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拧眉默然,顷刻转头问道:“恒王是如何想法?”

恒王道:“别的我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近来总是听人说晏王殿下如何如何出色,圣上又偏疼他之类的话。太子殿下总不会一点儿也没听说罢?”

赵正看向陈威跟顾詹士:“你们也都听说了?”

两人对视一眼,面有难色,却终于说道:“其实,微臣等的确也有所耳闻,大家都在传说,圣上有意晏王殿下,本来以为晏王出了这宗事,总不会再翻身了,谁知道白樘竟又查到殿下身上,因此竟是大为不利。”

赵正重重地吁了口气,道:“照你们看来,如今孤该如何是好?”

两名幕僚不肯做声,恒王道:“倘若晏王如今还是在云州,一切自然太平无事,若是他先前跟赵黼那小崽子一块儿去了就好了,偏偏还留他在京内,就如一个眼中钉似的。倘若父皇要把皇位传给他,我可是头一个不服。”

赵正道:“未必真的如此,暂时不过都是揣测罢了。”

恒王道:“满城风雨了,但凡朝内有些头脸的大臣,谁不知道此事?亏得太子殿下还安然容忍,如果是我,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我就……”

赵正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恒王道:“罢了,我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假设罢了。太子又不是我当,自也不必我操心,我只不过替殿下不平而已。”

恒王说到这里,又道:“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见殿下。”

恒王去后,殿内一片寂静,顷刻,便听得顾詹士道:“恒王殿下的话,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赵正转头看他,蓦地喝道:“休要胡说!”

顾詹士低声说道:“殿下,距离皇位只一步之遥了,如今在殿下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如恒王所说,除掉眼中钉肉中刺,另一条则是……”

一声宛若惊雷,赵正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口往外看了会儿,才回头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行了吗?”

陈威道:“臣之见,恒王殿下的话,行不通,倘若圣上真的是有意于晏王,那纵然是除掉了晏王,还有恒王,还有静王两位呢……且晏王一死,圣上岂非更疑心太子?因此并非万全之计。”

顾詹士忽道:“如今晏王世子不在京城,正是一个好时机……”

赵正忍无可忍,道:“够了,不要说了!”

第388章

赵正怒喝一声,甩袖出殿,竟道:“吩咐人备轿!”

顾詹士忙追上问道:“殿下要去哪里?”赵正并不理会。

太子的车驾一路来至刑部门口,此刻白樘才自大理寺回来,闻讯亲自出迎。

将太子接到了堂中,白樘道:“不知殿下今日因何驾临?”

赵正当中坐了,道:“世子府那一案子,你审的如何了?”

白樘道:“已经有了一名凶嫌。”

赵正道:“是什么人,莫非不能说么?”

白樘道:“殿下相问,岂敢不说,正是晏王殿下的一名贴身侍卫。”

赵正便冷笑了声,看着白樘道:“我原本当你是个清正谨慎的正直之人,谁知道一旦遇到了碰不得的人,也懂得识做绕弯了?”

白樘道:“臣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

赵正道:“此案明明晏王的嫌疑最大,我又听闻先前他是当堂招供了亲手杀人的,你竟不将他拿下,却反而又立刻找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侍卫当替罪羊?你这不是识做,又是如何?”

白樘敛眉,赵正又道:“还有那谢凤,当时人在现场,他分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一开始却隐瞒不说,难道不该治他的罪?白樘啊白樘,枉我还高看你一眼。”

白樘道:“殿下容禀,晏王殿下杀人一节,实在是有隐情,殿下应是中了窦侍卫的摄魂之术,行凶的凶器是毫无预兆出现桌上,也并非晏王府所有,再加上谢主事供认的,皆是侧证。至于谢主事,并未故意开口误导,只是缄默不提的话,是无法定其罪责的。何况纵然要定罪,先前在监察院内,谢主事也因此而受过刑了。”

赵正听了这几句,便又道:“谢凤的事暂且不提,那只说晏王之情,不必说什么摄魂之术等耸人听闻的话,你毕竟未有十足证据证明。但是——亲手杀人,则是他自己供认的,这个总该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难道一句中了摄魂术,就可以逍遥法外?以后若是有人蓄谋杀人的话,也拖赖这般借口,你岂非无法查证?”

赵正因心神不宁,挟怒而来,此刻竟是咄咄逼人。

毕竟这种案件并无前例可以依照,且对方又是位王爷。白樘默然,道:“那依照太子殿下所言,该当如何处置呢?”

