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送她来了军营,恰好就形成了这么个势。她必须展现出她这个货物的价值,给购买者尝些甜头,才能吸引他继续投资。住了一个晚上就被送回去,显然不符合物有所值这项期望。

至少得待上三四天。殷如行如此打算着。顺便一举两得的学会骑马。虽然此项技能也可在后期向苏晨提出,但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有机会就要立时把握住。

于是她立刻哀哀戚戚的道:“公子,您昨日不是答应了教我骑马么?怎么今日就要赶我走?您不可不守承诺。”

苏雷顿时脑门发涨:“胡说,我何时答应教你骑马的?”

“你答应了!”殷如行振振有词,“你昨天问我‘可会骑马’?我说‘不会,但我可以学’。然后你说‘废话’。”她口齿伶俐的将昨天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苏雷回想了一下,发觉完全正确:“话学的没错,可我没答应你呀?”

殷如行顿时泫然欲泣,控诉道:“你明明答应了,你说‘废话’。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废话,你当然要学’么?”

她努力回忆《XX格格》,《XX烙》等电视剧里女主角的楚楚可怜。大大的杏眼中闪着晶莹的水光,精致的脸蛋满是委屈。周边关注的一群雄性男儿们看的大为不忍。

“你!”苏雷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立刻就要高声喝骂。然而看了周边士兵传来的谴责目光,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好言解释:“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如行回想了一下自己孤零零被扔在异世的凄苦,眼泪“啪嗒”的掉了几颗:“我以为你答应了的,我不知道你不愿意。”她擦擦眼睛,强颜笑道:“我,我还以为今天能学骑马了,我还特意穿了身骑马的衣服…”说到这里,她落寞的扯了扯裤子的边角:“我,我真的很想学骑马,我以为今天就能学了…”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无声的滚滚而落。

所谓梨花带雨也就是这样了。要摆个女人来看,不一定有感觉。可放在一群成年累月见不到女人的军营汉子里头,大家只觉看着这么个大美人在无声的落泪。心里特不是滋味。

“不就是骑马么。”一个胆大的士兵小声嘀咕,“咱们这儿谁不会呀,教就教呗。”

“就是。”另一个亲兵也跟着嘀咕,“将军怎么对着人家姑娘那么狠啊。”

我哪儿对她狠了!耳朵很灵的苏雷听见那些嘀咕,气的要冒火。他干什么了!骂她了?没有。打她了?也没有。虐待她?更没有。为什么人人都用一种“你很过分”的眼神偷瞄他?

“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咬牙切齿,决定快刀斩乱麻。趁早送走这个祸害。

哭的摇摇摆摆的殷如行暗叫不好。这家伙真不好对付,什么都不跟她争论,居然一刀切断退路。她要真上了那辆牛车,黄花菜都凉了。她眼珠一转,脚下一使劲,飞快的扑到树下拴着的一匹大黑马身边,抱着马脖子就不撒手:“我想学骑马。我不多耽误,就学半天也行啊。我下午再走好不好。求您了,苏将军。”

这样的执着让苏雷迷惑了:“半天?”骑半天马再回去,那还就是只能骑马了。难道她死缠烂打的目的真是为了学骑马?

“对,半天也行。”殷如行见他有口风变和缓的迹象,赶紧顺着杆子爬:“我真的很想学骑马。”苏晨的期望以后再说吧,先将眼前的要紧事办了。一切为跑路回家为目标。

一个宽肩膀的男子走了过来,殷如行认出他正是昨天带着大伙儿舞枪的那位教官。该男子低声对苏雷道:“总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就让她骑上去兜一圈。”

苏雷疑惑的看向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严宗的话意味深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第一次骑马,总是要害怕些的。”

苏雷恍然大悟。不错,他们这些常年骑马的当然不觉得马有什么可怕的。可换了个弱质女子就不同了。她只要一露怯,自己就可以借口她不适合学,在军营受到了惊吓。送回去就顺理成章了。当下松了口风,板着脸道:“学骑马可不容易,非一朝一夕。这里是军营,你不便久留。这出误会,我也有几分责任,话没说清。既如此,就先牵一匹马来给你试试。骑完了就回去,不可再闹。”

殷如行听后顿时破涕而笑:“好。”

反正闹了这么一出,她回去后和苏晨也有了交代。她尽力了,没有消极怠工。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能学骑马了。能骑半天是半天,说不定这半天她就学会了呢?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天真的想法。可惜殷家姑娘不知道。当她兴匆匆的来到跑马场,见到了士兵牵来的高头大马,顿时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这马,也太高大了吧!

