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虽入学不久,但学问却在第一梯队,与她一起上课的除了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以外,还有几位堂兄弟。藩王世子都要在京城接受教育,诸位皇子伴读也是有爵人家、重臣子弟,整个课堂可谓入目龙子凤孙,俱是王孙公子。

景华刚进教室,三皇子就问道:“二妹妹,怎么不见三妹妹?”

景华看了一眼,大公主也不在,歪头道:“我也不知。今日上午下课后,我就和两位姐妹分开了。多半在先生处吧,我当初入弘文馆,不也要先经考核,才能定去哪儿吗?”

五、六两位皇子年纪小,课业不扎实,和其他年级尚小的藩王子弟、公卿之家伴读一起,在旁边偏殿学习。更年幼的皇子尚未到入学年龄,略过不提。

弘文馆并不是专供皇子读书的地方。这里前朝是专供太子使用,组建班底所在。后来演化成皇子读书场所,再后来,藩王子弟,某些皇帝特旨的公卿子弟、国子监学生也能来读。在父皇治下,弘文馆还添了藏书的功能。职责越加越多,授课也由几名博士对一名皇子,变成了集体授课。原来几名博士对一名皇子,教导的博士都是皇子班底,日后是要跟去藩地治理藩国的。大约人才难得,皇帝才吝啬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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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10

被三皇子惦念的三公主在哪里呢?凤仪宫赖床呢!

听嬷嬷回禀,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要习武的是你,这才半天功夫,撂挑子的也是你。旁人好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这是打鱼半天就不干了啊!

皇后一脸冷凝到了三公主住的偏殿,伺候宫人如潮水一般低头退开。皇后走进卧室,三公主拿被子捂着头,就是不肯起来。三公主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小孩子精力旺盛,以往皇后让三公主睡午觉,三公主和宫人斗智斗勇就是不肯睡,现在倒和床长在一起了。

“月华,上学的时辰到了,快起来吧。”皇后压抑住火气,尽力温和道。

“不起,我不去了,母后,我不去了。”三公主所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

皇后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转头看见旁边宫人捧着水盆准备侍奉她起床,猛得夺过水盆,兜头而下,全泼在床上。

“啊!”

尖叫声刺破苍穹,三公主被一盆凉水浇头,尖叫着跳了起来。她原来还要埋怨嘟囔,结果定睛一看皇后的脸色,顿时吓得禁声。

“服侍公主起身,若是赶不上开课……”皇后瞟了一眼宫人们,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没出口的威胁最要命,宫人们恭送皇后娘娘离开,立刻手脚麻利给三公主换装。七手八脚把三公主扶下床,一人拿布巾擦头发,一人换衣裳,一人穿鞋,一人专职安慰掉眼泪的三公主。谁都不敢耽搁时间,打扮洋娃娃一样把人送走了。

皇后不痛快了,身边人自然屏气凝神,生怕撞在枪口上。

张嬷嬷奉茶,语气温和道:“娘娘,尝尝今年的新茶,陛下特意送的呢。”

皇后不置可否,随意抿了抿,“特意?庆云宫已经特意过了。”皇后管着宫务,这些贡品,下臣敬上的稀罕东西,她怎会不知道如何分配。以往宣正殿和凤仪宫的供奉总是头一茬的。太后娘娘仙逝,有子太妃随藩王就藩,未有生育的太妃在皇家寺庙祈福,宫中有几位诞育公主被奉养的太妃。而太妃们大多随遇而安,宫中争斗也不会愚蠢得波及她们。可自从二公主和九皇子独立一宫,这宫里头一茬的供奉,就要加上庆云宫了。

