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抿着嘴笑而不语。

曹家定了九月初八一大早就出发。两家约好在德胜门外会合,如今已经是初六了,赵家人得先准备行囊。到时候祖孙三人预定要在西山住上三四日,到了九月十一日方才回城,要预备的东西不少。

就在赵琇祖孙三人忙乱之际,汪东升一行人也抵达了京城。汪东升抬头看向前方高高的城墙,心中一阵激动。离京十几年,他终于又回到了家乡!

汪家管家早就在城门外等候多时,见到主人来了,激动地迎上去请安问好,又说:“房子都打扫干净了,也预备下了酒菜,就等将军、老太太、太太、少爷们回来呢!”

汪东升点点头,说:“你辛苦了。”

那管家眼圈红了:“小的不辛苦,将军和老太太、太太、少爷们路上才辛苦了。等回了家,先好好洗洗,吃饱喝足,歇上一夜,明儿还要去给老太爷上香呢。”

汪东升感叹道:“十几年没回来看过父亲了,如今我衣锦还乡,父亲在九泉之下,不知会不会感到欣慰?”

这时从后头女眷的马车那边跑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将军,老太太问,是不是管家来了?前些日子送去侯府的东西,赵老夫人可收了么?”

管家顿时面露难色:“这…”他悄悄地看了汪东升一眼:“小的好说歹说,赵老夫人就是不肯收,说是在京中做官,开销比西北大,让将军留着自个儿用。小的没办法,只好把东西都拉回去了…”

汪东升冲那小厮摆了摆手:“去让老太太安心,我会尽快带着礼物去给赵老夫人请安的。这些年多有怠慢之处,我定要去赔个不是。”

小厮领命去了,老太太听了回报后,没说什么,也没再派小厮过来跟儿子说话。

汪东升知道母亲心中不豫,只能让人通知妻子过去安抚,自己则下令家人赶车入城。但他本人却示意管家凑近了自己,压低声音问:“赵家小长房那边…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你可曾打听过?”

“是。”管家小声回答,“赵家大太太带着五个孙子孙女,还有玦大爷的妾室小钱姨娘,如今就住在前门大街外头张善家胡同里,房子是租的。当日他们在大牢里,是赵老夫人命小侯爷把几个小的赎出来了,其中玦大爷嫡出的湘姐儿出来后,又筹了银子,把大太太给赎了出去,只留下小钱姨娘。后来是演哥儿把小钱姨娘在流放路上赎回来了。小侯爷给了泽哥儿一家文房铺子,每月给五两银子工钱,此外再不管别的。近日演哥儿也进了铺子,每月领三两工钱,因此他们日子还算勉强过得。不过最近房东要收回房子,要他们搬走,两厢里正闹着呢。看情形,泽哥儿是打算要退一步了,已经在永光寺附近租了房子,只是大太太还不肯搬走。小的打听过,那房东忽然翻脸,似乎是朝中冯御史的太太指使的,因大太太惹恼了冯太太的妹子霍太太,冯太太帮着妹妹外甥出气呢。”

汪东升只觉得乱七八糟的:“一个月有八两入息,他们还只是勉强过得?”

管家的声音更小了:“他家除了大太太与五位少爷、小姐,还有三个丫头,四名老仆,都是旧日婢仆。大太太和湘姐儿…在吃穿用度上又讲究了些…”

汪东升顿时头痛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蠢蠢欲动

重阳节将近,赵泽看到集市的日子还未到,铺子里生意比较清淡,就寻了个空,带着在附近糕店铺里刚买的几包点心,和一小坛菊花酒,回了张善家胡同一趟。铺子就暂时交给老张头看着。

他到家时,才发现赵演不知几时已经回来了。早上赵演声称要去见某位熟客,向对方争取下个月的新订单,没想到会在家里看到他。赵泽没有多想,就问赵演:“朱老爷怎么说?下个月他要订多少纸和墨?都谈好了么?”

赵演也有些意外他会在这时候回家,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朱老爷有事,叫我明儿再去找他。我见时间还早,铺子里又不忙,就先回来看看祖母。哥哥怎么回来了?”

