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池塘边,又多了一只柠檬,正傻乎乎地追着蝴蝶,扑进了花丛。

而往花丛看去,就能看到姜嘉婉与女天子,她们的面容都年轻了许多,是最美好的年纪,如花似玉,青春正茂。一人着鹅黄,一人着浅绿,梳着一样的天仙髻,笑语晏晏地坐在一起。金色的凤头步摇在阳光下闪过华美的光芒,女子温柔又美好地在灼灼桃花下,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两人有说有笑,相亲相爱,好像中间再插不下任何一个人。

直至她们一起发现了祁和,两人动作一致,连眉宇间的神情都多有神似,齐齐抬手唤祁和上前:“阿和,快来呀,来阿娘的身边。”

她们同时开口,甚至让祁和一时间有点分辨不出来那一声“阿娘”到底出自谁口。他只是顺应本能,蹒跚上前。小孩子的腿总是软绵绵的,无法好好走路,不是他不想走得稳健一点,而且这俩小短腿硬件真的不太够标准。

祁和最终走向的是姜嘉婉。

但是当他再抬头,他却已经被女天子拥了个满怀,带着祁和熟悉的药香,苦涩中带着回甘。

祁和抬头,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懵懂。

女天子的眼角挂着不舍的泪水,脸上却始终在笑,一如她这么多年熬过来的努力与坚持,她问他:“阿和,嘉婉来邀我一同远行……”

祁和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他慢了半拍转头看娘。

正看到姜嘉婉悄悄捅了捅女天子的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那一双好像装着星星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样的言语:快说啊,快说。

天子的嗓子干涩极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句:“你会不舍吗?会想我吗?”

祁和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手抓着天子,一手想要去抓住他娘,开口根本组不成句子,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无力又弱小的童年,他说:“陛下不走,阿娘也不走。”

“我们也不想走。”姜嘉婉的每一个字里都藏着她最深的不舍,“但是不行啊,阿和,我们必须要离开的。”

去一个祁和暂时不会去,也不应该去的世界。

姜嘉婉在说完这话之后,身子就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起来,飘到了空中,在手臂上轻轻搭着的金线披帛的映衬下,是那样的飘飘欲仙。

在她的身边,是与她手拉着手准备一同飞去的天子,她们真的就像是变成了谪仙一般,从空中俯视着祁和,眼眶通红,有着相似的不舍:“真的好想还能陪在你的身边,再多陪你一段时间,看着你成长为了不起的人。”

“娘!陛下——!”

祁和猛地从梦中惊醒,一手向前,好像还在保持着探够的姿势。他大汗淋漓,累极了,好像把梦里的拔足狂奔一并带回了现实。

这个梦深深地给了祁和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不等祁和对去月说他要入宫,去月已经跑了进来,对祁和说了一件让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的事情。

天子突然陷入了昏迷,这一回是真的。

宫中派人来请祁和的车就在外面,刻不容缓,再晚宫门都进不去了。

祁和总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随便穿了件衣服,就着急忙慌地赶去了皇宫。一路上心中都在祈求,希望能给他一个再见一面的机会。

上一次老天没有垂怜。

这一回却足够幸运,等祁和入宫时,天子还只是昏迷,华疾医正在陈神医的嘴动指导下尽力施为。就陈神医所说,唤醒天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需要时间。以及唤醒天子之后,她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生死离别是固然之事,谁也没有办法跳脱这样的人之常情。

唯一值得感恩的是,这一回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不会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诉说。

无为殿内,这一回到的就只有天子想要通知的人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天子的近况。她在生命的最后,终于得到了属于一国之君最基本的尊重。

王姬与太子都来得比祁和早,两人神情凝重,肯定是悲伤的,只是比起悲伤,还有更需要他们关注的重要之事。

好比……

天子昏迷,谁来监国?

有太子一派的大臣立刻道:“自然是太子殿下,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两人的爹都不知道是谁,又是如此明显的一儿一女,也就无所谓嫡庶了。祁和甚至觉得也许这也是天子不愿意成婚的原因,她不想发生在她与她的兄弟们身上的事——因为嫡庶争议太大,而给了乱臣贼子妄议朝政的空子——再在她的孩子身上重演。

所有人有志一同地齐刷刷看向王姬,大家都不信她会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就主动退让。

果不其然,王姬闻岄发难了,她当着谢望以及两个资历深重的老臣的面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就是不知道儿子还是不是那个儿子了。”

“殿下,慎言!”立刻有老臣道。这样的话是能够随便说的吗?

