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明脸色轻微地变了好几次,心道:“赵永胜真是一个老滑头,又要揽权,又不想负责,当我是傻瓜。”他心中有气,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道:“唐镇长,你让周强重新写一个申请书过来,企业办和你都要签意见,签好以后,再送到我这里来,最后还要请赵书记定夺。”

赵永胜道:“这是政府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侯卫东暗叹一声:“赵永胜与秦飞跃当年就是为了乡镇企业才发目成仇,看来,赵永胜和粟明迟早要走上老路。”他从李晶那里知道“取缔基金会”的秘密,见赵永胜又在打基金会的主意,便有了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但是为了安定团结,他就独自保持着这个秘密。

散会以后,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他玩弄着手里的钢笔,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殡葬改革、精工集团、新敬老院、秦大江之死、黑娃断手、岭西高速公路,以及最新的基金会之事。这几件事情,样样事情都不轻松,他抱着头,心道:“妈的,怎么这么多事情,还让不让人活。”

抱着头在办公桌前趴了一会,侯卫东思路又回到了基金会上,他突然想起二姐侯小英在基金会也货有款子,便拍了拍脑袋,道:“怎么忘了给二姐打电话。”李晶虽然再三交待侯卫东要对此事保密,可是知道了此事,不难二姐通风报信,也太不够意思了,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

“小三,什么事,你是难得打电话给老姐。”侯小英与何勇的丝厂,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心情自然是极好,听侯卫东问起基金会的事情,她道:“原本想到青林镇基金会来货款,后来那个胖主任终于屈服在糖弹之下,老姐货款就易入反掌,这两年国际丝价行情看好,最多一年,老姐的货款就要还完了。”

九十年代中期最流行借钱不还,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故事,在新的时代就得到了新的诠释,谁说杨白劳苦,黄世仁更难。侯小英就是现代杨白劳,基金会和银行就是现代黄世仁,她和何勇先后从吴海县的几个基金会货了三百多万元,却没有想着还款的事情。

侯卫东答应了李晶,要对取缔基金会一事保密,可是如果不提醒老姐,侯卫东的良心上过意不去,他想了想措辞,道:“我听一位朋友说,基金会有取缔的风险,二姐在基金会货了不少款,要早做准备。”

侯小英就笑了起来,“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昨天那位胖子主任也过来给我说这事,基金会跨了正好,我就可以不还钱了。”

侯卫东原本以为这处秘密是独家享有,听到二姐已经知道了此事,他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解脱,毕竟答应了李晶不外出秘密,二姐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就不算失信于人了。

他劝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基金会跨了,政府还在,你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是赖不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时银行收紧银根,政府又逼着还钱,你哭都来不及。”

侯小英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道:“小三,你在乡镇呆傻了么,现在谁货了款还会主动还款,现在基金会扯得这样烦,谁都不敢乱动,乱动肯定要出大乱子。”

“二姐,我猜胖主任肯定吃了不少钱,我跟你说,他保不住你,到时候大厦将倾,岂有完卵,世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二字,如果共产党认真起来,哪里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的,车到山前必要路,到时自然会有办法。”

两人又聊了几句,侯小英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将侯卫东的劝诫当成了耳旁风,侯卫东只得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给二姐打完电话,侯卫东不禁对李晶高看了一眼,李晶虽然文凭不高,办起事情来却有板有眼,她在处理基金会的事情上,很有大家风范了。

“精工集团肯定要做大做强,我的投资方向没有错。”

又在办公室闷坐了一会,其间综治办主任付江来了一趟,说了一些乡村扯皮的事情,付江是综治办主任,又是司法助理员,按照大事不出镇、小事不出村的原则,专门管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侯卫东耐着性子听付江讲完,找个机会打岔道:“我等一会有事要出去,你去兴平村看一看大桥的进度,如果慢了,我好催一催施工方。”

付江就将一肚子的扯皮事咽了下去,兴平村到镇里也有好几十分钟的路程,他也不想跑这一趟,道:“我下去打电话,跟晏道理联系一下。”

等到付江走了,侯卫东思路又回到了基金会上面,他想道:“既然二姐也知道了基金会的事情,肯定这个秘密早已长了翅膀,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赵永胜和粟明会不会知道?”