赵泽答道:“快过节了,买了些糕点和菊花酒回来。”他提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屋,给祖母牛氏请了安,起身后就看到牛氏身前的圆桌上放着一大堆东西,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两家糕点铺子的重阳节特制点心,还有一个小小的楠木匣子,上头打着城隍庙一带一家颇有名气的银楼的印记。

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的小钱姨娘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这些都是演哥儿孝敬老太太的。这几样点心都是老太太从前爱吃的,每年重阳都要打发人去那两家铺子买。这匣子里是今年珠宝阁新出的菊花银簪,样式新巧,做工又精致,老太太戴着最合适不过了。”

赵泽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些东西都是赵演买的?那价钱可不便宜,光是那几包点心,起码就要二三两银子,簪子的价钱就更不用说了。赵演哪有这么多钱?他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三两,而据自己所知,他这个月的工钱早就交给小钱姨娘了,他吃住都在店里,平日用度都是靠客人的打赏。

牛氏看来对庶孙的孝敬感到很满意。瞥见赵泽手里那寻常铺子出产的寻常花糕和菊花酒,就有些看不上眼了。嫡孙明知道她只穿用好东西,怎么就不知道买些象样的吃食回来?每月都有丰厚工钱,账也是他自个儿管着。有的是油水,却死心眼儿地不肯听她的,占侯府半点便宜,还对长辈这么小气,分明就是没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吧?

牛氏心里生出了不满,又将赵泽数落了一顿,花糕赏给丫头们了,酒则给了小钱姨娘。近来小钱姨娘娘儿仨把她侍候得很好,又老实交出手里的私房钱,看来是已经被她收服了。她也乐得给他们三人一些甜头。知道他们心系着赵氻,便时常将赵氻交给小钱姨娘照看,只是不许他晚上去生母屋里睡觉罢了。

牛氏发完了脾气,心情还不错,干脆地把几个小辈赶出了房间。赵泽临走前。向她请示:“永光寺西街的院子已经租好了,房屋也打扫干净,随时都可以搬过去。祖母打算哪一日动身?最好是赶在入冬前搬,否则冬天下了雪,地上就更难走了。”

牛氏脸色不太好看:“搬什么搬?那房子我打发丫头去瞧过,院子虽大,可屋子简陋得很。也没有火墙,居然是靠着烧炕取暖,还只有正房西屋有炕!大冷天的叫人怎么住?况且这里的房东忽然与我们为难,好歹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才是,免得他以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讹诈开国元勋之后了!”

赵泽皱皱眉头,有些沮丧地退出房间来。在廊下叹了口气。

赵演已经跟生母、妹妹带着小弟赵氻回了房间,里头一片欢声笑语的。赵泽皱着眉,犹豫了一下,便在院子里叫了赵演一声。

赵演掀了帘子出来,漫不经心地笑问:“大哥叫我做什么?”

赵泽沉声问:“你买东西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大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赵演的笑容有些僵,“我的银子,自然是做事赚来的。”忽然他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觉得那银子太多了么?大哥别见怪,弟弟口齿还算伶俐,有时候为了招揽生意,免不了要拍拍客人的马屁。客人听得顺心了,随手赏弟弟几两银子,也是寻常事。这些钱我用不着交到公账上吧?”

照规矩,客人私下的打赏确实是归受赏人所有的,不必归到公账上。但赵泽不是傻子,上门的客人买的东西多了,若是心情愉快,找零数额也不大,客人也乐于把钱赏给伙计。但这样的钱一般不多,有个一二钱银子,就已经是飞来横财了。赵演若是才进店里做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给自己挣来这么多赏钱,赵泽是绝不会相信的。

他沉声道:“你别哄我,若真是客人的打赏也就罢了。你招揽大户人家的生意,总叫人家采买东西的人多买一些,买得多了还有另送的物件,买得越多,送得越多,但送出去的东西却不算钱。我发现有好几次,你都说是把东西送给了客人,事实上东西是照原价卖出去的,卖得的钱就装了自己的腰包。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赵演也沉下了脸色:“你说我贪公中的钱?有什么证据么?我给买东西多的客人送别的物件,这事侯府账房是知情的,也没说什么。因我卖出去的东西多,他们还夸我比你伶俐一百倍呢。大哥这是心里妒忌了,就编造些无根无据的东西抹黑我?”

赵泽急了:“我才没有!你卖出去的东西多,店里的生意好了,我比你都高兴。可你不能贪了公账上的钱!你别忘了,对账若是出了差错,差的银子你我是要包赔的!小二房祖母和叔叔、姑姑对我们兄弟恩情深重,你怎能辜负了他们对你的信任?!”

