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画暗自蹙眉,虞晋声的心思她不是不知,他只是想常驻安陵,制守兵权。真在半年内,击退元熙朝,那么皇上定会夺帅位,让他班师回朝。如果他击不退元熙朝攻势,那么皇上照旧会夺其帅位,只不过下场更惨烈一些,囚入天牢,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不保。

无论他选择哪一样,也不能称心如意了。

虞晋声,半年后,你到底会作出怎样的抉择?

傅锦画冥思苦想过,她竟是猜不出,她心里甚至觉得即便虞晋声要作出如何的选择,也都是有可能的,这就是虞晋声,她永远琢磨不透的虞晋声。

芳姑姑见傅锦画默不吭声,只以为她不爱听这些,于是转念又提起别的事,“自从皇上那一日从墨画堂去了荣弦宫,那贞妃就被捧上了天,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到荣弦宫,又亲自拨了几个宫女过去服侍,并且让御医一日晨昏都去请平安脉。各宫娘娘去荣弦宫道喜,都被皇上的人拦在了外边,可见皇上到底多重视此事。”

傅锦画暗惊,如此大张旗鼓地彰显钟银煌的恩宠,岂不是与贞妃的初衷大相径庭?

傅锦画禁不住出声问道:“贞妃这几日可曾见过什么人?”

倒是一旁的红玉,微微有些诧异傅锦画竟会这样问,说道:“红玉与荣弦宫的烟罗熟悉,今儿个在御膳房碰见烟罗,她连话都不敢说几句便急着走了,可见荣弦宫如今宫规甚严,几乎没有人敢来往。”

傅锦画一时还是想不明白,虞红萼曾经提醒过自己,贞妃所托之事必定是陷阱无疑,可是钟银煌让御医为贞妃请平安脉,如若贞妃果真没有身孕,钟银煌岂能饶得了她?

如此便又过了几日,问雁的伤势在芸娘等人的精心护理下,终于有了起色,能下床走动后便守在傅锦画身边,寸步不离,任凭傅锦画怎么劝也不听。

“无论如何,问雁就算是死也要陪在小姐身边,再也不敢离开小姐半步了。”

傅锦画心里大为震动,伸手握过问雁的手,十指指端刚露出月牙般的新甲和殷红的肉,手腕处的血痕仍旧有淡淡的痕迹,令人不忍再看。

傅锦画却有些心伤,说道:“二姐竟是这般心狠,虽然她与你并无情谊,可是看在我的面上,断不该将你卖进青楼才是。”

问雁万分诧异,突然说道:“小姐,你为什么说是二小姐将问雁卖进了青楼?是谁告诉你的?”

“是芸娘说的,”说到这里,傅锦画也有些惊怕起来,喃喃说道,“难道你是被大姐…”

问雁点了点头,默然神伤地在一旁不吭声。

傅锦画这才揣摩起芸娘的意图来,当日是傅素琴主动提起要将芸娘送到墨画堂来,难道说她们两个之间早已达成了什么默契?

接下来的几日,傅锦画对芸娘冷眼旁观,看她谨言慎行,又挑不出一丝不是来,想起在安陵城虞府,青碧从隔壁房间拿过来的披风,上面的绣工赫然便是芸娘的手笔,更加惊忧。

虞晋声曾说过,那是一位故人,除此之外,只字不提。

傅锦画自然不会将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凭她的直觉,他们之间应该还有着更深的隐秘,而自己却不得而知。

第十七章 断魂

钟银煌将傅锦画抱起,

放在榻上,

轻轻用手扯去她身上的衣衫,

傅锦画闭目战栗着,

任凭钟银煌在自己身上烙下印记…

因今日天气晴好,红玉极力提议要去御花园走走,绿珠倒是意兴阑珊的样子,芸娘欲言又止,见傅锦画兴致正高,于是也不好相劝,便与问雁一同跟着去了,绿珠留在了墨画堂。

快到御花园之时,红玉突然说身上的香囊掉了,要回原路去找,要问雁和芸娘陪着傅锦画在御花园转转。

傅锦画只是叫她安心去找,心里却生了疑,步速极慢,到御花园入口处时,突然转身朝另一个岔口走去。

问雁在后面追问道:“小姐,咱们不去御花园了吗?”