又想道:“李晶让我保密,其实这等秘密哪里保得住,明天还是把钱取出来算了。”他在基金会存了几万块钱,主要是奔着高息而去,也正是由于基金会利息比银行高得太多,他反而不相信基金会,主力部队就全部放在益杨县城的商业银行里。

下午下了班,侯卫东就开着他那辆暂新的皮卡车去上班,上了楼,就遇到了郭教授和夫人,他打过招呼,就准备进门。

郭夫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今天主动道:“小侯,有件事情想跟你核实,我听人说,基金会要被取缔,有没有这回事情?”侯卫东斟酌地道:“郭科长在组织部,消息肯定很灵,她怎么说?”

“我家兰子不相信这事,她说县委县政府才出了一个关于加强基金会管理的方件,这些人是在造谣,可是我听到许多人都在说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侯卫东笑道:“钱是您的,既然觉得不踏实,明天取出来就行了。”

郭夫人道:“我存的整期,现在取出来要损失好多利息。”郭教授在家里是不管柴米油盐的,他见老婆在门外啰嗦,道:“老婆子,基金会是国务院批准成立了,怎么会跨,别听那些谣言,你还是要多听听兰子的话。”

进了屋,泡了一杯老刑送的铁观音,站在阳台上,专心听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钢琴声,往常这个时间,郭兰已经开始弹琴了,今天却没有声音,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响声,侯卫东也就进屋。

第二天,拿了基金会的单子,侯卫东就开车向外,出了沙州学院,他就看到各个基金会门外都排着长龙,看样子是要取钱。

“挤兑。”侯卫东头脑中冒出了这个词,他的钱大多数在银行里,也并不慌张,可是见到许多老人焦急的面容,他就有骂道:“狗日的基金会,也不知财务状况如何?”

到了青林镇,青林基金会门市也是站起了长龙,大家都在骂娘,侯卫东给白春城打了一个电话,白春城道:“昨天,基金会的钱就取完了,今天没有。”

第170章 基金会(四)

青林镇基金会也是排着长龙,一个戴袖笼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在边上干瞪着眼,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在办公室窗台后面,侯卫东看着基金会门前排起的长龙,心道:“也不知基金会还有多少钱,能否应付这一个挤兑风潮。”

过了一会,人群开始乱了起来,男男女女开始叫骂起来,多上青林镇的镇骂,全部是以男女生殖器以及其行为准确、夸张、想象力丰富的描述,叫骂一阵,人群就开始朝着政府大院走来,很快,这群人就上了楼,一些人包围了赵永胜办公室,一些人就去包围粟明办公室,甚至还有几个人找到了侯卫东。

“基金会是政府办的,怎么也要跨了,我要取钱,这是我们全家的血汗钱。”一位大婶来到侯卫东的办公室,声泪俱下地进行控诉。

侯卫东并不分管基金会,平时连基金会的边都沾不上,但是出于维护政府的形象,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谁说基金会要跨了,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面,也不知道这事。”他将自己的基金会存单拿出来,道:“我也有钱在基金会里面,如果要跨,肯定早就取了。”

那个大婶取过存单,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口中道:“你是当官的,钱多得很,取不了钱没有啥子,这是我们全家存的钱,就图个高息,你看看。”侯卫东接过她的存单,里面有五千块钱,劝道:“你这钱是定期,现在取了不划算,要损失不少利息,现在不用着急,过了这几天就能取钱。”

那位大婶见侯卫东和颜悦色,态度很好,并不板着脸,又同为受害者,心情便好些,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大婶一走,侯卫东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李董,我是侯卫东,沙州基金会的情况如何?”

李晶已经与工行的胖子签了货款合同,基金会的风波就与她无关了,口气就很轻松,道:“到处排着长龙,我估计基金会没有钱了。”

“怎么还没有官方的正式消息?”

