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姑姑虽是宫里老人家了,但毕竟只是个奴才,却也不敢造次。心想:要是岳昭仪在还好,这叶宛晴又是个懦弱的主儿,为她出了头,日后指不定能护得还是护不得她呢。想到这儿,也不开口了,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一旁的缱绻却也再看不下去了,缓步走到叶宛晴面前,柔声赔笑道:“婕妤姐姐,俗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淳美人虽是多有不敬,但着实罪不至此啊。何况淳美人性子烈,大家都是见识了的,若是来硬的,拖去内务府被打得剩下半条命,想来也不是叶姐姐愿意见到的。”

顿了顿,见叶宛晴没出口斥责,便知道自己给她这台阶她也是领情了,又道:“叶姐姐也是名门闺秀,何需计较这些口舌之争,不如放过淳美人这次,也显了姐姐的肚量大不是?要是传到皇上耳里,肯定会欣赏姐姐气度不凡的!”

听得缱绻劝说,虽是心里极度不愿意就此放过黄芝林,却也深知皇上对黄芝林的厚待,遂转身问道:“迟姑姑,你看呢。毕竟宫里规矩我们不熟悉。”

迟姑姑一听,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巴不得这硝烟早早散去,忙道:“只要小主一句话,自可免了淳美人的罚。”

叶宛晴一听,也知道这戏确实演不下去了,只得装做慷慨地说道:“罢了,念你初犯,你我又是一同进宫的缘分,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以后要是再没了大小,就不再是掌嘴能了事的了。”说罢,一拂袖,转身气便呼呼地走了。

眼见没了戏看,陈舒莲也随着叶宛晴走了。李氏姐妹更是懒地留在这是非之地,草草和缱绻打过招呼,相携而去。

眨眼见,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漱薰斋,顷刻间也只剩下了缱绻和黄芝林。

缱绻走到黄芝林面前,抬手,拿了方嫩色的丝帕,轻轻帮黄芝林掩去了一滴不易被人发觉的泪珠,缓缓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已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是原来的我。有时,懂得放下,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在这后宫,最不能有的就是自尊,你却太过自尊。”

黄芝林听得缱绻一说,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拥住缱绻在她肩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珠子不断线似往下掉,一边抽声道:“我骄傲了十八年,自尊了十八年。这宫里,却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任是个婕妤、昭仪都可以欺负我,羞辱我。叫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傻姐姐,不要把自己当作原来的自己就好了。要是有一天当上一品的娘娘,不就谁也不敢欺负你了?”缱绻轻拍着黄芝林的后背,劝道。

听了缱绻的话,黄芝林抬起身子,收起眼泪,定定地看着缱绻的柔目,道:“妹妹,你说的对。凭我黄芝林的美貌,就不信越不过她们去——”。

这话,黄芝林似是对缱绻说,又像是在告诉她自己。

“这就对了,凭姐姐的美貌,这是早晚的事儿。”话虽如此,缱绻却在心头叹气,她这个烈性子,容貌再出众,恐怕也难免得罪人。

“你我投缘,不如结为异性姐妹如何?”黄灵芝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缱绻,兴奋地提议道。

“容姐姐不嫌弃,缱绻自是愿意的。”打心眼儿里,缱绻也欣赏黄芝林不拘泥于俗礼的洒脱性子,随答应了。

“那以后你我姐妹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扶相携,齐头并进。可好?”黄芝林难掩心中的高兴劲儿,豪言壮语道。

忍不住“扑哧”一笑,缱绻道:“姐姐玩笑了,姐姐能封妃封嫔自是姐姐的福气。只是缱绻姿容平常,哪能和姐姐齐头并进呢。”

黄芝林听缱绻如此妄自菲薄,也放开了心思,调笑道:“妹妹难道看不出来皇上的痴心一片?选秀当日妹妹如一株傲视独立的玉兰,散发出悠然恬静的动人气质,可是狠狠地把百来号秀女都比下了去的。”