赵正喝道:“我是问你,你才是刑部尚书,如何反问我起来?我只不过是觉着,你在此案之上,处置不公罢了!你自己难道不觉?”

赵正怒气不休,又道:“我倒是有些惊奇了,到底是什么,让向来独断直行的白樘也缩手缩脚,难道,你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说是圣上偏爱晏王的话,故而你便提前奉承起来?”

白樘抬头:“殿下。”

赵正被他一声,才蓦地噤口,自知失言。

但说了便是说了,何况正在气头上,赵正道:“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我听说你查窦鸣远,知道他跟我府内的一人有些牵连?你是不是觉着,我也跟此案有关?”

白樘道:“殿下,事情仍在查证之中,如今说这些言之过早。”

赵正眼中阴晴不定,终于说道:“好,我不怕你追查,却只怕你偏私,只要你能秉公处理,追究到底。我便拭目以待,到底是谁在背后摆布这个局。”

赵正起身往外,还未到门口,便又回头看向白樘,道:“你虽然不说,但是我却知道,你心中认定的人并不是我,可是……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选的……不一定对。”

白樘随着送了出来,自始至终,仍是一般的面色冷然。

直到看着赵正的车驾远去,白樘抬手在胸口轻轻地抚落,仿佛听见胸腔里的心沸然乱跳。

他并不回身进刑部,只是站在门边上,良久,忽然说道:“备轿。”

话说此刻,谢府之中,云鬟因终于被放回,谢府上下总算是驱散漫天阴云似的,人人欢天喜地。

因晏王有事,灵雨便赶回府中照料,此刻便不在。先前季陶然跟白清辉两人却在这里坐了半晌,才离去不久。

晓晴见云鬟仍是举着一本书看,眉毛皱蹙,便道:“主子,好歹歇会儿,这才从鬼门关上爬回来,还不知道保养?”

待要给她夺出来,又有些不敢。便只是抱怨。

云鬟正看得入神,竟没听见她说什么。晓晴嘟着嘴,终于甩手跑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又开,恰云鬟终于将这一册书看完了,眼睛发酸,便举手揉着,一边儿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累了自会歇息,好了,再给我换一本来。”

却无声无息,云鬟道:“做什么,真的恼了?”不由笑道:“这丫头也是小气了。”

正笑叹了声,便见一人缓步走了进来,云鬟蓦地看见,又惊又吓,几乎不知怎生是好,忙从榻上翻身下地:“尚书……”

才要行礼,又见自己只穿着家常的一件素白堆花圆领袍,未系腰带,肩头披着一件月白色对襟鹤氅,因忽然动作之故,那外裳便滑落下去,当下忙又举手去抓那衣襟。

这一番慌乱之下,脸色已经通红。

白樘默默地看她一眼,走前几步。

云鬟见他靠近,心中竟更加不安起来,脚下身不由己地往外轻轻挪动,从床榻左边挪到了右边。

此刻白樘已经走到榻前,也不理会她的异动,只低头看着她原先放在桌上叫晓晴换的那本书,翻了两页,道:“好端端地,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云鬟眨眨眼:“我……”

白樘回过头,对上她的眼睛,云鬟被他目光注视,竟答不出,讪讪地停口,低下头去。

白樘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不知怎地,云鬟竟越发局促,不知是因为自己此刻“衣冠不整”,还是因为这个问题,要不要说谎……

但是当着白樘的面,那谎自然便说不出,可偏偏真话却更难出口。

白樘见她脸色如烤了火,不由一笑:“罢了,我不问就是了。你不必费心了。”

云鬟睁大双眼,白樘却转头四处扫了一会儿,见这居室布置的古雅简朴,陈列的多半都是书籍,墙上几幅山水字画,于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之外,略有些苦涩的药气,自是她仍服用汤药之故。

白樘便道:“腿可好些了?”

云鬟道:“已经无碍了。”

此刻才神魂归位,忙道:“尚书且坐。”又叫道:“晴儿奉茶!”

白樘在桌边坐了,道:“不必吃茶,我片刻就走了。”

此刻,云鬟忽地发觉他的神情不同以往,忙道:“尚书亲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白樘本垂眸看向别处,闻言道:“我,的确是有一件事。”

云鬟道:“尚书请讲。”

白樘顿了顿:“你、当初誓死不肯泄露晏王殿下杀人,其中缘故,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鬟再想不到白樘说的是此事,便道:“只因我觉着事有蹊跷,所以……”

白樘道:“那么短的时间内,纵然是我,也未必会立即会反应过来,我只问你:是什么缘故,让你拿了凶器,故意误导侍卫、以为你杀崔钰?”