张嬷嬷讪讪,自觉找的话题不对。

皇后却慢慢自己恢复了平静,在宫中生活,没有养气功夫,她不能从贵妃登上后位。

“把那东西收进库房里,别让我看见。”皇后摆手,指了指景华送来的药油。心中再次感叹,先后的女儿能得陛下独一份的慈爱,她的女儿却在赖床。

张嬷嬷会意,东西自然不会再来碍主子的眼,可张嬷嬷还是做主赏了庆云宫打发过来的宫女,还特意叮嘱下面人态度好些。

凤仪宫和庆云宫不太对付,这是宫人们都知道的事情。可最近这些日子,两宫关系有了缓和,皇后娘娘和二公主成了相亲相爱的母女。其中内情,只有心腹知道,下面人总是看着风向说话做事,上面人说要和气,他们就加倍殷勤。

三公主让皇后脸色吓住,安安分分到了弘文馆。

“公主,公主,需先见先生们呢!”领路的內侍看着三公主径直奔向大皇子他们上课的学斋,立刻提醒道。

“三哥四哥和我说过在哪儿上课了。”三公主不理会。

“公主殿下说的是,不过总要先要去见过先生们。”內侍不敢说考校二字,三公主的性子满宫都知道的,对于一个公主,谁又奢望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呢?不过是学着玩儿,打发时间罢了。

內侍见劝不动三公主,自作聪明加了句:“当初二公主得陛下特旨入学,也是先去见了先生们的。”

三公主一听这话立刻炸了,“她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凭什么?她的行事现在已经成了规矩吗?你们这些捧臭脚的倒是积极。本公主就不去,三皇兄、四皇兄等着呢!还不让开!”

“公主,公主,入学先经先生们考校,这是陛下定当规矩啊。”內侍苦着脸赶紧实话实说,被三公主打了两下,依旧笑着挡在前面,把她往先生们的值房里领。

不是这內侍风骨傲然,敢得罪脾气不好的当今嫡出公主,实在是陛下对弘文馆看得极严。在这里进学的,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学生,若是规矩立不起来,如何教导。陛下早对弘文馆伺候的人有训斥,若是谄媚办不好事,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相比起得罪公主不知生死来,还是陛下明旨去死可怕一些。

三公主并不是会控制自己脾气的人,女童声音又清亮高亢,很快就把弘文馆中人惊动了。

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二公主这波从学斋里出来,对门早就坐不住的五皇子、六皇子已经趴在窗户边看了,大公主原本在几个当值博士那里受考校,也跟着听到动静的博士、侍讲们出来了。

团团把殿中广场围住,三公主就是其中焦点。

“月华,怎么回事儿?”三皇子抢先问道。

那小内侍见自己闯祸了,扑通一声跪倒,语带哭腔道:“奴婢领三公主殿下往大人们值房去,公主殿下欲往修身学斋。下奴办事不力,求三皇子殿下恕罪。”

“三妹今日初至,不知规矩,定是你说话不清楚才让公主误会了。看在弘文馆乃进学之地的份上,罚十板子,下去吧。”三皇子语速极快,精准、迅速解决了问题,一挥手让人把那小内侍拖下去。准儿对着诸位讲官微微一笑,“所谓不知者不怪,还请师父们看在三妹年幼识浅的份儿上,宽宥她一回。”

三皇子的面子,讲官们也不会轻易驳斥。

今日并非什么特殊日子,弘文馆总师傅是翰林院院掌院学士兼任,他不在,官职最高的就是翰林院莫修撰。

“三皇子殿下说的是,请三公主移步值房。”莫修撰官职不过从六品,皇子若是开府,长史的官职都比他高。可翰林清贵就清贵在这里,当过皇子们的师父,怎会不尊重他们。这些都是未来能入阁的朝廷栋梁预备役啊。

既然莫修撰这样说了,众人也在三皇子的招呼中散开了。

莫修撰回头,就看见大公主正站在旁边。莫修撰难得面皮发烫,不知如何言语。

事实如何在场人谁不知道,就是在齐家班年纪尚幼的五皇子、六皇子也是清楚的。莫修撰把三公主险些大闹弘文馆的事情淡化成了不知者不罪,那早早到来,按着规矩接受师父了考核的大公主又算什么呢?