“姐姐要笑妹妹么?”缱绻也不争辩,只是心想,这个淳美人美貌过人,就是性子太烈,怕以后还是要吃亏。

第九章 迁宫

卷一 第九章 迁宫 转眼,五位后宫新主已接受了三日的调教。这龙纪朝廷虽不必中国古代各朝代规矩严谨,却也够繁杂众多的了。比如,皇帝的后宫,除了皇后与四妃乃是正主子,九嫔均为妾,乃副主子。而九嫔以下的婕妤、美人、宝林等份位地下的宫妃,一律称为小主,没有在皇帝的妻妾之内,只是似玩物般地有了名分而已。

经过三日相处,缱绻也逐渐看清楚了周围几个共同进宫秀女的大致脾性。叶宛晴份位最高,乃是婕妤,生的温婉大方,不过心机似有写深沉。陈舒莲性格外向俐落,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心眼儿。双生姐妹花一个乖巧可人,一个冷若冰霜,到也没有需要特别留意的地方。倒是,新近结拜的“姐妹”黄芝林,是个太过危险的人物。

黄芝林有着冠于后宫的美艳容貌,可性格却高傲嚣张。三日大家的相处,黄芝林就相继得罪了叶宛晴和陈舒莲,甚至岳翩跹都不大待见她。害得缱绻心头老是七上八下,总想着又该为这个结拜“姐姐”扫尾巴了。

四日。按例,太医将再次巡诊今年留宫侍君的诸位宫妃,确定身无不洁后,才得禀皇后,安排敬事房准备侍寝。

缱绻这天起的早。辰时,太医院太医王恭冉就奉旨前来为凝宝林请脉。待得细细问过幼时有无痼疾,葵水大概日子等问题后,便认真的把起脉来。

太医,我家小主的身子可有不妥之处?”缱绻在帐内,右手上搭了锦帕给太医问脉,故看不清帐外的情况。但紫儿立在帐外,见王太医频频压着脉皱眉,便性急得问了出来。

“待小的再问小主一些问题便知”,王恭冉回话。

“问吧”,缱绻点头,心想自己身子素来就好的很,要是真有什么,也不会有大碍。

“请问宝林小主可否常常犯困,觉得身子乏?”王太医问道。

“在家时,倒也是常有的事儿。半晌一晌的总爱躺一会儿子”,缱绻答道。

“醒来时是否经常头晕”,王太医又问。

“确实偶尔会觉着头晕,总怀疑是不是睡的多了”,缱绻答道。

“这就对了,看来小主身体有些小疾,不过也无大碍。多吩咐御膳房熬制食赤剑炖的鲫鱼汤给小主进补,然后休息妥当即可。”王太医叮嘱道。

“多谢太医,那对我侍寝可有何不便之处?”缱绻不放心,又问。

“此疾乃小主用眼过度,睡眠不稳造成的头部不适,与侍寝并无干系。只是此疾可大可小,严重了会伤了小主身体,还是饮食清淡,且多注意休息为好。”太医回答。

紫儿在一旁听了,气得直跺脚,叫着嚷着道:“小姐你看看,平时紫儿怎么劝你也不听,就喜欢抱着书本没日没夜的翻啊看啊,这下可好,御医说您用眼过度才引起的头昏乏力,这耽误了您的前程可怎好呢!”

“紫儿——”,见紫儿慌乱的样子,缱绻不由心头一热,虽大声的呼喝,却满脸微笑道:“那好,多谢太医,紫儿拿些心意出来给王太医”。

送走了王太医,紫儿还嘟囔着嘴,憋了半天,问道:“小姐,您刚问侍寝是否方便,看来是在意的紧哦。”

“小蹄子,何时轮到你来调笑我了?”听得紫儿调笑,缱绻俏脸一阵臊红,没来由的心头浮现起初见天子时的那一刻。

在缱绻面前,龙天仰如深潭般漆黑的眼眸里闪耀着迷一样的光华,柔和的脸庞上因两片薄抿的嘴唇而添了几分冷漠的意味。修长的身量挺拔得像一颗茂密的青松,让缱绻几乎想要变成一颗卑微的牵牛花,只为能缠绕着他生生世世…