李晶的消息来源比较准确,她对于小道消息之迅速也感到吃惊,道:“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口口声声说是秘密,却一点不守纪律,现在搞得全城风雨,不知如何收场。”侯卫东就将这消息通了二姐侯小英,虽然说侯小英早就知道了这事,但是他仍然有泄密的嫌疑,听了李晶的抱怨,就有些脸红,道:“官员也是人,他们也有亲朋好友,所以泄密就在所难免。”

李晶其实不是指责侯卫东,听以侯卫东解释,便笑道:“听你这么说,你也是泄密者之一。”侯卫东不好意思地道:“我给二姐打了招呼,不过我给她说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此事了。”李晶假装嗔怒,道:“泄密就是泄密,要受惩罚,星期六请我吃饭。”

这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很久没有陪小佳了,这一周答应了要好好陪小佳,所以,侯卫东就借故推脱道:“星期六不行,我还有事,改天我向李董陪罪。”

李晶心思玲珑,听其吞吞吐吐,笑道:“我知道你要陪女朋友,算了,开个玩笑。”心里还是酸酸的。

挂断了李晶的电话,侯卫东想起那日她的戏言,不禁有些心旷神怡,他又想起了守在沙州的小佳,在心里批评自己:“我怎么就禁不起美女诱惑,意志力实在脆弱。”

他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小佳听到侯卫东的声,心中欢喜,口气却是淡淡的,道:“你真是很忙,连打电话的时候都没有。”侯卫东态度出奇地好,陪笑道:“小佳,这个星期我一定回来,我们再约粟明俊两口子吃饭,先把感情建立起来,以后好办事。”

小佳仍然不兴奋,等侯卫东说了好一会,她才道:“你怎么把我们的正事搞忘了。”

“什么正事?”侯卫东心里打了一个转,这才恍然大悟,道:“星期五我回来,星期六我去向岳父亲岳母求婚。”小佳这才高兴起来,道:“星期五,我去买点鸡尾虾,给你做好吃的。”

侯卫东就笑:“光是上面吃饱,下面怎么办?”小佳脸微红,低声道:“这是办公室,你讨厌。”

和小佳调笑一番,侯卫东心情大好。

这时,杨凤打电话过来,道:“侯镇长,十一点钟到小会议室开会。”她加了一句,“基金会兑不出钱,老百姓吵得好凶,开会肯定是这件事情,今天钟镇长应该头痛了。”

在镇政府的分工中,镇长是主持政府全面工作,但是按照惯例他要直管财政所,绝大多数一把手会紧紧握着这个权利的。

而农经站一般是由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来管,以前是由粟明分管,现在是由钟瑞华分管,但是由于基金会涉及利益所在,分管领导常常夹在各方势力中间,能力强的,就是快刀切豆腐两面光,能力弱的,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钟瑞华原是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和赵永胜关系不错,现在两人关系更好,钟瑞华是明显倒向赵永胜。

十一点,青林镇各路诸侯全部来齐。

等到钟瑞华和白春城分别讲完,赵永胜神情严峻地接过话头,道:“我打电话问了,县城里的基金会也排起了长队,这件事情是全县性的,或许是全市性的,所以领导肯定要解决办法,我们不用着急。”

他威严地扫视众人一眼,道:“虽然不用着急,但是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稳定,稳定是压到一切的大事。”他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在空中压了一压,道:“钟镇长是分管领导,要做好解释工作,具体方案由钟镇长和刘书记商量研究,白春城跟我到县上去走一趟。”

赵永胜这一番安排,就将粟明排除在外,粟明也没有多说,只是在笔记本上写着。

侯卫东暗道:“这取缔基金会的传言虽然迅速,却没有政府的正式文件,也不知李晶的消息是否准确。”散了会,侯卫东又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李董,你的情报来源是否准确,怎么正式文件还没有出来?”

“卫东,你放心,取缔基金会是迟早的事情,这事绝对可靠,我不会拿精工集团开玩笑,不过这事你真的保密。”李晶这几年,帮着沙道司经管着汉湖,利用汉湖的资源结交了不少朋友,俗话说,关系亦是生产力,这也是她想自立门户的重要理由。

侯卫东知道李晶关系网甚宽甚深,也就信了九分,道:“看了今天取钱的场面,我觉得此事我们可以利用。”

“怎样利用?”

“我们国家这几年经济增长很快,经济要持续发展,资源类企业就是基础,虽然这几年煤炭行业很不景气,但是我估计在不远的将来,煤炭行业就会复苏。”侯卫东到了青林镇以后,靠着石头资源赚了不少钱,对于资源类企业就有着天然的敏感,而前几天,党政联席会上多次研究火佛煤矿的事情,让他对煤矿企业也上了心。

李晶道:“你的意思是代价收购煤矿?收购煤矿则需要一大笔钱,而新和路马上就要开工了,精工集团资金原本就不够,此事有些困难。”

“取缔基金会如果是事实,我们就有好机会,政府要兑付现金给老百姓,必然要向货款人追款,不少企业的资金链就要出现问题,我们趁机低价收购,不仅能捡落地桃子,还能够帮助政府解困,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侯卫东加重了语气,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卫东,此事让我想一想,然后将几个股东都请来,一起商量再做决定,如何?”

