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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衣服,她快步出门去,拦上出租车就走。

另一边,冰焰从寄住的旅馆出来,退了房,然后奔出旅馆,跳上出租。车子载着她,从城市的另一端向她久别却仍然熟悉的母校驶去。

冰焰到的时候,思南已经在宿舍楼前的梧桐树下等她。这是她们毕业后第一次回自己的母校。

冰焰向她的朋友碎步而行。心中有很多话呼之欲出,又堵在某处发不了声。而思南已经先她一步张开了双臂。这给了她鼓舞,使她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终于,她们拥抱在了一起。

“思南,谢谢你还愿意拥抱我。”她哭着说。

“傻瓜,你的朋友一直都张开着双臂等你啊,”思南抚弄着她头顶的发丝,“是你一直不愿意走过来,你不知道吗?”

许久,她们才分开,不约而同地抬手为对方拭去脸上的眼泪。然后她们为久违的默契笑了。

“我昨天和皓尘办好手续了。”她们在校园里信步走着,冰焰对思南说道。

“嗯。”思南沉吟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前天出院了,不过,还得在家养上好一阵吧。”

“那么,小悦怎么办呢?”思南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冰焰的回答出人意料地爽快:“我把孩子留在于家了。”

“什么?”思南惊道。她相信冰焰现在已经想通了一些事,但她轻易地就此放弃于悦的监护权,未免仍是不可思议。

“以后…可以的话我会来看她,直到…不能再来为止。”

思南觉得她的话听来愈加奇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头。

“就算你把小悦留在于家,你也会想随时看看的不是吗?那样的话,留在上海工作不好吗?你要是回湖南,来这里总是不大方便。”

篮球场里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大冷天里,那些男孩子依旧穿着运动T恤,露出他们青春健硕的手臂。冰焰站定,在球场边出神地看了一会。她的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少年运球上篮的身影,视线模糊起来。

“我想,“冰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于家所有人都会好好照顾小悦的,我不担心。她不用记得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等她再大一点,我就不会去看她了,也…”她没有说下去。

“冰焰,你在说什么胡话?”思南轻柔地扳过她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听你的意思,倒像你要和小悦断绝来往,是这样么?”

冰焰意识到自己失了口,便笑着掩饰道:“没有的事,我随口说的。”她转而说道,“如果可能,请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

“听到你这么说,我好高兴。”思南含泪道,“你果然还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沈愫的好朋友。”

冰焰瞳仁闪烁,她在努力整理一些回忆和感觉:“那天于皓尘出车祸,我坐在手术室外面。我忽然想起了潇尘出事那天,沈愫握着我的手,陪我一起等在手术室门外的情景。以前也是这样吧,我有事,她总是第一时间过来挺我;上大学的时候,她衣橱里只要是我喜欢的衣服、发饰,即使是她自己一次都没有穿过,她仍旧会大大方方地让我先穿;毕业后我们仍旧搬在一起住,细想想小到做饭洗碗的琐事她做得都远远比我多…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我竟然把这些都忘了。”

默然了片刻,她垂首低语道:“潇尘的死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虽然我明明知道沈愫没有错,我还是没办法忘记那条项链给我带来的痛。唯一和过去不同的是,我已经记起来了:除了那个痛苦以外,我还记起了其他遗忘很久的事:和沈愫、和你们共历欢笑悲伤的许多事。这些,我也不会忘记,再也不会忘记。我会把它们全部放进我的心底,好好保存。”

原本阴郁的天空一瞬间亮了起来。太阳穿透云层,在云的裙裾沿上镶上了金色的花边。

在校门口分别时,思南说:“我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如去车站送你?”

冰焰展露意味深长地一笑:“古人早就说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总是要一个人走的。”

思南不再勉强:“那,以后再见啦。”刚道别完,她又记起什么似地转回头来:“如果可以的话,把你在湖南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电话、地址什么的——你大概以后不用现在的手机号了吧?”

