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道笑道:“任公子对我们书院很是推崇,自愿做挂名弟子。”又正式介绍那个陌生的少年:“这是任公子,名可,字若山,京城人士。”

费文道正式介绍,就是文华书院不乐意,也都拱手行了礼,任可笑道:“承蒙费兄夸奖,实在是不敢当,听说文华书院卧虎藏龙,还请多多赐教。”

钱登科倒有些犹豫了,费文道敢叫一个陌生人代替,又说了那样的话,想必有几分把握,只是不知这任可的棋艺如何,又是从京城来的,要真是个棋道大家,他自己去嗣文书院听差遣就罢了,连累的文华书院丢了名声就不好了,堂堂文华书院叫一个外地来的赢了去,文华书院在杭州城哪还有立足之地。

钱登科看了看坐在一旁瞧热闹的徐景焕,要论棋艺,无人出徐师兄其右,只是徐师兄早就说了不参加这样的事,可除了徐师兄,能拿的出手的也就魏涯师弟了。

钱登科看了看魏涯,魏涯也蹙着眉不敢接这个茬,费文道笑道:“怎么样?钱兄要是觉得没有把握,只当我没说过这话,咱们再换个法子比试。”

钱登科被这话一激,立刻道:“谁说没把握,任公子远来是客,要是我们赢了,只怕叫他丢了面子。”

任可笑道:“学无止境,若是兄台技高一筹,我自当虚心请教。”

钱登科朝魏涯使了个眼色,魏涯便站出来道:“那就开始吧,在下魏涯,请教任兄。”

两个人摆了棋局,魏涯执黑子,任可执白子,周围围了好几圈人,徐妙筠悄声问徐景焕:“哥哥觉得魏公子有没有把握赢?”

徐景焕道:“魏涯棋风沉稳,稳打稳扎,以不变应万变,就算不能赢,也不会轻易地叫任公子赢了,依我看,和棋的可能更大。”

董子澄道:“那个任可看着也像个大家公子,若真是十分有名气,只怕早传到这边来了,我可没听说过京城有个叫任可的围棋高手。”

张宝儿道:“人家若是有心谦虚你自然不知道。”显然,张宝儿对斯文秀气的任可很有好感。

董子澄顿时不满:“你是哪头的?是不是瞧着那任可秀气就偏心了?”

张宝儿脸色发红,嘟哝道:“食色性也,我就是偏心,怎么了?”

因有人挡着,徐妙筠也看不到棋局,她对于围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像徐沛凝和徐静含,都是高手,对着棋盘能坐一下午,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过了半个时辰,人群发出惊呼,徐妙筠赶忙探头去看,只听魏涯的笑声:“任公子,承让了。”看来是魏涯赢了,嗣文书院有人嘀咕:“只赢了半子而已。”

任可倒是很有风度:“江南果真是人杰地灵,才人辈出,在下领教了,只是在下这儿有一副梅花棋局,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魏兄指点。”

魏涯想了想,拱手道:“愿闻其详。”

任可在棋盘上摆了一会,其中白子黑子交加,局势胶合,仿佛一朵半开的五瓣梅花,,魏涯对着棋局半天,脸色涨得通红,道:“请教任公子。”

第七章 棋局

众人哗然,任可却笑道:“在下也是无从下手,看魏兄棋艺高超这才拿来请教,没想到魏兄也是一知半解,这梅花棋局,竟成了死局。”

魏涯见任可也不会,脸色稍微好看些,道:“敢问任公子从何得来这幅棋局,瞧着倒有古风。”

任可笑道:“也是我偶然间得的,京城无人可解,原想江南人才济济,能解此难题,没想到…”

任可微微摇头看了口气,在场的学子却都被激起了斗志,京城都没人会,要是真的把这棋局解了,岂不是一战成名。

这局棋虽是魏涯赢,却是小胜,且魏涯也没有解出任可提出来的梅花棋局,钱登科也不好说自己赢了,便道:“这次比试,虽然魏师弟赢了,可他也没有破了任公子出的难题,我看就算平手吧。”

费文道也微微点头认可,这时候,董子澄上前笑道:“好啦好啦,今儿到此为止,我请客我请客。”

大家都知道董子澄出手大方,便哄闹着纷纷下楼去了大堂。

人都走了,那棋局却摆在那儿,徐妙筠好奇凑上去看了,问徐景焕:“哥哥能解这棋局吗?”

