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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逊之坐在铺着茅草的地上,虽然披头散发却衣裳周整,不像受过折磨。他闭着双眼,安静的好似一尊塑像,仿若置身化境,眉眼安宁。

刘绪走近蹲下,平视着他,未曾言语,却见他已自己睁开了双眼,黑眸清亮,无半分惊讶,只微微一笑:“庆之,你来了。”

“嗯,子都兄,你受苦了。”

“我没事,放心。”

刘绪点了点头,扶起他坐上轮椅,直到此时他的神情才露出一丝疲倦。

刚到门外便见到安平与众多禁卫军,齐逊之忍不住笑了一下:“微臣还在猜殿下何时会到,可比微臣猜的早了许多。”

安平走近,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轻叹了一声:“没事就好。”

若是因她出什么意外,欠的债可就更多了。

一旁的刘绪看了她一眼,轻轻移开了视线…回到齐府,自然是一片忙乱。虽然只是一场虚惊,安平还是招了御医来为齐逊之诊视了一番,得到肯定答案后,齐家上下才算是安定下来。

本想好好询问一番事情经过,但毕竟人刚救回来,齐家也才稍微平静了些,安平不便打扰,只与齐逊之说过几日再来看他,便出府回宫。

刘绪也一直陪同到现在,见一切安定下来才告辞离去,却并未回府,而是跨马直奔蜀王府。

同往常一样跟着管家从后门入府,一直走到花园,便看见萧靖正在练剑。初冬暖阳柔和,他却身形孤傲冷硬,长剑在手,意气风发。

然而刘绪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刚走近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敢问王爷,子都兄之事可是王爷所为?”

萧靖一愣,停下了动作:“你说齐逊之?他怎么了?”

“昨夜他遭人劫持,事发突然,庆之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起初他也真以为那个长子只是为了报复而抓错了人,但回头想想,总隐隐觉得跟他们有关。前些时日刚听赵王说要寻个替罪羔羊将行刺之事顶下,现在便出了其长子逃匿之事,怎会如此巧合?而且一个亡命天涯的囚徒,如何能有一群黑衣人相助劫人?

当日遇刺之时,正是齐逊之与安平殿下在一起,既然如此,抓了齐逊之,便可以造成当初那些刺客回头报复的假象,再将这罪责加在已经倒台的京兆尹身上,既不得罪他人,也可让蜀王顺利脱身,实乃明智之选。

萧靖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实不相瞒,的确是本王与赵王计划所为。”

刘绪的语气顿时带了几分恼意:“王爷说要寻出幕后主使,便是用这样的法子?”

“一时半会儿幕后主使如何能找得出来?”萧靖叹了口气:“庆之,你还年轻,世上的事并不只是黑与白,再怎样,本王也要先摆脱此时的困境再说。”

“可是子都兄本就身体孱弱,何必将之牵扯进来?”

“唉,”萧靖无奈地笑了一声:“也只有你才会觉得他弱,其实本王这次也是在提醒他,莫要卷入这些是非。”

“是非?”刘绪一愣,反应过来:“王爷您…究竟有何打算?”

“这般明显,你会看不出?”萧靖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走近几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庆之,可会继续帮本王?当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站在本王这边就行。”

忽然直接的承认让刘绪忍不住有些心惊,脸色变了变,人也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了他搁在肩头的手。

萧靖皱眉:“怎么,难不成你也认为这国家该交到一个女子手中?还是说,你要为了那个风流公主弃了本王这个至交?”

刘绪浑身一震,摇了摇头:“庆之自然相信王爷有经天纬地之才,至于其它…”他抿了抿唇,停顿许久,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完下面的话便转身大步离去,脚步急切。

萧靖没有阻止他,只微微勾了勾唇,而后转身,冲着假山唤了一声:“出来吧赵王,您来得可真巧。”

萧竛缓缓踱了出来,未说话便先叹了口气,一脸委屈:“蜀王,托您这个帮手的福,被安平捉住活口了。”

“哦?那可真是不妙了…”萧靖满脸忧虑,眼神中的光芒却晦暗不明。

※被捕的刺客几乎当晚就受到了审讯,主要审讯的当然是那位京兆尹家的长子。

起初他的口供是:其父早与西戎勾结,意图谋反,刺杀安平不成后,却反因其三弟的过失而导致了现在的惨境。他心中气愤难当,便逃匿回京寻机报复,恰好遇到准备入宫的齐逊之,认出他是当日与安平在一起的人,就抓了他以要挟。

安平看过供词之后命人传话给他,且不说这份口供漏洞百出,便是仅凭“谋反”二字就可以灭其九族了,让他考虑清楚。而后吩咐用重刑,直到逼出实话为止。

没两天第二份供词便送了过来,安平看过之后满意地笑了笑,将之叠好装在匣中,唤来圆喜:“将这匣子送去蜀王府给蜀王过目,顺便让他回份大礼。”

圆喜不解道:“什么大礼?”

