水,搞不懂他在抽什么风一一这种伤害了你,然后观察你反应来得到快感的行为,不是皇上的风格,倒更像赵渊的作风。

皇上,说人话好吗?

幸好,赵湛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没头没脑,他定定神,将思路叙述出来,只是语气仍带着轻易能发现的笑意:“朕昨晚想,临幸你的朋友,会不会让你不高兴,而你的反应让朕知道,朕想得没错。”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朕终於猜对了一回你的想法。”

赵湛吻她垂落在脸颊旁边的发丝。

爱一个人,就想对她好。他窘於不了解女人,虽然颜欢待他温柔,但他隐约能察觉到,自己偶尔说的话很令气氛尴尬,聊不下去,无论如何两情相悦,也总是不像话本中的爱情故事。

感情经历为零的赵湛,想过很多增进自己技巧的方法。

虽然容妙真每次都得瑟自己乃大晋第一调情圣手,想学勾搭妹子,问他就行。但他总觉得像友人那般孟浪的风格,不太可信,於是改为研读民间爱情话本。

没错,是研读。

其认真的态度,不亚於处理奏折。

尬聊高手赵湛,终於猜对了一回心上人的想法,只是表达的笨拙程度,与以往并没有太大进步。

“颜欢,朕没有临幸她。”

赵湛将事情原委陈述一遍,随着他沉静的调子逐一交代,颜欢欢心头紧绷的弦也渐渐松开,趋向平稳。他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轻声问:“颜欢,你不想朕临幸别的女人?”

这是一个扎心的问题。

沉默片刻,颜欢欢反问:“皇上,你想听实话吗?”

他叹气。

“颜欢,朕说过很多次,你有对朕任性的权利,不必…如此谨慎,即便你说是大逆不道的话,也有朕替你兜着。”

“皇上,这是你的责任,没有我想不想,更没有你想不想。”

颜欢欢飞快地截住了他的话,而这回,她将说的,的确全是实话。

这是对一个待她以诚的男人最起码的尊重。

“谁会想自己喜欢的人去临幸别人?皇上,你也不想吧。但将心比心,这是你作为皇上的责任,不是你说只爱我一个,后宫就只有我,要对前朝交代,甚至要对整个天下交代。”

颜欢欢吻了吻他的唇角,语气温和而有耐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然我嫁的是一位布衣,他只要跟娘亲坚持一下,就能够不纳任何小妾。但我今日享受万人之上的地位,百人伺候,锦衣玉食,就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代价,不是很公平吗?”

皇帝,是一定会有后宫的,就算是上辈子,华夏五千年历史,也只出了一位只有一个女人的皇帝,而且例子特殊。

现实,享受富贵荣华,就不要去抱怨背后的缺陷。

“我已经享受过了这种生活,让我回去过老百姓的日子,即使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过不惯,不快乐,”

全是实话。

“所以,我只是不高兴我前脚邀的客人,你后脚就去临幸她而已。”

颜欢欢将手贴在他的脸颊,温柔地描绘他的五官。

生活里有太多事情,爱情只占了其中一部份,而当一位宠妃带来的享受,远超於皇上宠幸他人的轻微不快,也不可能会痛哭流泪满床打滚,吃不好睡不香。

话说回来,会因为恋爱上的事而影响生活,追溯起来都是上学时期的事了。

成年后的生活多姿多彩,爱一个人,只能算是色彩斑斓的花园里鲜明的一抹。

赵湛定定地看住她,难分喜怒,心情复杂。

他所爱的女人太难懂,以为她天真甜美不谙世事,偶尔一晃而过的锋利却让他有种和朝臣私下谈论的错觉,她对他温顺温柔,对待后妃骄横跋扈得不讲道理。极少嫉妒拈酸吃醋,但愿意为了他付出性命,一个迷团似的女人,如此迷人,连摸索的过程都充满了乐趣。

等了许久,皇上都没说话。

换了别人,在皇帝面前长篇大论后得不到答复,早就忐忑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怕说错话激怒皇上,颜欢欢却毫不示弱的看住他,良久,他才蹦出一句话一一“颜欢,那你吃醋了吗?”

这话题过不去了是吧。

“皇上,你好烦。”

“告诉朕。”

颜欢欢大逆不道地在皇帝面前翻了个鄙视意思浓重的白眼:“求我啊。”

“朕求你。”

身为大晋天子的尊严呢?

她轻轻叹气,点了点皇上的额头:“一点点,满足了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127章 127

坦诚过后,二人的距离彷佛也跟着拉近了许多。

自然,坦诚相见并不意味着温馨美好,甚至更多是将自己不完美、丑陋或是痛苦的缺陷一面撕开来给对方看。即使真实的我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你也依然能够爱我么?

赵湛凝视着身下的女人一一颜欢像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对着朝夕相对的人说出这种话,实在有点像虚伪浮夸的讨好,但这是赵湛深藏心底的想法一一但人又怎么可能在区区一两天产生那么大的变化?在轻轻捏着她的右手思考的时候,碰触到的是比以前更纤巧柔软的肌肉,疑惑过后,他将之解释为,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地观赏她。

只要花费更多时间在她身上,就能发现更多的优点。

他所钟爱的人,像一本经典书籍,每次研读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发现,而不是一个宝箱,即使里头有多少金银珠宝,在打开的刹那就一目了然,尽於此。

床上,情到浓时,耳鬓厮磨。

“颜欢,你是一本朕最钟爱的书。”

哈?谁听了这样的形容会高兴啊?

达到顶峰后的颜欢欢眉梢眼角都是满足的欢愉,挑过去一抹娇懒的笑意:“皇上,这是情话吗?”

