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连忙劝她:“你别乱来,太子不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我的祖母身份尊贵,还得等着太子召见呢,更何况你只是个外洋客商?”

格温妮丝却笑得非常有自信:“就算在英吉利和法兰西,国王和王后也不会拒绝愿意为国家贡献出财富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钱?赵琇听得更糊涂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打算用钱去打开一条晋见皇太子的道路吗?威尔斯家哪里有这么多的财富,能让她有这样的底气?

格温妮丝却没打算向她解释自己的想法,反而问起了别的话题:“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国家的皇太子,有什么我应该注意的地方吗?普通的社交礼仪我可以向人请教,但宫廷礼仪就没人教我了。”

赵琇简直拿她没办法了:“礼仪是小事,你是商人又是外国来的,谁也没指望你真的通晓大楚的宫廷礼仪,要是太子真打算正式召见你,会有人来教你的,如果不是正式召见,那也用不着这样讲究。我觉得你要是真有时间,不如把我国的语言好好学一学,到时候你去晋见太子,未必能带上通译,如果配上太子手下找来的通译,能不能把你想说的话完全翻译正确,还未必能保证呢。”

格温妮丝听了,就说了一句话。音调怪模怪样的,赵琇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她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说得慢些了。一个个音节清晰了很多,赵琇这次听明白了。她说的是“我已经学了一个月了”,可听起来,怎么象是带了点儿浦东方言的口音呢?难道她请的中文老师是南汇当地人吗?

赵琇老实跟格温妮丝说了,后者愣了愣,十分意外:“怎么会呢?教我说大楚话的女通译,她在南汇做生意,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口音难以听懂。”

赵琇只得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为她说明:“你只要想想。你们英吉利的国王听到苏格兰农夫们的语言时,会是什么感受,就明白了。”

格温妮丝秒懂。

既然懂了,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既要通晓英语,又要会说官话,还得愿意上门教导她,这样的女通译可不好找。格温妮丝回去后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请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通译。勉强能教她说一口发音还算正常的中文官话。

柱国将军府曹家派来的那位老管事,顺利地打通了洋货进京的各个关卡,并且找到了一家可靠的船行——据说老板也曾做过曹将军的亲兵,然后从格温妮丝带来的那些货物中,挑选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种类。用小船装载着沿水路运向苏州,然后在苏州再重新装上大船,沿运河运上京城。现在马上就要过中秋了,运到京城,正好赶上年前各家各户大采购的好时机,何愁货物不能高价脱手呢?

至于剩下的那些洋货,那位老管事觉得可以运到南京去卖,洋货在南京也卖得不错,离上海又近,这种事交给赵家负责就可以了。

赵家要派出的人选,张氏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不从仆从里挑人,而是择一可靠族人。首选自然是外六房,可外六房已经有了茶园与外销货物这两座金山,如果再把内销的洋货也交给他们打理,二房对外六房的依赖性未免太大了。赵琇便给张氏提了个建议,选择了外五房的赵游。

赵游自两年前成为外六房商号的学徒,这两年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他在苏州分号干了大半年,又在南京干了整整一年,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外六房家主赵珲其实很看重他,觉得他有潜力,打算让他去南京分号做二掌柜的。在所有从商的年轻一辈族人中,这么快就能提拔成二掌柜的,也就只有他一个,几乎连外六房的嫡系子弟,都未必有他升得快,一时间,有无数人眼红他的运气。

这时候,他嫡母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写信给赵游,说自己病了,想念儿子们,召他回家侍疾。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外六房也不好拦着,赵游就弃了差事回去,这一回家,嫡母病好,就让他别回去南京了,索性留在家里帮着料理些家务,帮苦读的父兄跑跑腿什么的,为母亲“分忧”吧。虽然说之前已经给他分了财产,但父母尚在,分产不分家,他留下来孝顺父母,也是正理。赵游顺从了,直到他父亲中了举,来往的有功名的士子多了,又觉得家里有个行商的儿子有些丢脸,才令他回外六房寻差事去。

这时他原本的差事早就有人顶了,其他的位子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地方安置他?他只能学赵启轩那样,做些零散买卖糊口,现在二房把这么好的活交给他,他怎会不应承呢?南京又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连赵珝之妻都说不出阻拦的话,赵珝更是欢喜无限。当初会把庶子分出去,本来就是打着让他将来行商,赚来钱财贴补家里的主意,现在能攀上二房,岂不比外六房的差事更体面,又更实惠?