徐景焕看了一会,道:“有些棘手。”徐妙筠笑道:“我会解。”

徐景焕有些诧异,却见徐妙筠挪动了一白子一黑子,局势立刻变了,徐景焕讶道:“你怎么会…”

徐妙筠嘿嘿笑道:“我看过大姐姐和二姐姐解过这样的棋局,她们说很简单,当时我坐在旁边听得多了,虽然不懂,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徐景焕笑道:“我说呢。”又道:“出来了半日,该回去了吧。”

刚要下楼,却见那任可折了回来,他看到徐景焕和徐妙筠愣了一下,看见那棋局更是惊讶,徐景焕却是皱了眉头,一手拉着徐妙筠,一手拉着张宝儿,迅速的下楼避开了,留下任可一脸若有所思。

回去后徐妙筠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沛凝和徐静含,徐沛凝不以为意:“那群人,读了两本书就张狂的不得了,还约了互相比试,真叫有学问的人瞧了,还不笑掉了大牙。”

徐静含道:“听着那个任可倒是个角色,只输了半子,却又立刻拿出梅花棋局,难住了魏涯,魏涯自然也不好提刚才赢了的事,也替费文道挣回了面子,随机应变,真是不简单。”

张宝儿却对那个任可上了心,回去托了张大少爷打听,得了信儿跑过来告诉徐妙筠:“那个任可只怕来头不小,才来了杭州三天,吃住都在天香阁,穿的是上等的杭绸,打赏天香阁的小厮都是一两银子,别的不说,家境肯定错不了。”

徐妙筠取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你再问清楚了住址,上门提亲去吧。”

张宝儿气的追着徐妙筠打,却碰见了万妈妈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徐妙筠立刻规矩的问了好,张宝儿也跟着笑了笑,要不是看在徐妙筠的面子上,对于这样的婆子她都是瞧也不瞧的。

万妈妈很是殷勤:“三姑娘在逛园子哪。”

徐妙筠笑道:“万妈妈从祖母那儿来?祖母年纪大了,最喜欢有个老人儿说各处的新闻。”

万妈妈笑道:“老太太喜欢听,也是奴婢的福气。”

万妈妈走后,张宝儿便问万妈妈的来历,徐妙筠不想多提,便含糊过去了,留了张宝儿吃饭。

过了两天董子澄又上门了,找了徐景焕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那个任可在打听你们家的姑娘。”

徐景焕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因为那天的棋局?

徐景焕道:“他人生地不熟的,问的谁?”

董子澄道:“他和费文道算是结识了,这两日在天香阁摆了酒,闲话间提起了徐家,费文道那个人你也知道,喝醉了就是个话痨,说你有名气,被点为案首,还说徐家还有三个女儿,个个出挑。”

徐景焕皱了眉,道:“除了费文道,他还接触了谁?”

董子澄道:“之前没一天到晚盯着他,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过来给你提个醒罢了。”

徐景焕道:“我不好出面,你帮我盯紧了,打听打听他的来历,我总觉得这个人奇怪。”

董子澄坏笑道:“那天只有妙筠妹妹在,他是不是瞧上了妙筠妹妹啊?”

徐景焕立刻拉下了脸,董子澄赶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还有其他事,你上次看的那个秋闱试题集借给我去誊抄一份…”

万妈妈在徐家住了四五天,是越来越为难,对于亲事,每每问于妈妈的主意,于妈妈只说不知道,她在徐家也有熟人,时不时的去串个门子,逍遥自在得很。

万妈妈也不好意思开口提,每日去老太太那儿应个卯,陪着说说话,一日觉得一日难熬。

又过了两天,万妈妈要放弃了,准备告辞的时候,何家大奶奶,徐家姑太太归省了。

船到了码头才派人送信叫去接,徐大老爷带着徐润安徐景焕赶忙就过去了,老太太对于女儿的归来也是既高兴又忐忑,带着大太太和几个孙女在二门迎接。

何大奶奶也是为着这亲事来的,何太太的心思她摸得清楚,心眼小,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这些年她是儿媳妇,矮了一头,事事也就忍了,可何老爷却提了儿子何秉书和娘家侄女的亲事。