“这是实话,”他一顿,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了不漂亮的话,迟疑地承认:“…是情话。”

“皇上想听我的情话吗?”

“你且说来听听,朕学着。”

在这开完车理应情话绵绵,再不济也该是来一根潇洒事后烟的情景,亏得皇上能定定地看住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颜欢欢被他看得失笑,仰起脸,吻他唇角。

“我喜欢你这里,”

嘴唇移至他脸颊,像离不开他似的,一路缠绵,每句话都吐息都呼在皮肤上,撩动神经末梢:“这里,”落到脸颊和耳朵的交界,舌尖暧昧地包裹住他的耳垂,像一串电流流窜而过,电得他眼眸微眯,呼吸不稳:“还有这里,全部都喜欢,全部都想占有…”

没人规定调情非得往下三路去摸,坦胸露背溜鸟更不是性感的必需品。

温柔浅吻,与充满侵略性的轻咬,都让赵湛喉咙发紧。

另一只手从颈侧攀上后脑,柔美指尖按着皮层,引来生理意义上的酥麻感。

这个原理,说白了,和发廊按头一样。

而颜欢欢就像一个行走的撩机,举手投足连一个清浅温柔的吻都在撩拨他。

伴随着细细密密的亲吻和舐咬脸颊耳壳,没有触及脖子以下的任何位置,也能让他分分钟要上天,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一眨眼又将它眨了回去,他难耐的声音夹杂些许委屈:“颜欢,你好好说,别…”朕都不能专心在学习上了。

“光说怎么够?完全不能表达我对皇上的爱啊。”

她就像一个心怀不轨的老师,打着教学的旗号,却把一心学习的学生欺负得满脑子只剩下和她做快乐的事。让人想起支持泛性论的弗洛伊德,他认为性和攻击是人类的两大基本欲望,我们的所有行为的动力都源自它们一一毋须感到羞耻,也不应视为牺牲,无论是哪一方,都能从中获得快乐。

她漫漫地吻他,吻得旁人不耐烦,二人依然乐在其中,愿意耽溺至死。

赵湛从不沉迷女色,直至遇上了鸦片一样的爱妃。

对自己的改变也从一开始的忐忑变得从容,对皇帝来说,这肯定不是好现象,但沉迷到一个地步,就会开始想尽言辞为它开脱。

“学会了吗?皇上。”

学习能力超群,从小刻苦学习的皇上,沉默片刻,选择了一个卑鄙的答案。

“…没学会,可以再教教朕吗?”

一声如她所料的低笑。

如赵湛所料,温才人为是届秀女之中头一个承宠的事,为颜贵妃的权势色彩添色许多。

翌日颜欢欢到翊坤宫打着哈欠请安的时候,关怀她身体的语句此起彼落,个个争着想当下一个温才人,就连出身比她好许多的刘美人都笑脸相迎:“听说贵妃娘娘昨日突然晕倒,连请安都来不了,婢妾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今日见到娘娘,真是放下心头大石了。”

颜欢欢转头看向她,眉头轻蹙,露出了标准的‘你谁?’疑惑表情。

刘美人始终家世摆在那,她要示好,旁人都不敢打岔。

须臾,等到刘美人笑得唇角微抖的时候,她才恍然:“哦,没事。”

“带病在身依然坚强请安,颜贵妃孝心可嘉。”

徐皇后微微点头,以为她稍微重视了一下规矩,语气跟着温和许多:“还是要以身体为重,本宫免你三日请安,好好休息吧。”

“谢皇后恩典。”

所能听到的,全是温婉动听的关心说话,每一个人彷佛都在诚心希望她能健康,缺席一日就想她想得肝肠寸断。

虽然,今日在踏进翊坤宫正厅的一刻,众人投向她的目光,都彷佛在说一一‘怎么还没死?不是昏倒了吗?好像更漂亮了?索性死掉更好吧!’收敛得极快,但也是人之常情。在这个只要过得好一点,就会被人盼着去死,而且计划让对方死得早一点的地方生活,心理很难不变态,而总不能太计较变态们的想法。

越是想她死,就越要活得风风光光的。

许是觉得宫妃们像狗一样跪舔老冤家的情景十分好笑,徐皇后竟然没有打断她们,颜欢欢享受了一会众人的奉承,也着实觉得腻歪了,便笑吟吟地不再应答她们。冷场片刻,话锋一转,盛良人娇滴滴的笑起来:“贵妃姐姐昏迷一天,应该不知道咱们温宝林已经是温才人了吧?能得皇上青眼,连升两级,真教婢妾羡慕呢。”

“婢妾惶恐。”虽然比她高一级,面对针对自己的挖苦,却只是闷头认怂。

颜欢欢想起赵湛跟她说的,二人的‘床上事迹’,不由失笑。

笑归笑,这自顾自就叫姐姐的,哪来的亲戚,她瞟她一眼:“谁跟你咱们,谁是你姐姐,没大没小,叫娘娘。”

翊坤宫,气氛凝固。

盛良人赔笑:“婢妾只是以为叫娘娘生份了,叫姐姐也是尊敬娘娘…”

“怕生份,你可以选择叫爹。”

盛良人:贵妃娘娘,这话我没法接

徐皇后轻咳一声,打圆场:“颜贵妃,不要过分了,盛良人也注意一下言行。”

“婢妾受教。”盛良人接着梯子麻利儿的下台阶。

迎着温才人崇拜得要冒心心的注视,颜欢欢撇过去一个懒洋洋的假笑,假得别人看了还以为二人有什么深厚的过节。温才人不以为忤,沉迷在贵妃姐姐美貌里。

她只想起皇上说的一一竖她做靶子也没用,颜贵妃一句话,就能站回风口浪尖。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