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好咬着唇畔,默默地吃下一朵西兰花,在嘴里咀嚼,没有一点味道。不知是她心思沉重还是官闻西今天的手艺真的有失水准,每一道菜,似乎都淡了。

她拉开厨房的拉门,里面是淋淋的水声。“有什么事,先等我洗了碗。”似乎听到她的脚步声,官闻西没有回头。

“你妈妈说的你不信,那我说的…你信不信?”关好好站在他身后,两人拉开一肘的远近,不等官闻西开口,她接着道,“你妈妈说的没错,我是有病,重度抑郁。”

瓷碗从他手里脱落,磕在大理石的水池上,裂成两半,溅起几粒粉碎的屑沫。余下一片寂静,水龙头里的水声孤独地响着。

“最近我总是做噩梦睡不好,不是因为之前看的那几个恐怖片。”关好好低着头,声音不惊不抖,“而是因为我停了药,我不想一辈子吃这些药,我不想只能凭着药物让自己正常一点。可是一停药,我不做噩梦,就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关好好声音低下来:“官闻西,对不起。”本是干涩到发疼的双眼这一刻突然被眼泪充盈浸满,止不住地夺眶而出,碎在地板上,被水声完全掩盖掉。

她那一张巧嘴,对他说过无数的甜言蜜语,却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官闻西依旧没有转身,关好好不知怎样形容当下的心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点。

“好好。”官闻西疾步过去,拥住已经转身欲出门的关好好,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肢,脸颊贴着她的“好好,我不在乎。”

大颗大颗的眼泪争先恐后地爬过她苍白的脸颊。“我生气,只是因为你瞒着我。”官闻西的气息带着温暖,“我说过,我不会不要你。”关好好的小手盖在他的一双大掌上,凉凉的很柔软。

“好好,我爱你。”三个字用力地撞进关好好的心里,她几乎浑身一颤。片刻,平稳了呼吸,嘴角一点一点弯起,似狂喜,又带着一点得逞的味道。

官闻西以为昨晚应该一夜无眠,却睡得出乎意料地好,窗帘拉得很紧,外面已是艳阳高照,他竟浑然不察。

路过关好好的房间,被子叠得整齐,却不见人。楼下餐桌上放着早餐,应该是关好好买回来的。

她很少起得比他早,鲜有的几次,关好好也都在冰箱上贴了纸条,交代去处,或是上课,或是和朋友约出去玩,三言两语,落款处是一个笑脸的表情。

可是这一次,不是便利贴,浅蓝色的纸签压在碗下。只有一句话——我搬回寝室了。没有笑脸,字写得端端正正,像是极郑重。

官闻西慌了,跑进关好好的房间,怪不得觉得太干净了一些,从前乱堆乱放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衣柜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衣架。

一面赶去学校,一面拨关好好的手机,按键的手有些发抖,而那边始终是那个冷淡平板的女声,提示他关机。

官闻西横冲直撞地进了女生寝室,舍管阿姨正吃着面条听戏曲,见有男生直接冲进楼道,吓了一跳,跟着追上去已经寻不到人,只能在拐弯口跺脚干着急。

他曾无数次站在楼下眺望过关好好寝室的阳台,却是首次站在335的门口,门没有关严,官闻西不管不顾地推进去。

里面有人正在拖地,是关好好的室友,见过数面。她愣了愣,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官…官闻西?”

看着女生受了惊吓的表情,他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毕竟是女生寝室,若是有个换衣洗澡的…庆幸里面只有拖地的人。

“好好有没有回来?”官闻西顿了顿,往里走了几步。“好好今天一大早就回来了,把行李留下又走了,还让我们帮忙请了一周的病假。”女生见官闻西表情越来越难看,声音也小了。

“她有没有说去哪了?”官闻西往里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关好好连行李都没有整理,箱子还摆在书桌前面。

“没有,她走得很急。”当下官闻西逼人的气势,几乎让她不敢正视。再抬头,官闻西已经不再原处。

官闻西不顾舍管阿姨的白眼,神色暗淡地出了寝室楼。几米外的绿化带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关好好…

29真相,请翻脸不认人

官闻西飞奔过去,待看清眉眼,渐渐慢了步子,粉色的衣裙,楚楚的眼神,是关优优。毫不犹豫地转身,却被身后的关优优唤住。

“我知道姐姐在哪里。”怯生生的语气,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他的背脊。官闻西果然止住了步子,只是顿了几秒种,又继续往前走。

