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朕倒是寻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即将协助王爱卿你处理部中事务。待您将部中事宜交接完毕确定无误了,朕就命吏部安排你荣归故里,致仕还乡。”

如果说太玄真人早已经探查完了和州和宋州的情况像是往河里丢了一颗巨石的话,那刘未给几次致仕而不成的刑部尚书找了个接替人选,就如同天上掉下了个火球砸中了御座一般。

“陛下,这于理不合,没经过吏部考核、刑部行走就直接…”

方孝庭心中如同擂鼓,强抑着不安上前反对。

“所以朕才说让他先跟着王尚书学习一阵子,等到能够接手后再接替吏部尚书。吏部考核更是不必,此人为官两任吏部评级皆是上上,两任期间治下从无冤假错案,刑部也经过考核确认无误,最是合适的人选!”

刘未站起身子,一指殿外。

“来人啊,去把偏殿候着的湖州刺史庄敬请上来!”

“啊!”

站在刘凌身边的刘祁惊得发出了异响,然后连忙慌张地把嘴掩住。

刘凌也是松了口气,从皇帝开始说话起,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生怕错过了父皇说过的每一个字,待听到这里,他便知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再无反对的余地。

连传闻中已经失踪在半路上不知生死的庄大人都悄悄回了京中,他原本就是回京接任京中朝官的,资历和才干都足够了。

三个皇子都朝着大理寺卿庄骏看去,只见得这位老大人先也是露出迷茫的神色,然后就是狂喜,可见父皇连他都瞒住了,谋划绝不是一天两天。

随着刘未的声音,殿内的侍卫从偏殿方向请出一位官员来,右臂上还缠着绷带,一看就是受伤未愈,好在脚步轻快,显然不是什么大伤。

此人白面微须,气度闲适,又是在湖州那等富饶之地做官,通身一副富贵乡里养出来的精细,见到皇帝就跪下先叩谢过君恩。

整个早朝一波三折,朝中不少大臣都已经开始在心中默默念诵高祖保佑,要到了这个时候都看不出皇帝开始出手肃清吏治了,那简直就是见鬼。

只是这位皇帝每次不动作则已,一动作起来便是改天换地,一朝上的官员人心惶惶,甚至不知道明日开始如何站队才是。

方孝庭的脸色也是铁青,待看到御座阶下角落里站着的二皇子,神色才算好了一点,给了御史台御史大夫一个眼色。

想要老夫在增外孙面前失去威严,没那么容易!

“陛下,庄敬才干资历虽然足以胜任刑部尚书之职,但其父乃是大理寺卿,其子又是刑部尚书,岂非荒谬!就算为了避嫌…”

御史大夫出列,给出了一个根本无法反驳的理由。

“诸位爱卿不必如此紧张。”

刘未似笑非笑。

“庄敬协助王尚书理事至少还要半年才能接手刑部之务,这半年,大理寺卿庄骏也要渐渐将两位少卿培养起来,日后进入门下省时不会乱了手脚。”

门下省?

一干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下省江侍郎被太医院诊出患了心疾,已经不适合早起上朝,他提出致仕,朕已经准了,半年后庄敬接手刑部,庄老大人则接任江侍郎的职位,进入门下省,并无勾连之嫌。”

刘未看向同为宰相的江侍郎,这位是太后时期就当权的门下侍郎,他母后提拔起来的人才,也是斗倒昔日王宰的中坚力量,终于在今日步下了历史舞台。

他也算是贯彻了自己对母后的诺言,由始至终都辅佐了自己,并且以致仕离开朝堂成全了自己的道义,理应厚待。

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便是代国俗称的“宰相”,中书省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的机构,门下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中书省的中书侍郎被称为“宰”,门下省的门下侍郎被称为“相”,两职已经位极人臣。

为了提拔一个刑部尚书,平衡吏部权利过大的危机,皇帝竟硬生生提拔起一位宰相,让旧相回乡了!

