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模特脸色不好看,但因为有心仪的女生在,还是很克制。
周熠掏出钱包,“唰唰唰”抽出十来张百元大钞,“赶紧去打一针,越快越好。”
连句道歉都没有,还跟打发狗似的,这就有点过分了。
再看那狗,乖巧地蹲坐在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男模特忍无可忍,正要爆发教他做人,何唯及时开口:“对不起,是我没看好自己的狗,我没想到它会突然出现,连累你受伤。”
男模特问:“是你的狗?”
“是。”
接下来,也没多废话,男模特还算有几分绅士风度,他谢绝了周熠让自己司机送他去打针的提议,没惊动已经休息的众人,只叫醒自己的助理,连夜开车送他去最近的城市打疫苗。
周熠的司机,是宁小宇,见到何唯热情地喊“小刺猬”,何唯敷衍地应了声,转身就往回走。早知道闹出这种大动静,她还不如躺床上属羊了。
烟头围前围后,碍手碍脚,她走不快。
周熠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在一边。
何唯本来不想跟他说一句话,但还是忍不住问:“它真没打过针吗?”
“我想想……”他装模作样地沉吟几秒,“哦,好像是该打的都打过了。”
“……”
她停下,拿出手机,斟酌着措辞,大晚上的让人来回折腾,没这么耍人的。
周熠不慌不忙道:“你把人喊回来,就再来一口。”
何唯气得要骂人。
他看着她说:“你让他去,我会补偿他。”
何唯问:“怎么补偿?”
周熠扬手一指,酒店旁边一栋楼上,硕大的“洗浴”字样,他说:“这里的质量肯定不怎么样,给他找个好的,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闲的蛋疼。”
何唯气结:“神经病。”
她差点冲口而出:你不也是大晚上不睡觉?自己睡不着,还拉着别人一起发疯,还带着那么小的狗狗跟着受罪……她抿紧嘴唇,不能跟他说这个,那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周熠看她的侧脸,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提议道:“夜色不错,走走?”
“你现在回去,肯定睡不着。”
“谁说的?”何唯还就不信了。
他笑:“我去敲你门,不让你睡成。”
何唯想打人。
他打了个哈欠,“我和小宇轮班开,一手烟二手烟抽多了,现在脑仁儿疼,走一走吹吹风才能去补觉。”
他说话时带了些示弱的意思,可怜巴巴的。
何唯也能闻见他身上烟味,整个人像是从烟灰缸里捞出来的。
她心里轻声叹息。想说,你这又是何苦。
想问为什么。可是不愿,也不能。
自从那个晚上他走进她房间,把睡着的她抱上~床,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只隔了一道薄薄的窗纸,就只差用手指轻轻点破。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7
第45章 滔滔不绝
烟头见到沙漠很兴奋,在沙子里打滚。何唯觉得,它可能是在车里吸食过量尼古丁,神经中枢受损了。可怜。
烟头忽然不动,专注倾听,又用前爪刨沙子,半个身子都钻进沙坑,很快又钻出来,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甩得沙粒横飞。何唯眼尖地看见一个小动物钻出来,仓皇逃窜,像是沙鼠。
烟头也发现了,遗憾得汪汪叫,此地空旷,叫声传很远。
幸好两人走了一段路程,不会打扰到别人。
很奇怪,刚才何唯自己散步,不敢走远,男模特加入后,她更是暗中多了分警惕。这会身边换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出老远,也不曾回头,像是没了后顾之忧。
周熠也在看烟头自娱自乐,然后说:“它可好了,呼哈睡了一路,现在精神百倍。”他低声说:“我小时候就想养只狗。”
“养只大型的,最好是狼狗。”
“我爸答应在五岁生日时送我一只,因为先要等我长大一点,他说,要养狗就得一切都自己来,照顾它,训练它,陪伴它。”
他忽然顿住,像是一不留神才说出这种本不愿分享的话题。
隔了会儿他又继续:“狗的忠诚,其实就是一种占有欲,它们有领地意识,习惯藏起食物,还会把主人也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所以会拼了命去保护。就像刚才烟头攻击别人,就是以为你有危险。”
何唯说:“我刚才看见你给它打手势。”
周熠一愣,笑了下说:“果然好眼力。”
“你太过分了,人家可是靠身体吃饭的,留疤怎么办?”