“官闻西,我真的知道姐姐在哪里。”关优优踩着坡跟追了两步。“我自己会找。”他没有转身,声音冷淡,“不用你帮忙。”

“你是不是和姐姐吵架了,她有抑郁症,我怕她想不开。”关优优的语气焦急,仿佛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道出不少秘密。

“我们没有吵架。”官闻西扭头厉声驳斥,眼神有些凶,“好好有没有病我很清楚,不用你来提醒我。”

关优优站在原地,看着官闻西的背影一点一点缩小,知道消失在视野里,小手揪着裙摆,小指上的浅红色刹那显得猩红。

关好好躺着沙发上,动物世界正讲述到昆虫一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推着粪球的屎壳郎,似乎很专注,只是明眼人一眼便瞧出她的心思早已飘远。

门铃响了两声,“好好,应该是外卖送来了,你帮忙拿一下,钱我放在茶几上了。”丁可正在晒衣服,无暇□。

“哦。”关好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爬起来开门。她与丁可是中学六年的好友,曾经两人在学校里呼风唤雨,第一名的宝座总在两人之间轮流,从不旁落。

谁知高三那年,丁可早恋,对象还是一个小地痞。丁可单纯,对古惑仔总是存着一种流氓式的崇拜,对所谓的男友言听计从。

男友却以她不解风情为由,骗财骗色最后另觅新欢。丁可的成绩一落千丈,高考更是刚刚压了专科线。她向来优秀,一身傲骨,放弃读书孤身一人来本市闯荡。两年下来,本是棱角分明的个性,已圆润无边。

关好好从来端庄乖巧,与任何人都处得来,谈得拢,朋友很多,密友却是极少,丁可便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对丁可从不隐瞒,这一次第一时间便跑来这里避风头。

门口不是送外卖的,而是…关优优。关好好只是诧异了一瞬间,侧身将她让进屋里。“优优。”丁可晒完衣服,捧着脸盆出来。因为关好好的关系,关优优与丁可,也算熟悉。

“姐姐,我一直联系不到你。”关优优一改羞怯的眼神,目光直溜溜地对上关好好。“可是你还是来了。”关好好扬起一抹笑,靠着沙发坐下,抬眼望了望丁可,这件事只有她与丁可知道,她自己既没有透露,那便是丁可说了。

丁可避开她的目光,进厨房倒茶。“姐姐,你真的喜欢官闻西吗?”关优优不轻不重地问道,就像是上一次,关好好在碧色的包间门口询问关优优是否喜欢付沂南一样,带着试探与怀疑。

“当然喜欢。”关好好挑了挑眉,仿佛关优优问了一个傻问题。“喜欢?如果你喜欢他,会断了一切联系,让他这样发疯似的寻找你?”关优优的质问字字铿锵,仿佛理据十足,“你根本只是想要折磨他!”

“我是不是折磨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关好好一挑眉,纹过的眉毛修长,茶红色眉脚微微耸起,随手勾起沙发上的背包。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关优优圆圆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直线,表情有些逼人,她早已不打算用羞怯来掩饰。

“知道什么?知道你喜欢官闻西?”关好好的嘴角翘得厉害,从包里掏出照片,夹在指尖,却没有递给关优优的打算。

关优优的面色微变:“真的是你拿走了?!”伸手要去夺,关好好连着往后退了数步,房子小,她几乎瞬间就退到了窗口:“可别动了,不然我手一抖,就全部掉下去了。”面上嬉皮笑脸,眼神却极为犀利。

“把照片还给我!”关优优厉呵。“这是我男朋友的照片,我为什么要还给你?”关好好依旧是笑。

“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在装,有意无意地让我和官闻西接触,让我目睹你们多甜蜜,让我伤心,让我难过。”关优优身体有些颤抖。

中秋回家,才发现她上锁的相册里最珍贵的照片不翼而飞。是官闻西的照片,从朋友那里讨来,官闻西从十六七岁一直到二十出头的照片,她悄悄地缩在相册里,以为秘密得很,却突然全部没有了。

关好好但笑不语,突然眼睛一瞪,手指松开,指尖一叠照片便随着忽起的风飘撒开去。“不要!不要!”关优优扑到窗口,手在空中乱舞,却是一张也没有抓住。

“关优优,朋友妻尚且不可欺,更何况是自己的姐夫。”关好好声音严厉,将虚软了双腿的关优优从地上拉起来。

“是我先喜欢上官闻西的,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关优优眼眶微红,脸颊轻颤,仿佛怒到极点,“你是故意的,故意和我抢!”