都是天家贵女,她们自己内部可以排出个一二三,可身为下臣,如此捧高踩低,又岂是圣人学生所为?可刚才莫修撰情不自禁跟着三皇子的步调走,如今再返回,又有什么圆满的说词呢?

也是莫修撰这等入朝不久的官员,能为这样的事情红一红脸。刚入朝的翰林,学问很好,脸皮却薄,心中道德感颇高,没学会官场那一套。

“莫修撰,大姐姐已经受过先生们考校,不知她可入哪一班?”景华打破沉默。

莫修撰愣了愣,躬身道:“请大公主入修身班。”

“如何也好,我和大姐姐还有个伴。”景华颔首,和大公主并肩入了学斋。

学斋中,众人见大公主来了,大皇子主动让自己伴读腾位置出来,让大公主落座。

“多谢大哥,你们坐得好好的,不必麻烦了,大姐姐坐我这边就是。”景华微笑着把大公主拉到自己旁边,她也是新来的,不过她没有伴读,正好有空位置。

学斋中,正经皇子不过三位,其他都是选出来“陪太子读书”的各勋贵重臣家子弟。一人两个伴读,修身班也不过凑了九个人,加景华刚好十个,标准的小班教学。

嗯?小班教学?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若追古溯今,自古皇子教育都是几个老师围着一个学生转,这样已经是人太多。她为何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反应?

景华疑惑了一下,并没放在心上,被打断课程的讲官接着教授课业。

等讲官宣布下课,众人这才活泼起来,相互见礼。

大皇子的伴读是自己母家表弟和镇军大将军的孙子。三皇子的伴读更尊贵,一是湘仪公主长孙,一是吏部唐尚书家的幼子。四皇子的伴读是母家萧表弟和礼部侍郎的幼孙。能入修身班上课的,最差也是三品侍郎之家的子弟。由此可见,皇帝对皇子的培养不遗余力。

而这些勋贵、皇亲,身上都是有爵位的。齐家班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是一个待遇。日后的大约“我在弘文馆读书”,是炫耀家世才干的上上之选。

是啊,给皇子做同伴,不仅家世过硬,才学、品行也要考察,真真是千挑万选。

都说物似主人形,人虽不是物品,道理却是一样的。大皇子自己低调,他的伴读也低调。大皇子的外祖父,在顺妃娘娘封妃之后,才提了光禄大夫的散职位,对外也能称一声二品大员。其实正职不过鸿胪寺少卿,从四品的官阶,若非顺妃娘娘有意亲近家人,这样的人怎会入选。

镇军大将军的孙子秦宣继承了父祖勇武,日后是要入军中的效力的。反正景华入学以来,文课先生从未夸过这两位,倒是教授武艺是师父拿秦宣当亲儿子。

秦宣爱笑,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待众人见礼过了,凑到景华身边道:“二公主殿下,听说你早上能得萧统领授课,我能去看看不?”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快乐!找个借口犒劳一下自己吧~

第11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11

“看什么?你们不是有武学师父吗?我就是打基础,过段日子,该和你们一并上课了。”景华问道。

“我想拜见萧统领。”秦宣一张梨涡脸,两眼真诚炽热得看着景华。

“你……你敬仰萧统领?”

“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敬仰萧统领!”秦宣的眼神更狂热了。“当年北蛮第一勇士仗着蛮力在接待使者的宴会上口出狂言,好几位高手向下场皆不能胜。可萧统领一出手,三招!只用了三招,就把那小山一样的第一勇士掀翻在地。萧统领还说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我朝礼仪之邦,睦邻友好,有心谦让,才让了三场。既然北蛮没看出我朝有意向让,那咱们就不让了。哎呀,简直听得人热血沸腾。那风采!那气度!我真想见见萧统领啊!可惜,萧统领后来抚边去了,去年调回京城,又任了禁卫军统领。我一个小辈,没有由头,怎好贸然登门。”

秦宣说起萧统领,那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当年力挫北蛮第一勇士的威风讲到抚边出奇兵打败侵扰边境的北蛮军,还有剿灭马匪帮解救边城百姓之类的壮举,小眼神火辣辣的。

景华不解看着他,镇军大将军也是一代名将,怎么自家孙子不崇拜父祖,反而倾慕萧统领呢?

