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要去何处呢!之前,她心里有过盘算,都说苏杭一带是人间天堂,她也从未到过南方,对那里是十分向往的,只是路途太遥远了。

听说山东那块也还不错,话易懂,生活习性与自家这里也相差无几,可是近期那里闹匪盗,她又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锦囊的内容,后面会有所交待。

下面我想介绍一下明朝银两与现在经济水平的比较情况。

明初时,一两黄金五两白银。

一两银子 1000文(铜钱)

一文钱大约可以买到现在一块钱的东西。

明末时,一两黄金八两白银。

一两银子1000文

一文钱大约可以买到现在六、七毛钱的东西。

据查,那个时候,普通男子干一个月的重劳力,收入约三两银子。

奴仆因为吃喝都不用自己花钱,地位低,所以月收入能有两百文就不错了。

以上都是从各种资料中归纳出来的,主要出于《明史。食货》。

月下弄影

不管是去苏杭一带,或是到山东,还是去别的地方,走京杭大运河这条水路会方便些。赵云绮心里虽还没有定下到底去何处,但先去运河渡口是不会错的了。

此时东边升起一轮红日,染得天空溢彩纷呈,煞是好看。她只觉一身轻盈,步子欢快起来。好一个,闲观缈幻红日景,孤身上路意从容。

闲看着路边的绿树红花,脚踏着轻尘小路,真个自在啊!一路走来,到了通州运河渡口,已过了两个时辰,她竟不觉得累。往前一瞧,河边野花香艳艳,船头绿水浪平平,嗯,是个启程的好景象。

看到河边停靠着三三两两的船只,船家在船头上招呼着要远行的客人。赵云绮站在岸边,故意将嗓门放粗,对着一位船家问:“老船家,去山东需多少盘缠?”

老船家和颜悦色,笑道:“小哥是要去山东哪个地方?到德州需七百文,到台儿庄就需一千文。”

“这么贵?”赵云绮有些惊讶。

“小哥可能不知情,到德州需十三日,到台儿庄需十九日,老朽这价钱算是贱的了。”

赵云绮只觉脑子嗡了一阵,十三日?十九日?

“若是到杭州呢?”赵云绮再问。

“若是到杭州,就需先到台儿庄,再行换船,老朽干这个活计几十年了,还从未行船到过杭州呢。不过,老朽知道,从台儿庄到杭州需三两银子,天气好的话,整个行程需两月有余。不知小哥到底要去何处,是否带足了盘缠?”

两月有余?!她的身子晃了一晃。

“那离这最近的渡口是哪?”

“天津,明日此时就能到了,只需五十文。”

她站在岸边开始寻思了,去杭州需两个多月的行程,她听后心里已有些发怵,还不知半道船上会上来何种人,如今这世道乱,别把性命给丢了,杭州就不去了吧。山东虽近些,也需十几日,觉得那样太煎熬,何况自己已经死了一次,若是这次又死在匪盗的刀下,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菩萨给她的第二条性命。

还是去天津妥当些。

一来,天津离自家近,说不定哪日想爹娘了,还可以回来偷偷地在一旁瞧瞧他们。二来,京与津生活风俗习性还有饮食几乎一致,她无需对自己的喜好做出改变。

她踏上了船,对老船家说:“我去天津。”

“好嘞!小哥自己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等会儿就要启程了。”

一进船舱,她被其中的景象吓了一大跳,除了一个老婆子,其余的十一号人是清一色的男子,有老有少,也有如同她一般大的小哥。她愣了愣,觉察到自己此时也是一位小哥,心里也就平复了下来,找个地方坐下了。

坐下后,她扫了一眼那几个小哥,或许人家也是女儿身,只是和她一样扮男子的呢。出远门的妇人很少,姑娘家的就更少了。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位,如同她一样无人护送,肯定也会将自己装扮一番,有哪个姑娘不怕路上遇到淫贼?