缱绻曾经有过的坚持,未入宫前就筑了仿佛十六年的心墙,在那一刻被彻底摧垮了。有夫君如此,夫复何求,缱绻何求。

知道自己身体并无大碍,缱绻也放松了心情,等待着准备迎来夫君临幸自己的日子。

谁知这一等,却等来了变故。

七月十一,皇后懿旨,凝宝林有隐疾上瞒不报,恐侍寝过病气给圣上,固未有太医确诊病愈,不得留牌于敬事房安排侍寝。

皇后懿旨过后,凝华宫被暂时封闭,苏缱绻奉旨迁往远离圣上的婀娜宫,说是待病愈侍寝后再迁回。

按皇后娘娘的吩咐,第二日,缱绻宫里的太监宫女就纷纷收拾细软,冷清清的迁入了婀娜宫。

第十章 冷宫

卷一 第十章 冷宫 婀娜宫,名字虽好听,却因离得圣上最远而是个名副其实的“冷宫”。初建时的“婀娜”早已不复存在,由于常年少人居住而透出颓态。

刚安顿好,婀娜宫就来了客人,正是和缱绻交好的美人黄芝林。

黄芝林神情慌乱地侧身进屋,缱绻看着好笑,打趣儿道:“姐姐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了,看你那样,鬼祟得很!来妹妹新居也不送个贺礼,连宫女儿也没带个。”

黄芝林娇颜仍旧掩饰不住焦急,赶忙拉过缱绻进了内堂,做在床榻前,道:“妹妹可是得罪了谁?”

缱绻知道她关心自己被迁来此处的事,怕她担心,遂道:“只是皇后娘娘怕我把病气过给皇上,所以迁来此处修养。”

“瞧你说的不咸不淡的。你可知,皇后娘娘说你身染重疾,已经下令内宫任何人不得接近婀娜宫。我来,都是悄悄儿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啊!”黄芝林急忙道。

缱绻一听,却是怅然一笑,道:“如此,我便在这九掖湖边好好修行吧。无人打搅,也是好的。”

话虽如此,缱绻心头却盼望着皇帝能来看望一眼,也可借机把病状澄清才是。

黄芝林见她满不在乎,急了,道:“妹妹可真是糊涂。青春年华难道就要耗在这清冷的宫殿里?先想法子让皇上知道你没病才是要紧的啊。”

“姐姐”,缱绻有些感动,对于这个新结交的结拜姐姐的关心,缱绻很是感慨。

“好姐姐”,缱绻拿出丝帕,递给黄芝林,劝道:“你我虽结为姐妹不久,但姐姐肯冒着违背娘娘懿旨前来看望缱绻,缱绻已是感激涕零。不如就让妹妹我先过过安静日子吧。来日,姐姐受了皇上隆宠,再来解救妹妹,也是一样道理。”

黄芝林听缱绻说的有理,遂点头道:“还是妹妹心思细过我百倍。只是以后恐怕不能常来看望妹妹了。望妹妹千万保重,有朝一日,妹妹定能有出头之日。”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子,怕被发现,黄芝林也只得早早离开。走时,留下一盒赤剑,说是为缱绻治头风用。

送走黄芝林,缱绻转身,回到宫内,便叫紫儿唤来翠娘。

待翠娘进了内堂,缱绻开口问道:“翠娘,这婀娜宫可是‘冷宫’”。

翠娘抬头,素净的脸上浮出一抹焦虑之色,冷不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主可要明了。婀娜宫虽不是冷宫却似冷宫更甚。说好听点是离皇上最远的一个寝宫,说难听点,就是没人能注意到的冷宫啊。”

“原来如此啊——”缱绻听了翠娘的解释,心里有些气紧,不能呼吸。

“小主”翠娘看着缱绻一脸茫然又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遂又道:“小主进宫后,还未侍寝就风头太甚,肯定是谁在皇后娘娘耳边吹了风,这才借着您的头风痼疾把您下方到这个地儿来的。”

“啊——”缱绻表情顿松,叹气道:“原来如此呢。翠娘,看来我的这个‘重疾’,一时半会儿,皇后娘娘是肯定不会让我好的了吧。”

翠娘看着缱绻一脸释然的表情,心里有些酸,道:“小主,如果信得过奴婢,就听奴婢一声劝。这宫里哪个娘娘不是有些手段背景的,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小主告诉奴婢一声,若小主有心一争,奴婢可以为小主出些个微小的主意。若小主无心一争,这婀娜宫何尝不是一方安静的所在啊。”