冰焰略一迟疑,还是把湖南家里的电话报给了她。思南把号码储存进了手机,带着释然和隐隐约约的一丝疑惑,与冰焰再次分手道别。

大约过了两周,思南想起冰焰自离开后就没了消息,前几天自己忙碌着,也就一时没与她主动联系,这一晚她却格外挂念起她来。于是便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她留给她的号码,拨出后语音提示竟是空号。她顿觉事情蹊跷,再把和她最后那次谈话的经过前后联系起来,不安尤甚。

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必须尽快联系到冰焰。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别无他法,虽然未必合适,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唯一的线索只能去于家问问看,没准他们有办法联系到冰焰。

岳依梅和皓尘听了思南的话,也有些吃惊。当时众人的心绪都很乱,根本没有想过让冰焰留下联系方式,并且他们认为无论怎样,冰焰总会来家里看看小悦,所以也就没有主动问她老家的电话等信息。如今回想起冰焰在离婚时没有任何迟疑地把孩子留在了于家,这迹象本身就非同寻常。

“妈,上次冰焰妈妈来我们家,有给你她的联系方法吗?”皓尘想了想之后问道。他的腿上还上着石膏,半卧在床上。

岳依梅在他的提示下,想了起来:“有、有!当时冰焰还没生产,她一来怕有什么意外,二来也想等孩子生下后及时知道,好来看看,就把她家里的电话给我了。我这就去拿!”

思南抄下岳依梅记在通讯簿上的电话号码;把笔盖上笔帽后扔回手袋,撕下的纸条则直接放进衣兜里,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思南站起身要走。她心里着急着要联系上冰焰,却觉得在皓尘他们面前打电话给她不甚合适。

“思南,”皓尘叫住她,“你在这打吧。我们也想第一时间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是吧,妈?”

思南动容地道:“皓尘,我好高兴你没有选择恨她。”

皓尘向身后的枕头略仰,苦笑道:“‘恨’有多可怕,我再清楚不过。所以我不恨她,真的。”

选择

愫:

你好吗?在你继续往下读这封信以前,要先请你原谅我之前对你的诸多隐瞒。当时的我,实在不敢把国内的情况全部告诉你。那个时候,就算我们心里都知道情况有多糟糕,又能改变什么?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你也没有盘问过我有关皓尘的事,对不对?但是沈愫,现在已经不同:命运已经把选择权再次交还到你的手中。

冰焰和皓尘已经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我问他有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他说没有。我不清楚具体是为了什么,可我知道就是有一百条理由,也绝对没有任何一条是因为他对你的心意有所改变。

就算我没有告诉你,你也可以想象这一年来皓尘过得有多辛苦。我必须和你打一剂预防针:现在的他,孱弱、消沉,和你认识的时候,大不一样。你知道他有哮喘吧?他因为酗酒、抽烟、加上心情郁结,已经发作了好几次。他完全不懂得爱惜自己,你不要责怪他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我起初也有些轻视他近乎软弱的自暴自弃,可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他太爱你了,他把身体里大部分的爱都给了你,剩下的分给了他的母亲、分给了小悦,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爱自己了!

不久前皓尘发生了严重的车祸——你先别急,人已经出院。筋骨伤得不轻,好在应该不会有后遗症;就是要完全康复还需不少时日。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强烈刺激到了冰焰,她终于选择了放手。我和她一起去了我们的母校,她还提起了你。我确信她已经不再怀有恨意了:不再恨你、也不再抱持着与全世界为敌的姿态。那么沈愫,你呢?你可以原谅冰焰吗?

我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是有关冰焰的:她被查出罹患了乳癌。离婚后她回了湖南老家,走的时候还向我隐瞒着她的病情。要不是我发觉事情不对,打电话到她家,问了她母亲情况,她大概是不准备告诉我们的了。不幸中的万幸是癌细胞还没有扩散,现在手术治疗还来得及。可她一心拒绝手术。你也应该能够想象,这样的手术对一个女人有多么残忍,所以我很明白她的心情。明白归明白,身为朋友,又怎么能忍受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呢?

冰焰对我说:“如果可能,请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是真诚地希望你能回到皓尘身边的。我不晓得你在莫斯科有没有找到新的情感归依,也无权代你决定。只是,如果你对皓尘的心仍一如往昔,就请你给他个希望,行么?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盼望的未来,而你就是他心中所愿。如果冰焰始终不肯接受手术,那么,这也等于是她最后的心愿,你愿意帮她达成吗?

沈愫发疯似地抓起外套,一边走一边把手伸进袖子,心急火燎地奔了出去。她要去学校外事办,她要立刻办签证回国!

