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累是累的,却还是精神得很、怎么都睡不着。

他是没经验,可他又不是傻,有些事…还不至于自己都弄不清楚。就算本来不清楚,昨天想了一晚,也早该清楚了。

可她才十六岁、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女孩儿——理智总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一点。

那是现在的法律,没听她说十五岁就成年可以嫁人了吗?她浑身上下到底哪里像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了?——另一个声音却又不甘心地辩驳着。

叶霖有些头疼,不动声色地稍稍眯着睁开了眼睛、悄悄地看了眼凌霄。

她正一边捧着手机看小说、一边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箫。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

施骏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后视镜里,叶霖似乎是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不自觉地歪了身子、垂着头靠到了那个叫做“凌霄”的小姑娘的肩膀上。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愣了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泰然地坐在原位玩手机、由着他靠着自己,手上转着的箫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三人这次是来看木头的。

凌霄在沈清的强烈要求下参加了艺术节的书法和绘画比赛,却拒绝了乐器比赛,理由是她现在手头暂时没有合心意的乐器。

前阵子运气好,她买到了这支箫,只是也已经错过了比赛的报名时间。沈清为此遗憾了许久,她倒是并不太介意,只是又多花了些心思在找琴的事上。

其实凌霄已经找了挺长一阵子了——这年头的古琴,几千元价位的都是厂琴,那音色别说是凌霄、就是许多初学者也不愿将就;手工琴那就是五位数起,这之中能入得了凌霄眼的又都是名家亲斫,少说也得在十几万。

十几万的价格,叶霖出得起,她却不能要。

所以她想了想,干脆还是自己手斫一张琴最合心意——她兼擅琴艺与天工,斫琴自然不在话下。

她托了叶霖替她留意陈年老木,叶霖又交代给了助理。施骏这头有了消息,三人当即就出发了。

路程有些远,早晨出发,中午的时候下车吃了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一直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就是施骏的老家——老木头不难找,可不容易的是保存完好的陈年老木,施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老旧的木屋最有可能。只是现如今就算是乡下的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照样是砖房铁门、空调电脑一应俱全。还住着木屋的,那就得是更加偏远一些的地方。

这么巧——施骏就是从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走出去的。

前几天他接了父亲的电话、说是近些年家里条件也渐渐好起来了,打算拆了木房子盖座新的小洋房——乡下人只要有地,自己盖一座三四层的“小别墅”,费用有时候还不及在大城市里买一个卫生间。

然后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顶头上司交代自己办的任务。

施骏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好不容易到家的时候父母早已翘首以盼。施家父母都是老实人,知道儿子的上司要来,原本还紧张局促得很,后来见叶霖和凌霄态度平常、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才终于又自在了一些,带着两人去看木头。

叶霖不懂这些,安静地跟着凌霄,看着她神色专注地看着已经拆了一半的梁柱、屈指轻敲、一一掂过。

斫琴的木材,要轻、松、透——所以以陈年老木为最好,又因为木材经年、烟火气尽去,出音就越发浑厚清灵。

凌霄是个爽快的脾气,很快就选好了两大块木头——一块桐木,一块杉木。

其实斫琴多以桐木梓木为上,但这块杉木实在不俗,凌霄想了想,也就又有了些别的计较。

叶霖和施家父母谈妥了价钱,约定过几日找人来运。

路程有些远,施骏又是开了大半天的车太辛苦、再加上叶霖又考虑到他许久没有回过家,问过凌霄后干脆就决定住一晚再走。

农家入夜休息得早,才不过是十点不到,已经是万籁俱寂。

叶霖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车就停在施家的屋后不远处有的一棵树下。那树看起来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了——主干粗得要几个人合抱才能围住,就连枝桠看起来都粗壮结实。

叶霖走到树下,伸手到口袋里去摸钥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叶霖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伸手去接。

是个小蛋糕。

叶霖愣了愣,抬起头——然后就见树上的枝桠间坐了个小姑娘,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转着手里的箫。

“饿了找吃的?”凌霄低着头看他。知道要来乡下,她今早吃过饭后就换了牛仔裤,这时候坐在树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叶霖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丢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转移话题:“你哪来的蛋糕和酒?”