缱绻摇头:“让我想想罢,是福是祸,权当一场游戏罢了…”

缱绻心头苦笑,想起初见天子的失神,那如玉般高高在上的人儿,如今也是相隔遥远。既然入宫前就抱定了无宠既是安的心思,就不该在初时有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皇帝眷顾,不过也是眷顾这一身皮相而已,自己清洌一生,心安则心静吧。

注:天麻古时称赤剑,味干,性平,有医治惊风、平肝息风、神志昏迷、提气益神的功能。善治头晕目眩、眼花、肢体麻木、神经衰弱、风寒湿痹、小儿惊风、癫痛、高血压病、耳源性眩晕等症。

第十一章 冷暖

卷一 第十一章 冷暖 宫里冷暖个人自知。自从缱绻迁入这婀娜宫,已经快四个月。北方的深秋是有些冷的,虽然才十一月里,风却大的很,连带着宫里头也静了下来。

当初跟过来的几个宫女太监,开始时还盼着他们的小主能有搬回去的一日。等了这些日子,却也发现缱绻根本没病,知道了是上头有人在压着,怕是等同于被打如冷宫了。于是,有些个人就已经耐不住性子,想着要往外攀高枝儿了。

“呵——”,缱绻坐在贵妃椅之上,披着床薄被在身上,嫌天冷黑碳烟大,给用茶灭了,手凉,只得不停地用嘴给两手哈气。

婀娜宫里虽小,里里外外却被翠娘吩咐几个丫头收拾地干净得体。内堂乳蓝色的床褥以及垂帘洗地也像翻了新儿似的,虽不奢华却也温暖。

外堂,内务府新送的火炭虽是黑碳,却勉强地烧着,翠娘把殿门关的紧紧地,以维持简单的温度。

“紫儿”,缱绻放下手中的书卷,道:“黑炭烟大,叫小义子去内务府要点好炭来点。”

“是”紫儿得了话,就出去找小义子传话了。

不一会,有敲门声响起,缱绻叫了声“进来”。

却是小义子和紫儿一齐来了。

“小义子,烦你去内务府走一趟。这黑炭烟大,要点白炭来用。我记得上月份例里还有二两没给送来。”缱绻吩咐道。

小义子听了却满脸堆笑道:“小主,今时不同往日啦。上月内务府肯送来几两都是考我给师傅求情。他才赏了小的。如今就小主的身份,有黑炭用也是好的了,还想要好炭吗?”

听了小义子这大逆不道的两句话,紫儿当场就火了,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道:“好你个奴才。敢这样和小主说话!”

缱绻却也不动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小义子道:“那义公公是否已经不想在这婀娜宫里伺候了?”

“小主,小的可没说想走啊。”小义子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在乎刚才埃了紫儿一巴掌,道:“不过,如果小主看奴才不顺眼,大可这就赶了奴才回内务府,也免得污了小主的眼。”

“好!”缱绻听了,冷笑道:“既然你已有去心,我也不留你。你即使赵副总管给我的人,今日你就再滚回他那里去吧。不衷心的狗,我也是不会养的。”

听得缱绻口气强硬,小义子也只得讪讪地走了。

“小主”紫儿可气坏了,跺着脚急急说道:“怎就让那奴才这样轻松的走了?怎么个,也得先治他个不敬之罪啊。”

缱绻却也不恼,反而劝慰紫儿道:“都说不衷心的狗,养着也是白养。再说,他们不比你我感情深厚,也不必强留。”

其实缱绻心里头明白的很,自己虽是个宝林,如果无宠在身,只怕连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都不如的。如今这些宫人们起了异心,留也是徒劳无义的。

略微一想,缱绻吩咐紫儿道:“你去把他们全部召集到前厅,我有话要说明白了。”

紫儿知道缱绻的心思,也不再争辩,静静地退了出去。

片刻间,宫女翠娘、碧荷、晓月、晓莲、兰蓉,太监小义子、小纯子、小升子和小岑子,小桓子一起站在了前厅大堂。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这小主到底有什么吩咐。