侯卫东则强调道:“早下决心,早做准备,免到措手不及。”

基金发的挤兑风潮在政府的干预之下,很快就平息了,县长马有才专门做了一个电视讲话,同时将各级政府官员的相关讲话做成一个专题片,连续在益杨电话台播放。

在青林基金会门口,放了一个大电视,专门播放电视讲话和专题片,来取款的群众完全是出于恐惧,现在见到了马县长的讲话,又见到取款开始正常,不少人就开始心疼定期存单的利息,便退出了取款的队伍,挤兑风潮就这样过去了。

基金会有惊无险地过了第一个坎。

侯卫东相信李晶的能力,所以他将基金会的上提前取了出来,虽然损失了一些利息,但是本金至少安全了。而在赵永胜的强力坚持之下,火佛煤矿又从基金会货了二十万元。

第171章 何去何从(上)

许多平时十分节约的老人,为了得到比一般银行高的利息,将所有积蓄全部存到了基金会,全然不知风暴即将来临。

侯卫东是青林镇副镇长,维护青林镇金融秩序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明知基金会摇摇欲坠,却基于身份,不能对旁人明言,心道:“你想高息,别人却想你的本金,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

老刑站在车旁,他又卖了两个盆景给侯卫东,当然价钱就比卖给李晶要低得多,两个养了十来年的罗汉松盆景,他一共收了一千块。

“罗汉松好养,也不用太费心。”

老刑拿着水壶,给皮卡车后面的罗汉松再喷了些水,这些罗汉松陪他走过了十来年的痛苦日子,每一株罗汉松的脾气他都了如指掌,但是四株罗汉松能卖到五千块钱,这就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喜,他在心里对两盆罗汉松道:“老伙计,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自求多福吧。”

侯卫东见老刑依依不舍的样子,道:“老刑,你放心,我岳父很喜欢养花,没有问题的。”老刑勉强笑了笑,道:“侯镇交际广,谁还要买罗汉松或是这里的花花草草,就给我说一声,你的关系我可以给优惠价。”

侯卫东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你的钱最好存在信用社去。”老刑问道:“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侯卫东没有明说,只道:“哪有内幕消息,只是上一次出现挤兑,有些怕了。”

老刑笑道:“基金会是政府开的,只要政府不倒台,基金会就不会跨,这一点我很有信心。”他摸了摸胸前的存单,四盆罗汉松换来一张五千元的存单,虽在有些舍不得,但是存单却是实在货,贴在胸前很有安全感。

侯卫东也就不多说,将汽车发动,道:“我走了,如果下雨,帮我关窗户。”老刑就耿直地道:“这事你就甭操心了。”

从青林镇到益杨、从益杨到沙州,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距离,自架车也就是两个多小时,把车稳稳地停在了新月楼的院子里,刚刚七点钟。

小佳一直在窗边看着院中的风景,看到皮卡车开了进来,连忙跑到厨房里,点燃火,然后又来到门口,将防盗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侯卫东进了门,拦腰就将小佳抱了起来。

小佳被有力的拥抱压迫得出不了气,道为:“轻点,出不了气了。”两人滚到床上以后,侯卫东手法娴熟地将小佳的外衣脱了下来,对着雪白的肌肤就是一阵猛亲。

“等一会,洗澡去。”

侯卫东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身上灰尘也重,他就乖乖地爬了起来,道:“一起洗。”小佳看着侯卫东鼓鼓的帐篷,笑道:“你先去洗,今天虾子不太好,我买了一条花鲢,马上要下锅了。”

侯卫东走到厨房,不由分说地关掉火,道:“现在不吃鱼,我要吃你。”

小佳也就随了他,进了卫生间。

等到两人出来之时,侯卫东神清气爽,小佳则满脸红晕,一脸幸福。

“你爸、妈把钱从基金会取出来没有?”