“我是故意的,而且,我赢了。”关好好扬起下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弯腰的关优优,“你的姐夫,又何止官闻西一个。”

“关好好,你疯了。”关优优仰起脸,咬牙切齿,“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小二哥。”“小二哥不是你叫的,你配吗?”关好好突然提高了嗓门,瞬即敛起失控的表情,“是丁可告诉你的?”丁可刚把饮料端过来,手一抖,洒出一些。

“关好好,你拿她当最好的朋友,你以为…她也和你一样想?”关优优总算是寻回几分信心,“当年那个小流氓喜欢的是你,他故意接近丁可,后来发现丁可淡了和你的来往,就甩了她。她能不恨你?”

关好好平静地看着丁可,丁可也不再掩饰,前一刻还热情的目光这一刻已经冷却下来,侧头坐在一边。

她终是忍不住笑,其实她都知道,只是以为丁可不知道。也警告过那个流氓离丁可远一点,但是瞒来瞒去,最后她还是成了恶人。

“你以为我是知道了杜彬喜欢你,才要报复你?”关好好的目光笔直地盯着墙上的一点,没有焦距,“丁可一定是这么告诉你的。”忽然动了一下嘴角,“因为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我不止看了官闻西的照片,还看了你的日记。从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太孤单,才会想写日记,却原来是故意学了杜彬。”关优优的脸孔渐渐失了颜色:“你偷看我的日记?”

“我们高考结束,我是状元,要留在家里准备演讲,你考得不好,就来本市寻杜彬玩,你们回家之后,他突然说找了份工地上的工作,收入不错。他本来是打算考研的,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是最关键的复习期。”关好好瞪着她,直把关优优看得心虚。

“没过多久他就出事了,我在外面演讲,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杜阿姨把杜彬的日记交给我。上了密码,我却知道。我一直以为,密码设的是我的生日,后来看了日记才知道,原来是你的。”

关好好眼神涣散,仿佛想起了从前。她与杜彬从职工大院起便是邻居,两家关系极好,后来买商品房的时候,也选了楼上楼下。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十几岁的时候关优优回来了,关好好想着是姐姐,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妹妹,便也嘱咐杜彬也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关优优。

杜彬满口答应,对关优优确实也好。后来两姐妹考上不同的高中,关优优的学校离家远,关好好还交代杜彬每天骑车去接她。小二哥这个称呼也是因为杜彬的有求必应,像是店小二。

大人眼里关好好同杜彬男才女貌,很般配,两人的关系几乎是默认,也不管是不是早恋,况且两人成绩都拔尖,大人便更管不着了。

她以为自己足够敏感,可是当局者迷,若不是看了杜彬的日记,她绝对想不到那样活泼开朗,坦白直爽的杜彬,竟然为了保护关优优,将这个秘密藏了这么久。

“关优优,你说我抢了你的心头好,可你又知不知道两家的大人在我们高考结束之后,已经商量了开学前让我和杜彬订婚。”关好好一字一字地质问,“我有多喜欢杜彬你比谁都清楚,你却也要抢。”

“他喜欢我,我能这么办?”关优优心虚地反驳。“可你不该欺骗他,不该让他为你的暗恋埋单,赔上他的一条命!”关好好往时沙哑的声音变得尖锐。

“他日记里提过你想要一款叫黑钻的香水做生日礼物,很贵,他打算打工加上平时存下的钱凑一凑。”关好好眼皮一动,“他只知道黑钻是一款香水,却不知道黑钻是一款男士香水。”

关好好垂下眼睑:“他不知道,可我知道。就偷偷翻了你的日记,香水是你想要送个官闻西的,因为你听说他只用这一款。”

“你知不知道官闻西不收女人送的东西?就算拗不过收下,也是直接扔掉。我说不喜欢黑钻的味道,他就跟着我用爽肤水,黑钻连碰都已经不碰了。”