傅锦画回身,看向一脸疑惑的问雁和淡定自若的芸娘,只听后者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鸿薰宫,主子不妨去韵妃那里坐一坐,一会儿还能看场好戏。”

傅锦画点了点头,不知芸娘又是如何看出其中端倪的,对于芸娘的戒备又加了几分。

鸿薰宫临近御花园,是除了凤鸾宫之外,位置最好的宫殿,钟银煌单单将这座宫殿赐给了石韵秀,可见对她钟爱,虽然每个月也不过只来三五天,可是钟银煌喜她安静,倒也经常将一些稀罕物什赏给她。

鸿薰宫。

傅锦画细细打量着这座瑰丽而精致的宫殿,见里面陈设竟是出乎意料的简单,石韵秀身边的宫女羽烟或许是看出傅锦画的讶异,含笑说道:“我们主子不喜奢靡,一切从简,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皇上冷落了我们家主子,其实皇上赏赐的好玩意旁边两间屋子都盛不下了呢。”

傅锦画只是轻笑,没有做声,那羽烟也是个精明人,见傅锦画神色自若,也暗中诧异,旁人只要听了自己这番话,谁不是或不屑或惊恐的,唯独这个画妃倒是不动声色。

羽烟又说道:“画妃娘娘,我家主子在沐浴,还请画妃娘娘稍候。”一面又张罗小宫女递来茶水和点心,陪傅锦画在一旁等候。

傅锦画果真沉得住气,喝了几口茶,又吃过几片点心,便坐在那里静候着,也不催促,也不懊恼。倒是一旁的羽烟有些不好意思,不时便说:“我家主子想必很快就沐浴完毕,请画妃娘娘见谅。”

傅锦画轻笑,叫她不必这么客气,有事尽管进去伺候便可,羽烟道过谢,这才进了内室,去服侍韵妃。

问雁在一旁小声埋怨道:“这个韵妃也实在气傲,小姐肯来她这鸿薰宫,也不过是看在当日同场竞技花魁的情分上,她倒端了架子。”

傅锦画看了芸娘一眼,见她始终静静地站在一旁,于是问道:“芸娘,你怎么说?”

“韵妃是个聪明人,主子以后不妨与她多结交,走动走动。”

傅锦画暗暗心惊,这芸娘实在聪慧,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么还是趁早除去才是,否则…

这般想着,便见石韵秀身着浅色宫纱裙,腰间围着一条紫罗纱带走了出来,发丝间还有些湿气,似是对于傅锦画的到来并无诧异,说道:“如此,我们便去吧?”

傅锦画笑着说道:“你发丝未干,出去着了风,回头便会头疼,还是再过一会儿吧。”

石韵秀脸色难得地浮起一丝笑,回头朝羽烟说道:“也罢,你去御花园瞧一瞧,仔细别让人看见。”

过了不一会儿,羽烟回来说道:“主子,御花园出事了,宫中各妃嫔去了十之八九…”

石韵秀起身,朝傅锦画说道:“咱们还是过去吧,我这鸿薰宫离御花园最近,我若去得最晚,倒着了人耳目。”

傅锦画也不再推辞,便与石韵秀出了鸿薰宫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果然人头攒动,熙攘声不断,问雁随手拉住一个奔跑的小太监,问道:“这御花园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小太监一脸惊骇,说道:“祥曲宫的丽婕妤,被人杀了,尸体还被抛在花丛中,面目全非,丽婕妤的宫女芝兰找来的时候,发现沈婕妤在御花园,除此之外,并没有见到别的人。现在皇后娘娘正拿了沈昭仪,在审着呢。”

问雁更为惊骇,背上已是冷汗淋漓,忍不住说道:“小姐,如果刚才是我们踏进了御花园,岂不是…”

傅锦画喝住她,说道:“问雁,不得乱说。”

问雁不甘地闭了嘴,手里紧紧地握着帕子,傅锦画扯了扯她的衣袖,安抚她,侧目看向石韵秀,只见对方波澜不惊,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急忙镇定下来,勉强笑道:“丽婕妤真是可怜,可那沈昭仪倒不似会杀人的…”

石韵秀深深地看她几眼,上前挽过她的手,朝人群涌动处走去,小声说道:“记住我的话,如果皇上喝问了你什么,千万应着就是,别辩解,别反驳。”

傅锦画怔住,正待想要问她为什么,便见石韵秀突然撇开自己,朝远处疾步而来的钟银煌跪了下去,低头拭泪。

钟银煌急忙扶起她来,将她搂在怀里,似是在询问什么,只见石韵秀纤手一指,遥遥指向了傅锦画,又低声附在钟银煌说了些什么,钟银煌紧锁眉头,有些不满地看向傅锦画。

身旁,问雁焦急万分,说道:“这韵妃到底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为什么皇上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你?她如果想要使坏,咱们还是要小心提防才是。”

