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她就摘了,搁在床边,去洗澡。洗完出来后不见他人,便去书房看看,他坐在桌前,用一把小号螺丝刀拆了表带。

“来试试。”他抬头,朝她招手。

她的发丝还湿淋淋地滴着水,手腕也挂着几颗水珠,走过去,把手伸给他。

“咔哒”,轻微的一声响,扣上了。收紧过的腕表,再戴在她的手上,刚刚好。她把手臂来回转了两圈,表盘上嵌的钻石像是满天星,在灯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喜欢吗?”裴郁问她。

姜可望重重点了两下头。

怎么可以不喜欢,他这是送了她一幢可以戴在手腕上的房子。

见她点头,他单手托着下巴笑笑,笑容中还留着差旅后的风尘仆仆。

裴郁从书桌后出来,揽着她的肩,往外走,手指上缠了一缕她湿漉漉的头发。

“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澡。”他关了书房的灯,把门带上。

站在门前,姜可望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要回吻的时候,她的脚跟悄然落了地。

“你去吧,我还要看剧本。”她清透的声音落在他的心里,捉摸不定,转瞬就没了痕迹。

裴郁在原地站着,她是谁?肯定不是姜可望了吧。

当初为了让她看一眼剧本,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剧本不看,怎么演好呢?”

“我是天才演员,不用看剧本,演之前看一遍就够了。”顽劣的女孩攀着他的肩膀往上爬,满口不在乎。

“你很聪明,导演也很喜欢你,不过,这不是你偷懒的理由。”裴郁把她从身上剥下来,循循善诱,“做每一件事,都要认真对待,我说的明不明白?”

他说:“快去。”她才鼓着嘴巴去了。

如今是她自己要看,还是在他出差刚回来,精心挑了礼物的时候。

裴郁幽幽地叹了口气,揽着她继续走:“别看得太晚。”

姜可望坐在卧室的沙发里,开着落地灯,翻阅剧本。裴郁洗了澡,没来打扰她,去床上坐着。她的头发渐渐干了,只有发尾还带些潮气。

等她关了落地灯,走到床前,裴郁已斜倚在床头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的,大概是等了太久。她在床前蹲下,静静地看他的脸,眉头微蹙,睡颜干净。

其实不是第一次这样看这张脸,他睡着的时候,她总喜欢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一看,就容易着迷。

只是,现在的心境,与那时不太一样。

要想不沉溺在他的温柔里,真的要比从前坚强很多很多倍才行,对于他的渴望,只可以是偶尔的奢侈,和不能被发觉的暗涌。

姜可望看得痴痴的,直到裴郁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防备,来不及躲开,两个人对视的时间,没有一时,也有半刻,她的目光也从痴痴的,变成愣愣的。

“在看什么?”裴郁问。

他不像是突然醒来,好像早就在等着她一样,不过,这个问题无从追溯。他的手搭在她的后颈,揉了两下,让她上了床。

姜可望伏在他的胸口,手圈着他的肩膀,他把她的头发扫到肩后去,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就…瞎看看。”姜可望说完,就被他拉得更近了一点,鼻尖戳着鼻尖的那种近,这是个显而易见的暗示,她再向前一些,亲亲他的嘴巴。

裴郁很享受这个吻,舌头勾过来,按着她的脑袋,与她纠缠了很久。

“剧本看好了吗?”他抵着她的额头,体贴地问。

“看好了。”看完了剧本,于是就来看他。

“那…做点别的。”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

她被翻了个身,按倒在床上,浴袍被扯下的动作,带得她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那姿态像是飞蛾扑火。裴郁低下头,沿着脊背往下吻。

奄奄一息的姜可望被抱进怀里,裴郁捉起她的一只手,拉到胸口,跟她十指相扣。

她无力地半抬着眼,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手指上有一圈痕迹,就在左手的无名指。她看得疑惑,目光一直追着,他则沉浸在欢愉过后的余韵里,久久地蹭着她的头顶。

次日白天拍戏的时候,她偶然想起了这一刻,走了神。

与她演对手戏的徐静言发现她没对上台词,很自然地添了句话,她才反应过来,迅速回到了状态中。

影帝的临场反应让人看不出破绽,拍完后,周思凡特意看了几遍回放,琢磨着:“这么演,好像比原来的剧本是要好一点,过了。大家休息一下。”

“谢谢你徐先生,抱歉我走神了。”散了场,姜可望又是道谢又是道歉。

“没事。”徐静言摆摆手,还是关切了一句,“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姜可望想到她刚才走神的原因。

因为,徐静言的手指上也有一圈那样的印痕,电光石火,她就想到了昨晚。

“徐先生,您平时戴戒指吗?”姜可望问。

徐静言顺着她的目光,抬起了自己的手,笑了笑:“是的,我太太没什么安全感,让我除了拍戏的时候都戴着,怎么?”