“杜彬喜欢的是我,你以为你做这一切是在为他报仇吗?你不过是自作多情,他心甘情愿为我死。”话音方落,关好好控制不住地框了她一掌。

“关好好,你的骗术真是高明,将我和官闻西耍的团团转。你主动追求官闻西,不过想要报复我。”关优优被打得面上充血,梗着脖子。

“不是报复你,是你们。”关好好动了动眉峰,赤红的一双眼又变回澄澈。

30车祸,请让我找到你

“我们?我和…官闻西?”关优优惊诧,见关好好慢慢弯起嘴角,终是忍不住质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他,杜彬怎么会死?一切都是因为他。”关好好表情木讷讷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凉意。

杜彬去世,最伤心的不是杜家父母,而是关好好。她喜欢上杜彬,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朦胧的情感,一点一点堆积起来,最后发酵成爱,垒得那样高,却在有一天轰然倒塌,她接受不了。

之后,她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睡不着,做噩梦,不能集中精神,甚至出现幻觉。伸出手臂,阳光拂过她白皙的手腕,上面蜿蜒着两道伤疤。结了茧,不新不旧的痕迹。

“关好好,你这是迁怒,官闻西何其无辜。”关优优极力为官闻西辩护,关好好却突然笑起来:“关优优,是不是该把我的电话还给我了?”

关优优一愣,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回,果然握着一只宝蓝色的手机。“红脸白脸我已经陪着你唱完了,你也不用刻意在官闻西面前装好人维护他。”关好好笑着摇头,“他做不了你姐夫,也绝对成不了我妹夫。”

关好好看着关优优一进门便悄悄从沙发上拿起她的手机,偷偷拨了一个号码,她早便猜到是谁。既然关优优想要在官闻西面前揭穿她,她正好寻不到抛弃官闻西的机会,这样…也好。

关好好接过手机,看着上面仍旧保持通话的状态,将它放在耳边,笑着露出一排白牙:“官闻西,你都听见了?”那头静得只有喘息声,却让关好好知道他在听。

“我们分手。”她丢下一句,迅速盖下翻盖,连着电池抠出丢进背包,“关优优,如你所愿。不过,你还有机会吗?”

直把关优优问得面色苍白,关好好笑了笑:“在你面前表现我们有多甜蜜从来不是我的目的,我要让你们永远没有办法在一起。”

“丁可,谢谢你…出卖我。”关好好同丁可打了声招呼,不很在乎。年少时矫情,明明不管她的事,但总是对丁可存了一份愧意,而今天,便算是清了帐。关好好记仇,她想往后两人最好,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对了关优优,你那把所谓定情信物的伞和那方宝贝得要命的手帕,也是我扔掉的。”关好好走出门口,突然回头,关优优愣在原地,那把伞,她甚至能忆起那日萦绕在鼻尖独属于官闻西身上黑钻的香气。

彼时高考失利,关优优情绪极差,跑来杜彬这里散心。杜彬在J大读土木,人缘好,将她安排在同班的女生寝室。

相较于她极长的暑假,杜彬还在期末课程设计,忙得无暇□,她时常独自一人出门。书城当天有一场签售,正是她喜欢的作者。可是签售尚未开始,雷雨不约而至。签售场地是露天的,所有人都狼狈逃窜。

她纤瘦,被人群挤得摔倒在地上,头顶扑来的雨水突然停歇。她疑惑地抬头,头上罩着一把蓝黑色的条纹伞。

顺着伞骨往下,是一双修长的手,男人很英俊,唇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白色的衬衣袖子卷起一半,黑色的裤脚上沾了小片的水渍,刘海湿了几缕,在混乱的人群里却显得格外整齐。

“拿着吧。”见她爬起来,踟蹰地站着,男人将手里的伞送到她的掌心。“你怎么办?”她动了动眼皮,睫毛上的雨水坠下。

“我的车就在附近。”他的声音很温柔。“谢谢你。”她怯生生地低下头,握紧伞柄,从他收回的袖子上嗅到一股淡香,几乎不易察觉。

“擦一擦。”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房子她握伞的手背上,转身走出伞下,脚步很快,她想拦已来不及。