“本来是打算带着路上吃的。”凌霄倒是不以为意,随手抛了抛小酒坛、歪着头问他,“上来坐会儿?”

叶霖仰着头看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下一刻,“哗啦”一声轻响,小姑娘忽然就从那么高的树枝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忽然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脚一下子就已经腾了空。

“怕高?”凌霄把他带到树上坐下、从他腰间收回手后笑着看他,“喝口酒压压惊?”

“有什么好怕的。”叶霖轻咳了一声、却怎么都不去低头看地上,也不去看她手里那个她刚喝过的酒坛,“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咕咕”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叶二少一下子僵住、刷的一下红了一张俊脸。

凌霄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对着他抬了抬下巴:“吃吧。”

晚饭其实吃得还算是不错,施家夫妇很好客,已经尽可能做得丰盛周到了。凌霄从前吃过苦,对吃并不怎么挑剔,也不在意;叶霖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施家口味太重,他向来吃得清淡、一时间不太适应,晚饭吃的不多,到这时候也确实是饿得不行了、这才偷偷摸出来到车上找吃的。

叶霖觉得丢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一个人吃着蛋糕。

凌霄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倚在一旁托着下巴盯着他看。

树上本来就不宽敞,这时候坐了两个人就显得越发拥挤,几乎是紧紧靠在一起。

过近的距离让叶霖觉得有些欣喜,又好像忍不住有些紧张,再加上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脸上一下子就更烫了。好在现在是晚上、光线昏暗,这才让他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又低低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喝酒吃蛋糕,这算是什么搭配?”

“不算什么搭配,我喜欢罢了。”凌霄扬眉,毫不在意——十一月的树叶已经掉落了不少,树枝间月光透进来,照在她脸上,那双凤眼越发狭长、眉飞入鬓,居然显出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惑人来。

叶霖一时间居然有些怔忪,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良久,再一次打破了安静的,是叶霖——的一个喷嚏。

十一月的乡间,确实是很冷了。

今天晚上——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丢脸。

叶二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凌霄笑了一声,随即一个小酒坛就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天冷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她刚刚…才用这个酒坛喝过酒。叶霖不知道凌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的,可…他侧过头看了看小姑娘因为喝了酒而显得越发红润的嘴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开口、接过酒仰头倒了一口。

一口酒入腹,浑身上下都像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凌霄已经接回了酒坛,仰头也喝了一口、随手掂了掂,忽然间笑了起来。

“笑什么?”叶霖问她,视线却始终都不去看酒坛。

“想起首诗,”凌霄转了转箫、舒展了一下手臂,曲起腿漫不经心地倚在看起来有些脆弱的树枝上,举起酒坛微一致意,“二人对坐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叶霖的文科学得一般,在记忆里也没找到这首诗的痕迹,以为她是随口念了句打油诗消遣自己,当即有些好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算是什么诗?”

凌霄也不生气,扬眉笑了起来,微微扬了声、懒洋洋地漫声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一边念着,一边随手掂了掂酒坛,等到两句诗念完,她已经是仰了头、拎着酒坛就倒了口酒——她没有贴着坛口喝,只是拎起来仰着头就倒,几滴酒溅出来沾湿了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白皙姣好的下巴慢慢往下蜿蜒、最后一起汇聚着一点点没进了她的领口。

叶霖忽然觉得——只喝了一口酒,他好像就已经醉了。

第30章 轻功

第三十二章

轻功

这里地方空旷、万家灯火都已经熄灭,十一月也已经没有了虫鸣鸟叫,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他甚至能听见水珠从酒坛里溅落在她下巴上和她吞咽着酒的声音。

很轻,却很清晰,像是有什么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心上。

叶霖微微侧身、凑近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几乎无法思考地顺从着自己的本能——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其实树上地方那么小,他们其实本来就已经靠得很近很近了。这时候他一倾身,几乎就已经和她肩并着肩、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凌霄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觉得有些热了,随手就把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一双小臂。

明明是一样的月亮,叶霖却莫名地觉得这乡间的月光实在是比他平时看到的要亮了太多,照得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看起来几乎像是羊脂白玉一样。

凌霄又喝了口酒,转过了脸来、歪着头看他。

她脸上带着平日里少见的绯色、显然已经是酒意微醺,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和平时一样——清亮坦荡,带着点肆无忌惮的张狂。

叶霖其实并不太喜欢和张狂的人来往,可这人好像是不太一样的——张狂得简直像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他甚至有些不能想象,如果哪一天那双凤眼里没了这样的任性张狂…

——好像就连这么想一想都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不过还好,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所以叶霖在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里只觉得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地变得烫了起来。

他低咳了一声,有些胡乱地转移着话题:“我醉欲眠——是说你喝醉了?”

