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殊绞了一方帕子,钟银煌却接了过去,细细为傅锦画擦拭过,将傅锦画娇躯搂在怀里,单手抵在她的背心,暗输一股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待看到傅锦画脸上恢复一点儿红润,才松开手,留下青殊好生照看她。

当下,钟银煌又将绿珠从曼音殿抓过来亲自提审,那绿珠手腕虽折,神情却似冷硬,紧紧咬住牙关不发一言。

慕容珊知道傅锦画中毒之后,也从凤鸾宫拖着残躯赶了过来,见到蜷缩在地上的绿珠,有些发怔,随后喝道:“贱婢,如果是皇上中了毒,就算是诛你九族也解不了哀家心头之恨。”

绿珠见到慕容珊,眼神痛楚,这才开口说了句话:“绿珠冤枉…”

未等慕容珊开口发作,则喜便一掌甩了过去,喝道:“帝后均在,由不得你再抵赖,如果识相便赶快认罪,否则你以为还有一条活路在?”

绿珠被则喜打得头一歪,侧过头来,嘴角溢着血,仍旧倔犟地只说出那一句话:“绿珠冤枉。”

钟银煌似是动了怒,喝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入留痕室,一定让她招出幕后指使的人来。”

留痕室是后宫酷刑所在,普通杖棍只是伤及皮肉重则伤筋断骨,虽送命却不至于生不如死,可是一旦进了留痕室,而且是皇帝亲自下的令,那么绿珠在里面所受酷刑就不是常人能生受得住的。

慕容珊似是有些隐虑,迟疑地朝钟银煌说道:“皇上,不如将绿珠交给臣妾,臣妾定会问出实情,给画妃一个交代。”

钟银煌挥了挥手,扶过慕容珊,见她手心汗湿,微微一怔,说道:“珊儿身子未曾大好,朕怎么忍心让你再受累?朕清楚留痕室的手段,这个贱婢撑不了几个时辰便会招的。”

慕容珊目光略显呆滞,随即打了个哈欠,则喜急忙上前,低声说道:“主子,昨夜里又犯了头痛,如今走了困,还是回去歇一歇吧,这里毕竟有皇上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体恤您,您也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正是这个道理,就算是为了庭朔,你也该好生自重。”钟银煌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慕容珊心下一凛,腿下一软,幸好则喜托在一旁的手在她臂上加了一把力才没有滑落在地,行礼告退,离开墨画堂。

彼时,绿珠已经被宫人拖进了留痕室。

钟银煌回到寝室内,见傅锦画依旧昏迷着,蹙眉怒恨,问雁哭得肝肠欲断,守在傅锦画的床侧,低声唤着她。

芸娘手里捧着一碗茶,让青殊净过手用洁净的帕子沾湿了给傅锦画润唇,傅锦画气若游丝,钟银煌一夜之间为其输送了三次真气才护住她的性命。

傅素琴从曼音殿赶过来,钟银煌不耐之下竟没让她进墨画堂一步,只是让青殊出去说,墨画堂内,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

傅素琴面色死灰,紧咬着牙关,吞吐出那几个“闲杂人等”的字眼来,不忿而去。

谁知,到了次日下午,留痕室依旧没有消息送过来,钟银煌命身旁的太监去催促,只听那太监匆匆赶回来,说道:“那绿珠甚是冷硬,十根手指已去了六根,遍体鳞伤,昏死过去好几次都不肯吐出只字片语来,奴才担心,即便那绿珠被折磨死,也不会说出实情来。”

钟银煌大为震怒,喝道:“这帮奴才是做什么吃的?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拷问不出来?”

众人震惊,均惶恐不敢言。

不多时,墨画堂外便有宫人传报,济阳王妃傅则棋在得知画妃中毒之后,十分挂念姐妹,所以和济阳王一起进宫探望。

钟银煌眼神闪烁了下,声音威严,说道:“传。”

墨画堂外,济阳王扶着傅则棋走了进来,傅则棋用眼神中的余光略略打量着墨画堂,果然是有股不同凡响的劲头,傅则棋冷笑,不妨身旁那人却突然将寒如冰霜的目光扫了过来,不禁浑身一颤,手脚冰凉到极致。

因为傅则棋体弱,甚少出席皇宴,所以这还是钟银煌在她与济阳王大婚后,第一次见到她。

只见她与傅锦画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却更有一股病弱的风流娇弱的体态,斜斜地靠在济阳王身侧,我见犹怜。