“噢…我就是问问。”姜可望怔道,“您跟您太太感情真好。”

无暇多想,有人来叫她:“姜小姐,周导在会议室,请您过去。”

她想,大概是刚才拍戏不在状态,让导演发现了,准备着过去接受批评,一进门,周思凡笑呵呵地起身:“可望,你看谁来了?”

姜可望看向坐在会议桌上的女孩,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可望姐姐。”钟渺渺怯生生地叫她。

她也镇定地回了一句:“渺渺。”

“渺渺难得来探班呢,也不让裴郁提前说一下,差点让工作人员赶走。”周思凡看着钟渺渺,又觉得有些迷惑,“小姑娘突然就女大十八变了。”

钟渺渺没穿水手服,衣着风格换成了典型的年轻港女打扮,脸上的脂粉掩盖了稚气,她终于变得像个正常的十七岁少女。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来剧组,姜可望沉默地听着周思凡寒暄。

“那你们聊,我过去看看。”有人来找周思凡,他留下她们两个,离开了房间。

周思凡离开之前,钟渺渺仍然还是那个钟渺渺,然而门关上的一刻,屋子内的气氛立刻就冷了下来,她的脸也不复刚才那副纯良的模样,变得阴测测的。

姜可望看她一眼,说:“你这么打扮,很漂亮。”是比原来好得多,起码不再像个幼齿的小女孩。

“顾医生让我这样穿的。”没有旁人的时候,钟渺渺说话的声音又变得清冷而疏离,她说的顾医生,应该就是裴郁提过的心理医生。

钟渺渺冷冷地说:“多亏了你,我现在每周都要定点去医生那儿报道,不管去哪儿都有人盯着。”

看来,这事还是要怪在她的头上。

姜可望淡淡地道:“大家都是关心你,为了你好。”她咀嚼着钟渺渺刚才的话,“有人盯着,你还敢来我这儿?”

也就是话音落下的功夫,外面有个黑西装的男人敲了敲窗:“钟小姐,钟小姐!”

那声音敲得钟渺渺一惊,立刻就从桌子上滑下来,躲到姜可望身后:“你帮我叫他们走开,别再跟着我了。”

这是求人的语气?姜可望看看窗外,感到好笑:“来找你的,我怎么叫他们走开?”

她很焦急:“你说话管用,他们听的。”

“你舅舅说话才管用。”姜可望不痛不痒道。

“就是舅舅让他们跟着我,我…我知道错了,”钟渺渺声音里终于有了点哀求,“你说话他们会听的,你帮帮我,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别让他们再把我带到医院去了。”

“你知道错了?”姜可望不是很相信地问她。

这个人有太多副面孔,不能把她当作普通十七岁少女一样看待。

“知道了,你已经跟舅舅结了婚,我也没法再破坏你们了。”也亏得她知道,她所作所为,称得上是“破坏”。

“真的?”姜可望忽然变得亲切起来,“那你叫声舅妈来听听。”

钟渺渺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姜可望今后能记住很久。

她面如死灰地抖了抖嘴唇:“…舅妈。”

看来她是走投无路,才找到剧组来,这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乖了。”姜可望拍拍她的脑袋,然后去开了门。

等在门外的几个保镖,见到姜可望,齐齐鞠躬:“裴太太。”

“带走吧。”姜可望给他们让开一条道,钟渺渺脸色就变了。

“你骗我!”她怒不可遏地在他们手下扭动着,腿朝着姜可望的方向用力蹬,然而只是徒劳,“骗子!”

“那又如何?”姜可望离她远远的,微笑着朝她挥手。

第27章 无期

“有病就应该去医院治。”姜可望低声喃喃着,一直目送着那群人推推搡搡上了车,驶出片场大门,才折返回去接着拍戏。

她往回走了几步,站住。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正看着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了那里。见她发现了自己,他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迎面走来。

男人是个陌生面孔,不像剧组里的人,衣着整洁,戴着副银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提着个公文包,走到近前,微微欠身:“裴太。”

男人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出:“我是钟渺渺的心理医生,顾达明。”

姜可望接过名片看,很简洁的名片,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原来这就是那个让钟渺渺暂时从外表变得正常的医生。

“你好,顾医生。”她说。

“我受裴先生委托,为钟渺渺进行心理治疗已经有一段时间。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并非是单方面的因素造成,会从她所处的环境、社会关系方面受到不小的影响,我想从裴太太这里请求一点帮助。您如果有空,可以打这个号码联系我。”顾达明怕她顾虑,笑着补了一句,“您放心,我们做这一行的基本准则是,对病人相关的所有咨询内容都会严格保密。”

“可望——”有人叫她,是米拉来催她回去拍戏,“开拍了!”

姜可望收起了名片,对那医生说了声:“我知道了,谢谢。”

“恭候您的电话。”顾达明往旁边站了站,摊开一只手,“那不打扰您工作了。”

“那人是谁?”走到米拉身边,她回头看了好几眼。

姜可望说:“裴郁的人。”

倒是个尽责的医生,为了治疗病人,居然会找到她这里。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帮助。

“新秘书啊?”米拉便没放在心上,随口调侃着,“颜值一个赛一个高了嘛。”

姜可望没接话,无意中看到她手里拿着个东西,亮晶晶的。她走着走着,自己想了起来,举到姜可望面前:“这是你的吗?”