景华不懂就问:“小秦将军单骑破敌营的故事,我还听钟鼓司的乐人说过呢。你怎么,怎么……”

秦宣嘴角抽搐:“想起我小叔,就想起他扮戏唱的模样,实在崇敬不起来。”

嗯,小秦将军的勇武和他爱扮戏的名声一样大。

“拜错庙门了吧?怎么不求真佛?”景华下巴朝萧六抬了抬,笑盈盈转了话题。

萧六皮抽搐着脸颊道:“人家小将军瞧不上我呗~”

秦宣扑哧一笑:“我真诚的恳求萧六公子呢!”

萧六装不住了,也笑道:“别别,我可怕我三叔了,找二公主吧,别让我入苦海了。”

“哈哈,二公主不知道,萧统领为人端肃,对家中子弟严格,萧六向来在萧统领面前规行矩步,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朱宏延笑嘻嘻道。

“还好吧,萧统领教导我的时候很和气。”

萧六斜眼,嘴上没说心里想:你是公主啊!谁想不开和你为难。“三叔那是严格端肃吗?那是青天老爷在世。小时候我在三叔府上住了两天,天不亮就起,操练到晚上,顶着俩黑眼圈回去,歇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就是老国公夫人请了好几位太医回府那回吗?”朱宏延揶揄:“自此,咱们萧六公子病弱美人的名声就深入人心啊。”

“朱大,你才病弱美人呢!”萧六跳下椅子,追着朱宏延要打。

两人绕着教室跑,两个人折腾出堪比两百只鸭子的动静。生性稳重的唐雅劝和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儿先生们过来看见,又要挨训斥了。”

当然,没人会听唐雅劝和,他也习惯了,自顾自走到窗边放松眼睛。

就着吵杂的背景音,景华和大公主说悄悄话。“怎么样?不紧张了吧,都是一群二膀子,跟养一屋子鹅似的,整天嘎嘎叫。”

大公主扑哧一笑:“听你这么说,还真有些像。”

“你入学时先生考校的是什么?”

“背诵四书五经,浅释经意之类的,你呢?”

“我也是,不过我答得不太好。看先生们的面色,我都以为要和五弟、六弟一起读书了。”

“不至于。大姐姐的学问我还是知道的,一直是我不如你,只是今年得了谭、蒋两位女官教导,才稍稍比你快些。大姐姐不嫌弃,我回去把二位女官讲学记下的笔记稍一份给你。她们也是当年跟着湘仪姑妈那一辈学里出来的。”

“求之不得。”大公主浅笑:“沾三妹妹的光入了修身班,怎能不多用功。”

景华笑笑没说话。大公主功课也许不够入修身班的标准,可莫修撰被卖了三皇子和三公主的面子,自然也要卖大公主的面子,稍微差着一线,略松松手,就保全了大公主的面子。翰林储相向来立身持证,若非三公主先闹起来,还真找不到让莫修撰抬手的法子。这么说起来,的确是沾三公主的光了。

两人正在说话,忽听窗外又喧闹起来。

走出去一看,居然又是三公主。

“不行,我要去修身班,我要和三哥、四哥一个学斋。”三公主怒气冲冲往这边来。

“三公主殿下课业跟不上修身班授课,为公主着想,还是入齐家班比较妥当。”莫修撰再次申明,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像大公主那样差不多的,抬抬手放了还行。像三公主这样的再放水,他就要背上谄媚的名声了。翰林储相清贵,从求学到做先生,遇上的都是谨遵圣人言的弟子,谁晓得还有公主骄纵这个选项。