寝室内,青殊护在傅锦画身侧,从怀里的玉瓶内倒出一颗丸药,用锦帕裹着放在碗中,又在碗里倒入了烈酒,待到丸药化了,才喂傅锦画喝下。

良久,傅锦画轻咳了几声,才醒过来,面色如纸,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青殊,见青殊默默点头,才长舒一口气。

“除掉绿珠有很多方法,又何苦一定要用这种最凶险的法子?如若点心中下毒的剂量没有掌控好,便是拿命去换绿珠的命了,值得吗?”青殊埋怨道。

傅锦画抚着胸口,艰难说道:“剑走偏锋,算是一步险棋,不过我信你的本事,怎么可能掌握不好剂量就要了我的命?快扶我起来,这样躺着胸口越发不适。”

“这药的毒性猛烈,即便刚才给你用了解药,一时半会也不见得就除根,还需好生服上一两日的丸药再说。”

傅锦画点了点头,接过青殊递过来的茶盏,未等送入唇边,便听见青殊低声说道:“王爷来了…”

握住茶盏的手一颤,茶水也溢了出来,顺着手指滴滴答答落在锦被上,青殊见状轻叹道:“昨儿个的事,青殊早就传出消息去。王爷却还是不放心,执意进宫要看你,这份心意,唉。”

前厅内,宫人突然匆匆而来,跪倒在钟银煌身前,低呼道:“皇上,绿珠自尽了。”

钟银煌看似震怒,正要出言发落留痕室一众人,便听见济阳王说道:“皇上倒不急着去处治那些奴才,左右不过是有人使了手段,买通留痕室的人将绿珠弄死后再说她自尽,这样的把戏,宫里宫外岂不是常见?”

傅则棋起身,说道:“皇上,臣妾可否进内室…”

“去吧。”钟银煌挥了挥手,未曾起意。

不妨,济阳王却跟着突然起身,眼神里似是窜出两簇火苗,紧紧地盯着正从内室走出来的傅锦画…

钟银煌顾不上济阳王的异动,只是去扶傅锦画,并让青殊再去拿一件薄披风来,用手握过她的手,暗暗输了几分真气,心下却是有几分惊疑,却更加欣喜。

傅则棋看到济阳王略有些失神的模样,又暗自冷笑,终是这样的,让他日夜魂牵梦绕、失魂落魄的人,原来便是她,自己的四妹傅锦画,不会错的,自己何曾见过他这样炙热而滚烫的目光?

傅锦画不敢抬头去看济阳王,只是朝傅则棋低低唤了声:“二姐,你身子才好些,何苦为了我进宫辛劳?”

“我本也不愿进宫的…”傅则棋话音一落,众人震惊,济阳王的眼神猛然间冷冽而嗜杀,盯着傅则棋,只见她微微笑着,似是刻意挑衅济阳王的底线,继续说道,“一来四妹中毒二姐帮不上忙进宫反而添乱,二来王爷担心我身子也出言拦阻过,可是娘亲却惦记得厉害,一定要我进宫瞧瞧,让人带句话给她才放心。”

“王爷对二姐真是体贴。是画儿不好,累得娘亲也担心了。”

傅则棋侧脸看了看济阳王,一脸娇羞,低声说道:“我才怀了身孕,王爷自然是挂念些。”

济阳王闻言微怔,傅则棋嘴角轻扬,一脸的得意与欣喜,说道:“王爷,你就要做父亲了。”

傅锦画心里犹如刀绞般痛,最后一份希冀也消失殆尽,勉强笑了笑,说道:“恭喜王爷。”

济阳王欲言又止,眉目间却是毫无喜色,傅锦画说罢,也不再看向济阳王,只是朝钟银煌说道:“皇上,臣妾乏了,先回寝室歇下了。”

钟银煌扫了济阳王和傅则棋一眼,两人起身跪安。

出了墨画堂,傅则棋还未等坐上软轿,便被济阳王扣住手腕,低喝道:“你说你怀了身孕?本王怎么从未知晓?多久的事?”

傅则棋用力挣脱开他的钳制,冷声道:“两个月,王爷只怕也有一个多月没来过我的房中了,自然不知晓。”

济阳王神色阴鸷,紧握拳心,侧脸望向墨画堂的方向,如万箭穿心…

墨画堂寝室内,见傅锦画醒来,钟银煌安抚了她一阵,便去前殿处理政务,又让御医过来请了脉回禀他。

傅锦画枯坐在床榻上,久久不曾言语,青殊一直陪在身旁,见状,劝她,“你刚醒转,还是顾好身子要紧。旁的…就不要再想了。”

傅锦画差点落泪,微微眯着眼,抱膝而坐,将下巴抵在膝上,低低说道:“那毕竟是我二姐,我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尖扎了一样痛?”

