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姐姐?禾木智喜道:“那我叫你画儿吧?”

姽婳没有理他,对李沅湘道:“叫月娜进来吧,日后就由她来服侍。”

禾木智一愣,月娜已带人进来,到屏风后为姽婳梳洗更衣,禾木智倚在窗边,不知想些什么。

姽婳出来时,着了绣着彩凤的大红衣裙,梳了簪花高髻,脸庞虽晕了胭脂,依然是苍白得有些惊心,长眉乌眸红唇美得有些凄艳,禾木智皱一下眉头,李沅湘以为他在意姽婳颊上的伤疤,刚要骂他,禾木智问道:“沅湘给王后把把脉,脸色如此苍白,身子无碍吗?”

沅湘嘟囔道:“长年不见日光,脸色能不苍白吗?多晒太阳就好了,只是……只是,那样伤疤就更显了。”

禾木智点头:“身子无碍就好,走吧,见见家里的人。”

姽婳的身影甫一出现,王太后素思指着她叫起来:“昨日气急没看仔细,今日细看更不得了,破了相的人,怎堪为国母?”

禾渥基在她身后抚着她肩膀笑说道:“母后,我看很好啊,三嫂这是天生的花钿。兰芷姐姐,你说是吧?”

兰芷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委顿,禾渥基追着叫了一声,方声音细细说道:“若在中原,身上有细小疤痕都不可甄选入宫,何况是脸上……”

说着看看素思脸色,果然素思脸色更加阴沉,又看了看禾木智,捂嘴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王后可别在意,国师不都说了吗?王上和王后是天定的,姻缘。”

说到姻缘二字,声音低不可闻,似乎杂了颤音,李沅湘瞄她一眼,撇嘴就是一笑:“耍这些小心思,很有意思吗?”

禾木智似乎没有听到众人言语,只问道:“怎么不见襄王?”

禾渥基笑道:“昨日三哥成亲,二哥操心劳累,夜里又病倒了,太医吩咐今日静养,我一早去看过了,二哥嘱咐三哥不用去看,好好陪着三嫂就是。”

禾木智点点头,扶过姽婳道:“画儿,坐吧。”

兰芷的心缩了起来,画儿,他叫她画儿?不过是因了天意成亲,又不是真心爱恋,何必如此亲昵?

姽婳坐下,禾木智并没坐,站在她身旁,一手搭在她肩上:“日后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惹人不快的话,不说为宜。”

素思不悦开口:“怎么?我不过实话实说。”

禾木智笑容可掬:“母后,王家是民间表率,王太后和王后和睦,则天下婆媳和睦。”

素思叹口气:“也是,既然国师说了,我们只能认命。你说说,姓甚名谁,哪个部族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姽婳愣了愣方说道:“我是孤女,记事以来就四处流浪,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不知道出身哪个部族,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兰芷听到姽婳嘶哑的嗓音,想起禾木智闲暇时,爱听曼妙歌曲,脸上露出些笑意来,素思则又皱了眉头:“年纪轻轻的,这嗓音怎么,唉,破锣一般。”

姽婳低了低头:“也不记得了,大概天生如此。”

素思又问:“叫什么名字?”

姽婳答道:“姽婳。”

“鬼化?”素思叫起来:“妖里妖气的名字……”

禾渥基笑道:“母后不知,宋玉《神女赋》中有云,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姽婳,是娴静美好的意思。兰芷姐姐也知道吧?”

兰芷摇摇头:“我倒是没听过。”

禾木智笑道:“渥基所言,甚是,另外,花钿的想法,很好,书房中的东西,随意挑去,看中那个就拿去。”

禾渥基答应一声笑着要走,路过姽婳身旁笑道:“三哥是个大忙人,三嫂刚刚进宫,若宫人伺候不周,三嫂跟我说一声,随叫随到。”

回头又道:“兰芷姐姐,一起去三哥书房中看看去?”

兰芷怏怏跟上,禾渥基要走又不走,看着李沅湘道:“这位姐姐可要一起去吗?”

李沅湘看看柳兰芷,摇头道:“还是算了。”

兰芷随着禾渥基走到门外,笑说道:“渥基今日奇怪,怎么理会一个宫女?”

禾渥基笑道:“清灵不俗,定不会是宫女。”

兰芷哦了一声:“渥基,我总觉得,这位王后来历不明,你说会不会是王上的敌人施的美人计?”