是裴郁昨天送的那块表,拍戏的时候不好戴,就摘了下来,和手机放在一块。

“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随手就放椅子上不管了?心可真大。”米拉都替她紧张,一面紧张,又一面好奇道,“诶,这个多少钱?值不值…这个数?”米拉晃了晃手指,比了个数字八。

她笑笑,勾过米拉的肩膀,米拉就当她默认了,嚷嚷着:“我就说,一看就是限量款,看裴先生把给你疼的!”

裴郁疼她吗?应该是吧,他对她一直不差。

只是以前的疼爱带有节制,现在就好像没了边界,变得不理智起来。姜可望握着那块欧米茄,阳光下,它银光闪闪,闪得刺眼。

以前的裴郁,是不会买这样的东西送她招摇过市的,他怎么会容许自己这么纵容她?

“想开兰博基尼?忘了你撞坏的那辆了吗?姜可望你不适合开车。”记忆中的裴郁揉着她的脸嘲讽,“你一撞就把八十万撞没了,你爸爸没有骂过你?”

“没有骂我呀,还请我吃了好吃的。”姜可望笑嘻嘻。

就见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荒唐了,有时间我要找他好好谈谈。”

裴郁可不知道,现在的他,也一样荒唐。

夜里收工,姜可望像往常一样,换了衣服,走出片场。

路走到一半,她停下,从包里把手表拿出来,套在手腕上。米拉让她收好,但是收得太好,就容易忘记戴。

刚买的,还是得多戴一阵子,免得送了礼物的人心里有芥蒂。

“一个人走夜路就不要露财,你这样很危险。”徐静言从身后走出来,跟她并行。

姜可望垂下了手,见到他有点意外:“徐先生。”

他平时收工之后,是直接从片场里自己开车离开的,今天倒是没开车,只身一个人走出门外,正好与她一路。

徐静言点头:“车抛锚了,我走着回酒店。有车来接你吗?”

“就在前面。”姜可望往前一指,路的尽头便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就好,还是要小心。”徐静言抬起自己的手,指指手腕。

姜可望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抬手的动作,让她注意到他的戒指,这会儿戴上了。

“噢,戒指很别致啊。”她忍不住说。

“我太太亲自设计的。”一提到太太,徐静言的语调总会不经意地放柔些。

姜可望心里缓缓地起伏,她静了片刻,听见自己问:“徐先生,您说,会不会有那种在外面戴着戒指,到了太太面前,反而摘下来的男人呢?”

“有这样的人吗?”徐静言听了疑惑,不过,影帝的共情能力还是天生的高,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可能他是一个内敛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吧。”

她听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车后,徐静言淡淡与她挥别,往前接着走,路过车时,朝里面看了一眼。

姜可望上车的时候,裴郁也在注视着徐静言的背影。

车开动了,缓缓越过了徐静言,他的目光才收回来,放到姜可望的身上。

“那是徐静言吧。”大明星,谁都认识。

“嗯。”

裴郁问:“聊了什么?”

他大概是误会了,却又能装成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像是随口问问。

姜可望也配合着他,随口答:“他说我的表很好看。”

裴郁深深地看她一眼,不知道相信没有,但这个问题没有过多的纠缠,就这样翻了过去。他覆住她的手,牵到怀里揣着,像揣了个宝贝。

然后说了别的:“打你电话,又没有接。”

“今天拍戏太忙。”姜可望低头解释,这回没骗他,他反而多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她从包里拿出静了音的手机,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你找我有事吗?”

他捏着她的手,目光游离:“也没什么事。”

“哦。”姜可望还以为,他是跟她说钟渺渺的事。

看来,那几个保镖害怕担责,没敢把钟渺渺跑到剧组的事告诉他。

想到那些人,她也忍不住怀疑,裴郁这种做法到底是不是合适。

要不是被逼得太狠,钟渺渺未必会慌不择路,找到剧组来。

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成天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即使是个正常人,怕是也会被压抑出点毛病,怎么还能好好地接受心理治疗?

正想得专注,肩膀一沉,是他的脑袋倚了过来,靠在她的肩上。

她微微侧过脸,印象中没有与裴郁有过这样的时刻,从来都是她倚着他。

大概是他累了,这么晚,还来接她回去。

“其实你不用每天接送我的。”姜可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自己会坐车回家。”

“会吗?”

“会啊,你问Marco,前几天你不在,我是不是都回了?”姜可望喊了一声,“Marco?”

前方的司机响亮地回答了她:“系嘅,裴太。”

裴郁便笑了笑,捏着她的手,不做声。

这手捏着,一直没放开。从车上开始,到下了车,回到家,上了楼,他都牵着她,走在后头。她站在洗手台前,拿起了自己的牙刷:“我得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