殷如行对于马的认知,仅仅来自于现代社会旅游景点里的马匹出租项目。再有就是来了天元之州后,见到的那些拉车的马。虽然她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在过上好日子的那些年,怎么就没随波逐流的学习一下‘骑术’这项烧钱运动。

艺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欺我。要是有些骑术基础,现在也不至于看着这匹高头大马就两腿打软。

苏雷好笑的瞥过她微微苍白的脸色,斯条慢理的牵过缰绳,开始讲解骑马的要点。然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的道:“脚要踩进脚蹬里,千万要记住。缰绳要抓牢,身体需放松。剩下的,跟着马的节奏来就行了。”随后抖动缰绳,跑了一圈给她做示范,回来后仍是一个漂亮的下马动作,轻捷矫健:“记住了吗?”

殷如行点点头。记是记住了,可问题是…

苏雷将缰绳递了过来:“那就试试吧。”

殷如行僵硬了,紧张了,心跳开始加快。走到马身侧看了一下那脚蹬高度。很好,大腿要曲膝抬高超过九十度才能够得着。两只胳膊也是要高举才能搭上马背。真是迷人的高度。

苏雷嘲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不会还要人帮着你上马吧?”

事实上,某些身高和体型不尽人意的富贵男子,确实是用专门的脚凳踩着上马的。对比殷如行和马匹的身高差距,用脚凳也不丢人。但军营里怎么会有那种可耻的东西,连着想搬个石块给垫脚的小亲兵,都被他用眼神给制止了。

上马,并不难。殷如行估摸了一会儿高度。她的大腿肌肉和手臂肌群完全可以负荷牵拉时的身体重量。再者,这是巧劲。韧带完全拉开的身体也可以很方便的做到。于是左脚踩进脚蹬,右腿在地面用力一蹬,顺着地面返回的力道,身体半腾空。同时,双臂在马背上用力一按,左腿同时发力蹬直,身体借势高起,右腿高抬,于空中略过马背,臀部稳稳的坐到了马鞍上。一气呵成。

“好。”严宗脱口而赞。虽然动作生疏,但这女孩的柔韧性和身体素质显然非常好,不是那等软绵绵娇滴滴的女子。这一道上马的动作,做的很漂亮。

苏雷讶异的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然后注意到了马上女子瞬间僵硬的背部,嘴角愉悦的勾起。

殷如行一声不响的坐在马上,看似沉着,很有范儿。实则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口,身体僵硬的成了一块木头。

这个高度…实在是太高了…

“殷姑娘,跑两步试试?”牵马的小亲兵一脸鼓励的将缰绳递进她手中,“很容易的,你喊‘驾’!它就会跑。想要停,就喊‘吁——’。”

殷如行木然接过缰绳,马儿感受到了背上骑士的僵硬,不安的踢了踢蹄子,喷出一股鼻息。

骑虎难下。殷如行脑海中闪过这个成语。心头的恐惧促使她恨不能现在就跳下马,踏上平安的大地。可另一丝理智却在告诉她,一旦放弃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迎风闭上眼,殷如言曾经的话在她耳畔响起。

“眉眉,克服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面对它,直到你麻木为止。”

深吸一口气,她猛的抖动缰绳,坚定的喊道:“驾!”声音清脆响亮。

话音未落,马儿就“忽”的窜了出去,四蹄飞奔,带出一股旋风消失在远处,速度比之前苏雷的还要快。

“不好!太快了!”小亲兵大惊失色,这控制马速也是有学问的,怎么一上来就弄了这么快!惊慌的道:“殷姑娘还不会骑马,这会出事的!”