赵演冷笑道:“别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你要嫉恨我做生意做得比你好,不如先练练自己待人接物之道?”说完就摔了帘子回房间去了。

赵泽追上两步,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有些沮丧,当初赵演刚把小钱姨娘接回来时,对他态度还是很和气的,心里隐隐感激着他给银子赎回了小钱姨娘。可如今,小钱姨娘对他一如往昔的怨恨。连带的原本已有些软化的赵演,也回复到从前的态度。赵泽对所谓小时候杀弟的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总觉得那是假的,是别人编造出来哄他。可小二房的曾祖母与叔叔姑姑这么说。自家小长房的祖母、庶母和弟妹们也这么说,他不由觉得茫然了。莫非…他真是个罪人?因此才不配得到别人的善意对待?

屋里牛氏已经听见了院中的动静,她没插手,反而还觉得嫡长孙赵泽太过死心眼了,只要账上掩饰得好,叫侯府那边挑不出错来,贪些银子又算什么?她从前在建南侯府管家时,底下的管事们一年至少也要贪上百八十两银子。赵演贪那几两银子的油水,不过是为了贴补家里,时不时给祖母添两个菜。这是他的孝心。侯府霸占了他们小长房的身家爵位,每月还几两银子怎么了?只给个文房铺子,还只许经营,不是给他们家的,这就够小气的了。赵泽还为此责怪亲弟弟。到底分不分得清,谁才是他的亲人?!

牛氏嘀咕:“若不是小二房只认你,我早让演哥儿替你做了这个掌柜了。没出息的东西,连油水都不会捞。”

百灵与画眉两个丫头在旁听见了,前者不动声色地添上了热茶,后者则笑吟吟地小声对牛氏说:“老太太既有这个意思,何不想个法子。让演哥儿做掌柜去?演哥儿待老太太孝顺,出手也大方,他做了掌柜,也能多孝敬老太太些银子。”

牛氏沉吟不语,但看得出来,不是不动心的。

百灵盯了画眉一眼。没有吭声。当她不知道么?画眉如今跟赵演整天眉来眼去的。她手里多出来的一对玉珠耳坠子和一只绞丝银镯子,都是赵演给的。赵演那里新添的一件夹衣和一双新鞋,是画眉悄悄替他做的。画眉如今也聪明了,知道只靠老太太是不成的,早替自己想前程去了。赵演如今虽不富裕。待画眉却好,也舍得给她置办东西。日后他越发有钱了,画眉给他做个妾,总好过被卖到外头去。

不过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百灵心中一哂。她何尝没想过自己的前程?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百灵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掀起帘子出去了。

这时,一名老仆有些激动地从外头冲了进来:“泽哥儿!泽哥儿!外头人都在说呢,说汪大爷从西北回来了!”

赵泽还在院子里,闻言愣了愣:“汪大爷?你说的是谁?”另一名老仆也惊喜地从厨房跑了出来,从他的反应可以推测,这汪大爷一定不是寻常人物。

报信的老仆笑道:“泽哥儿不记得了?是我们大爷从前的伴读,汪大爷。他在西北做官,都有十来年没回过京城了,但早年两家还有书信来往的。”

牛氏在屋里也听见了动静,当即扶了画眉走出来:“怎么回事?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声音还有些发颤,显然非常激动。

那老仆忙将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老奴方才去集市上买米,就听见人说,西北的汪东升将军进城了,家眷也跟着来了,好长的车队呢。他家还是在老地方,就是当年郡公爷帮着置办的,在离侯府不远的史家胡同里。听人说,汪将军这次进京,不是要被派往辽东,就是要留京的!即便他不能留京,家眷总是要留在京城的。泽哥儿,我们这一大家子有指望了!”

赵泽皱起眉头,他还是没听懂:“这人与父亲交情很好么?可从前怎么没听父亲提起过?”

牛氏心嘭嘭直跳,只觉得自己在小二房外又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打秋风对象,闻言就不悦地道:“他去了西北十几年,通信不便也是常事。况且他胆子小,你父亲叫他一块儿为颖王办事,他就怂了,后来连书信都断了,我们从前还笑话他没有位极人臣的命,如今看来倒是件幸事。他与你父亲从小在一处长大,情份非一般人可比。知道我们家过得艰难,必然会伸出援手。他是你的长辈,你尽快收拾些礼物,上门给长辈请安去,别怠慢了。”

赵泽有些迟疑:“若他果真对我们一家有情义,自然会找上门来。如今他一家才到京城,我们就巴巴儿地凑上去…”

牛氏劈头就骂:“这有什么不行?觉得丢了脸面么?脸面值几钱银子一斤?他才从西北回来,能知道我们住在哪里?若是找不着,就不找了,那叫我们日后如何过活?!叫你去你不去,懒得这样,我今后如何能指望你?演哥儿过来,明儿你去找汪家人,别理你哥哥。汪东升若不在,就找他老娘和媳妇。他一家子都跟我们家相熟,从前他刚娶了媳妇,还带着他媳妇来给我请安呢。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若他们敢怠慢你,我就找御史告他去!他可不同小二房,没有我们家,他母子连活都活不下去,如今做了官,要是敢冲着恩人摆架子,我定要叫他名声扫地!”