一时间,所有大臣看向二皇子的眼神也愈发莫测起来。

未来宰相的孙子,父亲又是刑部尚书,家中一门纯臣日后前途无限,却留在他身边做伴读,莫非…

刘祁像是没有接受到他们的目光,自顾自的数着地砖。

大皇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这场博弈,毫无疑问的由皇帝大获全胜,直到散朝以后许多官员都还犹如梦游,像是方孝庭一系的官员,简直是怒不可遏急冲冲地奔出了宣政殿,似乎是不想再呆一刻。

也能理解,失败者总是不愿意让人看到气急败坏的一面的。

三位皇子等群臣散尽都没有被允许离开宣政殿,只能紧张地等着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进行今日的考核。

第一次听政就看到这种大戏,也不知是惊吓还是惊喜。

殿外传来庄扬波抱着父亲又哭又笑的声音,刘祁忍不住会心一笑。只是没过一会儿,殿外内侍斥责他们御前失仪轰跑他们的声音就紧跟着也传了过来,刘祁忍不住捂住眼睛,对庄扬波那个爹也没了什么期待。

居然被宦官轰跑了!

刘凌倒是好奇的很。他心中已经盘算着若有机会,向那位大难不死的庄敬大人借来《凡人集仙录》后面几卷看一看。

也许对他或有裨益。

可惜那位庄大人刚才一直没什么话,还总是低着头,没什么眼神接触,也没混个脸熟。

为什么他的伴读不是庄扬波呢,这样接触那位大人,二哥一定会生气的吧?

不如直接向二哥求个人情?说不定二哥好借些?

三兄弟各有各的盘算,刘未在御座上等了半天没等到几个儿子敬佩万分马屁连连的结局,有些失望地开口询问:

“你们几个,可有所得?”

大皇子和二皇子张口正准备说出自己的领悟,刘未却像是只是随便问问一般摆了摆手,“第一日听政,没什么领悟也是正常,等听的多了,就能听懂了。朕今日教你们第一课,就是如何维护君臣的道义。”

我们有所得啊,父皇!

让我们说话啊,父皇!

老大和老二被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话,心中泪流满面。

刘未的手指在御座上弹跳,颇为自得地说道:“对老而无用的官员优待致仕,体现的是皇帝的恩赐;不愿意尸位素餐,全身而退,体现的是官员的道义。有时候,道义更是对社稷的一种责任,你们回去后细细思量,好生写一篇策论来。”

咦?

咦?

为什么会转到官员致仕上去?

怎么还有功课?

刘凌听到“功课”头皮就是一紧,眼前显现出薛太妃和陆博士借由他作为传话筒据理力争的场景。

再加上一个父皇…

刘未见到三个儿子如遭雷击的表情,心中老怀大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呵呵,你们还有的学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下班回家才开始写,吃晚饭都7点了,到现在才更上来。

小剧场:

刘未见到三个儿子如遭雷击的表情,心中老怀大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呵呵,你们还有的学呢…

刘凌:(郁闷)…果然写不完的功课做不完的策论,不停地换教导主任。

刘祁:(后悔)没人告诉他们听政还要做功课啊!早知道就多记一点别老看两位庄大人了!

刘恒:(茫然)谁来解释下,刚才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喂,都别走啊!

第75章 良民?愚民?

宋州。

一场地动,使得泰山脚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地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地动前刚刚下过春雪,百姓们还没如何欣喜于“瑞雪兆丰年”,一场地动就让积雪和落石压塌了无数人的房子,地陷为坑,原本打的水井也混沌不可用,随着大的地动过去,好几次接连的地动更是让人心惶惶,指天骂地,恨老天不开眼。

人心一乱,必生妖孽。

但只有处于震中的宋州受灾严重,如和州和周边州府只是有一些震感,并没有向朝中通报的那么严重,反倒是宋州段的“共工渠”出现了大范围的破损,使灌溉农田的蓄水都出现了流失的情况。

田埂上,太玄真人维持着高人的风度,手持白玉拂尘,对着田间在指指点点:“这里,还有这个,地下应该有鼠洞,掘开鼠洞,找到鼠仓,能挖出不少种子。”

许多百姓留下的稻种、麦种因为房子倒了,都被接连的雨水泡烂了,即使人力有富余想要春耕也是没有种子,太玄真人一都宋州查探灾情就被乡间的信众请了去,正在想法子解决春耕的问题。

鸿胪寺官员和几个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只能跟着他到处乱跑,心中其实焦急着京中回来的消息,好赶快返回京城。

田埂上簇拥着太玄真的百姓听到他的话,一干百姓涌下田间,按照太玄真人的指点挖开了不少地方,果真发现有巨大的田鼠洞。按照洞的方向一直挖下去,用烟一熏,跑出来许多田鼠。

“有田鼠,打死它们!”

“田鼠肥硕,何不食之?”