这门婚事要是成了,侄女变成儿媳妇,是再好不过的事,可何太太却不甘心,临了瞒着何老爷逼着她换了二房的嫡长子。

何大奶奶没法子,只好提前写了信悄悄叫人送过来,然后又偷偷告诉了何老爷真相,何老爷果真大怒,和何太太吵了一架,又叫她紧随其后回杭州解释清楚这件事,务必要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何大奶奶心里也清楚,以何家如今的门第看,儿子能娶到更好的人家,可何老爷却执意定下了自己的侄女,这其中有自己侄女十分优秀的缘故,也有看重她这个儿媳妇的缘故,所以何大奶奶很感激,决心要促成这门亲事。

路上紧赶慢赶,到底是迟出发了几天,也晚了几天到,何大奶奶只希望一切来得及。

母女久别重逢,自然是抱头痛哭一番,老太太原来心里还怨恨何家势利,可见了女儿,想着她在何家的艰难,要为难的心思便短了几分,叙过了话,又叫几个孩子拜见了姑母,老太太便打发了人和女儿说私房话。

何大奶奶感慨道:“没想到几个侄子侄女出落得这么好。”

老太太却打断了她的话,急急道:“何家怎么突然说要求亲的,你好好和我说说。”

何大奶奶道:“于妈妈说,那日她去给我婆婆回话,婆婆便问起了几个侄子侄女,问起了亲事,于妈妈便夸奖了一遍,后来公公回来了,又叫了于妈妈过去细细的盘问了,然后说要为秉书求娶大侄女沛凝,我婆婆那个人您也知道,最疼爱的便是秉书,便不怎么乐意,可是我公公定下的事,婆婆也不敢违背,我打点了东西准备打发人过来说时,婆婆又说秉书不合适,换了二房的秉文,我气得没法子,这才赶紧写了信过来,好叫你们有个准备,我婆婆又提防着我不许我告诉公公,想着木已成舟,公公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秉书许是听了信儿,说要给他定下沛凝,就偷偷的离家出走了,说要来杭州游历一番,我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赶忙告诉了婆婆,婆婆这才急了,我这才有机会去告诉公公,公公便叫我来,说实在是诚心求娶沛凝,叫我过来解释一番。”

老太太冷笑:“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你爹死的时候,只隔了几条街他也不许你过来,如今千里迢迢的,他又愿意了。”

提起这事何大奶奶就要掉眼泪,父亲临死前她没能见上一面是她最大的遗憾。

见女儿伤心,老太太也就不再提了,道:“我说呢,要是真想联姻,也得秉书才好,怎么说了一个二房的,原来又是你婆婆自作主张。”

何大奶奶道:“我就秉书一个孩子,也不求他取什么名门贵女,沛凝那孩子我瞧着又聪明又大方,很是得体,也想讨了做了做儿媳妇。”

又朝老太太撒娇:“娘可要给我这个体面。”老太太不为所动:“沛凝是长女,她的婚事要慎重,这两日你大嫂气得够呛,只怕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再者,你大哥也恨着何家,不愿意再成为亲家,我看这婚事不成。”

第八章 归省

何大奶奶神色一黯:“今天见了景焕和妙筠,我就想起了二哥二嫂,娘,我虽然是何家妇,却没忘爹和二哥二嫂的仇,我想让沛凝做儿媳妇,也是想借此拉徐家一把,有沛凝和我在何家周旋,无论是大哥还是景焕想要谋官都容易得多。”

老太太道:“你这么想是好的,可我问你,你公公那个人,趋利避害是本能,怎么忽然要提联姻的事?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对徐家有好处,对何家却没有好处,你公公能这么好心?故意卖个人情给徐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咱们家淡出朝堂已久,许多事消息不灵通,你在京城可听到什么风声?”

老太太这么一说,何大奶奶也奇怪起来,细细的想了想,道:“我原来只想着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也没深究,如今回想起来,要说不寻常的事也有一件,刚开春的时候皇上病了一场,康王爷和端王爷进宫侍奉,皇上只留了康王爷侍疾,却叫端王爷代理国事,直到端午节,皇上才好的七七八八,还夸奖端王爷办事妥当,赏了不少东西,康王爷那儿倒是没说什么,我们都说皇上既然敢叫端王爷代理政事,可见皇上对端王爷的信任了。”

老太太立刻反驳道:“这话说的不对,人老了,生病了,留在身边的往往都是最疼爱最信任的孩子,皇上只留下了康王爷便可知皇上是倚重康王爷的,端王爷代理国事,按说占了便宜应高兴才是,你可见他高兴过?”