三皇子大步出去,抢先呵斥道:“三妹,你又闹什么?知道你早上习武累了,可也不能发脾气。快和先生致歉,既然不舒服,先回宫歇息就是。”

“我闹,我闹行了吧。母后骂我,你还骂我……呜呜……”三公主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莫修撰吓一跳,哭了?这怎么和陛下交待?唉、唉!莫修撰跌足长叹,反正三公主就是孩子脾气,要入修身班就让她入呗,课业枯燥,说不得她上几天就没兴趣了,自己何必做这恶人。

莫修撰脑子里盘算着和陛下谢罪的说词,心想要是自家女儿被先生说哭了,自己还要给先生赔罪呢。哼哼,做皇家先生,就别做梦了。

三皇子赶紧吩咐宫人跟上,正要说什么,下一堂课的先生费讲官就拿着讲义踱步过来了。三皇子思忖着父皇对弘文馆的重视,对他们学业的看重,咬咬牙,没出言请假,回去继续上课。

大公主站在最外沿,小声感叹;“真是沾了三妹妹的光。没有三公主跋扈骄纵,如何衬托得出她和二妹妹知礼懂事。

讲官正上着课,外头就通禀皇帝来了。

众人一并行礼,三皇子也庆幸,幸亏没追三妹妹去。

皇帝上首落座,先问讲官辛苦。

费讲官谢道:“不敢当陛下夸奖。皇子公主们勤奋好学、举一反三,臣遇良才美质,定当尽心竭力。”

“好,既然得了师父夸赞,那朕来考考你们。”皇帝摆摆手,示意讲官退到一边,从大皇子开始考校。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考校到大公主的时候,十分满意,当场解下日常配代的一块玉佩赏给大公主。

景华也得了一个“好”字。

然后是伴读们,从顺妃娘娘娘家侄儿开始。都是沾亲带故的,皇帝对旁人家子弟比对自己儿子还宽容,考校了秦宣,叮嘱一句:“你和你祖父一样,最爱吃肉的,学斋的饭菜可够?”

“谢陛下关心,够的,够的。”秦宣不好意思低头,说得自己好似饭桶。

又对朱宏延道:“湘仪皇姐昨日还进宫来,说你有恙也不请假,可把她担心坏了。有事和舅公说,别自己憋着。”

对萧六也十分温和:“听说你又在学斋里打闹?老国公夫人疼你和眼珠子似的,再有下回,老人家再怎么求情,朕也是不饶你的。”

其他伴读也各有温言抚慰,三皇子一直找不到和父皇告罪的机会。

皇帝就像不知道三公主在弘文馆闹了一场似的,考校完了,吩咐继续上课,施施然起驾离开。

晚上,景华回了庆云宫,就听说凤仪宫那边请了太医。景华笑了笑,不在意吩咐道:“按例送些慰问的东西吧,请示一下母后,我可否去看望。对了,去的时候和大姐姐说一声。”

脸上挂不住,装病是最容易的选择。三公主的言行对景华没有丝毫影响,景华该吃吃,该睡睡,第二天照常去演武场。

待萧统领过来的时候,景华抓住机会替秦宣问了句。

“秦家小公子客气,他若有闲暇,请示过武师父,可与大公主一同学。”萧统领也十分客气。

景华的武学课,说是皇帝教,其实皇帝就挂个名儿,连萧统领都不是随时在岗,是禁卫军一位副将在教。等景华基础打好,能跟上皇子们的武学进度,她也要归到这皇子们一起上课的。

大公主对武学课不感兴趣,当初第二天就选了养身拳法,如今在一旁徐徐活动筋骨,自得其乐。

“三妹的病情都两天了,咱们是不是去探望一下。”换洗过后,大公主提议道。

“嗯,那就去吧,我让人备些礼品。”