赵演跟小钱姨娘都听到动静出来了,见牛氏吩咐,小钱姨娘悄悄掐了大儿子一把,赵演就连忙答应下来。他看生母脸上发光,就知道那位汪将军说不定真能帮到自家,心里顿时活动开了。

本来还想着,等筹够了银子,就带着生母弟妹们回奉贤投靠外祖家去。但如果这汪将军愿意接济他们家,能让他们过得好些,那也不一定要依原计划进行。奉贤如何能与京城相比?况且又是他们自幼生活惯的地方。

牛氏见赵演听话,心里的气就消了几分,瞪了赵泽几眼,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板着脸对他道:“你不乐意跑腿,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只是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你不是租了房子么?咱们家这就搬,搬到你租的房子去。”

赵泽正低头听训,闻言有些不解:“祖母方才不是说不搬么?”

“蠢材!”牛氏又骂,“这边临近闹市,房租贵,我们住在这儿,如何能让汪东升相信我们快过不下去了?自然是你新租的地方好。房子打扫干净就行了,先别添什么家具,柴火也别添,就让他以为咱们家快揭不开锅了,才会大方给钱呢。你可别给我漏馅,若是不肯帮忙,就给我滚回铺子去!”

赵湘出了房子,有些兴奋地问牛氏:“祖母,那汪叔叔会给我们多少银子?”

牛氏回头看着孙女,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傻孩子,银子算什么?他能给咱们的好处多着呢。若我没记错,他还有两个儿子,年纪都与你相仿,说来也到了娶妻的时候了。那可是从三品的武官人家…”

第二百二十九章相逢

第二日,赵琇祖孙三人就在家里听到了家人回报牛氏等人的最新动向。

在牛氏指挥着孙子孙女们正准备搬家的时候,汪东升夫妻俩找上门来了。他们是微服前往,比较低调,只带了几个仆人驾着辆普通的马车就上门了,因此牛氏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被人堵在门口,想要演苦情戏码的打算是彻底落空了,至少,汪家夫妇现在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祖孙几个还能呼奴唤婢,住得起闹市附近面积不小的四合院。

不过牛氏倒是反应快,她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借口,继续上演苦情戏,哭哭啼啼地向汪东升抱怨,说自家生活如何艰难,房租不过略付得慢一些,房东就翻脸赶人,害得他们一家老小要露宿街头。

就在汪太太信以为真,眼红红地要上前安慰的时候,房东夫妻俩按捺不住了。他们虽然不认识汪东升,但看对方气势,就知道不是寻常小人物,万一是什么达官贵人,岂不是给自家惹了祸?于是他们就跳出来为自己辩白了。接着牛氏的诸多极品表现就曝光在汪家夫妻面前,比如落了魄还以为自己是名门大户高高在上看不起人啦,比如把房东当成仆人随意呼喝支使啦,比如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把孙女卖去青楼或是大户人家做丫头啦,比如因为孙子不肯去打秋风而是自己找差事就把好好的孙子打得半死,族人过来救治,她还要勒索钱财啦…

这些可不是他们编的,而是每日观察得来的结论,当然,里头也有赵漫到房东太太家里做针线时有意无意添油加醋的功劳。加上房东夫妻早得了冯太太的好处,是一心要把牛氏祖孙赶出去的,自然是怎么恶心怎么说。

汪东升夫妻俩听得目瞪口呆,更让他们惊诧万分的,是牛氏被揭老底后当场变脸。跟房东夫妻对骂的情形。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曾经的贵妇人牛氏,一朝落魄就变得如此不堪。若不是考虑到牛氏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是赵郡公的血脉,也是赵玦的亲生儿女。汪东升恨不得立时就转身走人。

牛氏是火气上头丧失了理智,但在场的人里,她几个孙子孙女都还清醒。赵泽一个劲儿地劝说祖母熄怒,赵演瞥见汪东升脸色不好看,也跟着上前假惺惺地劝说着,顺便代替祖母牛氏跟房东夫妻争辩。当然,他不会说什么污言秽语,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激动。正相反,他由始自终都表现得斯文讲理,有一种知书达礼的少年人面对草根百姓的责骂。束手无措的无辜感,让汪东升一看就生出好感来。