禾渥基摇头:“既是国师说了,三嫂定不会差,我瞧三嫂也不是奸诈之人。”

兰芷绞着双手:“人不可貌相,国师,不过是羌人迷信而已。”

禾渥基有些不悦:“兰芷姐姐,若是别人,我可再不理会。”

兰芷随手摘一朵花,将花瓣撕扯揉碎沿途抛洒着,看着满手粉红的花汁:“听说先王有三位王后?”

禾渥基点点头:“羌国王宫世代沿袭,王上可有三位王后,依入宫先后定位份尊卑,是以头一位王后分外受人瞩目。”

兰芷笑道:“那王上还会纳两位王后?”

禾渥基拿出丝帕擦着兰芷双手:“那自然是,从大族中选取王后,方能平衡各方,此次娶了三嫂,各位部族头人十分不满,不过碍于国师,敢怒不敢言罢了,不过……”

禾渥基看着兰芷秀雅的面庞:“不过,兰芷姐姐,我此生只要一个人。”

兰芷刮刮他脸:“孩子气的话,那有男子不喜三妻四妾。“

禾渥基郑重说道:“我发誓。”

兰芷摇头一笑往前走去,禾渥基的话,只能腹语给风听去。

禾渥基出去后,素思看着姽婳,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凌迟一般,时不时叹口气,姽婳默然片刻,站起身道:“既无事,我先回去了。”

也不等素思答话,转身就走,素思气道:“瞧瞧,毫不知礼。”

禾木智一笑:“儿子陪婳儿回去了。”

素思眼瞅着儿子跟了出去,更是气闷不已。

禾木智命月娜带人先行回长安宫等候,对姽婳笑道:“时候尚早,我们去后花园坐坐,如今荷花开满池塘,煞是好看。”

姽婳说声不去,禾木智已拉起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走吧,今日太阳也好。”

姽婳欲要挣扎,看着遥遥行礼的来往宫人,咬住了唇随着他去。

禾木智牵着她手,低低笑道:“以为是绘制之画,却原来美好之婳,甚好。”

姽婳也不理他,禾木智笑道:“你说自己是国师,这会儿方有些信了,只是昨夜,我把持不住情有可愿,婳儿修行之人,怎么也受了蛊惑?”

姽婳用力,没有挣开他手,狠狠一脚朝他腿窝踹去,禾木智疼得蹲在地上,看姽婳头也不回离去,索性坐到地上,看着地面默然无言。

姽婳回到长安宫,叮嘱月娜一番,尤其是夜间饮食茶点,都要月娜亲自验看,月娜应了,姽婳看着她:“是我愿意信你,如果你做了背信之事,我也无话可说。”

月娜一笑:“日久见人心,王后瞧着就是。”

姽婳点点头,说声乏了,懒懒靠在榻上,这才觉腰身酸软。

月娜出来迎头碰上禾木智,禾木智笑道:“委屈月娜了。”

月娜笑笑:“王上既信我,我就做这女官了,在家也闲着无事。”

禾木智笑道:“如此甚好,只是麟安倔驴子一般,之前只跟她说借你两天,如今知道你不能回去,岂不是要跟我急眼吗?”

月娜笑道:“我在宫中,弟弟不用惦记我,方能安心做事,再说,我与王后也投缘。”

禾木智这才放心,抬脚往里走时,月娜笑道:“王后初经人事身子难免娇懒,王上要疼着王后才是。”

禾木智摇头道:“月娜一个姑娘家,可真是……”

月娜笑道:“我偌大年纪,若总害臊,还能做成什么?”

禾木智无奈道:“可是月娜的亲事,麟安急得什么似的。”

月娜摇头:“期初是因为初夜权,宁愿不嫁,如今这样年纪,很难再碰上合心的人。”

禾木智一笑,推开屋门,看姽婳歪着睡得正香,拿起梳妆台上金箔,细细描画了,轻轻贴到姽婳颊上,彩蝶翩然疤痕不再,连人带榻一把抱起放在窗边,看日光洒在姽婳身上脸上,拿一本书坐在榻边,半晌没翻一页,不知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节日过得好吗?

难相与

夜里禾木智进来,轰了沅湘去偏殿,笑眯眯看着姽婳,姽婳也笑一下:“日后,再不会饮食你拿来的任何东西。”

禾木智点头说道:“婳儿说得对,睡前饮食,有伤肠胃。”

姽婳拿一本经卷:“你回长兴宫去吧,免得相对尴尬。”

禾木智顾左右而言他:“屋里有些燥热。”

起身到熏香炉里放了些香片:“这个有解暑静心之效。”

悠悠淡香袭来,幽静怡人,姽婳没有阻止,只低头看书,禾木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翻开来覆在姽婳手中经卷上:“经书太过枯燥,婳儿如今不用清心寡欲了,不如换本书看。”

姽婳只瞧一眼,就撇开头去闭上双眼,可书中的活色生香,却无比艳丽得在头脑中徘徊不去。

姽婳略略有些烦躁,冲着禾木智道:“怎么还不走?”