赵游中秋刚过,就被家人催促着押船出发去南京了。格温妮丝只在开船前到船上转了一圈,就回自己的住处继续苦学中文官话。赵琇留在家里,寻思着今年干旱,菊花价高,开得又不如往年的好,是不是还要象旧年那样,给家里再添置几十盆菊花作装点?先前跟陶灼华约好了,秋后要举行赏菊会,请她母女二人来做客,再请几位县里的闺秀。可现在的情况,就算勉强把赏菊会开起来,也可能无法尽兴。

张氏便提点她:“苏杭两地皆有花市,那里旱情又不重,让人买几盆菊花回来,又或是多买几株桂花,还怕无花可赏么?”

赵琇立时转忧为喜:“祖母说得对!秋天又不是只能赏菊,再过些天就是重阳节了,咱们还可以登高、放风筝!”她双眼发亮地拉了拉旁边兄长赵玮的袖子:“哥哥,我们去秋游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大雨再临

好好的重阳秋游计划,最后没能成行,让赵琇失望无比。

本来定好了九月九重阳节那一日,由兄长赵玮带着家人护送,她与陶灼华及城中各家闺秀一同出行,又因奉贤没有山,大家说好了要到城外空旷的田野中放风稳,还要划船游玩,在游船中喝茶聊天。没想到重阳前一日开始,天空中就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还是大雨。接了帖子的各家闺秀纷纷遣人送信给赵琇,说家中父母不许她们出门,生怕在野外被雨所困,连陶灼华都派了丫头来致歉。赵琇办这一次小聚会,一来是为了给兄长一个学习之余放松的机会,也是想给陶灼华介绍新朋友,现在事情都这样了,聚会还怎么办呢?只好取消了。

没想到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个月。

奉贤隔年又逢雨灾,这一次看起来比前年那回还要糟糕。幸好陶县令上任之初,就遇上灾后重建工作,他对此十分重视,这两年一直十分重视辖区内的水利建设,每年冬天都要清理河道中的淤泥,每次农忙过后,都要整修河堤,还常常督促农户注意田间排水。有了这个基础,奉贤县城里的灾情比前年要好一点,但乡下地区却免不了水淹千里。陶县令每日早出晚归,到处去视察灾情,督促官民采取措施防灾救灾,奉贤百姓们才勉强抗了过来。

赵家族中本来就有内部救济机制,各房又都有经验,因此早在雨水刚成灾之初,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加固房屋。采买粮食柴薪,请大夫开药防止疫病,还有疏通街区水道等等,甚至还有余力救助外姓邻居。赵氏族人聚居的这一大片街区,灾情相比于城内其他地方,可说是相当轻微了。

但这也拦不住大家田地里的损失。粮食刚刚秋收完毕,有几家没来得及收完的。可说是颗粒无归,都在无比后悔自己动作太慢。种了棉花、瓜豆菜蔬等未到收获时节的作物的人家早已经欲哭无泪了。就连二房的桃园,也损失不小,幸好桃园里人手充足,领头的管事经验丰富又勤快,尽可能快速地排走园中的雨水,才救下了大部分的果树。

仔细算算,全奉贤县的人家恐怕这回都要损失惨重了,赵氏族人也不能例外。但想着族里有银子周济,大家不至于没饭吃,心里才有了些底气,顶多就是唉声叹气,或是偷偷哭一场,却并不绝望。看着这样的赵氏族人。县里其他大户人家都若有所思,纷纷说赵家是个好榜样,他们也该定出个规矩来。凑一份银子放着,平时不动,专门预备灾年时救济族人。否则这三年两载就来一次天灾,大户人家还能勉强支撑,小门小户的哪里经得住?没看见那些原本算是小康门第的人家,都惨得快要卖儿卖女了吗?

张氏最是看不得这种事的,她如今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吃斋念佛多了,心里也软了许多,听说外头的穷人都要卖孩子了。心里就难过:“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琇姐儿,我们多施几次粥吧,好歹让那些受了灾的人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

赵琇听到她这样说,也不可能会拒绝,况且自己也有心想做点好事,便请了赵璟之妻沈氏过来,想要和她商议一下,能不能以赵氏族人的名义,在城中施粥。

沈氏先说了句:“这是大善之事。”但接着又问:“只是不知叔祖母打算施几天?”