汪东升知道这个少年就是赵演,是赵玦最宠爱的儿子。从前他也觉得赵玦宠妾灭妻不好,但想到赵玦正妻蒋氏做出来的坏事,还有其嫡长子赵泽只知道劝说祖母却完全压不住场子的情形。再看看赵演那斯文单纯的模样,就觉得赵玦宠爱庶子,也不是没有道理。换了是他,有这样一个斯文乖巧的儿子,哪怕是庶出的,也忍不住多疼些,更别说嫡出的儿子还是罪妇所生了。赵演虽是妾生的。可这妾好歹是良家出身,又不曾有过恶行。

这时候,赵湘也没闲着。她一看祖母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再劝也是劝不住的,搞不好还会引火上身。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先把汪太太给哄好了。于是她就主动凑上前去,面露羞愧地向汪太太请罪,请对方不要为牛氏的失态而生气,顺便再黑霍家与冯御史家一把,怒力让汪太太相信。是冯御史的太太挟恩图报,要逼她祖母把她嫁给霍家的儿子,她祖母见霍家子品行不堪,决然拒婚,对方就心怀怨愤报复,才会收买房东把她一家人赶出去的,房东夫妻说牛氏的一切坏话,全都是夸大了,其实她祖母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不堪,云云。

赵湘的做法挺讨巧的,汪太太很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当然,这也跟汪家管家早就打听到赵霍冯三家的恩怨内情有关。他们并不知道霍家曾有意向赵湘提亲,但本来还有来往交情的人家忽然翻脸了,又隐隐约约有霍太太对牛氏愤恨的传闻,这也是不难猜测到的。两家的孩子年龄相当,先前又不是没有过要作亲的风声传出。

汪太太看着娇花一般的赵湘,心里顿时软成了水。她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闺女,心里就格外稀罕这样娇滴滴又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又因赵湘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汪太太就把牛氏祖孙脑补成了受害者,拉着赵湘的手长吁短叹一番。

最后汪东升见场面闹得有些不象话了,出面制止,才让房东夫妻愤愤不平地离开了,但他们也留下了话:“早就叫搬了,拖了半个月,一文钱的租金都没交,我们没告官,让官差来赶人,就已经够宽厚的了,如今还要往我们头上泼脏水。既如此,你们今日就给我搬出去!这样的房客,我一日都不能忍了!”

房东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牛氏祖孙与汪东升夫妇,场面有些尴尬。牛氏总算醒悟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老脸发红。不过她的脸皮已经变得很厚了,迅速就恢复了正常,端起贵妇人架子,仪态万千地微笑着请汪东升夫妇进屋用茶。

牛氏与江东升夫妇进了屋子,小辈里头,只有赵演、赵湘两人得以入内,赵泽被打发回铺子去了,小钱姨娘被分配了看孩子的任务,端茶倒水的是画眉,其他人都未能进屋。因此,他们到底在屋里说了些什么,百灵没办法报告过来。只是最后汪东升夫妻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两个仆人帮他们收拾东西。听那口风,似乎是要牛氏祖孙先搬去汪家小住些时日,等找到了新住处,再搬走不迟。

牛氏没有提起赵泽已经租好了房子的事,赵泽本人又不在,旁人更是没有多嘴。因此,当家人报到二房小宅里的时候,牛氏祖孙已经坐上汪家后来派来的马车,往汪家位于史家胡同的宅子里去了。

赵琇听得目瞪口呆:“汪东升居然把人接到了家里?牛氏一家好十几口人呢!”

张氏叹了口气:“汪家宅子是从前你祖父帮着置办的。前后也有四进,房屋不少,挤一挤,应该还是能住下的。”

赵玮则皱眉道:“论对汪家的恩情。自然是祖父与祖母为重。汪将军回京,居然不先来给祖母请安,却跑去见牛氏祖孙。这是否暗示了在他的心里,与赵玦的交情远胜于对祖母的敬重呢?”

张氏淡淡地道:“他已经表了态,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我是那起子挟恩图报的人?他既无心,就由得他去吧。当年助他,不过是你们祖父怜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才让我多照应些,原也没指望他们母子会有报答的一日。如今汪东升功成名就的,我们家却是刚刚才得回了爵位。还未恢复元气呢,非要人家报恩,未免落了下乘。这种事,总是你情我愿才好。”

赵玮与赵琇都看得出来,祖母心情很不好。但此时又还能说什么呢?祖父已经去世多年了,汪东升跟小二房也有十来年不曾来往,人家更看重昔日伴读的情份,愿意亲近牛氏祖孙,也是人家的自由。他们不跟汪家人来往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