“若本宫说本宫有证据呢?”闻岄冷笑。

祁和与司徒器相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之前到底是谁绑架了李嬷嬷。没想到经历过之前那样的事情之后,王姬闻岄还是不死心。甚至可以说,正是在之前的事情里,让闻岄了解到了太子有可能不是天子的儿子,而更加放大了她的野心。

只有女天子的血脉,才能继承这天下大统!

祁和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但问题是,你俩谁都不是天子的亲生骨肉呀。

“您有什么证据?”兹事体大,两个老臣不敢搭腔,反倒是太子从始至终不见慌张,端着天家气度,从容又大方。在场的几个重要朝臣频频点头,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未来的天子该有的样子呀。

王姬闻岄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太子发问后,冷笑了一声,让驸马把她的证据带了进来。

在这一场逼宫之中,闻岄甚至都不觉得她是在逼宫,她只是揭露了一个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

而且,她觉得她选的时间也合适,现在天子还没有死,也就不存在什么天子尸骨未寒,她的儿女就为了皇位打破了头。

她会很快地,在阿娘醒来之前,结束这场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争端。

不多时,驸马带着一个上了年纪但仍能看出当年一丝美艳风采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神色瑟缩,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但还是颤颤巍巍地跪到了堂前,哆哆嗦嗦地给在场众人磕了个稀里糊涂的头。

“这些就免了,来,给他们说,你是谁。”王姬自以为胜券在握,心情大好,说话都温柔了不少。

虽然大家都还不知道这妇人是谁。

但从王姬一边与她说话,一边还频频看向太子的意有所指的微笑里,大家就都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猜测。结合之前京中盛传的八卦,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几个大臣看着太子的眼神也出现了变化,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都保持了理智,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他们不会轻易站队,准备先看看王姬所谓的证据再说。

他们一起安静地等待着妇人介绍自己。

那妇人几次张口,都因为紧张而没有说出话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找到了她的声音:“小妇人本姓许,人称三娘,汤城人士……”

许三娘!

祁和睁大了眼睛,天子的顾虑果然没有错。这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女人终还是出现了,并以这样的方式,打了祁和一个措手不及。

第56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六式:

“我不知道这么一介妇人, 能当作什么证据。”祁和赶在许三娘开口之前,站了出来,对王姬闻岄进行了制止, “万一是她信口胡说呢?又或者附加了太多的个人想象,那我……”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 祁和想了很多种制止闻岄的方式, 但不管他如何委婉,都好像无法得到很好的效果。

“是啊, 皇姊, ”太子闻湛站到了祁和的身边, 眼神略带祈求,与他一同试图阻止王姬的疯狂行为,“阿娘随时有可能醒, 你这要多伤她的心啊。”

太子不提天子还好,他一提,闻岄就更不可能退了!

“你不配提阿娘, 她根本不是你娘!”闻岄从小就对闻湛有着很深的嫉妒心,说不好起源在哪里, 只能说在有了这个念头之后, 大家并没能及时发现不对劲儿的苗头,错失了最好的引导良机。她的性格高傲又敏感, 被太子一激,就更加不管不顾了起来,发泄似的对许三娘吼:“给我说!”

“小、小妇人……在、在汤城的绿玉院里做过一段时间的章台人——”

“章台人”也就是妓女的雅称。

不管“走马章台”这个词诞生之初有什么含义,现在在大启, 它就不是一个什么好词,多被用来形容花花公子似的纨绔子弟。

“后来自己为自己赎了身……委身给了一位闻姓宗室, 我以为他是我的良人,没想到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子。妻子不能生,又跋扈嚣张,这才、才……”

只这么一个断断续续的自我介绍,就已经让在场不少的老学究都皱起了眉,勾勒出了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自甘堕落又可悲可恨的一生。

哪怕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也曾夜宿花街柳巷,花船称王,笑纳过下属、富商孝敬的扬州瘦马,甚至养过外室,弄出不少的私生子,但是,他们仍然能自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许三娘进行鄙夷。

殊不知,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会给了许三娘一类人滋生的土壤。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嘛。

做了一样的事,谁又能比谁高贵呢?

许三娘已经见惯了这样来自达官贵人的瞧不起,他们才是女表子,又当又立。曾经她因为这些眼神,敏感又自卑,但是现在……她却只想说:“我为那宗室生了一个孩子,但是却被人抱走了,我也不想让人抱走我的孩子的。可我实在无力养育这个孩子,孩子的爹不是个什么好人,我不想孩子跟着我受苦,抱走孩子的人对我承诺,那孩子会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

“别说了!”祁和再次试图强行打断眼前荒唐的一切,一开始他还试图委婉,但是随着事态走势越来越失控,他已经顾不上许多。这一刻,他不是出于臣子对主上的规劝,而是作为一家人,作为王姬的表弟来想要阻止她滑向深渊,他问她:“闹够了吗?”