不一会儿,在紫儿的搀扶下,缱绻缓缓走进了前厅。众人纷纷弯腰请安。

缱绻给身边的紫儿使了个眼色,紫儿便道:“小主今日特地找来大家,为的是大家以后的前程问题。”

听得紫儿这么说,平时有所怠慢的宫人心里竟有些慌了,生怕缱绻会责骂。

“我知道自己的病可能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了。大家都还年轻,也想奔这荣华富贵去。我心里也体谅。”缱绻开口,温和得说道。

“还认我做主子的可以继续留下,站到左边儿去。想走的我也不拦着,站到右边儿去,我可以着回内务府重新安排去处。”

听得缱绻这样说,底下个人心思不一。开始大家还不敢动弹,只有小义子个人径直走到右边低头站着。一会儿,想走的,想留的,也自然分成了两堆儿人。

碧荷、兰蓉以及小升子、小岑子哭喊着一日为主终身为主,硬留了下来。其余不愿留下的,缱绻吩咐紫儿一人给了十两银子,断了主仆情分。

倒是这翠娘,缱绻却拿不准了,表明去留的时候,就她一人呆着也不说话,待众人散去,才开了口。

“小主”,翠娘移步殿中,突地朝缱绻跪下,便开口道:“奴婢虽与小主主仆情分不过数月,说不上多厚重,但还是知道做人的道理的。忠仆不事二主,如今跟了小主,也就是小主的人了,怎么做这抛弃主子大不义的事儿。”

说完,翠娘又朝缱绻磕了三个头,便伏地不起。

这一番平淡且真诚的话,缱绻听了倒是颇为意外,忙地走下主位,亲自扶起了翠娘道:“翠娘的心我明白了,也请翠娘放心,如愿跟随缱绻,缱绻不才,也会把翠娘当作自己人好生看待。”

缱绻话里虽然不咸不淡,却用了真心说。翠娘也领会了个中情谊,遂点了点头告辞下去了。

诺大的内堂,此时却只有了缱绻、紫儿二人。紫儿看着缱绻淡漠的模样,眼泪花忍不住的就冒出来了,哽咽道:“小姐,您何尝受过如此的委屈啊。自小在府里头,哪日不是被老爷太太们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可来了这宫里头,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被如此糟践在这里——”

说道这里,紫儿再也忍不住,竟哇哇大哭起来。

看着紫儿如此激动,缱绻也只得拉过紫儿,同坐在榻上,玉手贴着紫儿的背,缓缓道:“你和我一起长大,十多年的了解,难道还不清楚我的心吗?”

“小姐”听了缱绻开口,紫儿抬起红肿的双眼,巴巴的看着缱绻。

“自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是和普通人家女儿不一样的。无论在哪里,都不会”

第十二章 清闲

卷一 第十二章 清闲 不知不觉已到正月,九掖城举城上下迎来了春节。

内务府忙着分发各位主子娘娘的过节份例。四妃九嫔以下的,按例有新弹的棉被,锦缎棉里儿的被套,小巧精细的手炉,白绒兔毛做成坎肩等等。

而贤妃欧阳霓裳,昭仪兰悦梓与岳翩跹,昭容何凤瑶,充媛柳娇倩以及有出公主的两位美人,还有羊羔绒毛做成的塌席软垫,小羊皮包着羊羔毛做的雪靴子以及白狐围脖等等。

皇后除了以上用度,内务府还单独有各色进贡的保暖小物件,以及毛色珍贵的皮草供着,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缱绻虽在“病”中,内务府却也没有特别亏待。该有的份例也依样给送了过来。再加上黄芝林每每托人给缱绻送来的各色过冬的用度。这个春节却也还是准备的丰富。

只是内务府送分例来时托了皇后懿旨:因病中,不宜面圣,特免除出席守岁大典。

“这算什么,别说咱小主没病,就是有病,也和该同诸位主子娘娘吃顿团圆酒的。”缱绻没说什么,在园子里,碧荷这厢却没脑子地磨起嘴皮子来。

“死丫头,你疯了不成,这话你是对着皇后娘娘说啊,还是皇上说呢。哪天怎么被人埋了的都不知道”,紫儿啐了碧荷两句,身为缱绻的贴身丫头,自是比这些宫女地位高些。

“我这不是私下说说么,好姐姐,咱娘娘温柔漂亮,水灵似的一个人儿,怎么就这么不被宫里待见呢?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是见过诸位主子娘娘的,那有咱小主长的好。”碧荷噘噘嘴,满口的牢骚。