不多时,慕容珊带着众妃嫔向钟银煌请过安,特别是慕容珊长跪不起,哀声说道:“皇上,是臣妾无能,治理不严,让后宫出了这样的祸事,恳请皇上降罪,否则臣妾心里难安。”

钟银煌上前扶起慕容珊,说道:“你身子才见好些,怎能出来见风?还是先回凤鸾宫吧,这里有朕在…”

钟银煌虽然语气柔软,可是面色到底不豫,慕容珊一时竟未敢多话,带着则喜匆匆从御花园离开,路过傅锦画身边时,略微迟疑了下,轻叹一声,惋惜不已,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傅锦画心中惊疑更甚,手心里不由得捏出一把冷汗来,见钟银煌正在听御医说起丽婕妤的真正死因。

“回禀皇上,丽婕妤乃是顶心受针扎而死…”

众妃嫔大骇,顿时低声议论起来,纷纷捂了捂顶心,不寒而栗。

当下已经有太监搬来椅榻和桌几,奉来茶水,钟银煌挽着石韵秀的手,坐在椅榻上,众妃嫔又羡又嫉,拿眼瞪着石韵秀,倒是石韵秀这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不声不响地看着傅锦画。

一直跪在地上的沈昭仪,这时膝行至钟银煌跟前,用手扯着他的衣襟,痛哭道:“皇上,皇上,嫔妾是冤枉的,嫔妾进御花园之时,就看到丽婕妤已经遇害了。”

“来人,将沈昭仪关进留痕室,择日再审。”钟银煌有些嫌恶地撇开她,又吩咐道,“厚葬丽婕妤。”

沈昭仪顿时晕死过去,被宫人架着离开。

这时,红玉却不知从哪里冒冒失失地冲撞过来,急匆匆地喊道:“主子,您去了哪里?奴婢找遍了御花园,也没见到您。”

傅锦画蹙眉,见红玉刻意张扬的声音响起,令众人纷纷侧目。

芸娘正要去拉红玉,却被傅锦画用眼神制止,既然已经被人听到,还是坦荡磊落些为好,那红玉见傅锦画不做声,于是便讪讪地站到了她身后。

钟银煌起身,众人只当要散了,纷纷跪安。谁知,钟银煌却信步走到了傅锦画面前,冷冷瞧着她。

问雁急忙拉着傅锦画跪下,听见钟银煌低喝道:“你刚才来过御花园?”

傅锦画答道:“臣妾想去鸿薰宫瞧瞧韵妃,于是便从这条路绕过去了,并未曾进过御花园。”

“哦?这么说,你去鸿薰宫倒是一片好心了?”钟银煌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来,傅锦画只觉得生痛,却又不敢叫出声来,只得暗暗蹙眉隐忍着,听见钟银煌又说道,“可是为什么韵妃说,你去鸿薰宫后,一面痛陈鸿薰宫简陋,一面轻蔑她不得宠?可有此事?”

傅锦画心下一凛,拿眼看向石韵秀,只见她眼中暗示的神色一瞬即逝,心里没来由地信她几分,于是淡淡回道:“是。”

芸娘倒也镇定,问雁却急了,正要抬头说什么,便见傅锦画用手紧紧地扯住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做声,心下懊恼不已。

钟银煌面色阴沉,漆眸如寒月深潭般冷冽,眉间闪过一丝杀虐之色,喝道:“看来,朕赐给你的墨画堂,你住得太过舒坦了。来人,将画妃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手令,谁也不准靠近半步。”

问雁看着傅锦画沉静默然的态度,大为不甘,只恨不得上前为她辩驳几句,傅锦画却用警告的眼神看向她,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众妃嫔虽然觉得钟银煌这样处治傅锦画,有小题大做之嫌,可是后宫便是这样,任谁都愿意看到别人凄凉收场,而不是横空添一位劲敌,所以都是冷眼旁观。

这时,石韵秀也走到傅锦画跟前,钟银煌揽过她的腰身,柔声道:“秀儿,朕这样处治,你可满意?”