严宗拔腿就往马厩跑,边跑边喊:“再牵一匹马来!得拦住她。她太紧张了,马被吓着了!”

苏雷一把拉住严宗,沉声道:“先别动。在马场里她跑不出去。只要她稳在马背上,跑几圈后自然就慢下来了。这是训过的军马,又不是野马。”

严宗却是大急:“你看她紧张的那样子,马也守感染了。万一撂挑子,把她摔下去怎么办?”

苏雷摇摇头,吩咐小亲兵去再牵两匹马来。对严宗道:“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事,看看再说。”

第十九章 控制

“一点点的加深,是一件最愚蠢的事。它会令你的恐惧放大千倍万倍。”

殷如言站在泳池中,教导着对面的殷如行:“学了一个夏天还不会游泳,不是你笨,而是你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大一的暑假里,殷如行突发奇想,要学会游泳。于是和着一群高中同学嘻嘻哈哈的办了一张月卡,誓言一定要学会。结果一个夏天过去了,眼看着人家同一个游泳池里的小学生都学会了,她们几个女大学生依旧还是旱鸭子。

假期结束后,小别后的欢聚稍稍激烈了些。殷如行软软的躺在殷如言怀里,闲聊的说起此事:“…看来我是要当一辈子的旱鸭子了。”

殷如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长发。情事后的男人慵懒的听着耳边女子的絮叨,很多话并没有进脑子里去。

“为什么你什么都会,我就什么都不行?”殷如行用手指在他心口浅浅描绘,埋怨的道:“我记得你很早就会游泳的,也不教教我。”

殷如言捉住她的手指,轻笑道:“怎么,想让我教你?”

“对啊!”殷如行毫不客气。身为男友就该为女友服务。以前嘛,是不好意思穿着游泳衣面对他。现在就没这个问题了。

“你确定?”殷如言笑的大有深意,“我可以保证能教会你。只要你听我的话。但是过程会有一点点辛苦。眉眉,你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就要你教。”殷如行不知死活的应声。

结果就出现了上述一幕。殷如言不知怎么和学校游泳池的管理人员说的。得到了在每天的七点至八点使用室内游泳池的权利。

九月的天虽然还很热,泳池的水却还是刺的皮肤冰凉。然而比水更凉彻心扉的,是殷如言的行为。

“所以,你的第一课是,从池水中浮起来。”他毫不留情的将她带至泳池中央,甩开她拽着的胳膊退走:“屏气沉下去,然后感受在水中的浮力。”

殷如行惊恐看着他游至远处,只余自己的站在孤立无援水池中央。连连摇头:“不,不。我到池边去闷水。”

殷如言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沉入水底。殷如行惊恐的心脏狂跳,随后就觉得脚踝被人一拽,尖叫一声,咕噜噜的沉入了池底。

水铺天盖地而来,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摸不着。拉着她脚踝的手早已消失。脚即便是踩到了池底,头顶处依然是水。她早就被带离了浅水区。充满着消毒液味道的池水从耳鼻倒灌而入,她本能的屏住呼吸,四肢无力的挣扎。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时候,颈部才被一只胳膊有力的一带,浮出了水面。

脸上已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她于水雾朦胧中看见了殷如言沉静的脸:“恐惧来自于你无法控制。在水中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水流。所以才不知所措。记住水流的感觉,记住你的身体在水底的感觉。”

那一天的一个小时,就像一场噩梦。殷如言从水下各处偷袭,趁她不备时将她拉入水底。整整一个小时,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那种无力控制的恐惧。直到最后一次,她终于学会了在水中屏息静静的等待,什么都不做,四肢放松,茫茫然的随波起伏。等着殷如言将她拉出水面。

殷如言不会留她溺毙在池底,那只救命的胳膊,总能在她胸腔空气快要耗尽时到来,带着她呼吸上全新的空气。

一个月后,她学会了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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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如行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簸碎了,急速的风从她耳边呼啸吹过。两只脚早已在飞速晃动中从脚蹬里掉了出来,其后果就是,她觉得自己有要从马背上滑落的迹象。