见他们只扫了她一眼,又将看向窗外,她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安全。

好在船舱里还算宽敞,窗户也都是全开着的,春风一吹,气味还能接受。

这时见一位小哥拿出一块烧饼啃着,她才想起这一上午竟是什么东西也没吃,而且是滴水未进。她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拿出几块酥糕学其他人豪放地吃了起来,看来真是饿极了,她一口气吃了四块。

吃饱之后,只觉此时口干的很。那个老婆子见她吃了那么些点心,就捧过来一碗茶水,原来她是老船家的内人,干些烧水、收拾船舱的活。

赵云绮先喝了一口,涩得很,这远比不得家里的新茶,更比不得宫里的贡茶,而且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用碗来喝茶水。想来,能有茶叶就不错了,可以解渴就行,她一口气将这碗茶水喝尽了,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又将布袋子放回包袱里去,往里放时,手不知觉碰到一个凉物,摸了摸形状,手镯子?她凑近一看,这不是她的那对金镯子么?肯定是敏秀偷放进来的。

她扫了周围一眼,好在没人盯着她这边看,那些人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打着瞌睡,还有直愣着双眼瞧着外面河水的,老婆子也出去了在船舱外烧水。

她将金手镯往包袱里塞紧了些。

这时,她也觉得自己困了,昨儿个可是一夜没睡。只是在这从来没有过的环境里,她一时半会的还睡不着。

想着这时敏秀应该差不多进宫了。记得上一世,她刚进宫时,那时皇上才四十出头,而他身边已经好几个年头没有新人了。除了几个仪态言语上失差,在首次的姑姑甄选时,被送了回去。余下的十一个,皇上是照单全收了。

敏秀性情乖巧,受教也快,自己给她的那个锦囊里面有皇上的喜好、太后的喜好,如此她应该能博得皇上的宠爱吧?锦囊里还有皇后、乔淑妃及其他妃子惯用的伎俩,不知这些是否能帮到敏秀?

还有爹爹,不知他现在是否看了她留下的书信,若是看了,此时爹不会被她气坏了身子吧?而且他还不能声张,不知他会不会告诉娘?娘身子不好,爹应该能沉得住气的。

她只能将这些都往好的方面想,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些。

脑子里浑浊了一阵,不知不觉中,她歪着身子靠着舱板睡着了。

到了傍晚,她才醒了过来,此时同船的人照样是吃干粮的吃干粮,喝茶水的喝茶水。渐渐地,天全黑了,船家不知是为了省钱还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因为天上正挂着弯月,所以也不点灯。

月光照得船上的人都模模糊糊的,影子也是晃来晃去的,还有那些男子们若隐若现的脸叫她有些害怕,突然想起了娘以前给她讲的关于鬼魂的故事,她不自觉地搂着包袱,缩紧了身子,警觉着周围的动静。

这般姿势坚持了约两个时辰,她又觉得身子疲乏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大白,这已是第二日了。这一夜无虞,看来鬼魂是不存在的,这里的老百姓也都是老实过日子的,民风尚好。

老船家果然没哄骗她,临近午时,就到了天津渡口。她付了老船家五十文铜钱,就下船了。

这一下船,她的腿又不知该迈向何方了。

“这位哥哥,要不要骑驴?”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男童走到她身边,手里还牵着一头驴。

赵云绮愣了好一会儿,才悟了过来,这位小弟是在拉生意。

看到他一身破衣,身体也瘦弱,头发也是黄黄的,她不忍拒绝他的这桩生意。

“嗯,我要去天津城里。”

这位小弟一听到这话,高兴地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哥哥快上来吧,只需六文钱,一个时辰就能到。”

他熟巧地扶着赵云绮骑在了驴的背上,自己跟在后面走。

可走着走着,只见他脚下的草鞋断了帮,走得一拐一拐的,跟不上趟了。赵云绮看着实不忍心,仔细瞧了一下他的脚,应该和自己的差不多,想脱下自己的布鞋给他穿,反正自己坐在驴上,穿不穿鞋也不打紧。

可自己是个女儿身,脚哪能露出来。

他不是叫自己哥哥么?她差点又忘了自身的装扮。她将鞋脱了下来递给了他,说:“快换上吧,别把脚咯伤了。”

小弟瞧着却不接,说:“我脚太脏,怕弄脏了你的鞋。”

赵云绮一笑,用训人的口吻道:“鞋脏了可以洗净,脚若伤了,却得敷药,这六文钱也只够买药了,你岂不是白白拉一回生意?”

小弟抓耳挠腮,红着脸接过了鞋,穿在了脚上,大小正合适,他感觉极舒服。他轻快地跟在后面走着,突然问:“这位哥哥,你几岁了,怎么脚才和我一般大?”

这倒问住了她。把自己说小些吧,她个头却比他高一截。看来只能实话实说了,男子中应该也有小脚的。

“我今年十四。”

小弟并没有疑心,而是说:“那我比哥哥小两岁,今年十二。”

十二?看上去明明只有十岁大的模样。再瞥了一眼他那瘦弱的身体,肯定是家里太穷苦了,耽误了长身子。

看上去有些心酸,她也就没有答话。

“听哥哥口音似乎是京城的,来这里探亲戚么?”