她奔跑在雪地里,几次都差点滑倒。气喘吁吁地来到外办门口,看见门上贴着的工作时间表,她才想起这会儿外办早就下班了。她对着那扇上锁的门,用力拍打,无助、焦急的泪爬满了她的脸。她明知道这是没有用的:无论她敲多少次,里面都绝不会有人开门接待她。她只是迫切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

终于她累了,手掌拍得通红,身子软趴趴地顺着门板向下滑去。她一个人在寂静的走廊上坐了很久,最后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

她再次坐在笔记本屏幕前把思南发来的电邮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心很痛却渐渐冷静下来。签证可以明天再办,到时只要肯向办事员“打钱”(即用钱‘贿赂’),三天内就能拿到签证。她整理了一些行李——行李不多,因为有些也不必要再打包带回国了。她敲开室友缪泓的门,向她要了她一个卖机票的朋友的电话。缪泓一边翻看手机通讯录,一边惊异地问她:“你不是说寒假不回去了吗?”接着把号码报给了沈愫。

“一言难尽。总之,我必须马上回国。”她语气坚定地说。

第二天沈愫早早就去了外事办门口等候,一开始办公她就第一个走了进去。她含蓄却立意明显地询问办事员“能不能办得快一点?”。外办的女办事员倒也爽快,直接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了个数字,画了个圈:“明白了?”她一脸灿烂。

沈愫点头,按她要求的数目,把事先准备好的钱夹进护照,递了上去。

“您三天后来取。”

“哥,我做饭是不是越来越好吃了?”这天贤英做了尚云爱吃的豆芽拌饭,特意邀请他过来吃。

“哦,很好吃。”尚云笑笑,“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哥 ,你终于发现我长大啦!”贤英开心地说:“对了,学校放假了,每天都好无聊,陪我去哪里旅行吧?”

“天气那么冷有什么好玩的?”

“哥你很过分哎,”贤英撅起嘴巴嘟囔道,“上一次瞒着我就和别人去旅行,那个时候也很冷啊。”

尚云一皱眉:“什么‘瞒着’?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告诉你而已。如果要瞒着你,还会买礼物送给你吗?真是!”

“我才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哥陪在我身边就好。”贤英固执地说,顺势挽住了尚云的臂弯。

“贤英,你怎么又…”

“哥,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只把我当妹妹看。”贤英柔柔地细声说道。“你忘不了姐,我不会介意,可我不能容忍你会喜欢上别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尚云茫然道。

“你不觉得自己对那个中国女生比对我还要温柔吗?哥是为了她才去的苏兹达利吧?”贤英幽幽地说,“哥有多久没有去旅行了?有多久没有正眼看过任何女孩子了?但是哥你那次居然会跟大家说你要她做你的女朋友…”

“那是…”

“那是喝醉了的关系——你要这么说对不对?”贤爱轻轻接道,语气透着令人玩味的无奈,“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沈愫拿到了下午拿到了机票,时间就在第二天晚上。

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她把机票和护照签证直接放在第二天要穿的外套内袋里。这一觉,她睡得出奇得熟,在初历思南那封信的震撼后,回复理智后的她悲伤之外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她要回去了,就在明天。

凌晨时分她恍恍惚惚听见近处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她起初还因为觉得很困,懒得睁开眼睛。紧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声叫门:“沈愫,出事了!你快起来!”

她爬起床,直到此时依然不以为意。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开房门。

“快走!主楼好像哪里爆炸了!”

“爆炸”这两个字激醒到了沈愫惺忪的双眼和意识。门外嚣嚷声此起彼伏,更加深了恐怖的气氛。缪泓已经穿上了外套和鞋,沈愫不敢多耽误,转身拿起外套,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护照机票还在里面,她套上靴子跟着缪泓撤离主楼。

空荡的底楼大厅一会就站了许多人。过了一会,消防车、警车、救护车悉数赶到。没有人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人们的脸上只有本能的恐慌和茫然。

“沈愫!”尚云从人群里恰好看到沈愫的身影,他迅步挤到她跟前,“你没事太好了。”他欣喜地拥住了她。

“尚云!到底怎么回事?”沈愫虽然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夸张,倒也没特别反感。毕竟,在这里,拥抱甚至礼节性的亲吻太常见了。眼下情况特殊,尚云这么激动也不算奇怪。