“他是鸭子?”
“……”何唯后悔跟他搭腔,就该让他一直尬聊,可她还是说了句,“我没看清是怎样的手法。”
“我教你。”
***
何唯回去时,皮皮佳盘腿坐床上,如老僧入定,走近看睡眼惺忪,手里握着手机。“我正要打给你,又怕耽误你好事。”
何唯愣一下,“哪有什么好事,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她走了一通,也很乏,意识模糊得即将入睡时,忽然想到,那个男模特身上少了什么,虽然练了一身腱子肉,皮肤也晒得恰到好处,但那都是刻意做出来的,被狗咬一下都那么紧张。
而那个人,一切都是真实磨砺。
那一身的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二天一早起床,又补拍了几个镜头。
然后奔赴第二站,大草原。
接下来第三站,水上公路,这个有点远。
为了赶工期,马不停蹄,何唯准备好要在飞机上敷的补水面膜,可导演却改了主意,修整一上午,下午出发,去黄河边。
这倒不是他变卦,而是“金主”的意思。
当然这事儿何唯并不知情,她只知道,那个男模特没再回来,说是接到一个新工作,连夜坐飞机回去拍摄了,也没说还回不回,也不知道到底打没打那一针。
不知道是不是某人所谓的“补偿”。
她懒得多想,好吃的灌汤烧麦让她忘记了一切。
每个地方都有特色美食,这里是肉食动物的天堂。手中的烧卖,来自大草原最优质的羊肉,咬一口满满的肉汁,不膻不腻,鲜香四溢。
她边吃边想,要给烟头留两个。
嗯,还是留一个吧。
倪佳佳边吃边吐槽:“那个卷毛,我问他们来干什么,他居然说遛狗……说话时还偷瞄我的胸,不知打哪冒出个棒槌。”她话头一转,“不过周男神也的确够神的,拖家带狗,披星戴月,开几百公里探班。”
她说这话时,眼神儿还往这边瞟,可惜只看到何唯陶醉的吃相,没有别的讯息。倪佳佳叹气:“难怪你看不上那个麻豆。”
何唯却想到另一层,难怪要空出半天,说什么全体整顿,明明就是让那个人补眠。这个孙导演,不仅鸡贼,还够狗腿。
库布齐沙漠在国内众多沙漠里,连前五都排不上,但它也是比较特别的一个,曾经是令京城人闻之色变的沙尘暴的罪魁祸首,如今是绿化治理成功的典范。当地政府把黄河水引入沙漠低洼地,沙地变湿地,沙漠里惊现绿洲。车队就从这片绿洲驶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如油画般铺陈开去。
周熠和导演同车,在后面压阵。
烟头跟何唯同车,它站在何唯腿上,脑袋探出车窗,沿途不时出现一处水潭,有水鸟掠过,在空中留下一串清脆鸣叫。另一边,皮皮佳举着手机各种拍。
车速平稳,何唯心中一派平静。
几个月来,变故丛生,她的命运也跟着跌宕起伏,一颗心紧张、愤怒、焦躁、动摇、怀疑一切。哪怕这次出来看似淡定,但身负重任也难免有些压力,在此刻,得以舒展。
手台里传来导演激动的声音,下达最新指令,“停车,要在这取景。”
导演之所以这么激动,不仅是因为景色难得。而是经过他一番游说,某人终于点头。
不是加大预算,而是献身艺术。
这一趟不虚此行,连连挖到宝藏。
可是他没想到,另一块宝藏却不干了。
导演没想到何唯会如此抵触,之前明明都很好说话的样子,莫非也不幸被那谁“收割”了?再一想到听说的传言,这两位看似相安无事,其实势同水火。
何唯态度坚决:“他加入,我就退出。”
导演说那人气质如何独特,你们俩一定会产生奇迹般的化学反应,没用。搬出“为了销量,为了企业”这样高大上理由,也无济于事,无奈地下了车。
车里只剩何唯一人。
烟头被皮皮佳带去遛弯,当然它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冲向水潭,激飞犬的天性让它一看见鸟类就把持不住。皮皮佳被它遛着跑一通,累得弯腰歇气儿,就见宁小宇晃悠过去,毫不留情地笑话,皮皮佳立刻反击。
当然这都是凭肢体语言脑补的。
何唯正四下打量,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
何唯仍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
微风送来青草的气味,她不动声色地用力吸入。
周熠坐了会儿,才开口:“你怕什么?”