此事,白清辉心中早有推论,但清辉不曾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曾对云鬟说过。

因此云鬟以为,这一则小之又小的细节,她不提,自无人会留意。

但白樘毕竟是白樘。

惊动之余,飞快忖度,云鬟只当白樘厌她如此行径,有违刑官操守,脸上的红便极快褪去:“尚书……求尚书恕罪……”

白樘淡淡道:“我不想听任何谎话,我也并没想追究什么,只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此刻身上外间披着的那鹤氅,早在不知不觉中跌落地上。

云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觉有些瑟瑟发冷,茫然看着白樘,在神智恢复清明之前,已经身不由己地说道:“因为、因为世子临去前,托付我、让我……好生守护晏王殿下……”

白樘面不改色,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半晌,道:“好。”

云鬟以为他心生不快,道:“尚书!我,我错了……”

白樘道:“你错在何处?”

云鬟张了张口,还未及说话,白樘道:“倘若让你再选一次,你将如何?”

脸色越发雪白,云鬟紧闭双唇。

白樘看了她半晌,忽地慢慢说道:“我,有些后悔了……”

云鬟不解:“尚书……”

白樘却望着她,竟缓缓地笑了笑,然后不发一言,起身往外而去。

云州,晏王府。

赵黼扶着一个小校,醉意熏熏地正欲回房安寝,却有个丫头来报说王妃有请。

当下只得匆匆忙忙地洗了一把脸,才又出来,前去拜见王妃。

来至房中,行了礼,一抬头的当儿,却忽地瞧见王妃身旁站着一人,十分打眼,正是先前惊鸿一瞥的那个女子。

赵黼已经有了四五分酒意,乍然见了此人,不由微微眯起双眸,又细瞧了一眼。

此刻,晏王妃也察觉了,便笑道:“阿郁,给世子安座。”

那女子低头走了过来,果然将一把椅子正了正,低低道:“世子且坐。”声音也是轻轻地。

赵黼又是皱眉,便对晏王妃道:“这是谁,看着眼生,母妃最近买的丫头?”

阿郁闻听,脸上略有些红,便又退到了晏王妃身侧。

王妃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别见怪,他看着聪明,实则是个武将,一味鲁莽。”

又对赵黼道:“这是我的一名远亲家的女儿,唤作阿郁,算来也是你妹妹,近来才来到府内,我很是喜欢她,便留在身旁陪着。人家是好性,你可别真当是丫头对待。”

赵黼道:“母妃家还有什么亲戚,我怎么从不知道。”

晏王妃道:“难道个个都是你知道的?你知道那军中有几匹马、几个人,家里的事儿,你又如何知道半点。”

赵黼狐疑又看阿郁一眼,起初在院中一眼,他还当是自己思之欲狂一时错看,可是蒋勋当时也那样说。

如今咫尺相见,竟见越发像了,不仅是容貌,连那种略带清冷的气息都像。

赵黼越看越是心疑,加上有几分酒力,不由冷笑道:“我不信世间有这般相似的人。”

晏王妃瞥着他,问道:“黼儿,你说什么?”

赵黼笑道:“并没说什么啊?母妃恕罪,孩儿有些醉了,不便多留,若母妃无事,且先回去睡一觉。”

晏王妃道:“知道了,你且去罢。”又对阿郁道:“催催厨房,给你哥哥弄碗解酒汤。”

阿郁行礼,便退了出去。赵黼重重叹了口气,看晏王妃道:“这女孩子,真的是亲戚?”

晏王妃道:“不然又是怎么样?”

赵黼道:“挺好。”便也起身自回房去了。

仰天倒在榻上,赵黼呼呼喘气,心头有些燥。

忽地想到刚才那女孩子,眉头一皱,又想起京内的云鬟来,却又扭了两扭,恨不得立刻赶到她身边儿才好。

正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便听得外头脚步声响。

赵黼微睁双眼,却见阿郁走到桌旁,把一碗汤水放下。

赵黼冷眼看她动作,却见她只是站在原地,垂首静静道:“世子,请喝解酒汤。”却并不靠前,甚是规矩。

赵黼见这般做派,忽然冷笑了声:“王妃从哪里找你来的?”

第389章

面对赵黼冷然质问,阿郁却仍是垂首安静之态,似乎丝毫没听出他话语之中的不善之意。

阿郁道:“我并不懂世子的意思。”

赵黼索性坐了起来,仍是斜睨着她,道:“我自来没听说母妃家里还有这么个亲戚,你当本世子是瞎子?还是自觉我甚是好糊弄?”