安平笑得很阴险:“他的帅印。”

…齐逊之已在床上躺了两天,实在觉得憋闷,便叫随从推自己去花园里坐坐,哪知刚在亭中落座就见有客到了。

正是冬日傍晚,夕阳将隐,亭中时不时会窜入一阵凉风。他姿容优雅地掖了掖领口,笑着看向两人:“庆之,周小姐,真是贵客盈门啊。”

园中百木凋零,刘绪墨绿的袍子便越显夺目,脸上笑意更是暖若春风:“子都兄太客气了,我与周小姐恰好在门口遇到,便一起过来了,你身体怎样?”

“好得很。”齐逊之笑着看向周涟湘:“有劳小姐亲自前来探望,子都惭愧。”

周涟湘显然是特地装扮过的,一身簇花纹襦裙衬得粉面越发娇俏,听到齐逊之问话,笑得很腼腆:“齐大公子哪里的话,齐大学士于我有指导之恩,前来探望是应该的。”

“不过是一场虚惊,倒惊扰了这么多人,家中也是担忧无比,我今日才刚下床呢。”齐逊之摇头轻笑,请二人入座,又命下人沏了茶。

周涟湘心细,听他这么说,便柔声宽慰道:“可惜时辰不早了,白日的话,倒是可以去城中散散心。”

“何须等到白日?”刘绪笑着接话道:“晚间集市才热闹,子都兄若是想去,多添些衣裳,我们三人结伴同行也未尝不可。”

“好啊,”齐逊之立即同意下来:“庆之,说起来你我也许久未曾一起出去过了。”

“可不是,以前没事便去的那几家茶楼怕是都要想念你我兄弟了。”

“哈哈,说的是啊…”

听到可以一起去,周涟湘的脸不禁红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齐逊之便垂下了头。只是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也觉兴奋,虽然内容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_→夕阳落下后,天气便越发地冷了,但因为快到年关,城中的热闹却是只增不减。

安平揭了车厢上的布帘朝外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百年繁华得来不易,需要维持则更是艰难啊。

“殿…啊,不是,公子,奴才看见熟人了。”圆喜忽然在外压低声音唤她。

安平挑开车帘:“看见谁了?”

“好像是齐少师和刘少傅,啊,还有周小姐。”

沿街店铺门前灯火通明,那三人又都是出类拔萃的好相貌,自然一眼就看见了。

安平抚额,一群没良心的,她这边还打算去慰问慰问,那边都满街跑了!

“罢了,在这儿停下吧,本公子也许久未曾逛过街市了。”

圆喜闻言又紧张了,虽然出来带了侍卫,可是毕竟被刺杀过啊,殿下您就别考验奴才的心脏了吧!>_<可惜这边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安平已经径自下车朝几人走过去了:“在远处跟着,本公子独自去会会三位佳人。”

圆喜刚要应下,又猛然惊悚了一把:不是吧,殿下,您连周小姐都不放过呀?!-_-|||

二一章

刘绪与齐逊之停顿的地方是以前常来的茶楼,二人与这里的老板都已熟识,对方自然也清楚齐逊之腿脚不便,一见齐府马车到了便立即派了人出来,背着齐逊之去了二楼的雅间。周涟湘自然是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

刘绪稍晚一步,正要进门,眼角忽然扫到一抹熟悉的人影,停步转头,顿时怔住。

安平白衣胜雪,外面系着件披风,大步走了过来,本就身量高挑,又特地着了男装,目光深邃多情,不免引来不少沿途女子窥视。她却不觉尴尬,反而笑眯眯地回应,更惹得人家芳心乱撞。

刘绪说不出是该叹还是该笑,上前准备行礼,手刚抬起却被她一把按下:“庆之不用多礼,此时我只是睿公子。”

原本是打算继续若无其事地同她相处的,可是当覆盖在手掌上的温度一丝一缕灼热地蔓延进了心里,刘绪却只是张了张嘴,终究未能说出半个字。

“子都已经进去了?我去找他。”

安平本就是打算去齐府找齐逊之问话的,可是此时此刻,这话听在刘绪耳中意味却不同。眼见那手掌即将抽离,他不知从何处来了勇气,忽然一把反握住。安平脚步顿住,眸中的诧异一闪而逝,而后便安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那目光无悲无喜,无憎无怨,只是极平常的凝视,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却又丝毫不以为意。

刘绪的手紧了紧,一直以来的不甘忽而迸发出来,干脆拽着她朝对面的巷口奔了过去。守在远处的圆喜见状赶忙招呼人跟上,被安平一个眼神止住,又呐呐地缩回了脚。

唔,好吧,殿下最近茹素,怕是也憋久了,偶尔开个荤,奴才还是可以理解的…→_→巷口光芒黯淡许多,刘绪仍是没有松手,侧着身子几乎背对着安平,情绪未定,犹自轻轻喘息。

“你想做什么?”安平的声音平淡不见波澜,她动了动手,刘绪却握的更紧。

“微臣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希望殿下能有片刻只看着微臣,”他转头看她,神情复杂,说不出是愤懑还是尴尬:“很难么?”

