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说得夏玉一怔,他的脸色有些尴尬,竟是低下头去,低低言了句:“也不是…”

璇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来的路上,她原本是打算告诉他夏清宁出事的事情,只是她不曾想到,鄢姜王居然也来了。此刻,那件事倒是不能说了,因为牵涉到兴平公主。少煊既然是瞒着她这件事的,必然有所考虑,这口气她必须沉一沉。好在那最后的期限没有到,夏清宁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夏玉见她此刻不说话了,他忽而转了口问她:“这三年,你真的不在郢京么?”

璇玑却反问:“这是师父自己要问的,还是替你们王上问的?”

他一怔,才言:“自然是我问的。”

她点了头:“真的。”

“那是为何?”既然都走了三年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她又好端端地要回来。也许,她不会来,王上也不会念着她,也就不会来西凉了。他也不必冒险去将她带出来。

不知为何,方才王上让他退下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心下竟像是慌了。他竟在心里问自己,将璇玑留下究竟是不是对的?

这是第一次,他对王上的命令有了迟疑。

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三年没有她的日子里,他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时每刻都只有平淡。也许,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是他却想得起,那些他与她相处的时光,多少次,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叫他的内心漾开层层涟漪。

那时候他不曾去想过,可是璇玑消失的那三年,他的心就像是死寂了三年。

直到,那次王上召他入宫,说是璇玑回来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次,除了惊讶,他的心里居然有一丝的开心,随即,竟又是彷徨。

“我有我必须回来的理由。”

思绪,被她的话猛地带回,夏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的问题,只换来如此一个似答非答的答案,他却是并不想去深究了。

两个人面对面又坐了会儿,夏玉才缓缓转了身:“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不必想着逃,也逃不出去。”

“那师父会帮我逃出去么?”她跟着起了身,淡淡地问。

步子微微怔住,心仿佛在一刹那又乱起来,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身后的女子却是低声而笑,轻言着:“师父也早点去休息吧。”她想她其实不是真的要为难他。

其实她在皇陵的时候选择跟夏玉走,一来没有想到鄢姜王也会出现,二来也是想利用夏玉带走她的机会在郢京散步她被劫走的谣言。只因她心里无比清楚,这件事,少煊只会封锁,他一旦封锁,薄奚珩又怎么知道她被人劫了呢?又怎么的他安排在少煊边上的刺客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呢?是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但是现在所有的事都出乎了她的意料,鄢姜王也卷进来了,她的那件事必须缓一缓。万一薄奚珩真的派人来找她,让少煊和鄢姜王之间因为她生出了间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离过年还有时间,她只能另找机会。

再次坐下了,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茶水上,脑子里竟是怔怔地回想着今日鄢姜王对她说的那些话。

夏玉出了璇玑的房间,急急走了几步,心跳得仿佛越发厉害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竟难受起来。他不免探上了之间的脉,略一蹙眉,也不像是病了,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哪里不对劲,说又说不上来。

他猛地回眸,目光怔怔地看向身后的房间,难道是因为璇玑么?

“夏大人,您没事吧?”外头之人见他的脸色煞白,忙问了一句。

他慌乱回神,急急开口:“没…没事!”脚下的步履如风,那道身影匆忙消失在夜幕中。

……

思昀在钟元宫等着璇玑回去,却是一直没有等到,后来又听闻皇上已经回宫了,可是自家小姐却一直没有来,思昀到底是觉得奇怪了。不过她也不敢贸然去皇帝宫里要人,只能想着,也许小姐跟皇上在一起。

少煊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去,孟长夜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不肯回,是他与将士们逼着回的。心头叹息,他也知道这次办事不利,是准备受罚了。

是以,才入了乾承宫的大厅,他便利索地跪下了:“属下自己请罪!”璇玑的事情,前两次,他都没罚他,可是这一次,却是叫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耻了,像是不罚都不行。

少煊的脸色极为难看,从璇玑失踪到回宫,这一路上,他都是紧抿着唇一言未发。

孟长夜瞧瞧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又道:“属下已经派人出去找人了,城门已经关闭,如果他们进城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城外,也已经设置了关卡,周边的城池以及小镇,都会有人去找。孙将军也已经调集了人手,属下特意交代了,这件事先不张扬…”

他亟亟地说了一大堆,却见面前的男子仿若未闻,依旧只定定地盯着那红木窗台看着。

“皇上…”

他又叫了他一生,才见他的眸光缓缓转回,却是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茶水,低声道:“今日皇陵守卫森严,来人功夫虽好,可只要她叫喊一声,那人必然不能轻易带她离开…”

孟长夜倒是吃了一惊,撑圆了双目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件事,他是来请罪的,怎的皇上的话,倒像是在为自己脱罪解释一般?他茫然了,带着不解。

见少煊忽而起了身,撑在桌沿的手略微收紧,此刻瞧过去,竟仿佛可以瞧见那森森白骨。

眼底升起了一抹雾气,他漠然阖上了眼眸,启唇道:“除非是她自愿走的。”

所以有人进入皇陵,可以那般悄无声息,她亦可以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今日她一反常态说要跟他去皇陵的时候,他其实就该想到的。皇陵,有她需要祭拜的人么?