阿郁不惊不惧地,静静答道:“我只是听王妃所命,来给世子送解酒汤的,不懂什么别的话。也不敢自以为世子如何。若世子没别的事,我便告退了。”说着便垂首行礼,后退往外。

赵黼没料到她竟说走就走,且自始至终都是淡淡地,也并没抬头看他一眼。

心中不由诧异,只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阿郁已经退出门去,且给他将房门带上了。

赵黼瞪着眼睛,又扶额出神片刻,嗤嗤冷笑道:“装模作样,倒是个什么东西。”

也并不去动那醒酒汤,只随意将靴子踢落,自己翻身睡了。

次日赵黼起身,却见室内空荡荡地,也没个人在。

只因昔日他在王府的时候,经历过丫头爬床之事后,一怒便把些伺候的人都打发了。

此后只留下灵雨一个贴身伺候,如今因回来的急,灵雨不便跟随,因此屋内竟没有人了。

赵黼转念一想,出去叫了两个小厮,伺候着洗漱妥当。

自始至终,并没见别的丫头,那阿郁也从未出现。

赵黼吃了早饭,便道:“把杜总管叫来。”

不多时,杜云鹤带到,便问他何事。

赵黼道:“你可看紧了么?这府内怎么多了几个面生可疑的人,是哪里来的?”

杜云鹤不动声色,脸儿板板地问:“世子指的,可是王妃身边的阿郁姑娘?”

赵黼见他一猜就中,便道:“你如何这样聪明,我不说你便知道?”

杜云鹤呵呵笑了两声,不答反道:“阿郁姑娘是王妃的远亲,别人是不敢说什么的。世子又问她怎地?”

赵黼道:“我只说面生可疑,你便说是她。不如你告诉我,她哪里面生可疑?”

杜云鹤淡淡说道:“其实并不面生,也没什么可疑的,恰恰相反,十分有些面熟罢了。”

杜云鹤从鄜州开始就认得云鬟,因此心中早有计较罢了。

赵黼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我让你负责管理王府内的事,人物进出,自然也是你过目许可才是。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杜云鹤却正色道:“请世子恕罪,这件事王妃有命,不许底下人乱嚼舌头。”

赵黼道:“且闭嘴,只快说实话,我知道你必然是查过了才肯放她进府的,到底是怎么样?”

杜云鹤见追问起来,便道:“告诉世子无妨,只世子不可在王妃面前揭穿,不然以后在王府内我却不好行事了。”

赵黼果然答应,杜云鹤才将所知同他说明。

原来数月之前,王妃忽然起意,嫌弃王府内丫头们不够伶俐,便要添加些。

杜云鹤暗中皱眉,唯恐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顺着潜入,趁机弄事岂不糟糕?

谁知王妃竟道:“也不必人亲自我看,画个画像来呈上,我看着顺眼再见就是了。”

这样却妥帖许多,当即派了七八个画师出去,搜罗选捡。

如此且看且挑,这数月虽也见过几十个,留下的却也只一两人,杜云鹤都一一查过身世,都是云州本地,清白出身的小户家女孩儿。

然而这阿郁姑娘,却是最近两日才进府的,谁知王妃一看,就喜欢的不成,且并不当丫头看待,只对下吩咐说是远亲。

阿郁却非云州本地之人,算来是南边人士,听闻原本也是个落魄官宦之后,家中遭难,父母双亡,才随着哥嫂流落云州,生计渐渐地无法支撑。

困顿中,她哥嫂听闻王府之中要买丫头,给的钱多,又是个好出路,便让给她画了画像,果然很得王妃喜欢。

两口儿得了一大笔银子,欢欢喜喜仍回关内去了。

杜云鹤道:“她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形,那哥嫂我也详细盘问了,的确是徽州人士,可是她生得这个样子毕竟让人不放心,我也暗中派人去徽州详细查询了。”

赵黼点头。杜云鹤又道:“至于阿郁此人,虽说官话,却隐约有南边口音,照我看来,也不是个会武功的,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古怪,却仍在查看之中,世子觉着呢?”

赵黼道:“不用其他的,她最大的古怪,就是那张脸了。”

杜云鹤这才扯动嘴角笑了一笑,道:“世子想赶她走么?还是抓起来细细地审问?”