是,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痛。

有了身孕,却不是她与他之间的欣喜,这份感觉想必青殊是难以体会的,济阳王,从此后,你我还有什么可以维系?

这般过了几日,因了青殊的精心照顾,傅锦画身子已无大碍。钟银煌都是下了朝便守在傅锦画身边,傅锦画只是轻笑,安静地靠在钟银煌怀里,心却似碎石研磨。

慕容珊遣则喜送来好些物什,傅锦画带着问雁、青殊去凤鸾宫谢恩。

谁知,才进了殿,便见慕容珊在吞云吐雾,过后叫则喜收了才坐直身子与傅锦画说话。傅锦画心中悲怆,见慕容珊神采奕奕的模样,轻叹。

则喜让人端过几盘茶点来,笑道:“请主子和画妃娘娘慢用,奴婢那里还有几件绣活,烦请问雁和青殊姐姐过去帮衬看一看,可好?”

问雁倒是不甚明白,青殊与傅锦画相视一眼,随即跟着则喜离开。

宫殿上,唯剩下慕容珊与傅锦画两人。

慕容珊神色凝重,说道:“想必你也清楚,前些日子哀家为什么会责罚则喜,不是因为她擅作主张,而是为了让她永远记住一件事,此后她每为庭朔做一件事,必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傅锦画沉默,没有做声,在这件事上她没有立场表述自己的观点,她宁愿此事与己无关。

“但是则喜所说一事,句句属实,哀家确实要将庭朔托付给一个稳妥的人,哀家选中的人,便是你。”

傅锦画不动声色,正要开口推辞,便听见慕容珊厉声说道:“哀家但凡说出来,便有让你不能推拒的手段。”

傅锦画疑惑,心思一转,突然念及一人来,便听见慕容珊说道:“你道丽婕妤死时,是谁将沈昭仪骗进了御花园的?”

傅锦画心下一凛,喃喃说道:“你是说琴妃?”

“便是你的好姐姐琴妃。”慕容珊见傅锦画面色苍白,紧跟着又低喝道,“哀家这后位多少人眼红着,多少人费尽心机想要把哀家从这后位上拉下来,结果又是如何?她们都是惨烈收场,留痕室里拖出来的死尸有多少就是那些包藏祸心的妃嫔?她有这样的把柄落在哀家手里,你说哀家怎么会轻易饶过她?”

“如若皇后娘娘要饶了她,必是要臣妾答应这个条件,对吗?”

慕容珊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傅锦画,目光犀利而阴冷,傅锦画除了答应并无退路,否则她与傅素琴在宫内绝无宁日。

因为慕容珊是必死之人,做事岂有为自己留后路之理?定会竭尽全力将傅锦画和傅素琴扑杀。

傅锦画暗自思虑,知道应下不妥,不应下更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低声道:“我应下便是。只是你须答应,永不犯琴妃。”

“琴妃在哀家心中无足轻重,哀家也应下你便是。”慕容珊面色终是缓和下来,拉过傅锦画的手,说道,“从今以后,哀家必是诚心助你攀上这后宫主位,但是你也要做一件事向哀家表明衷心…”

“虞妃即将临盆,哀家要让皇上见不到那孩子的面。”

傅锦画只觉得慕容珊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枯瘦冰凉,心里略微颤了颤,不知如何作答,慕容珊竟是要自己杀了那孩子。

回到墨画堂,青殊见傅锦画怔忪之间有些失神,说道:“是不是皇后逼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傅锦画点头,说道:“她要我杀死虞妃之子。”

青殊轻叹,终是硬起心肠来劝她,“你别忘了,你进宫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王爷。他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吗?”

傅锦画苦笑,自己怎会不知?青殊的意思便是劝自己,既然有机会颠覆这后宫,便不要放过。

“问雁的忠心自是不必说的,只不过她心思单纯,不懂得这深宫计谋毒辣。芸娘倒是灵透的,只不过她身份不明,放在身边到底是福是祸还未知。我能说说知心话的人,也唯独你了,青殊。”

青殊闻言一怔,良久,才叹道:“血浴元熙大营之时,我不曾想到今日会与你同在宫中,一起来挡这明枪暗箭。”

到了下午,御医来为傅锦画请平安脉之时,傅锦画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御医,虞妃的喜日怕是近了吧?”