何大奶奶神色顿时忧虑起来:“竟是我们想差了?皇上这么多年都是宠爱端王爷,临了临了难道又改了主意?”

老太太虽是内宅女眷,可跟着徐阁老那么多年,夫妻俩也常常谈论朝中政事,老太太的见识也有些不一般,道:“假如皇上如今偏向了康王爷,康王爷会怎么应对呢?”

何大奶奶立刻道:“自然是抓住这个机会,拉拢人心,站稳脚跟。”

何大奶奶随即恍然大悟:“娘的意思是康王爷想到了咱们徐家,爹曾是康王爷的老师,要是能为爹平反,一方面拉拢了徐家站到了他那一边,连带着徐家的故交也被拉了过去,而且也能借此打压端王爷,毕竟当初弹劾爹的人是端王爷。”

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道:“看来你那个公公不改本性,一如既往的精明啊,康王爷想为徐家平反,事情没成,自然没有风声透出来,我们远在江南自然更不会知道,你公公却是清楚,知道这件事成了,徐家又要起来了,便趁早提出了结亲,如今徐家是白身,他一个阁老主动为嫡长孙求亲,别人只会说他顾着何家徐家的姻亲,是个厚道人,我们徐家也只有感激的份,等到徐家起复,他们何家作为雪中送炭人,不声不响的却白捡了个便宜,你公公真高明啊。”

何大奶奶有些担忧:“这也只是猜测,康王爷提出平反的事到底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老太太道:“你来之前你婆婆对你如何?可曾疾言厉色?”

何大奶奶笑道:“那倒没有,倒比平常客气许多。”

老太太笑道:“你婆婆那样势利的人都转变了态度,对你客气起来,可见这事是真的了。”

何大奶奶惊喜道:“那爹要平反了,哥哥也能继续官了。”

老太太点头未语,可眼底却有了笑意。

分析透了整件事,别说老太太,就是何大奶奶也没了促成这件亲事的意思,只说:“公公问起来我就说八字不合。”然后就每日或陪着老太太,或和侄子侄女玩笑,真真当做了归省一样自在。

老太太知道外孙何秉书偷偷来了杭州,便叫大老爷去找,只半天的功夫就把人带回来了,徐景焕见了大吃一惊,竟是那个任可,又仔细一想,任通人,加上可字,可不就是一个何字么?

这个何秉书倒也有意思。

徐妙筠自然也大吃了一惊,跑到张家去告诉张宝儿,张宝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原来是你表哥啊,他怎么改名换姓的,不正大光明的上门认亲?”

徐妙筠道:“姑母说他是游学在外,所以没有声张。”

张宝儿便赖着要去徐家做客,徐家如今有何大奶奶,又添了个何秉书,比平常热闹了许多,徐妙筠带着张宝儿去给何大奶奶请安:“姑母,这是隔壁张家的宝儿。”

张宝儿羞涩的行了礼,何大奶奶很是喜欢,给了见面礼,正好何秉书过来,张宝儿的脸更是跟火烧一样,徐妙筠见张宝儿的意思太明显,怕姑母多心,打趣道:“秉书表哥,宝儿那天在楼外楼看你难住了魏涯,很是敬佩你哦。”

何秉书有些诧异,微微一笑,张宝儿却是又害怕又期待,见何秉书笑了起来眼睛越发的晶亮,何大奶奶是个人精,自然看得出来张宝儿对自己儿子的仰慕,心里也很得意,笑道:“秉书什么时候去的楼外楼?”

徐妙筠便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何大奶奶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小的时候也跟着大哥二哥去看过,那时候他们为了一句诗也能吵上半天。”

徐妙筠看何大奶奶伤感,找了个借口告辞,又问张宝儿:“你不会是想嫁给秉书表哥吧,只怕是不成啊。”

张宝儿道:“我只是仰慕,又没说嫁给他,你放心好了,你表哥虽好,却不如你哥哥,我还不如嫁给你哥哥呢。”

徐妙筠顿时急了:“不许你打我哥哥的主意。”

张宝儿却不依不饶的:“那又怎么了?我做了你大嫂,对你更好。”

徐妙筠却生气了:“你要是嫁给我哥哥,我就不理你了。”