赵黼道:“都不必,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杜云鹤揣着手儿,缓缓道:“提醒世子一句,如果真是巧合,那也就罢了,也许竟是好事呢?但如果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那可就……真是一个‘匪夷所思,深不可测’了。”

若阿郁真的是有人故意安排,那这背后之人,必然知道赵黼对云鬟情根深种,至少会知道崔云鬟对赵黼而言,是最为不同的那个人。

这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阿郁生得非但十分肖似云鬟,就连身上那股气质,以及说话口吻淡淡的方式,竟也又四五分像。

且阿郁的脸并不似是易容而为,毕竟要瞒过杜云鹤跟赵黼两个人,何其艰难。

尤其赵黼对云鬟是至为熟悉的,若是易容,早就看出破绽。

这样天生跟崔云鬟相似的人,性情又相似,若真的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赵黼跟杜云鹤说罢,仍叫他暗中派人盯着阿郁,王妃身边更命人加倍警惕防范就是。

料理了此事,才又来至书房,叫书吏修书传信回京。

次日,京中却也来了两封紧急书信。

赵黼打开过目,脸上顿时翻做冷雪飞霜,将那信攥在掌中,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才要叫人,却又停下。

原来这两封信,一是世子府中幕僚所传,说的是世子府无端命案之事,信上报晏王安泰,只谢主事被疑为嫌烦,人拘在大理寺中。

另一封,则是静王传来,因比上一封迟了两日,写得便似是上一封信的后续了。——说此案已经由三司会审,谢主事跟晏王均都无碍,正在审问一名侍卫,叫赵黼放心,又问他如今可到云州了不曾,情形如何,早报平安等话。

赵黼倚门南望,半晌才回到房中,仍旧将两封信收了起来。

下午,城外斥候回报,说辽都方向有些异动。

赵黼叫人严密监视探查,又亲去大营、城门上巡视了一趟,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黄昏过半,掌灯时分。

尚未进门,便听到里头晏王妃的笑声,竟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竟是连乐器都懂。”

赵黼正听得一缕幽沉乐声,心中好奇,走近往内看了一眼,不觉吃了一惊。

却见是阿郁坐在晏王妃身旁,手中捧着一根长箫,正徐徐停了下来,这般低眉静坐的模样,更是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一幕。

赵黼眼看这般情形,双手不由握紧。

京内,大理寺。

太子府录事吕陵被带上堂来,行礼过后,便有些惴惴问道:“不知各位大人,传唤下官来此,是有何事?”

白樘道:“吕录事,你可认得窦鸣远?”

吕录事道:“这……他是下官的外甥。自然认得。”

白樘道:“你可知道他犯事了?”

吕陵面带苦色,愁眉苦脸道:“回尚书大人,晏王世子府一案,轰动京城,此事下官自然也是听闻了的,只不过……鸣远向来是谨慎稳重之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做出此事,只怕是有些误会蹊跷在内。”

白樘道:“本官正跟大理寺、监察院两位大人详审之中,是非黑白,自有定论。你只说,你先前跟窦鸣远见过几回,彼此曾说过些什么话?”

先前公差前往太子府请人之时,里头听闻,是顾詹士亲自出来,抓住询问又叮嘱了一番。

如今吕陵见问的可疑,心里便掂掇起来,道:“回尚书,两位大人,既然是亲戚,平日里总会有些碰头的地方,究竟哪里见过,又怎会记得清楚,相见之时,也无非说些闲话之类的……也自记不太清了。”

白樘道:“也罢,那你们私底下,可有什么互赠东西之类?”

吕陵起初还只眨眼,片刻,便忙低下头去:“这个、鸣远偶尔会带些糕点之物,我也常送他些时鲜果子之类……都是亲戚寻常之举而已。”

白樘道:“只有这些,并无什么特殊物品了?”

吕陵强笑:“不知大人……指的是什么?”

白樘道:“比如……兵器之类?”

吕陵喉头一动,待要说,又有些说不上来,白樘不等他细想,便道:“拿上来。”

有公差上前,手中托着木盘,里头却盛着一柄带血的匕首,只有男子的巴掌长短,刀刃薄且锋利,把儿上缠丝,尾端嵌一朵极小紫薇花。

吕陵看着,眼睁睁地便色变,忙又低下头去。

白樘道:“吕大人,可认得此物?”

吕陵讪讪,心中大乱,更加不敢说了。

白樘眸若寒潭,静静瞥着他,道:“第一次看见这凶器的时候,我便觉着有几分眼熟了。后来才想起来,曾经见过东宫内侍卫随身佩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