“呃…是的。”

小弟的话还真多,没看出来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边上,路旁渐渐有人摆着货摊。

小弟走到驴身边,昂着头问她,“哥哥亲戚在哪,我送你到亲戚家门口。”

赵云绮怔了怔,下了驴,说:“就在附近,我自己走着去就行了。”

小弟听闻,赶紧脱下了鞋,还使劲掸了掸灰尘,再还给她。

她从包袱里拿出了十文钱给他。他赶忙摆手,“只需六文钱。”

“去买双鞋吧!”她把铜钱硬塞在他的手里,顾自走了。

他呆着双眼,感激地目送着她渐渐走远。

赵云绮一路走着,瞧着路旁各种摊子的新鲜。只觉卖包子的不少,想买个来吃,摸了摸包袱,发现铜钱已经花完了,手里现钱只有十二两碎银子了。她拿出一个碎银子给卖家,卖家却直摇头说他家没有秤来称银子的重量,不知该找多少铜钱给她。还告诉她,她需去锻银铺子里去秤,再换成铜钱。

想吃个包子也这般费事,她只好算了。再往前走着,只见有几个人围在一户人家的院墙上瞧着什么。

她凑了过去,瞧了瞧,上面写着:吾家不幸遭难,欲搬离此处,打算卖掉本宅院,价钱为六十两银,如有实意买者,可敲门进去商谈。

众人都走开了,余下赵云绮一人还呆望着这个榜。

她寻思着,若自己买下这个宅院,岂不甚好?如此,自己就有落脚之地了。要是错过了,还不知何时能买到住处。而且这个宅院看起来是个小门户,也适合自己一人居住。

只是价钱要六十两银,这一下得花去身上一半多的盘缠,以后的生计还是个问题呢。

再思来想去,觉得这六十两银能买下这个小宅院算便宜的,将来的生计将来再说吧。没有住所,她就只能住客栈,而一位小女子是不宜长久住客栈的,来来往往各色的人且不说,那样也是很费银子的。

思定下来,她撕下了这张榜,走到门前,晃动着门上的那个铁环。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走水路速度真的有这么慢,那时候的船不同于现代用燃油的船。

据查,明清时,广州要给皇宫进供,用的可是官家的船,两个月内能到就算快的了,慢的时候三个多月,而这种拉客的船,只会比这更慢。

重遇是缘

稍等了一会儿,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开了门,他看上去温文有礼,眼里却闪过一丝疑惑,这样一位小厮模样、满脸是灰的小弟能有六十两银?

他脸上不禁有了些许失望。

赵云绮见他盯着自己衣裳,还有他脸上那种失望的神情,她已猜出几分。

“这位小弟,是你欲买宅院么?”他疑问着。

“是我家老爷谴我来买的,让我按着他描绘的模样寻院子,等买好了,他再带家眷一齐搬来这里。”

如此解释果然去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敞开大门,将赵云绮让了进去。

扫眼一看,这座宅院也就北面三间正房,东西各一间厢房,南面靠着院墙有一小间倒座房。东厢房看起来应该是厨房,因为顶上有烟囱,门外还有一口水井。不过院子也不算很小,东边种着一些花草,还有一颗大杨树,杨树底下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西边应该是一片菜园子,可能是很久无人打理,只见一片杂草里稀稀拉拉长着几棵青菜。

令她奇怪的是,怎么不见这位男子的家人。

青年男子见赵云绮并没有不满意的神情,遂问:“不知是否合你家老爷描绘的模样?”

赵云绮点头,说:“相差无几,此院肯定符合我家老爷的心意。令我不解的是,你家就你一人么?”

青年男子脸上覆了一层愁云,轻叹了一声,说:“我爹娘带着弟弟妺妺搬回乡下祖父母那里住去了。”

“不知你家遭了何难?”问出后,赵云绮才意识到自己多问了。

青年男子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悲悲戚戚地慢慢道来,“两个月前,我的一位在山东的母舅来信说,他识官府门路,只要供足上头银两,可助我爹爹谋得一介小县令官职。我爹爹习读温书几十年,早盼着有这么一日,就带上多年积累下来的银两,还问亲戚盘借了不少。哪个能想到,刚到山东,银两就被匪盗劫了,还被打伤了膀子,万幸的是性命无忧。如此一来,因没了银两,开头定好的事也泡了汤。我爹爹伤着身子回家来,见家里实在无力偿还盘借的银两,思虑着只能卖宅院了。”

县令没做成,却倾荡了一辈子的家产,还伤了身。此为大难也!