一群百姓们欢呼雀跃了起来,只是发现了小小的田鼠洞也能暂时平复他们失去家园的心情。

“快和他们说不行! 田鼠食虫,草籽粮籽只是冬日的贮存,如果田鼠大量被抓走,第二年要闹虫灾的!”

张守静慌了神,连忙捅了捅在旁边满脸得意的太玄真人。

“你和这些人说这么远的他们听不进去的。”太玄真人抖了抖拂尘,微笑着说:“小师叔,你看我的…”

随着太玄真人和张守静的窃窃私语结束,太玄真人突然大步走下田间,声如洪钟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田鼠将自己的粮食还给人救急,自己和后代就要忍饥挨饿,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诸位和这些田鼠如今一样是流离失所之身,又何必加害?万物有灵,今日你毁了它的房子,取了它的所有,他日说不得也会有一样的报应,何苦来哉?既然救了急,就不要再杀生了!”

正如太玄真人所言,你说什么“平衡”、“以防来年虫灾”之类的话,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是一句听不懂也听不进去的,他们只知道田鼠肥硕可以加餐。

可太玄真人以天师之身说出“报应”的句子,这些百姓果然忌惮,一个个松了手,那些田鼠掉落在地上,顾不得被烟熏得歪歪倒倒,掉下地用爬的都要跑离人群。

有几个对报应不以为然的年轻人,待看到那些田鼠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往地洞里跑,最后叼出几只眼见活不成的小田鼠来,心中也莫名一软,叹了口气,随它们离开了。

“无量天尊。贫道不知道是造孽了,还是积了德…”

太玄真人念了句道号,垂下眼眸。

‘有报应去找小师叔,是他让我指点百姓找田鼠洞的,无量天尊,我可是个积德的好道人!’

田鼠都跑干净了后,一群百姓跪倒在田中,用手臂掏,用棍子捅,终于掏出了许多种子,一个个保存良好,饱满无比,几个年老的农人当场就捧着粮籽跪倒了下去,对着太玄真人一行人嘭嘭嘭地磕头。

眼泪爬满了他们满是皱纹的脸,他们的手掌上、脸上都是脏污的泥土,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这种光芒晃得站在田埂上,连脚都没有踩一下田间土的官员们,脸皮竟有些发紧。

饶是太玄真人老脸皮厚,见到这么大年纪的人对自己磕头还是避让了下,露出身后真正提出建议的张守静来。

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有十五岁了,三年的宫中生活早已经让他变得稳重而机变,可来到乡野间,他几乎都是抿着唇一言不发的。

和宫里的生活比起来,这些百姓实在太辛苦了。

“不要这样,万物俱与天斗,只要有希望,明年他们就又能高高兴兴地全家人生活在一起。”太玄真人拍了拍张守静的肩膀,“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泰山去了。”

张守静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扭头望向共工渠的方向。

今年春季雨水这么多,不知道夏天洪水会不会泛滥,朝廷会不会安排人修理河工。这些百姓并没有想着靠京中的赈抚,而是希望用自己的力量重建家园,都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如果一场大水…

“真人,你确定往京中的文书里写了共工渠的事情吗?”张守静放心不下,又问了一遍。

“放心,放心,老道不会耽误事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太玄真人就领着张守静在田间地头到处寻找田鼠洞的踪迹,就算这样做弄的到处鸡飞狗跳,但还是成功找到了不少粮籽,到处都是欢声一片,泰山下的百姓们人人称颂着三清四帝的名字,将太玄真人更是视作天人一般。

回程的路上,鸿胪寺崇玄署那些管理天下道士、僧人的官员们对太玄真人满脸都是敬畏之色,就连一路上频频想要复命回京的禁中侍卫都对太玄真人越发恭敬了起来。

“太玄真人,您是如何知道从京中到宋州的捷径的?那条路如果修了官道,可以将送信的时间加快两天,实在是天大的功劳!”

一位官员实在难掩好奇,忍不住询问出声。

说到一出京就转走的那条捷径,太玄真人就忍不住龇牙咧嘴,屁股上和大腿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像他这样的年纪,若不是念着天下苍生,打死他也不走那条路,实在是太折磨了…

“我少时曾经是一游侠儿,跟着同伴游走山林平原,好生快活。那条道,就是我当年知道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道上杂草丛生,又有乱石碎片,远没有当年那么好走…”

太玄真人抚了抚须,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还游侠儿,是地痞无赖或是满山林里躲债吧?”