石韵秀微微笑了笑,说道:“谢皇上恩宠。只不过秀儿觉得画妃并无大过,错只错在她身边的宫女不懂提点,有失职误导之罪。”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钟银煌点了点头,在红玉、芸娘、问雁身上扫视了一番。

傅锦画大惊,红玉倒也罢了,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可是她却生怕钟银煌怪责问雁和芸娘,忙叩首哀声说道:“皇上,是罪妾之过,恳请皇上饶过罪妾婢女。”

钟银煌并不理会她这些话,反而问石韵秀:“秀儿,你觉得朕要惩治她身边的哪个宫女,才能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石韵秀俏目顾盼,用手一一指过问雁、芸娘,最终落在了红玉身上,说道:“问雁是画妃的家生丫鬟,新近才进宫,不懂宫规,情有可原,不需受罚。芸娘原是琴妃的人,琴妃是画妃的嫡亲姐姐,怎有相害之理,只能是挑着可心的人送过去的,这个人也不必受罚。唯有红玉,她在宫里也有几年之久了,又是画妃进宫前便安顿好的丫鬟,画妃有了过错,她难以脱教导不力之嫌。罚就单罚她一人就是。”

一席话说得钟银煌连连点头,只听他又问道:“秀儿觉得怎么惩罚她才好?行杖二十棍可好?”

“二十棍,只是伤了皮肉不伤筋骨,只怕她伤好便忘了此间这一事,不如就八十棍吧,想必她今生也难忘了,而别的宫女太监也能以此警示自己,要好生服侍自己的主子,不要撺掇她们生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八十大棍打下去,岂有活命之理?但见那石韵秀轻笑,语音清脆,说起杀人的话如同闲话一般轻松自若,不禁暗暗心惊,回想起她刚才将傅锦画身边的三个宫女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更加惊骇,都以为这韵妃冷清气傲,从不掺和宫中争宠之事,谁知她竟是在这里候着画妃的短处呢。

“朕准了,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打八十宫棍。”

红玉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淋漓,闻言便晕死过去,任凭宫女将她拖下去,略过不提。

傅锦画没有为她求情,只觉得开口艰难,毕竟刚才差点因她生出天大的祸事来,这时心中难免不忿。别的不知情的宫女,却觉得红玉罪不至死,不免有同病相连之苦,纷纷议论傅锦画不近人情。

钟银煌吩咐众妃嫔退下,又朝石韵秀柔声说道:“秀儿,你先回去,一会儿朕要去凤鸾宫,等朕改日再去看你。”

石韵秀福身行礼离开,经过傅锦画身边之时,将手中的字条匆忙塞进了问雁的手中,问雁微怔,紧紧地握住那字条不敢吭声。

钟银煌见傅锦画仍旧跪在原地,于是低喝道:“来人,将画妃送进冷宫。”说罢,也不再看她一眼,背影如虹,旋即离去。

那宫人让芸娘赶紧回墨画堂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面又催促傅锦画和问雁跟着去冷宫。

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处小小的居所,那人只用钥匙打开门,让傅锦画和问雁进去,便又锁上门,守在了门口。

出乎傅锦画意料,这小小的居所并无她所料想的那般破旧不堪,陈设虽然古朴,却一应俱全,整洁清雅。居所前后都种满了梨树,正值盛放时节,清幽静香。

傅锦画此刻无暇欣赏,问道:“问雁,刚才韵妃塞给你的字条上写了什么?”

问雁这才想起此事,将手里紧握的字条递给傅锦画,只见上面写了几个隽秀挺秀的小字,“梅酒已尝,朕改日再来尝你的梨花素香。”

傅锦画心下犹疑不定,她知道这是钟银煌的字迹无疑,只不过他言语中的这种暧昧到底为何?

如果钟银煌对傅锦画有几分喜爱,又何至于听信石韵秀的只字片语,便将傅锦画打入冷宫?傅锦画想起石韵秀的言语,料不定她到底在这一场闹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毕竟这字条还是她塞给问雁的。

傅锦画还在思虑,却见芸娘抱着包裹进来了,问雁过去翻看了下,急道:“怎么就只带了这几件衣物过来?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拿些,往后万一缺东缺西不趁手,那可怎么办?”

芸娘将包裹里的衣物归整后,淡淡说道:“你还以为能在这里住得了几日?”

问雁怔了怔,去瞧傅锦画,只见傅锦画面色凝重,思绪像是飞在九重天外,当下也不敢询问,却暗暗为芸娘这句话所喜,如果真的在这冷宫住不了几日,那该有多好。

问雁推开几个房间都瞧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这里倒是干净,像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芸娘去端来水盆,绞了帕子,服侍傅锦画梳洗,傅锦画突然问道:“芸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之变?”

芸娘倒似镇定,也不回避,说道:“原先并没猜到,现在倒是了然一些了。”

“怎么说?”