张氏道:“如今听说县中百姓受灾者众多,许多人连口吃的都没有,都快要卖儿卖女了。我怎么忍心见到这样的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自当多施几日,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沈氏迟疑了一下,道:“侄孙媳妇也有心多做善事,只是县中米粮不多,大雨把好几处粮仓都浸了,如今米价又贵,便是将我们自个儿家里收到的粮食全都拿出来,也未必够施几天的。我们自己家里难道就不吃饭了?”

张氏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担忧的也有道理,平时米价只有八钱一担,前几个月因天旱,米价都涨到一两二钱银子了,涨了足足五成,比前年更厉害些。若是有米,便是价钱贵些,也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罢了,偏偏今年田地欠收,粮仓又被雨水泡了,便是咱们自个儿家里,也未必有多少存粮…”她问卢妈:“要不…尽快到松江去买一批粮食回来?”

没等卢妈回答,沈氏就先说:“松江也有大水,只怕比奉贤强不到哪里去,我娘家那边前儿才有信来,说是地里全都是水,怎么都退不下去。相比之下,咱们县里有陶县令坐镇,雨停之后,水排得还算快的了。我们这里都惨成这般模样,更何况是周边各县?若是真要购粮,离得近的,至少也要到苏州去,才能买到便宜点的粮食呢。”

张氏想了想,毅然说:“那就打发人去苏州买!多买一些!多派几个人去,叫族里挑几个子弟跟着。”

沈氏犹豫了一会儿,也大力点头:“好,侄孙媳妇这就回去跟我们大爷说。咱们自己也要买粮吃呢,索性多买些,也帮帮受灾的人。咱们家不比别家,在奉贤可不是寻常大户可比的,理当给全县的士绅人家做个榜样。积善之家,才能长久,这比任何爵位都要可靠。”

张氏知道她是望族之女,见识比其他妯娌强得多,心中大慰,便由得她施为,自己只管出钱。不过私底下,张氏也教导孙女:“这种时候,不能心疼银钱,只要自家不会饿死,怎么也要多行些善事,还要叫人知道,让别人也跟着一块儿做好事。好名声比空有钱财要有用得多了。同样是经商的人家,常年做善事的,旁人说起就会说是个厚道人家,即便是世代书香,也乐意与他家来往;可平时一毛不拔。为富不仁的,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人家也不屑于理会他,他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呢?”

赵琇心里本就有意行善,只是在花多少钱方面没有太过具体的概念而已,听了祖母的教导。便笑道:“祖母放心,我明白这个道理。就象我们家常常接济族人,我们要赶小长房出族时,族人就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而小长房总爱摆贵人架子,不爱搭理族人们,族人们就不愿意与他们亲近。行善积德,做好人,行好事,这是日积月累的功夫。要真心帮人,人家才真心敬我们呢。”

张氏笑了:“理是这个理,你能明白最好,只是往后不要再说什么小长房了。”

赵琇明白了,赵玦一家既然已经被出族,就算不上是二房的小长房了。

粥棚很快就在几大城门口设立起来。赵家派了族中子弟与仆人前去主持,又有陶县令派来的差役维持秩序,赵氏族人的粥棚前。灾民井然有序地领着自己的那一份粥。熬粥用的是一半新米,一半去年的陈米,熬得很稠,热乎乎地一碗下去,人就能支撑上小半天。灾民们捧着热粥,一边喝一边流泪,听说赵家郡公夫人已经派人去苏州购粮,以备施粥所用了,都纷纷齐声颂扬赵家的仁义。一时间,赵氏一族的美名传遍奉贤全县。还向周边地区蔓延开去。

其他大户见状,也纷纷仿效,小气些的。又或是存粮有限的,就只施个一两天,也有施布、施药的,家中佃农多的人家,还主动减免了今年的租子,有的还表示可以提供低息或免息的借贷,让灾民度过难关。灾民们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等到大水退去,露出田地,太阳也重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

虽然遭遇了一次水灾,但水退得比预计的更快,田地里收成不保,却又有县中大户出钱出力,施粥施米,穷苦百姓的日子并不算十分难过。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立冬已过,但天气却奇怪地十分温暖,一点都不冷。受灾的百姓得以喘一口气,趁着这好天气,赶紧将自己家的房屋修理好,以备寒冬。