何唯不说话。
他问:“怕你爸看到?”
何唯还是不理会。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如果要阻止,早就该行动了。”
何唯这才回头,“你什么意思?”
周熠在后视镜里与她对视,一字一顿:“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何唯眼里闪现出愤怒,“你胡说。”
周熠平静道:“事实胜于雄辩,等着吧。”
何唯却从他语气里感受到不寻常,她手伸向门把手,同一瞬间,车子启动。瑞和这一款车,起步超快,她脑子里还停留着他刚才那两句话,后背被猛然一推,仿佛灵魂即将出窍。
周熠面色沉静,却把车开得飞快,简直是把它当跑车开。
一路疾驰,车窗外景色不断变化,直到听见水声。
何唯反应过来,这是到了黄河边。
想起一句俗语:不到黄河心不死。
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她心里忽然一阵发酸。
周熠停了车,率先下去。
何唯坐了会儿,听着流水滔滔,觉得既然来了不看一眼有点亏,也下车。
这里是一处浅滩,但近期雨水充沛,也是浊浪滚滚。天色晦暗,水上有雾,目之所及,像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而且是北派山水,浑厚雄奇,气韵天成……
有的人既在看风景,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背影孤傲,仿佛天地之间一只独行的兽。何唯故意站得远一些。
不知是保持距离,或者是便于观察。
周熠回头问了句什么,被水声盖过,何唯没听清。
他走过来几步,重复了句:“以前见过黄河吗?”
“去过壶口。”
他笑了下,“我去过小浪底。”
他又看向水面,回忆道:“走在铁索桥上,滚滚黄河从脚下奔腾而过,那种感觉还真不错。”
何唯往旁边让了两步,没留意脚下,石头湿滑,身子一歪,立即被人扶住。
然后,就甩不脱那只手。
她皱眉,视线落在握着她左臂的那只手上,听见他问:“你怕什么?”
“这里没有别人。”
这话简直是,何唯不作声,用手掰他的手指。
可他的指头坚韧无比,像是紧紧抱住石头的树根,誓要合二为一,又像是猛禽的利爪,死死抓住猎物,她用五根对付一根都撬不动。
他的鼻息落在她额头,温热的,而且越来越热。还有些水花飞溅,像是零星的雨点,打湿两人的脸,何唯的脸忽热忽冷,一颗心越发急躁起来。
周熠其实也好不到哪去,相比之下,他更受煎熬。他伸手撩起她脸侧一缕被打湿的头发,像是要认真看她。又像是怎样都看不透,索性擒住她的下巴,头偏一点靠近。
被一种无法遏制的渴切驱使着一路追来,来到沙漠,满目苍凉,看到绿洲,似乎看到了希望,眼前滔滔黄河水,也依然不能止渴,唯有这两片柔软的唇……
眼看就要一亲芳泽,周熠忽然弓起身子,堪堪避开一拳。
他迅速攫住那只纤细手腕,拳头比他小,劲头却很凌厉,出拳的姿势也还挺专业,显然是练过了。
他气笑:“你总是给我惊喜。”
何唯抬眼,睫毛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眼睛清亮,那小表情既羞且怒。
她应该知道自己美,却未必知道什么时候是最美的,对他来说,就是这一刻,既柔弱又倔强。这片沙漠的蒙语名叫“弓上的弦”,一如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不知道是因为渴望而危险,还是因为危险而越发渴望。
他又要亲,她又出脚。
这回他有防备,抬脚躲开。
何唯越挫越勇,踩脚,踢小腿,提膝攻击要害,像被俘获后仍不甘心的小兽,毫无章法地蹬着小细腿,那一下下又如小鹿乱撞到心上。
他用双臂困住她,“好了,别闹了,再闹咱俩一起掉进黄河,真是洗不清了。”
何唯仍在挣扎,一言不发,咻咻地喘气儿。
他贴着她耳边问:“听说过水鬼吗?”
“黄河过去经常淹死人,就有了专业捞尸人。到时候发现一对男女,紧紧抱着,人家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