显然,重心的不稳被胯下的马匹感受到了。它跑的越发的快,背部抖动,企图将背上这位不合格的骑士给抖下去。

什么抓缰绳啊,夹马肚啊,喊“吁——”啊,统统都成了天边的浮云。殷如行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定被甩下马背。本能之下,她采取了最难看也最有效的措施,身体往前一趴,抱住马鞍,抓牢缰绳,整个人软软的趴伏在了马背上。

这一个动作使得她身体的重心发生了改变,重心点与马背紧紧贴合。这匹高大的骏马的马鞍比较宽阔,体态苗条柔软的殷如行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努力感受马匹颠簸的节奏,将身体放松,随着马的颠簸而颠簸。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趴在马背上跟着节奏颠簸,比坐直在马背上有节奏的颠簸要相对容易。殷如行牢牢回忆初学游泳时飘沉在水底的孤立无助。现在的情形比那时要好许多。至少她的鼻子可以呼吸,至少她的身下有支撑物。殷如言对她说什么来着。当你控制不了时,就放松身体,跟上能够控制一方的节奏就好。感受马匹的节奏,至少没有感受水流节奏时的那种窒息。

一旦闭上了眼睛,人体的感官就敏锐起来。仿佛过了很久,身下马匹的速度终于开始放慢,然后越来越慢,悠闲地踱步直到停止。

一只手从她手中接过缰绳,苏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来吧。”

伏在马上的身体抖了两下,没有动。苏雷又道:“马已经被牵稳了,下来吧。”

殷如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马的,直到两脚踩上大地,她还觉得身体在继续颠簸,胃袋一阵翻涌,她“扑通”一声跪在树下,大口的呕吐起来。

早饭吃的不多,吐了一会儿就全是酸水了。苏雷一动不动的站在旁边看着。等她吐完了,才道:“时候不早了,休息一会儿就回去吧。”

殷如行闭目,将头靠在树干上,静静的调匀呼吸。等到手脚恢复力气后,站起身,看着那匹甩着尾巴悠闲自得的高头大马,目露不舍。

然而这不是她的马,这里也不是她的家。她没有任性妄为的权利。殷如行摸了摸那匹马的鬃毛,转头离去。

目送牛车载着人离开军营大门。小亲兵大着胆子对严宗道:“这位殷姑娘倒是个爱马之人,可惜是个女子。”

严宗也叹道:“可惜了。身体素质和灵敏度都是上佳,性子也能忍。要是个男人,好好训一训,一准是个好手。”

小亲兵笑道:“严教头,你疯魔了!好端端个漂亮姑娘,你怎么就想着人家是个男的好给你当兵呢?要我说,还是给将军当夫人的好。就得有胆色的女子才配得上将军。将军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就这么让人走了,连送都不送。”

严宗拍拍他的肩:“这些话以后少说。将军心里早有人了,你再这么胡乱猜,他要生气的。”

小亲兵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牛车慢悠悠的在乡野小路行走,赶车的老汉眯着眼睛吆喝起山歌,时不时还取出腰间的葫芦,拨开盖子喝上两口。惬意之极。

殷如行像瘫尸一般躺在厚厚的稻草堆上,深深的呼吸、吐出,放松全身。野花的香味伴随着微风吹来,舒爽的令人叹息。渐渐的,她沉沉的睡着了。

牛车一路行驶到苏府后门,老汉敲了敲车壁,叫醒她:“姑娘,到地方了。”

殷如行昏昏成成的睁开眼,头上顶着几根稻草,身上有些酸,精神却很好(睡足了),问:“到哪儿了?”