禾木智趋前俯身看着她:“婳儿是不是又觉得热了?”

姽婳往后一躲,禾木智索性一把抱起她,任由她挣扎踢打,和气说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何必这样别扭?”

姽婳紧紧咬住了唇,今日曾试探着离去,却发觉暗地里守卫森严,只能借居此地教导沅湘,一旦先师衣钵得继,就算拼死也要离去……

禾木智看她唇齿染血,手指轻抚上去,不想被紧紧咬住,忍痛由她,身子低伏将她压倒在床,一手探入衣衫,嘴唇咬在胸前,姽婳全身酥麻发软,不觉已张口松开禾木智手指,眼角有泪渗出。

禾木智手指摸上她的脸颊,察觉指尖的湿意,抬起头看着她,看着看着叹口气吻了上来,吮着她的泪水,猛然就一挺身,听到姽婳闷声低叫,停下来抱住她,低唤一声婳儿,想说什么终是无语。

姽婳竭力抵挡着身子的感觉,怎奈一切徒劳,袅袅依兰香气中,一点点瘫软下来。

第二日一早醒来,身旁人已不在,枕畔新画的花钿,彩蝶翩然。

姽婳叫月娜进来,沐浴梳妆更衣后,李沅湘端了早膳笑嘻嘻来了,姽婳待她吃饱喝足,指指熏香炉:“沅湘看看里面燃的什么香?”

李沅湘拈了香灰一闻:“依兰香,镇静安神,解忧抑怒……”

月娜在旁收拾着碗筷笑道:“沅湘没有成亲自然不知,这依兰香啊,催情最妙。”

姽婳闻言银牙咬碎,沅湘跳过来咯吱月娜:“月娜姐姐不也没有成亲?怎么知道这些?”

月娜一笑,盘碗掉落地上,噼里啪啦一顿乱响,有宫女听到动静忙进来收拾,正收拾时,禾木智迈步走进,赶走众人看着姽婳:“竟摔东西泄愤?也罢,今夜再不来扰你就是。”

姽婳懒得分辨,听到他说今夜不来,心中一阵轻松脸上露出喜色,禾木智正待要走,姽婳开口道:“你的话,可信吗?”

禾木智说声可信,抬脚走了,夜里果真没来,姽婳一夜安睡。

次日一早,禾渥基在门口探头探脑,姽婳笑说进来,禾渥基将手中荷花插入桌上瓷瓶:“三哥说,荷花之姿最象三嫂,是以采来。今日我带三嫂四处走走,可好?”

姽婳看着他诚恳热切的笑容,不忍拒绝,笑说声好。

禾渥基兴冲冲带着姽婳走过各处宫殿,到了后花园,湖水中莲叶澄碧荷花亭亭,姽婳在湖心亭坐下,看着荷花发愣。

禾渥基问道:“三嫂可是担忧三哥吗?我也担忧,既怕他有不测,又怕大哥为他所杀……”

姽婳腾得站起:“渥基此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禾渥基惊讶道:“三嫂不知道吗?大哥在参商部起兵,一路往北而来,三哥率众前去镇压。”

姽婳握了握拳头:“敌我双方力量如何?”

禾渥基拧眉道:“大哥兵马三万,三哥只带了铁骑三千,虽说三哥的铁骑勇猛,以一当十,可是力量悬殊,二哥偏偏又病重在床,不能前往,我恨不能亲去,可三哥让我在家照看,他说我若跟去,待我满了十五,就不让我去中原了……”

姽婳眉头拧得更紧,离人谷中兵员虽有数万之众,可刚刚招募,尚不能用,三千对三万,禾木智胜算很小。

姽婳思量着,问禾渥基道:“渥基,你二哥,听说是诸葛一般的人物,足智多谋精通兵法。”

禾渥基点点头:“我二哥样样都好,就是身子病弱,生下来底子就不好,先王和太后又不怎么管他,因为带着汉人血统,下人也多有轻慢,三哥长大后庇佑着,才好了些。”

姽婳拉起禾渥基手:“走吧,我们,看看他去。”

回到长安宫喊了沅湘,一起往永福宫而来,永福宫地处偏僻,宫墙外数竿冷竹,进了宫门一脉流水环绕内墙,李沅湘看得摇头叹息:“既是身子病弱,怎能住如此清冷的所在?”