这一日,赵琇正在家里,读着格温妮丝写来的信,她在南汇也遇到了雨灾,赵家当时忙乱,一时顾不到她那边,她也曾手忙脚乱了一段日子,不过现在已经安顿下来,又看到受灾的百姓生活很苦,有好些人家要卖儿女的,她看到不忍心,就把那些孩子买下来,送到附近的礼拜堂,由自己出粮食养活他们,然后每日带人过去,教导他们简单的英语,待人接物的礼仪(当然是西方的),让他们在港口上找工作。现在南汇港里懂得洋文的小工还是很少的,这些孩子手脚勤快,又有一点语言优势,有好几个都找到了差使,可以养活家人。格温妮丝半点报酬都不收,就放他们回父母身边,好名声很快就传遍了南汇,官府也不敢轻易动她。

张氏听了赵琇读的信,就说:“她若能借此扬名,倒也能暂时震慑仇人,将来太子殿下到了上海,若听说有洋人客商行善,说不定会下令召她晋见也未可知。”

赵琇心想这难道就是格温妮丝想出来的法子?办法倒是不差,只是不知管不管用。

张氏又道:“她一个外邦之人,又是寡妇,想做好事也没什么,却不该把人送去什么礼拜堂,又教导他们外邦礼仪,万一有人挑刺,借那信教传教之事说嘴,她要如何应对?也罢,咱们家与她有些交情,就助她一把吧,从家里的婆子中挑两个识字的出来,去教那些孩子学点规矩,将来去码头上也好,到别人家为仆也罢,好歹知道个眉眼高低。若当中有好的女孩子,又愿意卖身的,挑两个到家里来使唤也好。你身边的碧莲已经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底下几个小丫头也渐大,再不预备些人手,过两年就该青黄不接了。”

赵琇正要说话,却听得卢妈飞奔来报:“老夫人,不好了!”她惊讶地看着卢妈那少见的迅捷步伐,惊问:“出什么事了?”

卢妈深吸一口气:“方才门上来报,大爷…不,是赵玦,赵玦来了!就在咱们家大门口外跪地求见老夫人呢。门房本来都没听见声音,是闻见外头有人哭泣,又好象在说什么话,方才开了气窗去瞧,发现是那人来了,就跪在门口,当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在哭诉,说什么祖母怜爱,别因为他死去的父亲做的事,就怨恨孙辈,还说若是祖母与堂弟实在想要家产,他愿意双手奉上,只求您能放他进门,给祖宗们上香磕头,乱七八糟的话说了一堆,摆明了是要给老夫人和玮哥儿头上泼脏水!他身边已经围了许多人,门房发觉得太晚,已经拦不住人了,只得报到二门上,请老夫人示下,该如何是好?”

“混帐!”张氏大怒起身,却忽然感到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一下。赵琇连忙抱住她:“祖母!”

第一百二十五章门前骂战

张氏站稳了身体,觉得头晕好些了,才喘着气道:“这个畜牲!是想陷我祖孙于不义么?!”

赵琇听明白了,赵玦一来到二房门口,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在门前跪下来哭,让所有行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什么想要给祖宗磕头上香啦,什么请祖母别因为父辈的过错就对他不好啦,什么祖母要是想要家产,他愿意全部献出来啦…这全都是想给张氏与赵玮兄妹头上泼脏水,想让不知情的无辜观众认为,张氏祖孙为了霸占家产,才会赶小长房出族,还不肯让孙子进门拜祖宗神马的…

赵琇简直都想吐了好吗?这位已被出族的堂兄明明是个大男人,还据说在边疆做了很多年武官,立了军功又升了六品的人,怎么做出来的事,就跟后院小妾争宠的手段没什么两样?自家祖父好歹也是个传奇性的大将,居然会生出赵炯那样的儿子,赵炯又生了这种通晓内院争宠戏码的儿子,真是让人不知是气还是笑。

虽然赵玦可笑,但赵琇却不愿意祖母张氏因他而受气,便道:“祖母别理他,只要是知道您为人的,听说过咱们家仁义名声的,都不可能会相信他的话。况且他已经被逐出宗族了,早就不是赵家人,跪在郡公府第门前哭哭啼啼的,是想闹事吗?直接报到县衙去,让官差把他赶走好了。”

张氏喘着气,觉得心情平息下来了,闻言虽觉得解恨,却还是摇了头:“不妥,这里是老家,知道他原是郡公长孙的人众多,若我们直接赶人,定会有人说闲话的,没得连累你兄妹俩的名声。况且陶县令不过是七品,论品阶,还在赵玦之下。未必能奈他何。”

赵琇心中忿忿:“这人真是讨厌,他不是在京营当差吗?无缘无故地跑来奉贤做什么?”