关优优听见自己的心跳许久都不曾慢下来,抚上脸颊,微烫,她对他一见钟情。后来她在J大匆匆见过一面,只是侧脸,后来她知道了他叫官闻西,在J大鼎鼎大名,她努力收集了他很多的照片,放弃了三本的大学,打算复读明年报考J大。

只可笑她一直以为官闻西当日这样的举动,也是因为对她的好感,却不知一切不过是源于官闻西从小不该让女士太难堪的教育,一转头,他早已忘了关优优的样子。

和官闻西有关的一切,被关好好毁得一点也不剩下。关优优扶着沙发赖坐下来。她怎么能甘心?她和官闻西才是真正的缘分,而关好好只是强行纠缠。

官闻西刚刚查到关好好好友丁可的住处,飞车前往,中途却接到一通电话,一见是好好打来的,便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却听见了两姐妹的电话。

那头话语远近不定,从交谈到争执,渐渐激烈。虽然时轻时重,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

直到最后,关好好平静地丢下一句“我们分手”,便只有嘟嘟的忙音。额角显出一片青筋,交缠着绛紫的血管,一下下的跳动,清晰无比。

脚下的油门踩得厉害,车速已在不知不觉中提得极高,面对突然冲人行道上闯入的行人,他猛打方向盘,车子冲上花坛,撞在电线杆上,车头凹进去一大块。

这一片临近郊区,车流人流都不多,乱闯的行人本是吓得瘫在地上,当下见出了车祸,看着还很严重,唯恐摊上责任,连滚带爬地离开。

官闻西头晕得厉害,在方向盘上趴了片刻,渐渐清醒。额上淌下温热的液体,落进眼角,粘稠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抽了两张纸巾,随意地擦了一下,白色的底面上衬着一团赤红,湿了半张纸。车子几乎报销,推门下车,晕了一瞬,手肘靠着车窗。

车子周围聚着三两个路人,像是看热闹的,见司机出来,都往后推了几步。有人见他受了伤,主动帮忙拨了120,官闻西没有停留,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时不时抬手揩去额上留下的眼泪,脚步略显凌乱。

一直走了二十几分钟,总算是寻到了丁可的住处,很破败的一个小区,白天楼道也是黑洞洞的。

官闻西扶着门口一排信箱喘了口气,楼梯上传来声响,一小会儿之后,走出一个人。粉色的衣裙,是早上才见过的关优优。

看到官闻西的瞬间,她面上的表情显得不可思议。衬衣的衣领上开出几朵嫣红的花,背脊几乎湿透了,贴着皮肤,额头上破了一大块,血依旧没有凝固,断断续续还在往外冒血。她从不曾想,那个大雨里依旧优雅从容的官闻西,竟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你受伤了?”关优优心头一片慌乱,颤抖着手,从包里掏出纸巾,想要替他揩去面上的血迹,他却毫不客气地推开,转身想要上楼。

关优优从后面拉住他:“她已经走了。”官闻西回头,与划过眼侧艳丽的血相反,一双眼冰冷地盯着她:“放手。”

关优优依旧死死地抓住他,官闻西冷冷地开口:“电话是你打的,你和好好的声音一模一样,根本只有你一个人。”

“关好好已经说得这么绝,你还相信她?”关优优眼眶里的泪花在打转,嘴角却扬起,笑得无奈,透出几分绝望,“官闻西,美梦已经完了,你到现在还不肯醒!”

“电话是用关好好手机打的,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她的手机不在我这里!”关优优用力拉开背包,将口子朝下,背包里所有东西都掉落在地上,手机,唇膏,钥匙,散了一地。

“关好好的手机你也认识,有还是没有你比我更清楚。”关优优扬起下巴,像是要保存最后一点尊严,眼泪却已经掉下来,“官闻西,你何必自欺欺人,她真的不要你了!”

关好好甩着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十字路口的红灯骤然变绿,她刚踏出第一步,面前飞驰而过的车一转停在她面前,吓得她赶紧退回人行道。

青色的跑车,这样古怪出格的颜色,关好好第一反应便是付沂南。“过马路不看左右的吗?”付沂南嚣张地将车子压在人行道上,开门下车。

“开车不看红绿灯吗?”关好好见他强词夺理,立刻吼了他一句。“请了病假的人,却在街上游荡。”付沂南双手一绞,笑得贼呼呼,“是不是查出什么不治之症?”