小佳一边聊天,一边将鱼片放在锅中。“到期的存单取了出来,没有到期的定期存单就没有取,这一段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你的消息到底可不可靠。”她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消息渠道很多,她并没有听到准备确的消息,因此对侯卫东的说法半信半疑。

“我带了两盆罗汉松,放在车上,明天送给你爸,我再给他说说基金会的事情。”

有了麻贵事件,侯卫东就在小佳面前封锁了李晶两个字,又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了一次挤兑风波,就要引起警惕,我的意思是损失一些利息,也要将钱放在安全的地方。”

鱼片在锅里翻腾着,在红油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就如小佳一般美味。

“我爸很固执,多半不会听你的。”

侯卫东知道陈庆蓉和张远征夫妇也没有多少钱,即使损失了也只是九牛一毛,因此也就没有过多地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正在晚餐,小佳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电话,小佳就尖叫一声:“杨倩,你这死丫头,这两年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有我的手机号?”又道:“下午我开会,把手机关了,我马上过来,要带家属吗?”

“给侯卫东惊喜,到底怎么回事情?”

小佳放下电话,道:“杨小倩回来了,这个死丫头神神秘秘的,非要我们一起到沙州宾馆去吃饭,还说要给你惊喜。”

杨倩、段英、张小佳都是同寝室的好友,小佳与杨倩关系特别好,就如侯卫东和蒋大力的关系一样,自从毕业以后,杨倩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是三年多第一个电话。

小佳喜滋滋地放下筷子,开始到里屋换衣服,二十多分钟,当侯卫东吃得满嘴是油的时候,她才换好衣服,在侯卫东面前比划了一阵,又去换了一身长裙子。

开着皮卡来到了沙州宾馆,守在门口的保卫见到这车,就不热情,懒洋洋不来开车门。

走到宾馆大厅里,小佳挽着侯卫东的手臂,道:“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如果开一辆宝马奔驰,他们态度马上就会来一个大转弯。”

沙州宾馆就比益杨宾馆高楼许多,金壁辉煌,在三楼门口,四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一齐鞠躬,致欢迎辞。

段英站在门口打电话,她穿着牛仔裤,很记者的样子,见到两人过来,便用手指了指包间。

侯卫东与段英擦身而过之时,两人视线不经意对视一眼,她脸上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通话道:“我晚上准备点资料,明天十点钟出发。”

见到了段英,侯卫东笑容多了一分尴尬,心道:“即来之,则安之,少说话,多吃菜。”前脚刚跨进大门,肩膀就被重重一打了一拳,痛得侯卫东倒吸冷气。

“东瓜,你小子当了官商,还没有发体。”

侯卫东眼前就出现了一颗油光水亮的大脑袋,以及熟悉的笑容,他回敬了一拳,吼道:“狗日的蒋光头,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不跟我打电话。”

等到大家坐回原位,侯卫东惊异地发现,蒋光头居然与杨倩坐在一起,而杨倩一幅小鸟依人的样子,他道:“你们两人怎么混到了一起?”

杨倩与侯卫东很熟悉,开玩笑道:“侯镇长,你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们不是混在一起,大力是我的老公。”蒋大力大大咧咧地把手放在杨倩的肩膀上,道:“我们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本来想提前给你打电话,杨倩非让我给你们俩一点惊喜。”

侯卫东与蒋大力碰了杯酒,蒋大力道:“你的石场经营得怎么样了?”

“还行,今天修岭西高速公路,能好好赚一笔,石场能办起来,还得感谢你那三万块启动资金,明天还给你。”

“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我代理着好几个品牌,收入还不错,也不缺这几万块钱,现在我在广州的渠道已很固定了,手下也有得力助手,这次回来,准备到岭西开拓市场。”

听说蒋大力要回岭西,侯卫东便道:“这几年煤矿不景气,许多小煤矿都想出手,这种资源型企业迟早要翻起来,我建议趁现在煤矿处于低潮期,低价买过来,肯定一本万利。”蒋大力考虑了一会,道:“俗话说不熟不做,我现在集中精力搞药品代理,不想涉及其他的事情。”

杨倩、段英和小佳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杨倩小鼻子小眼,搭配得很精致,典型的小家碧玉,可是性格却颇为泼辣,直截了当地问道:“段英,听说你和刘坤好过一段时间,怎么就分手了。”