“我闹什么了?我只是让真相大白!”闻岄瞪了眼祁和,不过这是她和祁和之间内部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后解决。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许三娘,她咄咄逼人地迫使许三娘继续:“说!”

“你会后悔的。”祁和看着闻岄,尽力制止。有些话他没办法说得太详细,那会毁了闻岄,也就违背了他阻止这场大戏的初衷。

祁和是真的为了闻岄好。

但闻岄却觉得祁和这话是在威胁她,为了一个外人,威胁他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我们私下说,好吗?”祁和不想激化矛盾,在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让闻岄更加暴躁之后,祁和就转变了语气。

但闻岄却不会听,不管祁和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今天,她必须还自己一个公道!

王姬闻岄真的很想一拳打烂闻湛那张惺惺作态的脸,看他还能不能笑下去。

太子揽住了祁和的肩膀,好像他俩才是亲密的统一战线。他的语气像是在平息事端,实则却是在火上浇油:“让皇姊说吧,阿和,不让她说出来,她今天是不会甘心的。”

驸马依稀感觉到了这里面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他说不上来是哪里,却本能地也想要阻止闻岄。

但闻岄被太子这么一激,却铁了心地要让许三娘说下去,今天她就要让众人看看,这个恬不知耻、鸠占鹊巢这么多年的人,还怎么有脸再活下去!

祁和挣脱了太子,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带走了李嬷嬷的不是王姬,而是太子。

今天的这一切都在太子的预料里,他在给王姬做局,引君入瓮。

但祁和对太子问不出“你怎么能这么对王姬”。因为王姬也是这么对闻湛的,但凡给她一点机会,她都不会犹豫,下手狠辣,已经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

祁和人微言轻,茫然四顾,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

谢望微微往前迈了一步,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但祁和却越过谢望,看到了站在殿外的司徒器。司徒器也是被宫人叫来的,并且早就来了,只是职责所在,一直在戒备无为殿外的情况,以防再出现上次逼宫的情况。

幸好,王姬属于智斗,或者说自以为聪明的智斗,而没有武力逼宫的打算。

“阿荀……”祁和微微张口。

司徒器已经拔刀准备进来了。

但太子闻湛的一声命令,盖过了一切:“好,你要说,那就给你说,今日说完,希望你不要再给阿娘添堵!我是太子,我说了算,不许再有异议!”

闻湛身上那种变态的气质再也压不住了,他给了许三娘一个眼神,提醒她不要忘了他找回她时说过的话。

许三娘一个激灵,再不等任何人开口打断她,就快速说了起来:“那孩子正是被祁夫人,也就是姜家的小娘子抱走的。她以为我没有发现她,但是我留了个心眼,一路看着她把孩子抱入了宫中。很快,天子便昭告天下,她生了一个孩子。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孩子,就在天和二年。”

王姬闻岄朗声而笑:“听到了吗?都听到了吗?这就是真相!闻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闻湛的微笑不变,他轻松地就给了王姬致命一击:“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倒是阿姊可听清了?”

天和二年,这宫里只出生了一位殿下。

那就是王姬闻岄!

驸马提剑就冲向了许三娘,想让她闭嘴。他对于王姬的维护是发自肺腑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太子却一语阻止了驸马:“你可要想清楚,这是我阿姊的亲娘,杀亲之罪,天打雷劈。”

许三娘被吓得不轻,软倒在地,却更加快速地说了起来:“驸马饶命,但我句句属实,我给那宗室生了一个女儿。”在王姬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时,许三娘充满期待地看着王姬,“我就是你娘啊,殿下。”

她是王姬的阿娘,她不比任何人差!

“不——!”闻岄终于发出了悲愤的喊叫,“你在骗我,你骗我,你被闻湛收买了!”

“我女儿在腰部有一个桃花烙印,是在我送她走时留下的,就是为了方便日后相认。殿下不信,可以自查。”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简单的,小人物也有大野心。从送孩子之始,许三娘就已经打定了注意,待孩子养大,得到很好的照顾,成为极其优秀的人之后,她就会来与之相认了。

当然,许三娘的计划是私底下,不要这么张扬,对谁都不好。

但是,但是太子殿下说,她若今天不说出来,太子有的是办法告诉闻岄。闻岄这么设计他,他不可能不报复。但他愿意与她做个交易。

说完之后,许三娘讨好地对太子笑了笑:这下您满意了吗?可以让我的女儿继续当王姬吗?