卢妈从房里找了张氏的药出来,捧到张氏面前,刚好听到了赵琇最后一句话:“难不成是为了泽哥儿来的?因为宗房大老爷把泽哥儿赶走了?”

赵琇把眉头一皱:“那他找宗房大伯父去就行了,为什么要在门前哭诉?这不是冲着宗房大老爷去的,而是冲着我们二房来的!”

又一个婆子急急走了进来,给卢妈使了个眼色,张氏马上发现了,厉声问:“那混帐是不是又有新花招出来了?!”

婆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宗房大老爷听到风声。让璟大爷出来劝玦大爷。别在街坊乡邻面前丢丑。玦大爷却哭着对璟大爷说…宗房主持族务。理当公平公正,怎能因为祖母是诰命,财多势大,便硬将二房嫡长一脉逐出宗族。又帮着堂弟霸占原属于嫡长一脉的家产呢?即便是长辈糊涂,做晚辈的也当劝谏一二…”

张氏冷笑一声:“他倒是懂得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倒打一耙!他以为世人都是傻子,随他黄口白牙,说污蔑就污蔑了么?!”

赵琇小脸绷得紧紧的:“祖母,我叫人把他赶走了吧。这种时候,任由他继续在门口闹下去,才会影响我们家的名声。要是围观群众们信了他的话,我就当众把他老子和他老婆做过的好事说出来。反正又不是咱们家的人,要丢脸也不是丢我们的脸。这些事又不是很久以前发生的,自然有人对比前事,一下就能发现谁才是真正的坏人了!”

“不必劳动妹妹,我去就好!”赵玮大步走了进来。让主仆众人都吃了一惊。今日赵玮去了老师处请教,按理说这时候不该在家才对。赵琇忙问:“哥哥怎么会在家里?”

赵玮道:“从先生家里告辞出来后,我带着明章与冬生步行回来,远远的在街口就听见大门前有骚动,听闻是赵玦在这里演苦肉戏,我怕祖母知道了会气坏身子,便带着明章他们绕道后门回来了。祖母,妹妹方才的话有理,这种时候,不能顾虑太多,若是任由赵玦在门前继续闹事,那才是真的会坏了我们家的名声呢。理亏的又不是我们,您何苦想太多?只管把他做的好事再说一遍与街坊邻居们听听好了。”

张氏叹了口气:“罢了,就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吧。我只是想到你们祖父,心里难受。可怜郡公爷,养了这样一群不忠不孝的孽子孽孙,口口声声说要进来拜见祖宗,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把祖宗放在眼里,若不然,又怎会明知道自己背负着怎样的罪孽,还要惺惺作态地演戏,往受害之人头上泼脏水?!”

赵玮与赵琇连忙安抚了祖母几句,前者才对妹妹道:“你留下来照看祖母,我到前头会一会赵玮。”赵琇见张氏脸色好转,并没有大碍,便说:“我陪哥哥一块儿去,要是哥哥太斯文了,又或是赵玦脸皮太厚,我就帮你骂他!”

兄妹俩来到前院,门房已经急得团团转了,见了他们连忙迎上来:“大爷,姑娘?”

赵玮沉脸下令:“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玦还跪在门前,脸上犹有泪痕,不过这时候并没有os男版白莲花,而是指着赵璟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将儿子交到你们父子手上,你们居然把人赶出门,还弄丢了?!你们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宗房?!”

赵璟神情冷淡地站在一旁道:“我已经说了,他不肯回家,自行在外头租房子住,父亲与我也曾上门相劝,无奈赵泽人小主意大,说他已经不是赵家子孙,我们赵家宗房是外人,管不得他,我们只好由得他去了。赵大人要找儿子,只管往城隍庙后头找去。赵泽日子过得好着呢,前些时候县里闹水灾,他也不曾受过什么罪。”

赵玦冷笑一声,心头暗骂儿子不中用,又转头来看走出大门的赵玮兄妹,他们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冷漠,明明还是孩子,这般板着脸学大人说话,真是碍人的眼!

赵玦忽地变了脸色,把方才对着赵璟时的凶恶模样收了起来,又哭出了声:“二弟,妹妹。莫非是祖母终于肯让我进门拜见祖宗了么?!”