“还不知道。”尚云自己意识到了他的失态,松开了沈愫的肩膀。

“有没有搞错啊!这主楼前几年就闹了好几回失火,这次又换成爆炸,让不让人活了!”郑见斌无奈地感慨道。他已经用手机联系上了缪泓,此时已经站到她的身边,不停地摩挲着她的肩膀和手臂,安慰着惊魂甫定的女友。

“缪泓、尚云、见斌,以后你们在这边要保重!”沈愫说,目光逐一扫过她的朋友们。

“什么意思?”尚云是真的没听明白。而其余两人也为她的口吻感到迷惑。

“我这次回国,不会再回来了。”她之前各项事宜办理得很急,都没来得及和这些朋友好好道别。

“什么?”三人齐声喊道。

她看着缪泓,微笑着说:“现在,有人在等我了,所以我要回去。”

缪泓了然的点点头:“祝你幸福。”

尚云猜到了什么,心头竟有些难以名状的失落。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恍然大悟:不可否认,自己是有些喜欢上这个女生了。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可这是在失去贤爱以后,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动了心。

他曾经固执地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去了,他以为他不会再爱上别人。可现在他发现,他还有爱人的能力。

诚然,贤爱是他最初最深的爱,这一点永远也不能改变。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因为一方突然的死亡而变得不可磨灭。可是,仍然会有别人打开他锁闭起来的那扇门。他不知不觉露出了微笑:原来,只要心还跳着,就可以爱别人。

四周吵嚷。可是他忽然心境澄明安宁。如果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他会把心里的话告诉她的。只是现在——他凝神注视着她的眼睛,多美啊——那里闪烁着自认识她以来就不曾出现过的光彩。尚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无意识地将它落在了远处的某一点上。他明白:此时此刻,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致以沉默的祝福。

尾声 归去来兮

“皓尘,你过得不好。”这是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的叹息。

下飞机后沈愫叫上出租车,直接就去了皓尘家。她听思南提起过他还住在老地方,并且明白他这样做背后的原因。

皓尘惊讶地说不出话。他应该是高兴的,与此同时却混合着浓重的悲哀。

拉杆箱轻声倾倒在地,她扑向他,半蹲在了他的轮椅前。看到他腿上的石膏,她迟疑着不敢把自己的脸庞靠上来,生怕不小心弄伤了他。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她的发丝,把她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沈愫依然不放心地喊道:“不,会弄痛你的。”

“不会。”他说。

沈愫还是抬起脸,只是把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包扎的外观看来伤势较轻的右腿上。

沉默有顷。“你是回来度假吗?”他问。

“我是回来看你。”

有东西梗在他的喉头:“谢谢。”从嘴里出来的变成了另一句话。

“你说什么?”听到他生分的话语,沈愫睁大眼睛,痛楚地看着他。

皓尘屏住呼吸,好几秒后再次开口:“我答应了我爸,陪妈过完年我就回厦门去。反正我的情况已无大碍,坐轮椅也可以上飞机。”

“那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他心口隐隐抽痛:“不好。”他抓起她安放在他腿上的手,把它们从自己身上拿开。动作是他对她一贯的轻柔,却带着固执的决绝。他转动轮椅,把靠背朝向她。

“你是说…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对。”他内心的声音在无情地回响着:对不起,愫愫。我不是不想,而是再也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沈愫绕到他的跟前,不管不顾地把他的脸庞揽入怀中,她不想问他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她知道他说的绝不是真心话。

皓尘一时迷乱在她的温柔里,突然,关于那天的记忆追了上来,张开黑色的口,狠狠地噬咬他,他惊痛地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他推开她,对她吼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好,我告诉你,我和邱冰焰发生关系了!我根本就是个没有意志力的混蛋!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再和你在一起?”

突如其来又出人意料的答案令沈愫愣在当场。

皓尘事先有想到她知道这件事后吃惊或黯然的反应,但当这一幕成真时,他还是受伤了。然后,他开始暗笑自己:在做了这么龌龊的行为以后,难道你还希望沈愫能谅解你吗?于皓尘,你真是可笑又可悲!

“皓尘,如果我说我不介意,那真是骗你的。”沈愫的声线有些颤抖不稳。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在一起…”

皓尘阖上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忧郁的两朵小小的阴云。

“但是,我说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那件事。”她定定地说,“知道你说过的最让感动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迎视着他因好奇而再次睁开的眼睛,“是在机场那次,你对邵楚齐说,我和普通女孩子一样,需要被关怀和保护。让他不要高估了我的能力。——我们其实都是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人,没有超能力、没有不可磨灭的意志,有着平凡人的悲喜和无奈、软弱。可是,我们都是真真切切地爱着身边这个普普通通的人,不会因为知道对方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就嫌弃他。”她说,“我说不能在一起,是因为现在的你,一点爱我的信心都没有了。你把那颗心丢在到了哪里?去把它找回来!”