张宝儿最羡慕徐妙筠的便是有两个好哥哥好姐姐,哥哥又文雅又和气,姐姐也都十分风趣,对徐妙筠也都很是宠爱纵容,比她的哥哥好多了,因此故意说这个话,见徐妙筠着急的样子分外解气。

徐妙筠却是当了真,也不送张宝儿了,转身就跑了,气的好几天不理张宝儿,直到张宝儿写了信来保证不嫁给徐景焕,徐妙筠这才重新请她到家里来玩。

自从何大奶奶来了,万妈妈便松了口气,原来何太太差遣她来相看孙媳妇,这是极体面地差事,可人间徐家显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只这么冷着她,她也为难,如今何大奶奶来了,她毕竟是主子,万妈妈也就不再问这件事,只跟着几个相熟的妈妈闲磕牙。

徐家的姑太太归省,老太太自然要宴请一番,请了隔壁的张老太太,张太太,张大奶奶,还有董家的董太太,两位董姑娘。

大人们在老太太那儿说话,年轻姑娘便聚到花园里玩,花园里的沉香水榭地方宽敞,把四面的隔扇拆了,挂上帘子,中间摆了两桌,左右通风也凉快,还能瞧见花园的景致。

张宝儿和张大奶奶就不用说了,都是熟人,董家两个姑娘便是董子澄的妹妹董秋燕和董秋莲,因是庶出,不大出门应酬,和徐家姑娘也只是点头的交情,今天请了来,无非是看董太太的面子。

张宝儿好容易叫徐妙筠不生气了,唧唧喳喳的问中元节的事,徐妙筠便说要再家里园子放河灯:“哥哥不许我到水边去,在家里放了河灯也就罢了。”

张宝儿道:“家里那点小水坑,哪有外头好玩,我娘说叫哥哥带我去玉泉河,那天那儿有很多人在放河灯,热闹极了,街上也有卖河灯的,我做的不好看,到时候叫哥哥给我新的。”

徐妙筠也有些羡慕道:“那很好啊,可惜我不能去。”

张宝儿道:“那我给你带回来好了,娘说不许我吃外头的东西,不过大嫂说玉泉河旁边有个馄饨摊子,薄皮大馅儿,好吃的不得了,我准备去尝尝,这回肯定不会肚子疼了。”

徐妙筠道:“你别说嘴,要是真的疼了,仔细你娘真不许你出门。”

两个人坐在廊下说话儿,里面是徐沛凝和徐静含在招呼董家姐妹和张大奶奶。

张大奶奶在旁敲侧击何家的事情,何老爷是内阁大学士,要是能攀上这个关系,张家做生意也方便许多,徐沛凝笑着打太极,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何家的事。

下午散了席,何大奶奶也跟老太太说张太太的话太露骨,老太太道:“做了这么些年邻居,张家人什么品行我心里也清楚,商人重利,她们这样也是难免,心地却是不错,张家的小子跟润安处的也好,张家的那位小姐更是和妙筠亲姐妹一样。”

何大奶奶道:“说起妙筠来,我倒是更想叫妙筠做我的儿媳妇,又乖巧又文静,沛凝和静含都太耀眼了些,妙筠正好。”

老太太笑道:“她还文静?她调皮起来被景焕抓着打,如今大了才好些了,妙筠的婚事我可做不得主,景焕一早说了,他有了出息会亲自替妙筠相看,这么些年我冷眼瞧着,景焕这孩子少年老成,又有主意,又有上进心,只怕前途不浅,妙筠的事他操心也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妙筠年纪也小。”

第九章 中元

何大奶奶道:“秉书也不错,又是知根知底的,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我倒是不相信。”老太太笑而未语。

何秉书在徐家住了两日,却只见了徐家姐妹一面,还是初次见面的那回,对于两个表哥,何秉书也是不远不近的处着,至于和徐景焕的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没有提起,跟头一回见似的,客客气气的见了礼,互道了表字。

何秉书对徐家很好奇,从记事起他便知道外祖母一家回了杭州老家,娘总是说外祖父为官时是如何的清正廉明,受人拥戴,大舅舅二舅舅是如何的厉害,可祖母却说外祖家被抄了家,不许他多提,他心中始终存了疑惑。