既是没有,她跟和他去作何?

他只是不愿往那方面去想,因为他相信她的那句“不走”,这段日子,竟要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生活就该如此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海枯石烂,直到天荒地老。

所以,她才说不带思昀,因为人多了,怕到时候走不了,是么?

他心里难受,她的身份,他从来不去计较的,那为何还要丢下他不管?

胸口烦闷得似乎让他透不过气,如今他坐拥西凉天下,可是唯一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他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孟长夜被他的一句话震惊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什么叫她自愿走的?

璇玑是自己走的?!

他半张着嘴,竟是一个字也再吐不出。难怪今日他要派人跟着,她却说不必了,都不要跟。

三年前,她就走过一次了,三年后,她还想走?

那究竟为什么呀?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随即又像是生气起来,皇上对她那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足的?六年前她与皇上初识,他是生气璇玑不走,现在,他却是气她要走!

他忙安慰道:“皇上大病初愈,可要注意龙体啊。”

少煊的唇角微动,呵,他好了,她就要走了,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抬手,抚上胸口,这里的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孟长夜见他不说话,迟疑了良久,才又问:“皇上,那…还找么?”

他终是睁开眼睛来,眸华一闪,轻言着:“找。”他要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亲口问问她。

孟长夜应了声,闻得苏公公从外头进来,小声禀报着:“皇上,该用晚膳了。”

他却挥挥手:“撤下去,朕吃不下。”

“皇上…”苏公公欲劝,见他回转了身子抬步出去。

孟长夜起了身跟出去,他却说不必跟了。独自走了一段路,路上偶尔有宫人们见了,个个都惊慌失措地下跪,还有一个小宫女,几乎与皇帝撞了个满怀,她跪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颤抖得连那句“参见皇上”都说不全。

谁会想到皇上身边前后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啊?让他们都没想到前面过去会碰到皇上。

走着走着,竟是去了皇子所。

少煊抬眸的时候,怔了怔,依旧还是抬步入内了。

里头侍卫见了,忙恭敬地行礼,他也不说话,径直入内了。宫女替他推开了房门,清寒的空气随着他一道涌进暖意十足的屋内,里头女子猛地回眸,瞧见是他,吓得忙站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示意宫女关上房门,举步上前。

兴平公主竟是本能地半退了一步,身子抵在后面的床柱上,紧张地看着他。

少煊却是有点想笑,怎的他看起来犹如豺狼虎豹么?竟让人这么害怕?那么璇玑呢?也是因为这个才要走的?不免哧地笑出声来,他又想起她来,无端端地就想起来。

兴平公主见他突然笑了,更是茫然。

他行至桌边坐下了,淡淡地看着她:“为何不坐?”

她吃了一惊,听他如此说了,才迟疑着坐下。

“朕不会伤害你。”他依旧低声说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因为这张脸,改变了璇玑的一生。可是,也因为这张与璇玑一模一样的脸,让他对这个女子心存不忍。他想,无论什么时候,他也不会对这个女子做出些什么。

兴平公主这才悠悠地问着:“皇上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他怔了下,才点头:“嗯,都好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越发地低了。

他依旧开口:“朕知道。”目光,落在她的眉宇间移不开,他又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夏清宁?”

她仿佛是有些讶异,随即转念一想,璇玑知道的事,西凉的皇帝必然也会知道。她也不必瞒着,应了声。

少煊又低声道:“你放弃本该拥有的荣华富贵,只为与他在一起?”