“你是说…”皓尘眸光微烁。

“我不会永远等下去。因为我谁也不能保证,在你找到自己以前,我会不会爱上别人。老实说,在去莫斯科的一年里,我真的有想过接纳别人,甚至…我承认,有时候也会对别人产生一瞬间类似于‘心动’或者‘迷茫’的感觉。”

皓尘的脸上浮起难以形容的神色。

沈愫接着道,“不过,我清楚地知道,我所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在我的这份肯定消失前,我等你。”她相信他已经了解她要话中的真意,“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先走了。”

思南事先买好了三张开往湖南湘潭的火车票。孟繁已从思南那里得知冰焰的情况,心里早就顾不得对冰焰的怨气,只有满心的着急。

冰焰看到昔日的同窗好友,过去的回忆海浪般往她的心头打来,那些海浪向上升高,又从眼睛里涌出海水味道的水珠。

她曾暗自设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和沈愫再见面,那时的情形是怎样呢?会很尴尬吧?——可是没有。放下了执念的她,来不及想到“尴尬”,整个心房就被充盈的欣慰和感动占满了。

冰焰的病情刻不容缓,一作迟疑就可能延误最佳的治疗时间。沈愫她们没有多扯其他,而是迅速地转入此行的“正题”。

“冰焰,我知道作出手术的决定很难,可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啊。”孟繁急得抓扯自己的头发。

“你不想看着小悦长大吗?”思南问。

“小悦有你们,还有皓尘一家人,我很放心。”

“邱冰焰你够了没?”沈愫蓦然扬声高嚷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们有义务接手小悦?啊?就算…你现在还以为我欠了你、欠了潇尘,可其他人并没有!小悦,是你的责任,你不懂吗?你生下小悦不是为了对潇尘的爱吗?你不要告诉我连小悦都只单纯是你的一件武器!你不是发自真心要她的!如果是这样,你真是我认识的最卑鄙、最不负责任的人了!”

“不…不…”冰焰摇头否认,“我爱小悦,我要小悦,全部是真心的。我承认我卑鄙,事实上她的确成了我的一件武器,可是,我敢发誓,即使不为了报复你,我也一定会生下她的。”

“我就知道是这样,”沈愫紧紧拥住痛哭的冰焰,“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

“到现在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冰焰,我承认我真的怨过你。可是当我读到冰焰的邮件后,我好像有些体会到你的心情了。皓尘情况再坏,他还活着,还有希望;如果,他因为你的关系失去生命,我大概也不会原谅你的。”她转而道,“知道吗?皓尘和我没有在一起。”

“为什么?”冰焰仰起头,忧苦地看着沈愫。“是因为…他告诉了你那件事?”她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但真的不能怪他,是我、是我故意设的局…”

沈愫有些了然。她没有就此话题再询问下去,而是说:“我和他分开,和这个无关。事实上,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口,就算已经结痂,仍然需要时间的治愈。你愿意为自己争取长久的时间吗?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未来会变得怎么样吗?小悦的未来、我和你的未来,我和皓尘的未来,还有许许多多我们还不认识、暂时都不知道有彼此存在的人,你都不好奇吗?”

半年后。

沈愫正在网上和冰焰聊天。忽然,那个久未亮起的头像开始闪烁不停。

颤抖的手指点开了对话框,跳出一行蓝色的字:你看一下我的签名。

她不自觉地把脸靠近屏幕,屏住呼吸,凝视着在他头像边的小字,泪珠倏地从眼眶滚落。

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dust in the ind"by KANSAS——我在前文中已经引用过这首歌蝎子乐队的版本。这是它的原唱。这首“风中之尘”,希望大家喜欢。

这是我人生中完成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二十一万字,实在不算太短。感谢一路陪伴至此的朋友们,没有你们的鼓励,我想我是很难有毅力将它坚持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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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祝每一个平凡善良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纵然我们微小如尘埃,也会有自己存在的希望和价值。哪怕只是和另一颗尘埃一起快活恣意地随风共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