苏御医不疑有他,恭敬回道:“回禀娘娘,微臣刚在惊鸿殿给虞妃请过平安脉,从脉象上来看,怕是就这两三日就要喜诞龙子了。”

“后宫子嗣不多,你们需要谨慎行事,确保虞妃万无一失。”

待苏御医告退,傅锦画半卧在床榻上,目光落在窗外,迷离而恍惚。

“去吧,青殊,盯着惊鸿殿。”

青殊依言而去,临走时说道:“你说的对,芸娘是有些怪异,需要小心应对才是。”

傅锦画去了芸娘的房间,芸娘正在绣团扇,扇面上绣着清荷,针脚细密工整,确实是一手好女工。

傅锦画拿过她手里的团扇,接着针脚往下绣,手脚麻利,芸娘细细看去,暗自惊骇,傅锦画所绣的针脚竟与自己所绣相差无几。

“芸娘,你进宫已有一段时日了。你虽然先前是虞晋声的侍婢,可是你清透灵慧,断然知晓我进宫的前因后果。说说看,在你眼里,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傅锦画声音清脆,眼神清澈,淡淡地望着芸娘,芸娘顿了顿,良久才说道:“芸娘不知。”

傅锦画站起身,将团扇扔在绣活篓子里,冷笑道:“你终是对我说了谎。罢了,你也该清楚红玉、绿珠之死,到底是因了什么,看在虞晋声的面上,我虽不会要了你的命,可是这墨画堂再也留不得你。”

芸娘震住,说道:“主子是要将芸娘逐出墨画堂?当初主子将芸娘从绣庄带出来安置在外宅,旁人只以为主子是利用芸娘的一技之长,芸娘却清楚,以主子的绣工,天下无人出其左右,即便是师傅当年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手法。可即便如此,芸娘此技虽不能为主子所用,也不是毫无长处,为什么非要将芸娘逐出墨画堂?”

傅锦画却厉声说道:“芸娘,你敢说,你不是虞晋声故意支派到绣庄的?当初,虞晋声只是支派你守在绣庄,借机接近入宫参选的妃嫔,好为虞红萼制造得胜的机会。”

芸娘微怔,眼神闪烁了下,紧紧捏住帕子,听傅锦画继续说道:“只不过虞红萼恰巧得知我与济阳王过从甚密,便又让你留意我。我在绣庄见到你这等绣工之时,便在奇怪,天衣绣娘的传人怎么可能会在绣庄做活?出声讨你,你便应下跟我走,后来我被掳,你原该再谋出路,你却从虞红萼那里得知我流落大漠并未死,于是在我大姐不轨之心的诱导之下又跟着进了宫。你早已料定,我必然会进宫…”

芸娘面如死灰,浑身发颤,往后退了半步倚在窗口,说道:“这都是主子的臆测。”

傅锦画拿出一个绣囊,正是芸娘亲自缝制,用以藏傅锦画给济阳王书信的那个绣囊,傅锦画冷冷地扔在地上,说道:“你以为我当真会相信红玉便是泄密的那个人吗?是你,是你透漏出去的消息,并且在绣囊上故意走破几个针脚,否则以你的绣工,那些人除非剪破绣囊,怎么可能会看出其中藏着信物?”

芸娘紧咬下唇,不再出声,双手无力地搭在一旁,连辩驳都没有一句。

“芸娘,你可服气?虞晋声的书信想来即日便到,我承他的情,如果你果真是他的侍婢,我便将你送进惊鸿殿,服侍虞红萼,也算是个好去处。你如若不是虞晋声的侍婢,那么你该清楚我的手段,宁愿自损也要除掉你。”

芸娘急忙跪倒在傅锦画身旁,迟疑道:“芸娘确实不是公子的侍婢。”

傅锦画心下一沉,追问道:“那你是谁?”

“芸娘是元熙朝的平芸郡主耶律平芸,我父兄皆被耶律楚际所困,所以不得不听他之令远走殇离朝,卧底深宫。”

她已经猜到芸娘断不是寻常女子那么简单,只不过却未曾想到会是元熙朝的平芸郡主这样显贵。

这个消息固然令傅锦画震惊,可是更令她惊异的是,虞红萼与耶律楚际相谋已久。

那么,虞晋声呢?

“耶律平芸,我既然知晓你的身份,断不会再留你在身边。你如果想离宫,或者去惊鸿殿,我都会尽心为你安排。”

芸娘思虑良久,说道:“我父兄均在耶律太子手中,我不能退却,是死是活,我都认了。”

“你还是决意去惊鸿殿,也罢,我会安排将你送过去。”

傅锦画声音淡淡,不惊不疑,转身离开。

到了晚间,钟银煌来墨画堂,傅锦画手里把玩着几样绣活,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皇上,虞妃便要临盆,也不知道着人给小皇子备下衣物没有?锦画身边有位宫女,绣工出神入化,如若来得及,让她为小皇子缝制几件衣物,也算是锦画的一片心意。”

钟银煌听了后,只是轻笑,不以为意,傅锦画将那些绣活随意放下,也不再多言。

钟银煌端起傅锦画的梨花素酒,抿了几口,只觉得唇齿留香,别有一番滋味,说道:“记得在济阳王府选花魁之时,华离曾说过你的画有帝师伍徽泉之风,你与伍徽泉有何渊源?”