“难。”

几乎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刘绪怔了一下,安平一步步走近,他反而被这忽来的冷淡震慑地往后退去。

“本宫风流成性,嗜美如命,从不会为任何一人牵绊。”

刘绪脚步一顿,背后已经贴上墙壁,面前的人一只手还被他握着,另一只手却猛地一下拍在他耳侧的墙壁上,在他身前撑开一方狭窄的空间,周围气氛顿时变得压迫起来。

“明知道这样,你还会全心全意地对待本宫么?”

“…”刘绪怔愕,凝视着她的双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过很多结果,鼓足勇气说出来已经是极限,可是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是不愿全心全意对她,只是无法容忍她对别人关注,何错之有?她是公主,也是监国,高高在上不假,可是为何不能为一人停留?

正对着巷口的茶馆,二楼雅间内有琴音如清泉淙淙流过,悠然婉转,舒缓清雅。拨琴的女子却没有开口吟唱,只反反复复地拨着那几个调,似叹似诉。

齐逊之临窗而坐,一手支额,一手轻点膝头,听了几遍之后,开口和着曲声低声吟诵:“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周涟湘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品茶,闻言不禁笑道:“李白一生豪放,难得情诗竟也不输婉约。”

本以为齐逊之会接话,谁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好奇地望过去,只看到他的侧脸。那双眼睛始终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长睫微动,在灯光下尤显动人,他自己却丝毫未觉,似已入神。

周涟湘的脸蓦然燥热起来,忙垂了头,再不敢多看。

下方巷口中重叠在一起的人影终于分开,然后有人走了出来,肩头的披风随着晚风轻舞,神色毫无异样。似乎是听到了琴声,她忽然抬头望了过来,而后微微挑眉,勾起了嘴角,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齐逊之自然知道她这眼神的意思,实在再熟悉不过,无数次撞见她调戏美男时,她便是这副自然而然的表情,似乎是做了件天经地义的大事。

沉默了片刻,他终究也笑了起来,眼中同样回以戏谑。

周涟湘刚好抬头,恰好见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脸上稍稍褪却的燥热竟又再次升腾了起来。

他一向沉稳内敛,正是因此,偶尔的情绪外露便叫人无法移开视线。周涟湘想,大约他自己从不知晓自己笑起来有多动人…思绪飘忽间,却见齐逊之忽而转过了头来,不多久便有人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

周涟湘乍一见到来人,还以为是哪位翩翩公子,半晌才认出来是安平,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她拦下:“涟湘这是做什么,本公子与你们一样,都是前来饮茶的客人罢了。”

正说着,刘绪也跟在后面缓缓走了进来,神情虽无异样,却失了先前的兴头,始终垂着眼。

安平走到拨琴的女子面前,笑得温柔:“可否劳烦这位姐姐出去片刻,在下有些事情要与这里的客人私谈。”

女子忙不迭地起身,抱着琴福了福身:“是,奴家这便告退,公子请便。”仓皇走出间,耳根已经红透。

“睿公子真是风流盖世,绝艳无双啊。”齐逊之在一边端着茶盏贼笑。

安平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周涟湘跟前笑了笑:“涟湘也出去吧,我有些话要与子都单独说。”

周涟湘疑惑地看了齐逊之一眼,心道莫非是他的话惹恼了殿下?但也不敢迟疑,唯唯应下便要退出,却见刘绪仍旧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沉吟许久,他抬头看了一眼安平,转身对周涟湘道:“我送小姐回去吧。”

“啊?哦…”周涟湘完全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门。

齐逊之微微垂眸,饮了口茶:“稀奇,庆之竟然撇下公子您去陪伴周小姐了。”

“本公子给他出了道难题,他此时需要时间好好思索,会回避我一点也不稀奇。”安平走到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直接切入正题:“该说正事了。关于此番你遭劫一事,我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但是还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齐逊之看了她一眼,还是老样子,永远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放下茶盏,正色道:“想必是与之前刺杀案有关。”

“说的不错,此次动作定然是为了洗脱萧靖的罪名。”

“看来京兆尹家的这位长子会突然出逃也不是偶然,计划周密又故露破绽,既让您顺利找到了我,又将罪名推给了京兆尹,若不是抓住活口,可谓天衣无缝。”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那些犯人您审问出结果了?”

“自然,那位长子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否则又怎会遭人利用,重刑威吓之下,自然就范。”

“所以您这次是打算将蜀王彻底打压了么?”

安平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齐逊之抿了抿唇,心中隐隐觉得此事还有一部分并未参透,而这部分,似乎正与眼前之人有关。此番动作显然是蜀王为了夺回兵符做的布置,可是现在因为被捉住了活口而败露,反而被安平反将了一军。但是时机太过巧妙,所有事情虽然看似都对安平不利,可是每到关键时刻却又急转而下,她总能扭转局势。

是巧合么?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对了,”安平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前几日,我遇见过你幺弟。”

齐逊之疑惑地看着她。

“本公子很不解,你幺弟看着挺灵巧懂事,怎么上次说要见你时,会让你这个腿脚不便的哥哥主动去找他呢?听闻你与他感情最是要好,既如此,他应当很照顾你这个哥哥才是,难道不该自己来见你么?”

齐逊之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是上次生辰晚宴时,他幺弟在屏风外吩咐丫鬟的话,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这般清楚。他续了杯茶,语气淡淡:“殿下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