段英眼角余光从侯卫东身上滑地,迅速又收了回来,道:“这事一言难近,主要原因是性格不和,还有刘坤妈妈太历害,根本无法生活在一起。”杨倩撇了撇嘴,道:“刘坤就是小白脸,就是一个田坎干部,哪里配得上我们的英英大记者。”

小佳道:“侯卫东也是田坎干部。”

杨倩道:“侯卫东和小佳是原配,这是不同的。”她又对段英道:“英英这么迷人,跟了刘坤太委屈,我在深圳呆了三年,最大的收获是阅男无数,有三种人不能嫁,第一种就是相貌不错的小白脸,这种人靠不住,你看我们家大力,人还算能干,就是长得丑,走到哪里我都不担心。”

蒋大力听到杨倩的评价,摸着硕大的脑袋傻笑。

在座诸人中,侯卫东最了解段英的遭遇,打岔道:“蒋光头,你怎么把杨倩勾引上的,老实交待。”又道:“杨倩,以前他在寝室里,就对你垂涎三尺,你怎么就轻易上了当。”

杨倩毕业之后,分配的工作不理想,就不声不响辞职,来到了广州,单身女子闯世界,其间充满了辛酸,后来终于在一家大公司谋得了席之地,偶遇蒋大力,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就好上了。她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道:“谁上当还说不准。”

蒋大力笑道:“上当受骗,自觉自愿,我可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吃罢饭,杨倩就吵着要到小佳的新家参观,段英借故要走,杨倩瞪着细眼睛,道:“今天我们三姐妹要睡一张床,聊到通宵,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准走。”

段英有意无意看了侯卫东一眼,自从有了销魂一夜,侯卫东的影子就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

第172章 何去何从(中)

小佳是主人家,能带人参观她引以为傲的新家,当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左手挽着杨倩,右手挽着段英,三人说说笑笑进了新月楼。

新月楼大门一位保安站得笔直,见有人进来,便立正敬礼。

杨倩站在中庭,四处望了望,道:“没有想到沙州还有这种档次的楼盘,放在深圳也算是中档楼盘,门口那个保安,还真是很帅。”

小佳就谦虚道:“沙州哪里能跟深圳比,深圳毕竟是处于改革的第一线,经济水平高,城市建设得也好,我三月份去过一次。”话虽然如此说,她还是为沙州新月楼感到骄傲。

蒋大力观察得很仔细,他略略数了一下开着的灯光,评价道:“看这个楼盘的入住率,新月楼开发商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他这个楼盘,就算是放在深圳,亦是很有水准的,张小佳,你在建委工作,认识这个老板吗?”

步高一直没有放弃攻势,小佳也就不愿在侯卫东面前提起他,只道:“认识,这个开发商的爸爸是沙州市的副市长。”

蒋大力道:“原来也是官商,不过他的楼盘还真是不错。”

屋内,客厅宽敞精致,高档电器一应俱全,设施也很现代化,淡蓝色的窗帘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雅致。

杨倩坐在宽大的皮沙发前,夸张地打量了侯卫东一眼,道:“侯卫东,听说你是田坎干部,怎么弄这么多钱,难道开石场这么赚钱吗?”小佳在一旁解释道:“这几年沙州大搞交通建设,卫东所在的镇是最大的碎石基地,我们的运气好。”

蒋大力身体微胖,脑袋硕大,但是一双眼睛格外地灵活,他道:“这不是运气好的问题,也是眼光和气魄的问题,刘坤在那个镇里当副书记,没有听说他发财,所以说,机遇是给有准备的头脑,这句话是能够经受时间检验的真理。”

段英虽然已经与刘坤分手,可是听到蒋大力对于刘坤的评价不高,还是觉得脸面无光,坐在杨倩身边,笑得勉强。

小佳洗了苹果,用瓷盘子端出来以后,热情地招呼大家,又嗔怪侯卫东道:“你这个懒家伙,也不给蒋大力倒茶。”侯卫东就站起来,开了茶柜,泡了两杯新茶。小佳又道:“怎么重男轻女,不给我们三位美女泡茶。”侯卫东又笑容满面地为女士泡茶。

杨倩却要喝咖啡,侯卫东笑道:“我们家只喝茶绿茶,不喝咖啡,只能克服了。”杨倩笑道:“真是老土。”