“什么不治之症能比你的Ais厉害?”关好好故意说得很大声,闹市区的十字路口人流湍急,这话一出口,不少人侧目。

付沂南咬牙:“关好好,你别给我胡说八道。”“啊,你别碰我,早上医生还说你的肝炎会传染!”关好好当真往后跳了一步。假意围观的众人眼神更加古怪,包围的圈子也大了一点,像是都退开一些距离。

“上车!”付沂南脸色一变又变,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中将关好好塞进车里。“你带我去哪里?”关好好想跑,付沂南一把拉住她,脚下油门一踩,车子猛地冲出去。

“官闻西到处找你。”随口提了一句,关好好僵直的背脊塌下来。她第一次坐付沂南的车,此人连开车都是吊儿郎当的,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对着后视镜,捋着一头暗紫色的乱发。

“专心点!”关好好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踹了他一脚。“你们吵架了?”付沂南难得没有暴躁,反而笑得洋洋得意,“是不是你养的白眼狼咬人了?”

关好好眯起眼:“你知道关优优喜欢官闻西?”“何止是我知道…”付沂南终于将视线从后视镜上转回来,“你以为官闻西不知道?”

31巧遇,请在学校碰面

关好好大眼微撑,眼底映着几分讶然。“关好好,你是不是在想官闻西没有感情经历,就一定是张白纸?”付沂南彷如嘲讽地笑起来,“他的情商,和他的智商一样高。”

“知道我为什么会追求关优优吗?”付沂南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因为官闻西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我提起,说你很宝贝这个妹妹。你也知道,我喜欢和你作对。”

关好好没有说话,只是抿起嘴唇,太用力,嫣红的唇色褪得苍白,一时五味陈杂。

铃声大作,付沂南用把着方向盘的手去接电话,方向盘瞬间被放空,关好好吓得去揪他胳膊上的肉,嘴上不忘嚷嚷:“你以为开碰碰车?”

却见付沂南一面听着电话一面扭过头,方才的嬉皮笑脸全部收起,一分不剩:“官闻西出车祸,受了点伤。”

“克隆人?”赵晓满目悚然地指着关优优,疑惑里带着惊讶的呼喊将关好好的回忆打断,同样打断的还有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平时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书。”关好好屈指敲了敲赵晓的脑门。这一搅和,到让她烦闷的心情淡了不少,“她是我妹妹,关优优。我们是…双胞胎。”

“好好姐,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我还以为见鬼了呢。”见关好好抬手又要拍她,赵晓立刻抱着脑袋吐舌头。

“优优,要和我们一起过去吗?”关好好睨了官闻西一眼,明知故问。“我还要等一等同事,你先过去吧。”关优优嘴角一动,泛起两朵浅浅的酒窝。

关好好拉起赵晓就走,心里有些感激赵晓出现,算是替她解了围,让她脱了身:“你怎么又回来了?”

“本校老师领餐竟然要凭工作证领餐,咱校长也太胳膊肘往外拐了!”赵晓愤愤不平,却又不忘回头看一看,她可是用眼角瞟到官闻西还站在原地。

只见关优优走近官闻西,笑靥如花地同他打招呼,立刻发现新大陆一般靠向关好好。“好好姐,你妹妹怎么和官闻西认识?”小眼睛眯了又眯,摆出一个小五郎似的笑容,“关姓未婚妻,不会是你妹妹吧?!”

连关好好都被她的话怔了片刻,不理会她天马行空的扯淡,眼角望过去,官闻西已经抬脚离开。

“我妹夫?”关好好心下一松,撇撇嘴,“要是我妹夫,我早让他给我介绍一群的青年才俊,让Mr张自卑到死。”

研讨会一共三天,本是市三中承办,哪知上头派来十几名专家到J大考察,教育部自然不能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交流机会,干脆在J大申请了场地,将会议地点挪到了J大。

“好好姐,你听啊。”赵晓拉着关好好停下脚步,广播里正在上演一幕现场直播的表白,男生似乎很紧张,连名字都说错了,引来路人大片的笑声。

关好好也忍不住笑,想当年,她站在广播台也是紧张得要命,越是紧张,表现得越镇定,说话条理清晰,感情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哪像这个男孩子,前言不搭后语,与其说是去表白,不如说是去娱乐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