赵玮却指着宗祠方向道:“你若真要拜祖宗,那里不是?若是真有心,也不必非得哭哭啼啼地跪在人家家门口,嘴里说的是请求,其实就是诬蔑。我听说你如今也是六品官身,却不知为何生得这样厚脸皮。你这一房早已因犯了过错而被逐出宗族,被逐之后两年都不曾有过动静,今日忽然来闹事,反说我们家想贪图你的家产,真真可笑!我们要的是族产。你既已出族。又有何资格占着族产不放?你的私产谁也没打过主意。少在那里颠倒黑白!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即便是你这一房未被出族,你也不是嫡长血脉,不过是庶孽之子。被记在嫡支名下罢了。你说自己是嫡长一脉,不如去问一问秦家,肯不肯认你父亲这个外甥?!”

赵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傲然站起身来:“堂弟小小年纪,不想就学得这样牙尖嘴利。且不说我亡父的案子到底孰是孰非,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是祖父的亲孙子,不曾犯错,凭什么要把我赶出门去?若说你们不是为了家产。那也别派人去问我们讨要东西啊!你说我不是嫡长血脉?这可是祖父亲口承认的!你父不过是继室所出,凭什么妄想占据元配之子的家产?!”

“口口声声说着家产的是你吧?”赵玮冷笑,“你父亲的案子是皇上亲自结案的,说什么孰是孰非,难不成你对皇上的判决有异义?你父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为爵位家财,弑弟杀仆,你妻子为保你的爵位,残害我父母、奴仆与船工,你母子二人又买通我家下人,意图对我一家下毒。种种罪行,证据确凿,合族亲见!你们一房就是因为这些罪名被出族的,与家产有什么相干?倒是你,明明身上也有官职,我又袭爵无望,你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祖孙,为的是什么?恐怕就是你嘴边念叨个不停的家产吧?!”

赵玦一窒,不甘心地想要说些什么,一直沉默地站在兄长旁边的赵琇出声了:“别再狡辩了,你到了我们家门前,连门都不敲,就开始跪在路边大声哭诉我们不肯让你进门拜祭,明摆着就是在做戏。你明明是个武官,还自称是有军功在身的,怎么行事一点都不象是个男人,倒象是后宅里争风吃醋的小妾一般,就知道哭哭啼啼装可怜,让人怜惜你,同情你,帮你出头?”

赵玦顿时涨红了脸,后宅小妾?这死丫头怎敢这般抵毁他?!

赵琇却无视他的脸色,冷笑道:“这里是我赵氏族人聚居之处,即便是外姓的邻居,也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彼此知根知底。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这一房人曾做过什么?你以为在这里哭几声,就真会有人相信我们孤儿寡母的欺负了你?你睁开眼看一看四周吧,瞧瞧人家是如何看待你的,到底是在看一个外表高大强壮却饱受老弱妇孺欺负的武官,还是个矫揉造作的小丑?”

赵玦愣了愣,皱眉朝四周望去,果然看到围观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的,他隐约认得,其中有不少都是赵氏族人,但也有好些是生面孔,不知是住在附近,还是听到风声赶来看热闹的,但他们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他所期待的同情和对赵家二房行事的愤怒,而是象赵琇所说的,他们就象是在看戏,眼里还带着几分不屑。

有人在私下议论:“县里遭灾,赵家的郡公夫人自掏腰包买入大批新米,给灾民施粥。这样大方仁善的好人,哪里是会为了点家产便陷害儿孙的?倒是这个人一边骂赵家宗房大爷,差点动手打人,一边又哭着说人家欺负他,简直就是倒打一耙呢,方才有人说他装模作样,他带来的随从便要把人打跑。有这样的下人,主人也肯定不是好人!”

“二房那些事我都知道,当年老郡公出殡时,赵玦他老子把生母尸首顶替嫡母入棺,郡公夫人赶来阻拦,他老子还叫嚣着嫡母是假的,说真的已经死了,气得郡公爷的鬼魂显灵,折断了白幡,把他老子从马上打下来,摔成了半残。在场的人都是亲眼所见的。这人也有脸说自己是嫡脉?老郡公的元配秦夫人,听说就是被他老子气死的,秦家几十年都不肯认这个便宜外孙呢。还有赵玦老婆对公公下毒,想要嫁祸给太婆婆,还有两年前赵玦他老娘收买二房仆人,想要下毒害人的事,我都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