老汉咧开嘴一笑:“到苏府了,姑娘快进去吧。”

守门的人不认识殷如行,问她是哪房的。殷如行苦着脸,很郁闷的报出,自己是二公子院里的姑娘,大公子昨日命我去军营送物品,今日刚回。

脸上带着笑,心头滴着血。虽然她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逃走。但以后的生活却没有保障。她甚至都不会骑马,没有合法户籍,顶着这张惹祸的脸,其未来也不过是再被卖一次而已。其中就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被卖去青楼…

只能老老实实的等那门房叫了内院的婆子来认人,将她带进去。

熟门熟路的回到内院,紫苏见她如此狼狈不由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殷如行道:“昨日马车未等我就提前离开,公子甚为不喜。今日搭乘了送菜大伯的牛车回来的。”

紫苏笑笑:“回来就好,快进屋梳洗一下吧。”

紫苑冷哼一声,冷嘲热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就这么没脸没皮的凑上去…”

殷如行不理她,这等风凉话就当背景音乐了。略整了整头发,取了水桶去挑水,然后进小厨房烧热。再倒进木桶中准备洗澡。

这等事原不该是她这种房里人亲手操办。无奈她这种不得宠的使唤小丫头和婆子得另付银钱。殷如行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能负担挑水这项重任,内院的水桶不大,多跑几趟就行。生火的柴又是现成的,出些力气怕什么。反正这具身体现在很健康,适当的劳动对养生有利。

她这种举动曾惊呆了一群院里的丫鬟。紫苑没说什么,紫苏是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干脆眼不见为净,随她去了。意外的收获是,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对她倒是和气了些。

咬着正房剩下来的糕点,殷如行舒服的泡在热水中。盘算着还有什么是该学并有机会学的。

第二十章 继续

曾经有这样一种说法,人生就像一场牌局,有人拿了一手坏牌,有人拿了一手好牌。而大多数人拿到手的牌,是好坏参半。那么这时,手上有几张什么样好牌就至为重要了。

殷如行发现,她目前手中最大的一张好牌是:她有一具年轻、健康、充满活力的身体。

一觉醒来,周身的酸痛已消失了大半。拉伸一下身体,甚至可以感觉到骨骼伸展开的欢愉。曾经她也有过这般精力充沛的时刻,十八岁到二十七岁,彼时不觉得年轻有多珍贵。然而在她青春渐老,爱人离去,唯剩一张被浮华世事堆砌出的精致面皮时。她被落得待价而沽,只能于深夜孤寂中追悔曾经流逝的青春。

简单的穿戴完毕。浅杏色缎面短曲外衫,橙色衣缘,橙色腰带。袖口比内单衣断了一寸,露出浅黄色的内单衣袖。下身是墨绿色长裤,裤脚镶了一道黑色阔边。这是因为裤脚处容易沾到尘土。头发用橙色发带绑好,想了想,取出两只点翠金丝蝴蝶簪在两侧发髻。

在柳氏送来的一套据说叫‘头面’的首饰里,比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的耳坠(殷姑娘没有耳洞)、叮叮当当的步摇(据说真正的淑女走路时不可听见步摇发出声音)、碍事的手镯、卡着指头的戒指,也只有这么两只蝴蝶小花钿最不碍事。

吃完早饭后,她用毛笔蘸了清水在桌子上复习新学的字。写了一会儿,绢儿过来传话:“如儿姐姐,忠管事带了人在外头找你。”

忠管事名叫苏忠,乃是苏府外院的总管事。居然亲自过来带人,殷如行估计是苏晨要找她去问话。

果然,苏忠领着她来到正屋思醒堂的一间朝东厅堂,苏晨一脸高深莫测的放下手中的书本,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殷如行茫然着眼神,维持同样的面无表情任他打量。实则是她想不出这时候该用什么表情。

苏晨打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军营中可住的惯?”

殷如行实事求是:“吃的还行,有荤有素。两个馒头一份菜,稀粥米汤随意喝。晚上的被子也很暖和,没什么味道。”关于这一点,她是非常满意的。在一个没有女人的地盘里,她都做好满屋子臭脚丫子味的打算了。没想到不光房间里清清爽爽,就连小亲兵抱来的一床被子居然都很干净干燥,散发着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可见他们平时就很注重卫生。

“真是很想不到…”她补充说明,“二公子的亲兵很能干,将他照顾的很好。”

苏晨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缓缓的道:“听说你让雷儿教你骑马?”