“皇上不过是借韵妃之手,来救主子一命。”

果然,与傅锦画所料无几。

晨时,红玉极力提议去御花园之时,她已觉察出不对劲,但是如果不去,她们那些人迟早会生别的事来逼着自己入局,只能铤而走险走一趟。

本来还在犹疑,红玉却突然说是香囊丢失要回原路去找,傅锦画因了红玉的刻意回避心中确定无疑,知道其中一定有猫腻。再见到去御花园路上,一无宫奴,二无妃嫔,更觉有些诧异,于是她当机立断,又择路去了鸿薰宫,才避过那一劫,否则丽婕妤之死,自己怎能脱得了干系?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沈昭仪不过是误打误撞的替罪羊。

而自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看场好戏,那些人又岂能罢休?

所以石韵秀便在钟银煌的授意下,说她恃宠生娇,恣意妄为,钟银煌这才借势将自己打入冷宫,以避祸端。惩戒红玉八十宫棍,也不过就是要除掉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如此而已。

傅锦画想明白了这件事,心里稍觉安宁,让问雁下去歇着,留芸娘在身旁,也不发问,只是默默抿着茶没吭声。

芸娘却突然说道:“主子肯定很好奇,芸娘为什么对你说了假话,对吗?”

傅锦画倒料不到她如此坦诚,于是放下茶盏,正色道:“是,我确实想要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谎,明明是大姐将问雁卖进了青楼,你为什么说是二姐?”

芸娘神情自若,说道:“二小姐在济阳王府,左右相看不到,琴妃却是与您在宫中一处,你如果存了恨,往后还要怎么相处?芸娘觉得姐妹还是同心协力才好,问雁的事过去便过去了,眼前还是在后宫站稳脚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才是。”

“芸娘,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心?”傅锦画心里实在不赞同她的意见,不满道,“她今日能卖掉我的婢女,将来势必也能将我卖掉。我有这样的姐姐只能令我心寒。”

“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傅家四女,两个进了宫,一个嫁与济阳王,一个许配给了庆宣王…这是怎样的荣耀?傅家怎能不被人嫉恨?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忌惮万分的。芸娘进宫比主子稍长几个月,可是即便这几个月,见琴妃娘娘辛苦周旋于那些妃嫔中,也实在辛苦。她自是对问雁心狠了些,可是她与主子也到底是姐妹,怎么可能做出人伦不和之事?”

傅锦画冷冷地看着芸娘,说道:“这么说,你是来替大姐做说客的了?一定要我忘记前尘往事,好与她做一对和睦共处的姐妹花,在宫中齐心协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芸娘轻叹一声,说道:“主子要是这样说,芸娘也不能分辩。”

傅锦画眼神却突然冷冽之极,低喝道:“这个我且不与你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若不据实回答,即便我身在冷宫,照样有手段将你发落至死。”

“主子有话尽管问便是,芸娘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不过主仆有别,芸娘据实回答是本分。”

“当日,我被耶律楚际掳走,后来皇上赐死,庆宣王和济阳王前去安陵将我的灵柩运回安葬,那时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我并未死?”傅锦画站起身来,她身量要比芸娘略高几分,微微低头盯着她,目光如同冰魄凉霜。

芸娘仿佛没有料到傅锦画会如此发问,神情一怔,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喃喃道:“主子为什么会这样问?”

“以你的资质,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跟着大姐进宫?那可不是给你许下荣华富贵便能应下的事,除非你早已知晓我未死,而且一定会进宫,是吗?”

芸娘苦笑,一向苍白的面上竟然因为激动而有了几分血色,说道:“是,芸娘确实知晓主子你并未死,只不过是青碧替你送了命。”

“你是如何知晓的?”

芸娘紧咬着下唇,没有做声,身子略略发颤,似是在生受着煎熬一般痛苦。

“你与安陵虞晋声到底有何干系?”

或许是傅锦画声色俱厉,或许是因为虞晋声这个名字让芸娘太过震撼,芸娘终于绷不住心中那根弦,眼中雾气渐现,却始终没有掉落一滴泪。

傅锦画仔细打量着她,但见芸娘面目清秀,身段婀娜,沉静淡然,倒也似一个绝色佳人,只不过当初她是怎么从安陵流落至泉城的,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甘心沦落为人婢?

“芸娘,我既开了口问,便是一定要知晓个究竟的,否则我心里不痛快,你又何尝会舒坦?”

芸娘似是在极力挣扎着,黛眉紧蹙,紧咬银牙,良久才说道:“芸娘原本是公子的侍婢…”

原来芸娘竟是虞晋声的侍婢,可是她为什么会从安陵到了泉城,还躲在绣庄做了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