“傅家四姐妹都曾得益于帝师之教导,锦画性子顽劣些,多缠着帝师教了些,但也领会不了只字片语。”傅锦画说得很含蓄,却深得钟银煌之心,他不喜傅素琴之处便是傅素琴每每自诩琴艺天下无双,始不知韵妃的琴艺也不差她分毫。

“可惜恩师已遁世避人,否则以他的雄才经略,何愁不平复天下?”钟银煌暗叹道。

“帝师即便在,他也不会助你平复天下,他讲求的是万物循序而生,循序而减,宁天下之大宁。”

钟银煌听闻傅锦画的话,拍手赞道:“果然有恩师遗风,想必恩师在此,回答朕的也只不过就这短短数字。”

“锦画愚钝。”

钟银煌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傅锦画坐在跟前,轻叹道:“元熙朝太子乃是嗜豹血长大之人,凶残毒辣,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可谓煞费心机,举兵三十万侵袭我边疆。”

傅锦画怔住,举兵三十万,耶律楚际乃是破釜沉舟之举?驻守在安陵的官兵不足三万,虞晋声究竟要以何手段应付耶律楚际的再次入侵?

傅锦画低声说道:“锦画愚钝,不知皇上所讲何意。”

钟银煌抚了抚傅锦画的肩头,说道:“后宫妃嫔不得干政,也就是因为你从边疆回来,朕才跟你唠叨下这个,怪朕,怪朕…”

两人说笑了几句,钟银煌正要宿下,便听见外面宫人来传,说贞妃娘娘心口痛,晚膳也没用,问钟银煌要不要过去瞧瞧。

傅锦画急忙起身,催促钟银煌快些过去。

待到次日,钟银煌下了朝从惊鸿殿出来后,便又来了墨[花,霏.雪/整@理]画堂,捏了捏傅锦画的脸颊,笑道:“朕向你讨一个人,你可不准不舍得。”

傅锦画心下了然,却故作惊异,问道:“原来皇上来这墨画堂来得勤,却是因为看上哪个宫女了?”

钟银煌失笑,指了指在庭院凉亭上与问雁一同绣团扇的芸娘一眼,说道:“你昨儿个说绣工绝佳的人,便是她吧?红萼想将她借过去用几天,怕你不乐意,撕不下脸面,却让朕来问。”

“这有何不可的?”傅锦画轻笑,朝芸娘招手,说道,“一会儿,你就去惊鸿殿。虞妃要产子,你帮衬着做几件衣服。”

芸娘抬眼飞快地看了钟银煌一眼,略显羞涩地候在一侧。

那日,墨画堂夏日暖融,假山水湖上溢着浮躁的热气,傅锦画半眯着眼,朝宫墙外望去,神色淡然,却有着不言而喻的自信,那是决胜千里之外的胜算,她,傅锦画输不起。

青殊站在她身后,问道:“就这么让她走吗?”

“否则又能如何,红玉、绿珠的死,皇上只以为我们要铲除别人的眼线,所以不会放在心上,再加一个芸娘,只怕…让她去惊鸿殿吧,既然虞红萼肯开口接纳她,说明定还有用得着芸娘的时候,她们两个相谋,露出马脚来失了算就怪不得我们了。”

“虞妃临盆在即,我们还要趁早准备才是。”

“虞红萼的惊鸿殿犹如铜墙铁壁,寻常宫女都不得进出,即便是苏御医也要请了圣旨才能进出。除非,在负责接生的姑姑身上下手。”

青殊身形一顿,仔细打量了傅锦画一眼,似是觉得有些不妥,欲言又止,终是离开去布置。

后宫负责接生的姑姑与乳娘都是常年备养在外宅,只有后宫有妃嫔临盆,才会在经过挑选后接进后宫。青殊这是要去知会济阳王,要他干涉挑选接生姑姑,力争将自己人送进皇宫。

接生姑姑都是从泉城周边身家清白的人家里遴选出来的,家业俱在,如若接生过程中出现过错,说不定还会赔上家人的性命,所以接生姑姑一般都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济阳王有济阳王的手段,她傅锦画不需要费心这种事。

过了午,原本艳阳天却突然变了脸,远处黑云翻滚而来,惊雷阵阵,天地变色,竟下起罕见大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