这次,她答得毫不迟疑:“这辈子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生死相随,那是他们许下的誓言。

他的眼底染起一抹悲恸,随即启唇道:“真叫朕羡慕。”

兴平公主却是吃惊地看着他,脱口道:“皇上有何可羡慕的,你身边,不也有这样一个人么?”她也是见过璇玑的,璇玑心里有他,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来问自己那么多的话,说是会帮她,会帮夏清宁,可是她清楚着,这一切都是为了面前的这个男子啊。

她自问比不上璇玑,因为她只能陪在夏清宁的身边,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帮不了他。可璇玑不一样,那个女子,身上有智慧,有担当。

少煊可悲一笑,却是不再说话。

他的身边有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女子,却不能活着陪在他的身边。

璇儿…

每每思及她的名字,他的心会一揪一揪地痛。

“皇上…”

少煊别过脸,略吸了口气,才开口:“朕没事,你早点休息吧。”语毕,起了身,才行至门口,便听身后的女子也跟着起身,开口问他:“清宁会没事么?”她问的时候,扶着床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期待地看着面前男子的背影。

少煊的脚步一滞,他是西凉的皇帝,他首先要确保的是西凉子民的安定,有些事,也确实不是他该去管的。不过此刻,他却并不想让背后的女子失望,迟疑了下,到底是开了口:“会的。”

他只是没告诉她,鄢姜王很快要来了,他来看他的王妹,到时候势必只能是她。

不过一夜,后宫便传遍了,说是贵妃娘娘跟着皇上出宫之后一直不曾回来,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皇上倒是什么都没有说,难免不叫后宫的人觉得奇怪。

穆妃得了消息急急地去了钟元宫,瞧见璇玑真的不在,她急得不行,思昀也是红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日才过巳时,孟长夜正守在御书房外,瞧见一个侍卫匆匆过来,附于他耳畔轻言一番,他的脸色微变:“确定么?”

“是,属下不敢胡说。”

孟长夜本能地朝身后的御书房看了一眼,侍卫来禀说在城内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可疑的大院子。他们上前搜查,却见那人出示了鄢姜王的令牌,之前皇上曾下令说鄢姜王会来,要他们都特别注意的,不能失了礼数,可如今怎的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郢京?

孟长夜抬步下去:“我去看看,叫人带路。”

快马加鞭出去,那座大院周围,早已让皇城的禁卫军团团地包围起来,孟长夜跳下马背,敲开了那门,见出来的人精是夏玉。他果真是吃惊了,夏玉见了他,略一笑:“倒是没来得及恭喜孟将军升官。”

孟长夜的目光本能地越过他的肩膀朝里头看了看,听夏玉毫不避讳地开口:“不必看了,我们王上在里头。”

孟长夜的脸色一变,鄢姜王既是来了郢京为何不说?不过此刻既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孟长夜也不敢怠慢,忙开口道:“既是贵国王上在此,还请先行移驾行馆居住安全一些,稍后我亲自护送。”

夏玉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王上是听闻郢京大雪,赶着来看雪景的,运气差了点,不曾看到,便只能先租了这座大院住下,等卫队到了,再想入宫的。倒是不想,孟将军来了个全城搜索。呵,这该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吧?”

孟长夜依旧的冷冰冰的脸色,此刻却道:“夏大人误会了,正是皇上听闻贵国王上要来郢京,是以才让我等彻查全城看看,免得日后贵国王上来了,惹出些什么岔子就不好了。底下的人要是有什么得罪的,我给他们赔个不是。”

夏玉忙拦着他:“孟将军这是作何?不知者不罪,我们也来了有两日了,这算算时间,明日我们的卫队也该到了,到时候便进宫去见见你们皇上。”他细细地看着面前的孟长夜,看来璇玑失踪的事,他们不打算张扬的,只会暗中搜索。而她现在就在这院子里,他也谅他们不敢入内搜查。

听他如此说了,孟长夜也无话可说,只得点头:“既是如此,那我先回宫去禀皇上。”说着,他转身欲走,却听夏玉道:“孟将军还是收起你的侍卫吧,这叫人围着院子像什么话。”

孟长夜回头,皱眉道:“那是为了贵国王上的安全。”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都知道这院子里的人是鄢姜王上,他自然要小心,鄢姜王要在西凉境内出一点点差池,那都有可能会引起两国的战乱。

夏玉只道:“孟将军叫人这样围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们王上在郢京两日了,也不曾出过什么事。再说孟将军如此,是不信郢京天子脚下的安宁,还是不信我们鄢姜的侍卫?”