一旁的张守静悄悄翻了个白眼。

听到“游侠”之名,几个侍卫顿时提起了兴趣,开始追问当年。太玄真人年轻时什么都做过,贩过布,做过打手,当过游侠,设骗局自卖自身再跑之,可谓是人生经验丰富,那些真正的游侠当然也是打过交道的,当下就开始了神侃。

“若说游侠,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昔年最有名的,乃是一剑侠一狂客。剑侠是幽州章柳公,狂客是陇右萧无名,皆是以一当百的奇人…”

太玄真人见几个御前侍卫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有意卖弄:“你别瞧不起这两人,他们真正是出身大家。章柳公的父亲是范阳太守,真正的世家公子,少年得奇遇,一把分雪游龙剑北地无有敌手。陇右萧无名更是大有来头,昔日满朝将士出萧门的萧家…”

听到太玄真人说到萧家,侍卫们齐齐一震,用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太玄真人。

在代国,只要从军,无人不知萧家。就算萧家前朝参与了谋逆之事,也有无数军中同袍不相信萧家一门英烈会做出这种事,灭门之前纷纷伸出援手,救出了不少子弟,在京中已经不是秘密。

更有人据称萧门祸起时,军中萧家的将领半是为了避祸,半是因为愤怒,均领着心腹亲兵和忠于萧氏的士卒离开了军中,从此后没有了踪影。

这一支人马数量不小,后来因宫变举国大乱,这些萧家军都没有出现,也是一段传奇。

有一个叫燕六的侍卫好奇询问:“太玄真人,那陇右萧无名难道是出自那个萧家?”

“正是如此。这萧无名当年在陇西一呼百应,一身武艺人皆称奇,游侠儿们都称赞他的义气。据说他出身武将之门,家风甚严,他又不服管教,少时逃出家门,从此浪荡天涯,为了不让家门蒙羞,从不说自己的名字。”

太玄真人见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不免得意地摇头晃脑:“只有一次,神偷盗无痕和人打赌,为了取萧无名身上的一件东西,跟踪他整整一年,发现他居然在某年除夕去了京中,还在京中萧家过了年,他出身柱国大将军萧家的消息才不胫而走…”

“您老什么时候听到的这段传闻?”

燕六连忙追问。

“大概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太玄真人掐指回想,幽幽叹道。

“一晃都四十年了,我竟在山中做了道首,想当年…”

“咳咳!”

张守静连忙咳嗽。

太玄真人回过神,摇了摇头改口:“不提当年,只争朝夕!”

鸿胪寺的官员们听得津津有味,有一人打趣:“难怪天师懂得事情这么多,原来是也是在红尘里游走过的。听说真人在泰山的弟子三百,难道都是真人在红尘中游走带上山的不成?”

他们不提这些弟子还好,一提这些弟子,太玄真人原本还微笑的神情顿时一僵,像是突然想起山上还有一群好几年不管的“弟子们”…

说起来,他们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没有他招摇撞骗,阿不,没有他四处“游方”,宗门里就那几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叔们看着,会不会…

太玄真人眼前已经出现饿殍千里的画面,忍不住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年少的张守静却没想那么多,他从小出生在泰山上,在泰山宫里长大,一别经年,早就归心似箭。

若不是为了争取陛下对泰山宗的支持,他和师侄太玄真人也不会在宫中耽误那么多年。

如今他们总算是和皇帝达成了一致,想来过不了多久敕封的文书也会下来,元山宗牛鼻子气死的日子就在眼前,哈哈哈哈哈!

鸿胪寺官员和禁中侍卫们压着京中赐下的法器和道书等物送他们到了泰山脚下,原本还要再送他们回山腰上的泰山宫,却被太玄真人好言婉拒。

“到了这里就不必再送,泰山上行脚不易,更何况刚刚地动没多久,山石有可能松动,这么多人上山更是危险。我们自行上山就好。泰山民风淳朴,这些东西放在山脚,待贫道上山差了弟子下山来拿,也是一样。”

内心:“万一要给他们看见一群弟子抱着我哭穷喊饿,那我就真是晚节不保了!不行,赶紧打发走!”

太玄真人都说成这样了,这些人原本就是皇帝派来跟着明送暗查灾情的,目的达到,三推四送一番,拍拍屁股就走了个干净。

等人都走了个没影,张守静和太玄真人踏上了返回泰山宫的归途。

两人走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

“山脚下应该轮班的接引道人呢?我们回山了都快走到半山腰了怎么都没人?你没送信回去吗?”