直到祖父透出意思,让他娶徐家的大表妹,这种疑惑就到了顶点,他不希望以后的妻子是个陌生人,所以偷偷来打听,无一例外,都说徐家的姑娘如何的好,他很不以为然,姑娘家养在深闺,外面人知道的也不清楚,直到亲眼看见,三个表妹,一个端朗大方,眉目清明,一个妖娆艳丽,却如小家女子一样柔顺温和,一个乖巧伶俐,一双眼睛却很是有神。

两个表哥也很优秀,大表哥谦和有礼,温润如玉,二表哥文采翩翩,玲珑剔透,他想起家里为了祖母的一点宠爱和赏赐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堂姐妹,想起为了争父辈的荫职各出奇招的堂兄弟,他觉得,徐家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怎么说呢,他原本以为是一块顽石,却发现是一块美玉,惊喜之余,也有些忐忑和自卑,生怕自己配不上这块美玉。

尤其是那天在楼外楼,那个梅花棋局被三表妹用了两子便破了,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徐家,也多了几分敬畏。

何秉书发现三表妹喜欢在花园里玩,多半时候和那个叫张宝儿的姑娘一起嘀嘀咕咕的,一个人的时候就在花园里摘花,丫头在旁边陪着说话。

他挑了个机会故意路过了那儿,三表妹拉着二表哥的手兴高采烈地说什么,他走过去打招呼:“二表哥,三表妹。”

徐景焕微微点了点头,道:“秉书表弟这是到哪里去?”

何秉书道:“去给外祖母请安。”

徐景焕道:“我正好也要去,咱们一起。”又叮嘱徐妙筠:“既然说好了就别乱琢磨了,好生在家待着。”然后和何秉书去了老太太那儿。

路上何秉书意欲打听徐妙筠的事情,却被徐景焕不冷不淡的瞥了两眼,没答话,何秉书被瞪得后背一层薄汗,再不敢提这个话题。

徐景焕答应带徐妙筠中元节去放河灯,徐妙筠兴冲冲地跑去张家告诉张宝儿,张宝儿却满是歉意的说过两日要跟着张太太去外祖母家小住,中元节只怕回不来。

徐妙筠又失望的回来了,兴趣减了大半,顿时觉得去放河灯也没什么意思,可哥哥好容易答应带她出门,她也不想扫兴。到了中元节,徐景焕禀告了老太太,便和徐润安带着徐妙筠,徐沛凝,徐静含以及何秉书出门了。

老太太特意派了不少人过去跟着,玉泉河边人如潮水,小摊子比比皆是,大都在卖精巧的河灯,徐妙筠自己做的那一盏虽然不好看,可也是她的心意,也就没有另买,倒是徐润安买了不少荷花灯散给众人,一会一起放灯。

玉泉河上漂流着不少河灯,花团锦簇,岸边气氛如潮,徐景焕紧紧拉着徐妙筠,生怕挤散了,徐润安见状也说赶紧回去。徐景焕想着徐妙筠难得出来一趟,便道:“这里离暗香阁不远了,咱们去暗香阁坐坐也好。”

徐润安觉得也好,便叫小厮先去准备位子,一群人在家丁的护卫下奋力的往暗香阁那边挤。

暗香阁后的园子种了不少梅花,冬天梅树开花,暗香浮动,此时暗香阁生意正好,徐景焕意外的看到了董子澄,董子澄锦衣华袍,和平时打扮不同,见了徐家人在这儿赶忙迎了上来:“哟,我以为你不会出来呢,早知道邀你一块来了。”

徐景焕不动声色的往雅间里瞥了一眼,都是董家的生意上交好的几家的少爷公子,便道:“我们与表弟一起,就不来打扰了,随便歇一歇就回去了。”

董子澄还是亲自给暗香阁的掌柜打了招呼,腾了个好位置,又悄悄对徐景焕道:“瞧见那个穿绿色衣裳的,就是沈知府的独子,我正和他攀关系呢,要是成了,嘿嘿…”

徐景焕皱眉道:“你少动那些歪脑筋。”董子澄却没听进去,徐景焕也不好当着人说话,只得罢了。

在暗香阁吃了宵夜,因不是赏梅花的季节,可以看见梅花的那面窗户都关着,坐了一会便回去了,老太太正和大太太,何大奶奶,并于妈妈打牌,见几个人回来,赶忙叫人端茶的端茶,拿点心的拿点心,几个人围着老太太说笑街上的见闻,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