段英很少见到侯卫东家庭男人的一面,看他忙里忙外的样子,即温暖又发酸。

在离开益杨的那一晚,侯卫东的强悍体力给了段英最深刻的体验,这种体验是以前两平男友所不具备的,如尖刀一样,直接刺入了她的身体最深处。

她潇洒地离开了益杨城,以为这一走,就将那三年的时光埋葬在益杨,不料那一晚抵死缠绵的感觉,总是在不经意间,从小腹深处溜了出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侯卫东。

此时,见到张小佳与侯卫东的亲热随意,她就觉得是可恶的第三者,可是一丝不服也闪烁在头脑里。

五人聊到夜深,明明有三间大床,那三个女子却非要挤在一起,杨倩在关门的时候,对蒋大力和侯卫东道:“我们三人今天要聊一个通宵,你们两个男人明天去买菜。”

等到三个女人进了门,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蒋大力的肚子已经开始往外凸了起来,但是一肚子肥肉并没有妨碍他的思维,“东瓜,你以后到底是想从政还是当商人,现在这样不伦不类,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

电视里,灯光眩目,张学友站在一个巨大的台子上,四周是人群,他穿着奇装异服,正站在激光四射的台前,满脸深情地唱着歌,他的嗓子并不太好,音域也不宽,唱的歌都是一个调调,不过很好听。

侯卫东也曾经想过是官是商的问题,却并不很深入,现在蒋大力捧着大肚子,翘着小肥腿,很严肃地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他就思索起来。

“在学校之时,我以为已经懂得这个社会,后来才发现还差得很远。”侯卫东就开始介绍自已在青林镇的经历,这是电话里很难说清楚的。

“我是益杨县的公招生,又考了第二名,很有成就感,给果分配到偏僻的青林镇,这是十名公招生分配得最远的,到了青林镇,莫名其妙地被发配到上青林工作组。”

“我其实是吃了暗亏,但是这种安排都是正的正常程序,根本摆不上桌面,比如最远的青林镇总要有人分去,分谁不是分,可是近郊与运郊是大不一样的。”

“这其中的诀窍,我后来参加了党校学习才弄明白,大部分公招生都有相关人员打招呼,有的人去报到的时候还有领导相送,如今在团委工作的任林渡就是由组织部肖副部长亲自送到镇上的。”

蒋大力虽然也时常与官场人物打交道,但是他毕竟是商场中人,对其中的小手段并不熟悉。

“你在广东花天酒地,我在上青林的走廊上数星星,虽然上青林空气质量一流,当时却把我郁闷死了,修公路和办石场都是被逼无奈之举,谁知歪打正着,开石场就遇到了沙州大办交通,想不发财也难。后来,在选举的时候,上青林的村干部就在选举中做了手脚,将我抬进了青林镇政府,为了这事还彻底得罪了刘坤。”

蒋大力认真地听着,不断地吞云吐雾,道:“我看你小子很有当官的潜力,现在自身的经济条件也行,我建议你专心走官道。”

“走官道约束多,我还想在商场上发展一番。”侯卫东其实也是随口一说,他一直在官与商之间犹豫着。

在沙州学院,蒋大力与侯卫东是关系最铁的两位,四年时间,除了与小佳在一起以外,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纠缠在一起,虽然毕业之后,各在天涯一方,却并没有增加隔阂。

蒋大力道:“中国还是一个根深蒂固的官本位社会,沿海是市场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也是官本位最弱的地区,可是这三年的经历让我看明白了,真要发大财,还是得跟着政府走。”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政。”

“刘坤最多依靠家庭关系混得一官半职,你不同,说不定哪天就混成了沙州市的领导,你要相信我的判断,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真要从政,就得赶紧从青林镇跳出来,那个地方一片乱石,出不了大官。”

“也不一定,沙州人大主任就是从上青林起出来的。”

“小池塘毕竟养不了大鱼,你找个时间,跟我天南海北去转一转,开阔胸襟,免得在小地方呆久了,思维受局限。”

两人絮絮地说到了一点钟,侯卫东和蒋大力这才分别睡觉。

睡在床上,侯卫东反反复复将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居然有些失眠,躺了一个多小时,就有了尿意,他住的房间里没有卫生间,起床到客厅。