他没问她“你看我干什么?”,因为说不定凌霄就会随口回答一句“没什么,看你好看,随便看看。”——到时候她没有半点不自在,反倒是他又说不出话来。挖坑让自己跳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虽然…他其实是有点想听她那么说的。

凌霄也不知道是没看出来他的异常还是从来不喜欢开口追问别人的事,这时候只是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慢腾腾地接话:“可能吧…”

“说自己醉了的人肯定都是没醉的。”叶霖和她抬杠,“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喊着要再喝。”

凌霄也不以为意,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那就再喝。”

说着又把酒坛递到了叶霖的跟前。

叶霖这一回只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就伸了手接过,学着她的动作仰头去倒酒。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叶二少本来想学着自家的小姑娘一样耍个帅,可是却没想到自己压根儿没有这样喝酒的经验。酒坛的坛口不小,他一个用力过猛,酒倒是倒出来了,可他却只喝到了一小半——另一半顺着惯性倾洒出来,全数都泼在了他的胸口。

叶霖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衬衫湿了一大片。

今晚真的是…做什么都丢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喝了酒,叶二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是都快要烧起来、狼狈得见不了人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凌霄撑着下巴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笑得乐不可支。可能是怕吵醒别人,她笑得很轻、却依然带着一种惯有的肆无忌惮。倒也不是嘲笑,似乎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犯蠢的样子格外好笑,哪怕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透着一股子酣畅,一双凤眼亮晶晶的。

叶霖自暴自弃地抖了抖自己已经被酒打湿了的衣领,一抬头对上凌霄的视线、微微愣了愣,随即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末了——却又忍不住跟着凌霄一样笑了起来。

自己怎么就能——这么蠢呢?

“擦擦吧,别着凉了。”凌霄笑够了,递了条手帕过来。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再用手帕了——纸巾用完了就扔、都不用洗,又方便又卫生。可是手帕虽然麻烦,却比纸巾多了些什么暧昧的意味。

叶霖接过手帕,却没有去擦自己的胸口——只是一条很素净的手帕,触手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他说不上是什么料子,但是质感柔软细腻,显然也是极精致考究的。手帕的一角处绣了一串藤蔓,开着一簇橘红色的小花。

他查过这种花——就是凌霄花。

叶霖盯着那簇花若有所思、语气里满是意外:“你自己绣的?”

“师姐绣的。”凌霄老实地摇头。

叶霖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犹豫:“你很喜欢吧?借我用了…”

他知道她带在身上、跟着她一起到现代的东西不多,也知道她心里一直念着万花谷,这条手帕对她来说无疑是极其重要的,一时间既觉得犹豫,又觉得有些止不住的欣喜——这么重要的东西,她都愿意拿出来给自己用。

凌霄却是浑然不在意、随手掸了掸衣摆:“东西…本来就是用了才有价值,用过后洗干净就是了。”

她向来都这么爽快,叶霖倒觉得自己有些拖泥带水了。当即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拿着手帕擦了擦胸口的酒渍——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太糟蹋她心爱的手帕,只是稍稍擦了两下就停了下来,试探着问她:

“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凌霄“嗯”了一声,一边仰着头把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了。然后她掂了掂酒坛、确认了里面已经彻底空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去看叶霖:

“不饿了?那回去休息吧。”

叶霖点头。

然后凌霄就凑了过来。

她不习惯扎起头发,一头长发总是就这么有些随便地披散在肩头。叶霖看着她那头长发落在自己的衣袖和胸口,呼吸间全都是她的气息——带着平时就常有的花香,又沾染了刚刚喝过酒后残留的酒香。

叶霖觉得自己喝了两口酒,却已经醉得有些厉害。

他看着她一把把酒坛塞进自己的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然后就见凌霄又凑过来了一些,一边像先前上来时一样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一边微微扬眉、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下一刻、还没等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就已经在一瞬间被带离了树枝、毫无停顿地纵身跃下!