殷如行连连点头:“是的。二公子问我,‘可会骑马’?我不会。可又一想,前头那位姐姐应该是会的。便说我想学。二公子…”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起先不愿意,后来拗不过我,开恩让我骑了一会儿就送我回来了。”

大老板,我不是没有争取,实在是任务太艰巨。难以速成。

苏晨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略略点头:“他能让你骑一会儿,已是不错了。”沉吟片刻。既然投其所好这条路有效果,就不妨试试。道:“靖儿和倩儿每日上午都会在持思堂读书。倩儿刚刚开蒙,正在习字。你就跟在里头一块儿学。习武么,下晌的时候你去演武场,靖儿初学武艺,你跟着一块儿练练就是。”

殷如行一脸惊喜,欢欢喜喜的道谢:“多谢大公子。”

这等对苏晨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的安排,对她却是天大的改变。这就是阶级差距。

殷如行出了思醒堂,继续朝柳氏的院子里走。身为女眷,她还得给当家主母报告这个消息。以示不藐视二把手。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难能可贵。只有当上了文盲才知道九年制填鸭式教育也是美好的。

****************

持思堂是坐落在苏府偏东角的一处建筑群。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苏宅的建筑结构。天元之州其它富贵人家是怎样殷如行不知道。不过以苏府来看,虽有前后院,内外宅之分。却不是以高墙相间,严格划分。而是以花园作为分界线。

确切的来说,整个苏府就是一座巨大的公园。地盘之大,古树之多,令人咋舌。(对此,殷如行深表妒忌。苏晨深表不满:只有别院才会是这种结构,城主府就不是这样…)。各种类型的建筑群坐落其间。大花园的前端中心坐落着一组建筑群,这是正屋思醒堂。苏晨的居家办事处。内有两棵千年古树,并其它花花草草。在此正堂附近散落着一些其他的小型建筑群。为一些幕僚、主事所居住。说是附近,以殷如行来看却是非常之远。步行十多分钟的距离居然还是附近!更别说走完一个正堂所虚耗的时间。

然而以整个苏府的面积来看,这个距离就是附近。地广人稀这个词,只到穿越了才深有体会。

苏府大公园的前半段,建筑群较多,建筑风格以庄严大气为主。后半段就不同了,各类精巧华美的房屋掩映在古树繁花间,绿竹猗猗、流水潺潺、小桥轻架、假山堆叠。其中最靠近前方的一座大院子就是当家主母柳氏所居住的眠云居。她的一双儿女苏靖和苏倩,目前尚为年幼,仍旧跟着她一同居住。后园除了眠云居以外,还有两处住了人。其中袅音院里头住着苏府蓄养的歌姬和舞姬。至于苏晨的几个姬妾,则统统住在落霞院。

再有就是厨房、水房、炭房、针线房等办事机构了。这些机构前后园都有,几间房屋一个小院,散落在苏氏公园中。

以殷如行的眼光来看,扣除水电不便,就是专管柴火木炭的炭房,其居住环境都比现代社会的豪华小区来的强。

持思堂的位置正好在前园东北角,靠近后园。苏晨的这一儿一女每日去上学的路程非常之近。然而对殷如行来说就远了。苏雷的默思居,她目前的临时宿舍,地处前园西北角。地方也很大,分了左右两个院。东院不算大,作用为起居,内有丫鬟数个。大半的房子都在西院,作办公用。殷如行只知道里面住着几个小厮,其他还有什么人就不清楚了。

回头的路上,她特意绕道看了一下持思堂的位置。估算了一下脚程。至于演武场,一般的丫鬟仆役是不可以随意靠近的,只能看明日苏晨怎么安排。

苏府实在是太大了。大早起来就这么走了三处地方,午饭都差点错过。

心里存了希望,行事也明快起来。回到默思居后,紫苑又是一阵习惯性的冷嘲热讽:“这是去哪儿攀高枝了,攀的高也不怕跌得重…”

“扑哧——”,殷如行不由的笑出声来。笑容十分真心,惊的紫苑后半截话差点出不来。这人难不成疯魔了?

紫苏扯了扯她:“你少说两句,到底是公子的人。”

“怕什么!”紫苑恢复了伶俐,高声在院里道:“左右她不是第一个,这院里前后进了多少,还不是都撵走了!公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识文断字的人多了,还不是照撵不误!没那个命,就是费劲心机学了认字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