叹惜之后,赵云绮见他身上似乎有着书生气息,便问:“哥哥也是读书之人么?”

他点了点头,眼里闪着些许希望,说:“明年春,我就要参加乡试了。”

争名夺利几时休?更无一个肯回头!

赵云绮着实不好道出这一番说辞,就与他商谈房契之事。两个进了中堂屋,也看了房契。她拿出那张一百两银票,可他说无钱找还。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去城中,找了一家银庄,兑出了一百两银。在回来的路上,她还瞧见有锻银铺子,就拿出三个碎银子进去称了一称,刚好一两,就与店家兑换了一千文铜钱,

回来后,两人在房契上互按了手印,再一手交银两,一手交房契与铁钥,这桩交易算是成了。

青年男子肩挎着包袱、手搂着好几层厚粗布包裹的布袋子出门了,里面可是装着卖宅院的六十两银子呢。道别时,他说要搬到在城东的大伯家住,离此处不远,而且,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去把银两还给众亲戚。

此时赵云绮抬头瞧瞧天色,日头已下山了。

刚才只进了中堂屋,其它各房间还没仔细瞧呢。来到东屋一看,就一张梁床,一个旧木衣柜,一张红漆木桌,几个凳子,紧要的是,床上连被褥都没有,硬板上怎么睡觉。再来西屋一看,也就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桌。

出了正房,来到东厢房,也就是厨房,她自小就很少进厨房,还真不会烧火做饭呢,此时厨房倒也没什么可做的。

西厢房里也是一张木板床,几个凳子。

连着院墙的南面倒座房里只有几把锄头几个篮筐。

看来这家把能卖的全卖了,能搬走的也全搬了,欠了一身债,能不如此么。

她出门去街市上买被褥,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店面都打烊了。她只好空手而归。

天全黑了,她找了个灯盏,发现里面没油了。她只好赶紧找出一块破布,从厨房水缸里舀些水将东屋里的床擦了擦,坐那吃了些点心,再喝几口凉水。然后把包袱里的几套小厮的衣服铺在床上,新做的里衣和外裳盖在身上,这一晚就这么睡了。

实在太困,她一个人睡个宅院,竟然也不知害怕了。

次日一早就醒来了,她知道这一天有好些活要干呢。先将各个屋子扫了扫擦了擦,然后上街市了。

在一家店铺了吃了两个包子喝了碗粥后,她就开买了。

几床被褥、床布、铜镜、女子布衣裳、鞋、帕子,灯油、火折子,油盐酱醋茶。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才将这些东西买齐活。

她只觉自己腰身累坏了,脚也起泡了。这一天可是在外面吃了三顿包子与粥,好在晚上有了被褥床布,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又是一日,她照样起得早。不过这一日,是她改头换面的一日。因为她要还回自己女儿身了。

她对着铜镜,将前半部分头发挽了个斜髻,并将从家里带来的镶红宝石的那根银钗插上,后半部分头发拢在一起系好垂了下来,身上穿着昨日买来的普通衣裳。

对着铜镜照看了半天,她觉得挺满意。

如街上平常女子的装扮。

虽质朴,却掩不住她的冰肌玉骨,月样仪容。

今日她要开始自己做饭了。来到厨房她才想起忘了买米面、菜。

快要走到菜市时,见几位百姓对着一位低着头的男童唉声叹气。男童身边还有一头驴。莫非…是那位小弟?

她走近了瞧,果然是他。他抽抽搭搭的啜泣,面前地上还摆放着一张草纸,上面写着“卖驴葬父”。

赵云绣蹲了下来,看到他还是穿着旧草鞋,只不过把鞋帮子绑了绑。她顿时心酸得很,眼泪已在眼眶里闪动。

“小弟。”她轻唤了一声。

小弟抬头,却并不识她,两眼汪汪地瞧着她,说:“姐姐是要买驴么?”

愣是谁也无法将眼前的俊俏姑娘与那日脏兮兮的小厮想成一个人。

“你还想不想穿我的那双布鞋?”她又仿着男子的声音。

小弟眨巴着两眼,怎地声音好像哪里听过,再仔细瞧了瞧她的眉,她的眼,而她还说起“那双布鞋”。

“你是…你是…那位哥哥?”小弟惊问。

赵云绮抿嘴笑了一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