六七米的距离,大概也已经是两层楼的高度、着实已经有些危险了。但是很奇怪地——叶霖居然觉得一点都不紧张。

可能是叶霖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平稳,凌霄似乎是也有些意外,转过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下一瞬,好不容易才刚刚“脚踏实地”的叶霖再一次被失重感袭来、整个人都被带着腾空而起,不过是几个起落间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哪怕是不紧张、不害怕,毕竟也是完全没接触过轻功这种东西,叶霖的气息终于还是一下子就乱了。好不容易终于停了下来,叶霖又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稳住了身形站定,转过头黑着脸去看凌霄。

凌霄已经收回了手、笑盈盈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把接过他还抱在怀里的酒坛、冲着他挥了挥手——居然是难得地有些娇俏。

“晚安!”凌霄挥了挥手,不等他答话就已经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

叶霖站在原地、瞪着小姑娘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终于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了些隐藏不住的笑意。

手帕好像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男人低头看了看还被自己攥在手里的手帕怔怔地出神了一会儿,随即就摇着头笑了起来,推门进了房间。

从施骏家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再然后就是家长会。凌霄考得不错,除了英语稍稍逊色一些,其他几门是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倒是叶霖,家长会的时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坐在一众四十多岁的父母辈之间,顶着老师和家长们半是意外半是好奇的视线,着实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这种不自在很快就在就被看到凌霄成绩单和排名时的自豪彻底盖过了。学生时代常年稳占年级魁首的叶二少看着凌霄其实还并不怎么完美的成绩单,腰板儿挺得笔直,居然像是比当年自己考了第一名都要得意得多了——看看,他家的小姑娘才学了多久,就已经有这么好的成绩了!

叶二少心情好,回家路上特地绕路给凌霄买了她最喜欢的蛋糕,想了想又破天荒地给她买了壶酒,然后就这么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酒瓶、腰板儿笔挺地回了家。

正打算和凌霄坐在阳台上相对小酌几杯,好心情却被突然接到的电话一下子打断、戛然而止。

“江家有个小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之前在国外读大学,前几天刚回国。你爸爸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能回家见一见?”母亲的声音依然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叶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叶霖坐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开口嘴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却又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

“妈,我不会去见她,没有必要。你别为难,我会自己和爸说清楚的。”

说完这句,也不等母亲再开口,他破天荒地先一步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到一旁,他仰躺下来、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躺在阳台的地上,忽然低低喊了一声:

“凌霄。”

“嗯?”凌霄盘着腿席地坐在他身边,闻言低头看他。

阳台上开着一盏温黄的顶灯,把她的轮廓一下子照得更加柔和。他在她的那双凤眼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满脸的疲惫。

“凌霄,我有点累。”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凌霄一手撑着地弯下腰来,另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脾气再好,也总要休息的。”

第31章 艺术节

第三十三章

艺术节

叶霖躺在地上仰视着她。

上一次用这个姿势看她还是她刚来的时候、被她绑在床头听她的威胁,那会儿两个之间的气氛几乎可以说是剑拔弩张;那时候恐怕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才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像现在这样融洽,甚至…他还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叶霖想到这里似乎是也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心情却似乎是稍稍放下来了一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问:

“凌霄,你说我能让他改变主意吗?”

这个“他”是谁他没有说,可这根本就不必直说出来,凌霄心知肚明,除了他的父亲再不作第二人想。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个夜里听起来居然显得像是有些迷茫,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在问凌霄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凌霄收回手坐直了身子,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恐怕不能。”

还是这么坦白直接,一点都不知道委婉一点、顾及一下自己的心情…叶霖看起来显得有些郁闷和哀怨:

“就不能给我一点希望、安慰我一下?”

凌霄挑眉:“你需要那种东西?”

这话说完,没等叶霖答话,她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开口:“能说服他的,嗯…去吧,加油,你能行的。”

一边说还一边吃着蛋糕,咬字听起来含含糊糊的,完全没有半点诚意、全然的敷衍。

叶霖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坐起身来想拍她一下“泄愤”,手都已经伸到一半了却又忽然顿住,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把手搭上了凌霄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