太子当然满意,只是现在在人前,他不好太过表露心机,笑得十分含蓄。

王姬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就像是被彻底打垮了,曾经的精气神一点都提不起来了,仅剩的骄傲都用来维持她挺直腰杆站在这里。驸马也震惊地直接看向了王姬,再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加清楚王姬的腰部有没有烙印。

这哪里是方便日后相认,根本就是方便日后要钱。

“谁摊上这么一个娘,可真是可怜了。”王姬曾这么对驸马幸灾乐祸道。

万万没想到,那可怜之人竟是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天子的女儿,我才是天子的女儿。”

太子闻湛假惺惺地上前:“唉,我和阿和早就已经知道此事,只是怕阿姊伤心,才一直没有告知。阿姊,你,这又是何必。”

太子看上去受伤极了。

“您不仁,我却不能对您不义,毕竟还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养恩总是大于生恩的,虽然阿娘昏迷了,但她醒来之后,肯定不想看到我们这样的。阿姊,回头是岸啊。你放心,孤绝对不会像你对孤一样对你。你还是天子的女儿,王姬之位也是你的。”

因为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折磨了啊。

闻湛看着闻岄,眼神如狼,唇角带笑。好像在说: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阿姊你可喜欢?

第57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七式:

王姬还是那个王姬, 但别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哪怕有人没有变,但是在王姬心里也肯定是变了。她好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女天子在头痛之症发作时, 所说的那些疯话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们都在看我。

“他们都在笑我。

“他们都在讥讽我。”

大家活在一个充满了异见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积极地各抒己见, 想要得到理解,却又无法真正地理解他人, 也不相信别人能够理解自己。

除非亲身经历, 感受那种切肤之痛, 否则确实不太会明白闻岄此时的这种害怕,害怕到感觉天旋地转,大家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尖声细笑。

闻岄的骄傲让她想要尽力去克服,但——

她对着寂静如墓的大殿高喊:“都闭嘴!”

她对着低眉顺目没有抬头的人说:“不许看我!”

她……

——她终于还是被太子逼得崩溃了。

驸马赶忙上前,挡在了王姬面前, 充满了怜惜地保护着她,想要做到密不透风。王姬已经这样了, 他必须为她坚强, 维护住闻岄最后的尊严,不给太子留下日后的把柄:“抱歉, 殿下,我们可以先一步告退吗?内子遭受重击,需要缓缓。”

“自然。”太子闻湛给了王姬一个“真可怜啊”的眼神,就像当年她无数次霸凌欺负了他而别人却劝他要忍让王姬之后, 她给他的眼神,充满了“你奈我何”的得意畅快, 以及“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幸灾乐祸。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他的亲姐姐,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难的情况下,伤他最深的不是王贤不是司徒家更不是诸侯藩王,而是他的亲姐姐。

幸好,原来她真的不是他的亲人。

太子闻湛笑眯了一双眼睛,充满了假仁假义的关怀,对驸马道:“快带皇姊回去吧,她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孤会派御医去给皇姊医治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都是孤的错,孤应该再忍她一些的。”

在场的几个要臣齐齐点头,觉得太子果然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太子,饱读诗书,礼贤下士,待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大度包容。

甚至有人开始为太子义愤填膺:“殿下万万不可再忍让了,正是因为以前一直如此,才会放任王姬越来越放肆!这不是在爱护她,是害了她啊。”

本来已经在驸马的安抚下变得安静下来的王姬,再一次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过,不等驸马来赶忙摁住她,她就先自己沉默了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原来被人误会,被人踩着自己立人设,是这样的感觉啊。委屈,愤怒,憋到想要爆炸,恨不能撬开所有人的脑袋,告诉他们,真正有心机的是对方,错的是对方,不是我。

可是没有用,做什么都没用了。

而这,正是当年她对太子做过的。原来闻湛是这样的感觉啊。

失了神的王姬,任由驸马把她半强迫地带了出去。

许三娘都蒙住了,她朝着王姬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在伸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

不管是王姬还是驸马,都不想再给这个背叛了他们的女人一个眼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王姬的刺激,只会让王姬的情况更加无法控制。

但驸马最后还是不得不带上许三娘一起离开。

因为她是王姬的生母。

也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都在瞧不起许三娘。她的那点小聪明就是典型的市井傻精,自以为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自己知道,殊不知它就像是曝光在阳光下的泡沫,每个人都能看见它的诞生与破灭,在五光十色中让内在的丑陋暴露无遗。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同时还在要求着王姬,我们可以瞧不起你的生母,但你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