“备些小玩意儿吧,三妹妹病中憋闷,聊做消遣。”大公主提醒道,三公主装病而已,没必要真送药材,不然凤仪宫还以为是咒人呢。

两人结伴去了凤仪宫,皇后温柔慈爱得接见了她们,两人在宫人带领下去了三公主寝殿,只闻得殿内萦绕着苦药汁的味道,三公主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打招呼。连拌嘴都提不起精神,可见是真病了。

景华和大公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说了几句好好养病的客套话,又快速离开了。

等到了庆云宫,青玉严肃凑上来,轻声道:“公主,听闻三公主是让皇后娘娘吓病的。”

第12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12

第二天武学课结束之后,皇帝刚好有空,景华又跟着蹭了一顿午膳。

宣正殿的午膳自然精美可口,景华礼仪标准、动作优雅,动筷子的速度可不慢。和皇帝一起吃东西,他起筷旁人才能起筷,他落筷旁人就要停止进食。当然,皇帝是不会这样对自己儿女的,见景华吃得高兴,他虽然吃饱了,也让內侍盛了一碗竹荪鸡汤慢慢品尝。

景华终于放下碗筷,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从开始习武之后,饭量见长,琉璃她们做衣裳都要留着些余地。

“吃好了?”皇帝笑问。

“吃好了。御膳房的手艺真是不错,女儿托父皇的福啦!”景华笑着奉承,跟着皇帝到旁边坐下闲聊。

“父皇,给咱们公主设的学堂能和兄长弟弟们的学堂合并吗?”景华突然问道。

“怎么说?”

“反正现在我们兄弟姐妹一起上课,单不单设课堂也没差,还能给父皇节省一笔开销呢。父皇,您觉得呢?”

“自然是不妥。”皇帝温言道:“女子与男子所学不同,现在瞧着好似一样的,等你们再大些,主持中馈、针织女工之类就要加上了。这只是其一。其二,你们兄弟姐妹自不必避讳,你们的伴读怎么办?朕已经叮嘱皇后考校各家淑女,给你们姐妹选伴读。圣人言,七岁不同席,合在一起上课,翰林院的讲官们该有意见了。”

景华懊恼得咬了咬嘴唇,“父皇考虑周到,是女儿想当然了。”

皇帝又问:“你课业跟得上弘文馆的进度,合并与否,与你何干呢?”

“还不是为了三妹。”景华嘟囔:“三妹平时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尾巴只差翘到天上去了,可最近焉巴巴躺在床上,寝殿全是药味儿,看着怪可怜的。三妹不喜欢读书,第二天就装病了,后来母后罚她,生生把装病吓成了真病。我想着,如果我们一起上课,三妹就不是最差的了,母后也不会盯着她不放。大姐姐如今习武都只能打八段锦和五禽戏,三妹那活泼劲儿,武学课至少不会垫底了。”

“皇后把月华吓病了?”皇帝挑眉问道。

景华哼哼两声:“皇后娘娘拍着桌子说:我的女儿怎可不如人!整个宫里谁不知道,就瞒着父皇呢!”

“你倒知道不能瞒着朕。”

“干嘛要瞒着,我是心疼父皇。每回来宣正殿,案上奏折少说二十斤,回家还要断儿女官司,累不累啊!”景华说完,又欲盖弥彰补充道:“我可不是喜欢三妹啊!”

“是,是,朕的景华长大了,懂事了。”皇帝笑着摸了摸景华的脑袋。

大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小孩的沉默,隐忍,恐惧,以及讨好,在麻木的大人眼中,便是: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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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不知道后续发展是怎样的,据传出来的消息,三公主身体不适,不到弘文馆进学。大公主不爱武事,也不必再上武学课。只有二公主两样都喜欢,课业也跟得上,就一直跟着皇子们读书。

景华心想,父皇总算知道大姐姐不爱学武了。

凤仪宫对自己的态度也从虚伪的慈爱变成了更夸张的优待。江南供上的珍贵锦缎,只有三匹,除了帝后用的,剩下一匹一定是送到庆云宫的。皇后娘娘宁愿委屈三皇子、四皇子和三公主,也要优待二公主和九皇子。

在修身班,三皇子和四皇子对景华也诡异得和气,私下不注意的时候,四皇子还要嘀咕几句,三皇子却是从来不说一句怨言。

这样诡异的气氛,除了秦宣这个武痴不知道,旁人都有所察觉。

被人当做易碎瓷器或敬而远之的佛祖,作为正常人,难道会好受吗?