夏玉在这种事上是极会说话的,孟长夜倒是词穷了,被他堵得一个字吐不出来。想想,他真是丢了皇上的脸了,要是今儿灵犀在,也一定不会如此丢脸。

他咬着牙,只能下令:“收兵!”他此刻必须马上将此事禀报皇上。

少煊回宫用午膳之时,外头不见了孟长夜,他皱眉问了句,苏公公只道:“像是有个侍卫来和孟大人说了几句,他就走了。”

少煊有些疑惑,却是猛地想起莫不是找到璇玑了?随即又一想,要真是那样,孟长夜定会先禀告他的。如此一想,心下不免又有些失望。他没有多问,孟长夜做事会有分寸的。

回乾承宫的时候,见穆妃站在外头等他。

过来行了礼,急急地问:“皇上,姐姐去了哪里?”忍了一夜了,她到底是忍不住了。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色,瞧见他在她提及“姐姐”的时候,眼底略起了波澜,她想,那一句话,她也许就是问错了。可是,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她还是来了,璇玑对她恩重如山,如今她突然不见了,她自然是要问问的。

少煊的脚步略微迟疑,却依旧还是太不入内。

“皇上!”穆妃跟着进去,外头的嫣儿倒是迟疑了,见苏公公没有动,她也不动了,毕竟主子们说话,他们下人也插不上嘴。

“皇上,姐姐是出了什么事么?”她拧着秀眉问。

少煊到底是淡声道:“没有。”

听他这样说,穆妃才放了心,姐姐没事就好,她还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呢。苏公公站在外头没敢入内,只扯着嗓子叫着传膳。穆妃才回过神来,忙开口:“臣妾不打扰皇上用膳。”既然姐姐没事,她也便放心了,至于她去了哪里,她想皇上是一定知道的,只是不愿告诉自己罢了。

苏贺见穆妃自己出来了,他才随着端了御膳的宫人一起入内。伺候着他用膳,见他吃少许地吃了一些便要起身,苏贺忙追上去:“皇上再多吃点吧。”

他回眸看了看他,却是道:“朕有些累,想要休息下。一会儿长夜回来,让他来见朕。”

苏贺应了声,忙上前替他拂开了珠帘,又唤了宫女入内伺候,他却说不必。

苏公公只能退出去,命人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才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便瞧见孟长夜急急地跑了来。他忙迎下台阶去,开口道:“孟大人可算回来了,皇上说等着您去见他呢!”

孟长夜是从御书房赶过来的,此刻气喘得厉害,顿了顿,才开口:“那还不去禀报?”

苏贺见他如此,想来是出了大事,忙回身冲进寝殿内。

少煊根本就未曾睡着,一闭眼睛全是璇玑的身影,睁开眼,又要想起她说不走的话。此刻听得苏贺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他忙霍地翻身起来。

孟长夜见他出来,忙上前道:“皇上,鄢姜王已来了郢京了!”

“什么?”少煊的眸子一紧,吃惊地看着他。既然是给了他信笺才要来西凉的,怎的会不摆驾前来?

孟长夜便将夏玉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给他听,少煊的眉头紧蹙,他怔怔地思忖了片刻,心头猛地一动!他先前还想不出来带走璇玑的人是谁,以至于她能那么听话,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就跟他走。

他只是没想到夏玉会在京中!

那人除了夏玉,还会有别人么?

大步出去,沉声道:“长夜,跟朕出宫去!”

他只说出宫去,孟长夜自然是知道他要去哪里。忙应着,抬步跟上他的步子。苏公公取了裘貉追出去。

脚下的步子飞快,少煊的心里突然像是又看到了希望。三年前,璇玑要离开他,却也不想回去鄢姜,否则也不会在路上用了那样的戏码逃跑。如今夏玉将她带走,说不定也不是她自愿的,她不过是面对他们王上,不得已而跟着夏玉走了。深吸了口气,他若早知道,一定早就去找她。鄢姜王虽然是他们王上,可当初是他要她代替公主来和亲的,现在却想将璇玑要回去,可没那个道理!

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也没让人备马车,只跃上马背便冲出宫门去。

……

夏玉入内时,鄢姜王正悠闲地喝着茶,他见夏玉入内,略一抬眸,问道:“都回去了?”

夏玉恭敬地答:“是,都回去了。王上以为西凉皇帝会等到明日么?”

他轻笑着:“不会。”

夏玉皱眉,他不免想起此刻在房里的璇玑,心里有些异样,面上却依旧是强作冷静。面前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道:“朕去看看她。”

夏玉随着他转身,却是没有跟着出去。此时,他竟有种强烈的想法,也许,当年找璇玑代替公主,原本就是个错误…

可惜,他觉悟得太晚。

璇玑倒是庆幸她房内的窗户没有被钉死,此刻她倚在窗口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景色。那些站在外头守着她的身影,她故意不去瞧见。

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璇玑探出头瞧了一眼,没有看见他的脸,倒是瞧见衣袍的一角,她已然知道来者何人。没有起身,只低声开口:“请进。”

他推门入内,见她连眸光都没有转圜,倒也不恼,轻笑着步至她的身侧开口:“这院子里光秃秃的有何好看?你若是想看美景,朕一会儿让人准备了马车带你出去看。”

“哦?王上不怕我中途逃了么?”纤细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地弹着,她依旧只看着外头的一切。

他得意起来:“你若是能从朕手里逃走,朕会更加佩服你。”他只是觉得这女子再聪慧,也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他身边那么多侍卫,又怎会叫她逃了?