禾渥基笑道:“三哥也说过,可二哥喜爱清净,执意住在此处。”

李沅湘又摇头:“夏日还好,能清凉些,冬日可就难捱了……”

三人说着话进了永福宫,禾绍元正歪在榻上看地图,看到众人要起身时,禾渥基疾步过来摁住了他:“二哥身子不好,就躺着,这是三嫂,二哥尚未见过,这位姑娘是李沅湘,精通岐黄之术,三哥走前叮嘱过,让沅湘姑娘为二哥仔细调理。”

禾绍元淡淡看向姽婳和沅湘,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李沅湘已冲过来摁他的手臂在枕上,另一手搭上他的脉搏,皱眉沉吟着,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姽婳拉拉禾渥基衣袖:“渥基出来,有话问你。”

又叮嘱沅湘好生为襄王诊脉,拉禾渥基出来至无人处方问道:“你三哥,对禾绍元很在意吗?”

禾渥基用力点头:“小时候只是怜悯,后来就钦佩二哥学识智谋,朝政也让二哥管着大半,依我看,三哥对二哥比对我都要好上几分,不过二哥病弱,我也一样心疼,并不会嫉妒三哥对他好些。”

姽婳拍拍他脸笑道:“渥基最懂事了,随我四处看看。”

永福宫内鲜少有人走动,偶尔碰上一两个也不理人,禾渥基笑道:“二哥最怜老惜残,永福宫内伺候的人,都是些病弱老人,二哥说是能做些粗活就行,贴身伺候的一个也没有。”

姽婳点点头:“这样一来,禾木智更会心疼他……”

屋内李沅湘手离开禾绍元脉搏,看着他斯文的面庞但笑不语,禾绍元避开她的目光:“姑娘可是看好了?”

李沅湘点点头:“好个病弱美男,不过是气血不足之症。怎么?这宫里有人欺负你?可是禾木智这个恶人?”

禾绍元一愣,李沅湘道:“大姑娘小媳妇装娇弱的,见多了,大男人装病还是头一次见,你可有不得已?”

禾绍元没有说话,李沅湘爽朗拍拍胸口:“你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对付。”

禾绍元看着她灵动的双眸,不由一笑:“无人给我委屈。”

李沅湘笑道:“不好说?那就不说,你放心,你的秘密我替你守着,谁也不告诉,逼得一个大男人装病,简直可恶之极,王后也是禾木智抢来的,你可知道?”

禾绍元笑道:“他上次出门归来后,王太后哭闹上吊逼着他娶玛依娜,一夜他突然带回一名女子,且惊动国师出面说话,我都没想到,一没想到他会抢人,二没想到国师会管这等闲事。”

李沅湘打个哈哈,禾绍元又道:“王上虽能娶三位王后,不过间隔要一年以上,王太后这才消停了些,不过一年以后,不知王上又能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姽婳正好与禾渥基进来,禾渥基笑道:“二哥,玛依娜表姐,我能对付。”

禾绍元哦了一声:“怎么对付?难不成渥基娶了她?”

禾渥基噘了嘴,禾绍元笑笑,看向姽婳。

笑问道:“王后颊上的疤痕……”

李沅湘喊了一声:“哪有这样的,当面就问人伤疤。”

姽婳一笑:“无妨,并不是疤痕,是天生的胎记。”

禾绍元一笑:“是吗?这嗓音也象是烟熏坏的。”

姽婳看向李沅湘:“襄王的病,沅湘可有把握?”

沅湘瞄一眼禾绍元:“有把握,不出一年,定能让他身强体壮。”

姽婳笑道:“这就好,如此一来,王上也可少忧心些,刚刚在永福宫四处看了看,伺候的人太过年迈体弱,难免不够尽心,再添几个来吧,也加一队守卫,还有,多种些花草也热闹喜庆些,只栽青竹太过孤寂了,不利襄王身子。”

禾绍元刚说声不用,姽婳打断他:“襄王不用客气,想是先前宫中没有王后,王太后又不爱管事,如今既有了我,自然要仔细为襄王打理,王上对襄王极为用心在意,襄王也知道我是抢来的,又貌丑声哑,若做得不好,只怕更惹王上厌弃。襄王若答应,就是垂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