景华不知该怎样应对,谭女官点了两个字:捧杀。

自此,景华坦然受了这样的优待,珍贵的布料给小九做衣裳,也大张旗鼓谢过凤仪宫那边。

在这些纷扰中,帝后准备给三位适龄入学的公主挑选善赞才人,陪伴公主读书。

为此,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递牌子进宫,想和景华通通气,让她给表姐妹们一个机会。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一位华贵妇人的搀扶下,慢慢进了庆云宫主殿。见她们要行礼,景华赶紧拦住,拉她们坐下。“我祖母和大舅母来了,快坐,在我自己宫里,就别多礼了。”

而后又有宫人有条不紊奉上茶盏、干果、点心,又鱼贯而出,把安静的大殿留给这三人。

承恩公老夫人看着宫女这般规矩,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拉着景华的手道:“宫人调教得这样好,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景华愣了愣,随即心头一片暖意。

“外祖母不必担心,我好着呢。”景华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老身在宫外都听说了,公主独立一宫,可喜可贺。当初九皇子有恙,家里急得不行,又不能进宫,只能去庙里念经祈福。佛祖保佑,否极泰来,公主和皇子都是有大福的。”

“外祖母放心。”景华再次安慰,“这回请外祖母和大舅母进宫,是为了选伴的事情。我肯定是想表姐表妹能有一人来陪我,我占着公主的名头,德才却不出众,不管哪位姐妹来了,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公主过谦了,家里那些孽障,还要托付给公主照料。”大夫人连忙谦虚。

“大舅母不必客气,父皇这边给的消息,每位公主两个伴读,兄长弟弟们也是一样的,我们自然不能越过去。我知道表姐表妹们都是好的,承恩公府都是一家人,也不分彼此。只是,我有几个不妥当的想法,和外祖母大舅母说一声,你们帮我参详参详。”

“第一,性情稳重。表姐表妹来了宫中,也是娇客,读书习武上没有灵气,翰林讲官也不会过分苛责。学得好不好,从宫里出去的,都让人高看一看。只是性情要稳重,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只是公主而已。”

“其二,分得清亲疏。一大家子,不同房的、嫡嫡庶庶的,家里有什么口角,出了门代表的就是承恩公府。若是让人三言两语哄了去,后果不堪设想。这世上的大家族,外面一时是杀不死,从来都是从里面败起来的。”

“最后,不要对宫中男子有倾慕之心。”景华不在意两位震惊的神色,继续平淡说来:“父皇乃当世明君,皇兄、皇弟们亦是天潢贵胄,就是兄弟们的伴读,谁又不是这京城里数得着的尖尖儿。我读书,总读到《卫风.氓》,士之耽兮,尤可脱矣,女之耽兮,不可脱矣。老祖宗的话,再不会错的。”

“就这些,外祖母和大舅母商量一下,不管哪位姐妹进宫陪伴,我都只有感激的。”

景华说完了正事,又道:“小九在后殿,外祖母和大舅母大半年没见过他了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景华把承恩公老夫人、大夫人带到东偏殿。九皇子已经能说流利的短句了,只是有时说快了还会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外祖母安,大舅母安。”九皇子抱着胖嘟嘟藕节似的胳膊给两位长辈问好。

明明仗着一张包子脸,还要故作严肃,看得人心里软绵绵的,直疼他到心里去。

三人就在东偏殿,看着九皇子练习礼仪,看他用哺食,等到了出宫的时辰,才依依不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