刚出门,就听到窗台边有人压低声在说话,虽然说得很低,但是由于屋子很安静,侯卫东还是听得很清楚。

“刘坤,我们两人真的不合适,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感谢前一段时间对我的关心,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回来了。”

侯卫东知道是段英再跟刘坤打电话,他连忙退回去,穿了一条长裤子,又等了十来分钟,听到外面没有说话声,这才出了门。

段英已将电话关了,离开益杨城以后,她就没有与刘坤通过话,谁知今天晚上,刘坤突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在电话里一会哭一会闹,从他的断续语句中,她猜到刘坤是喝了酒,虽然她狠下心来拒绝了刘坤,可是心里也有些欠意。

正在心烦意乱之机,侯卫东从房间里出来,进了厕所,随后就传来了响亮的水波激荡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把段英吓了一跳。

侯卫东晚上一般都用主卧卫生间,也没有想到这水声如此之响,他有些尴尬地出了屋,见段英还站在窗台边,就打了一声招呼,道:“段英,还没有睡。”

段英就向他招了招手。

“刚才刘坤跟我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如果我们不恢复关系,就要自杀。”

侯卫东与刘坤做了四年室友,又当了两年同事,虽然两人关系一般,对他的性格却知之甚深,轻声道:“刘坤是家中独子,平常娇生惯养,我们打球时蹭破点皮从来不管,他肯定要精心养护,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自杀的,你大可放心。”

段英恨恨地道:“以自杀来威胁,这种小男人我最看不上。”

段英此时穿着小佳的睡衣,这是那一件低胸的样式,加上她的身材原本就比小佳要丰满,借着新月楼中庭的路灯光线以及天上大半圆的月光,饱满的乳沟显出了若明若暗的影线。

侯卫东曾经在这道影线边驻留,当然知道其中的滋味,他不敢久留,道:“早些睡吧,她们还在等你。”段英在心中叹息一声:“小佳真是好福气。”口中道:“晚安,早些睡吧。”

第173章 何去何从(下)

第二天,段英心不在焉地吃过早饭,便回沙州报社。

蒋大力和杨倩留在家中吃过午饭,沙州一家医疗器材公司派了一辆车,在新月楼上等着蒋大力,蒋大力慢条期理的吃了饭,还和侯卫东扯了一会闲话,这才放下碗道:“小倩倩,泡茶。”

这一声招呼,让侯卫东和小佳浑身又起了疙瘩,小佳象怪物一样看着杨倩,半响才道:“力力,请不要这样称呼我们的小倩倩。”这一声,让四人都觉得肉麻。

蒋大力搓了搓有些发酸的牙帮子,道:“张小佳,你还真有才啊。”小佳就只是笑。杨倩看了看时间,道:“大力,金总他们等了半个小时了。”蒋大力不慌不忙地道:“人很贱的,有时候摆摆架子,别人才把你当作人物,最初到深圳的时候,见面都带三分笑,什么时候都把礼貌作足,反而没有人把你当作人物。”小佳道:“你这是什么歪理,见过卡耐基的书吗,别人是怎样教导我们的。”

“切,我们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卡耐基的书不完全适合国情,更不适合我的人生经验。”

蒋大力和杨倩离开之时,杨倩交待道:“侯卫东,我把小佳交给你了,你可别当花心大萝卜。”她扬了扬拳头,道:“否则我饶不了你,大力,是不是?”

侯卫东笑道:“倩倩,我把蒋大力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对不起他,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四人闹了一会,蒋大力和杨倩这才离开。

客走主人安,这是常理,等到客人全部走完,小佳就换了衣服,穿着短裤加短袖,在屋里做起了清洁,她一边做清洁,八封之心也就大起,问道:“老公,昨天你和蒋大力也聊得很晚,你们聊什么。”

“我们两人聊了聊毕业以后的事情,蒋大力是个另类,我们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想找一个好工作,蒋大力却义无所顾地投身商海,他这人,天生就是经商的材料。”

英刚石场的启动资金,还是蒋大力赞助的,虽然现在他也不缺这点钱,侯卫东还是在早上将三万块钱还给了蒋大力,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两人都是学法律的,也就没有过多矫情。

“你们晚上肯定聊得很晚,怎么看上去没有倦意。”

“讲小话有助于女人的身体健康,我们讲了一个晚上,就等于做了一晚上了心理按摩,当然不会没错得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