璇玑终是回眸,淡扫了身侧的男子一眼,低声笑着:“王上好自信。”

他转了身,抚袍坐下,朝她招手:“过来,和朕说说话。”

璇玑没有拒绝,过去坐了,听他又道:“三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朕会牵肠挂肚的女子,朕从未想过朕开了口会被你拒绝。”

她也不笑了,认真地看着他:“王上的爱,是璇玑要不起。”

他哧声而笑:“那是看不起朕。”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在他的面前说他的爱她要不起的,心里微怒,他的面上却依旧沉静,“谁的爱才是你要得起的?西凉皇帝?”

他的话,说得璇玑心头一震,她略撇开了脸,低语着:“王上问这个作何?”少煊的爱,是她奢望却不敢要的。

他的音色微沉:“璇玑你真是不知好歹。”可是他却不想放手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深深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她也休想在勾起了他的兴趣之后就想悄声而退。

大宅外,一队人马赶至,孟长夜见皇帝已经飞速下马,径直冲上前去。他忙将马缰交给侍卫,追上他:“皇上!”他不顾礼数拉住了他,“让属下来。”

少煊的步子一怔,见孟长夜已经上前叩门。

很快,门被人打开,是个家丁模样的人,他们的心里却都清楚,这是鄢姜王的亲信。他是见过孟长夜的,此刻见他又来,不免倒是奇怪了:“孟将军,我们王上今儿不见客,您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少煊竟是一把推住了那门,冷了声道:“朕亲自来看你们王上,你去问问,他见是不见!”

那人的脸色一变,他此刻才看见面前的人,少煊身上罩着厚厚的裘貉,外人也瞧不见他里头的龙袍,此刻听他自称“朕”,这才吃了一惊,忙回身去禀了夏玉。

少煊也不想等,径直就抬步入内。

夏玉出来与他见了礼,他只脱口问:“你们王上呢?”

夏玉微变了脸色,此刻也只道:“请皇上稍后。”他现在来了,王上还在璇玑的房里呢!夏玉转了身往璇玑的房间走去,不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有跟着上来,才松了口气。

推门进了璇玑的房间,夏玉上前,附于鄢姜王的耳畔轻言一番。他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迟早要来的,他也知道他绝对等不到明日他去宫里见他。便起了身,又朝璇玑看了一眼,才道:“你在房内歇着,朕一会再来。”

出到外头,他又吩咐了侍卫们好好守着。夏玉不免小声问:“王上不准备让他知道璇玑在这里?”

他低嗤笑着:“你以为他不知道?”

一句话,倒是叫夏玉怔住了。想着方才看见西凉皇帝焦急的神情,必然也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的。

少煊抬眸之时,瞧见面前来了人,夏玉他是认得的,那另外一人必然是鄢姜王。

鄢姜王上前的时候倒是没有过多的压抑,只笑着道:“原本还想着等朕的卫队来了再入宫的,倒是不想帝君先来了。”他的话,十足像是寻常的朋友见面,叙叙家常。

少煊心里却是怒意横生,藏于广袖下的手已是握得指关泛白,拼命将胸口那口气压下去,他才勉强开口:“朕的贵妃贪玩,来这里打扰得久了,今日朕亲自来接她回宫,晚上朕设宴款待国主。”

鄢姜王心底讪然,好一句“贪玩”,他字里行间也听不出璇玑是鄢姜公主的意思。不过此时他本也不打算瞒着的,面前之人既然不点破其间的深意,他也没必要捅破这层纸,便笑着道:“朕的王妹是念家了,既然帝君晚上便是要设宴的,那就让她与朕晚上再过宫里去。”

少煊不与他计较已是做出了让步,此刻听他如此说,脸色变得铁青,璇玑本就不是鄢姜公主,这鄢姜王还想在他面前演什么戏?冷冷一哼,他只道:“那就不必麻烦了,还是朕亲自带她回宫去!”说着,转身朝璇玑的房间走去。

方才夏玉去的方向他是知道的,这院子既是鄢姜王住的,那他的卧房必然会是正南的主卧,方才夏玉却是往东侧过去,他便断定璇玑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