“把你们这些心眼给存起来,别让小主听了,白白勾起伤心的事儿了”。说话间,翠娘竟也来了园子。

“翠姑姑,您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给咱小主想想法子啊,再这样折腾下去,皇上就再也想不起有这么个宝林小主了”。碧荷嘴快,一股脑儿给把自个儿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碧菏说的也对”,紫儿见翠娘来了,也说道:“咱们是都知道自家小主是没病的。可皇上不知道啊。就这样放在婀娜宫,太医一月就来例请一回脉,然后给方子喝药。”

“别说小主头晕的毛病一点也没见有多严重,就是好端端儿的人儿,放这样环境里头也得给闷出病来的。翠姑姑,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敢情,也给小主想个妙招,给出了这牢去!”紫儿终也隐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翠娘。

“你们看看,咱们小主可嫌过闷?天天地摆弄花儿呀草儿的,闲时还诗词歌赋一首首地,你们看不懂,我却是能懂得一二的,全是淡薄名利,傲然绝世的文章。偶有吐露心声的,也是叹世间薄情的诗词,小主心就没在争宠这条儿线上,我们这些旁人瞎操心,你说有用么?”翠娘道。

“不过,个人自由命数,我说过,小主的面相是不止如此孤老宫中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见两人一一脸的愁色,翠娘复又说到。

“得了,您老一说就说到天啊命啊什么的上面去了,还不就是顺其自然,什么都不做。也害我们瞎为小主操心了。”碧荷不依,咬着嘴皮子,竟转身走了。

紫儿苦笑,对着翠娘福了福,也转身进屋去剪过年守岁用的窗花儿去了。众人随即四散开来。

婀娜宫内堂暖阁,火盆里上烧的开水正滋滋地冒着白烟。缱绻自己磨了墨,正伏案写了一阕《如梦令》: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

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

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

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因墨里加了茉莉花干磨成的粉儿,一阵淡淡清香随着墨在纸间蔓延开来。

一口气写完,缱绻欠起身子,张口吹了吹满纸新墨,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阕词。

来到婀娜宫转眼已接近年关,从开始的不解到迷惑,期待到心死,不过一步步地心思变化着而已。心也曾狠过,狠如此软禁她的皇后,狠如此淡忘她的皇帝。但慢慢地,缱绻想通了,与君王不过一面之缘,也并无深刻的感情,虽然在名号、赐宫、份例上曾特别优待,却也不过是看上了自己的皮相而已,如今落得请清静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闲了写一阕清词,乏了侍弄下花草,到也乐得心里干净。

而这婀娜宫虽地处后宫最偏僻的一角,却也正因如此而清闲干净。

宫阁旁边就是个诺大的九掖池,满池碧水流淌,也给缱绻带来不少的消遣。

因为远离正宫,平时也无人过往,闲得缱绻每每出来就在池边侍弄些山茶。合着湖水的淡淡腥香,山茶花软软的清甜滋味简直要把人融化在里面。有风过,整个婀娜宫里都散发着阵阵清香。也算是个这宫里的世外桃园罢。

而立春,又是这山茶花开放的最好的季节。山茶花姿丰盈,端庄高雅,沿湖在婀娜宫这一带,缱绻摆弄了好几十株,远远地看去,粉粉白白地一大片儿。

缱绻最爱的品种是晨曦与赛洛阳以及香粉。晨曦是花皱边儿,纯白色;赛洛阳乃花红色,具白斑;而香粉则是牡丹型的小花儿,深粉红色,花非常香。

这宫里头,腊月初春的,因气候寒冷,偏爱种些个腊梅海棠。而九掖湖周围因湖水滋润,山茶花开的异常好,有时落下些薄雪,竟也不见这些娇嫩的花瓣儿有和损伤。地上掉些,缱绻会合着薄雪,细细挑拣花蕊收到瓮里,说是来年泡茶喝。

注:该《如梦令》借自清代文豪纳兰性得之词。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