太玄真人皱着眉头。

“咦?不是你送信回去的吗?你现在是掌教啊!”

“啊?”

两人面面相觑,对叹了一口气。

“这些小兔崽子,告诉他们对待信徒要像衣食父母那样的亲切,结果我们才走几天,这光荣传统就忘了…”

太玄真人和张守静一步步踏上台阶,隐约已经可见泰山宫巍峨的屋脊,心中忍不住狂喜。

“弟子们,为师回来啦!”

“徒子徒孙们!师叔祖我回来啦!”

中气十足的长啸声后,泰山宫里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一人,而是一群。

“啊啊啊啊啊啊掌教回来啦!”

“天啊,太玄真人总算回来了!”

“师父救我们呜呜呜呜…”

太玄真人和张守静心中欢喜,满带着笑容向前奔去,只是还没奔了几步,两人就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等等等等,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泰山宫屋脊上的镇兽呢?”

“小师叔,我眼睛是不是花了?那一群叫花子是什么人?!”

“师父!”

“师叔祖!!!!!”

一个时辰后,泰山宫正殿。

满脸梦游表情的太玄真人坐在一片狼藉的三清殿之中,脚下躺着“玉体横陈”的老君,身后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滚到那里的青牛,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

张守静也是差不多如此,他极目望去,原本鼎盛时期足足有上千人的泰山宫如今只有三四百人,还有一部分是杂道,就是那些做杂役的火头道士。

“怎么会这样?我们在宫中的赏赐每年都托人送回来,为何你们过的这般潦倒?”

张守静不敢置信地望着众人。

“地动怎么对泰山宫伤害这么大?”

太玄真人的师父已逝,如今在太玄真人不在时掌教的是他的两位师叔,张守静的师兄们。

两位老道听到张守静问话,满脸羞愧地回答:“年初地动,山上滚石滑落,毁了不少房舍,山下百姓求助观中,我们就送了些财帛粮食下去…”

“这是好事,我们平日受百姓供奉,灾祸时也援助一二,乃是道义。”张守静沉稳地点了点头。

太玄真人抬头望向三清殿的屋顶,顶上破了一个窟窿,应该是被什么砸破的。除此之外,三清殿内桌椅毁的差不多了,能做的唯有掌教的铁木椅,再看殿中一各个弟子,许多脸上都有伤痕,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是不是起了内讧?”

太玄真人幽幽叹气。

两个老道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源清,你平时伶牙俐齿,你来说!”

太玄真人指出一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那叫张源清的少年应声出列,只是眼角嘴角有伤,一说话忍不住嘶嘶喘气。

“泰山地动之时,我们正在师叔祖的带领下做早课,突然钟鼓自鸣有声,惊动了所有人。有经历过地动的弟子高声喊地动了,我们便跑到三清殿外的空地上,逃过了一劫。只是老君像在地动的时候倒了,配天门榻毁,城垣房舍皆有破坏,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地动,我们便不敢入室休息,只能在空地上将就…”

太玄真人听的烦躁,一声厉喝:“说重点!”

“是!”

张源清吓得一抖。

“然后两位师叔祖就派人伐木头、修房子,后面的库房被震塌了,我们又开始搬库中的东西到安全的地方去,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没几天,山下就有百姓来借粮借钱,说是房屋尽毁,衣食无着,希望将以前供奉的符水钱拿回去。”

“因为上山的百姓有不少是平日里就认识的,又实在是可怜,两位师叔祖就命弟子们送了一些下山。可就从那日起,每天连绵不绝地有人上山,有些是认识的,有些是根本没见过的‘百姓’…”

“我们山上的余粮原本就不多,您从京中送回来的财物都是按季领取,还没换成粮食和布匹,我们帮了几次后就捉襟见肘,师叔祖见不能固本了,就命令弟子们关闭山门。可是没用,到了晚上,还有翻山来的人,借不到,就偷…”

“失窃了几次后,我们发现观中也有弟子监守自盗,师叔祖们发现情况不妙,准备将东西转走,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结果…”

“结果不肖弟子勾结了外人,借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抢,是不是?”

太玄真人的目光从所有弟子的身上扫过,见几乎人人带伤,留下来的人又不足三成,心中便已经了然。

张守静似乎完全不能接受一般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