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本隆义转过身去,用白绸布仔细擦拭着他的军刀,这是桥本家祖传的刀,名叫橘之丸,桥本家的祖先在关原之战中曾经用它斩敌立功,可谓历史悠久。

枪声响了很久才停下,士兵们走进血流成河的打谷场,用刺刀将没死的人捅死,十几个高砂族的士兵兴奋起来,将死人脑袋割下,又唱又跳,还将烈酒倒进脑袋的嘴里,从斩断的颈子下面接着带血的酒水痛饮。

“野蛮的生番。”桥本隆义嘀咕了一句,仔细将橘之丸放回刀鞘,高砂族的士兵有出草斩首的民族习俗,当年台湾雾社之乱,生番杀死数百日本人,费了很大周折才平息叛乱,而高砂族的勇武也给日本殖民者留下深刻印象,所以才在生番中征召了一批山地步兵,据说还有些生番加入了空挺队,在太平洋战场上为皇国效力呢,所以桥本少佐也不好过多指责他们。

他只是将一杯清酒洒在地上,淡淡道:“小野君,我为你报仇了,你可以瞑目了,你的妻儿,就交给我吧。”

第二十六章 诺曼底

日军将程家寨屠戮殆尽,鸡犬不留,房舍一把火烧光,苞谷地也烧成了白地,这才满意而归。

部队行进到虎跳涧的时候,忽然遭到猛烈火力打击,一颗子弹将大队长阁下击毙,部队群蛇无首,一时间乱了阵脚,桥本隆义在加入宪兵之前,曾在关东军里当过小队长,有丰富的基层野战部队指挥经验,他迅速接过指挥权,沉着冷静的下达命令,组织反击。

从交火声中可以分辨出起码敌人有五支掷弹筒在开火,轻机枪的短点射短促有力,桥本隆义知道遇上敌人精锐部队了,他让高砂族士兵迂回到后方去牵制敌军,等战斗打响后命令宪兵率先突围。

虎跳涧上有一座铁索桥,桥上铺着木板,人走在上面左右摇晃,看得见下面万丈深渊,由于桥太窄,只能容纳单人通过,桥本少佐让士兵们跑步通过,不要耽搁,第一个士兵飞速奔过,把铁索桥踩的乱晃,眼瞅就要抵达对岸,一枪飞来,士兵脑袋开花。

有狙击手。

此时此刻,一个狙击手也挡不住部队突围,在桥本少佐的催促下,士兵们猫着腰继续过桥,机枪和掷弹筒疯狂射击,但那个不知身处何处的狙击手依然一发一发的收割着生命,开始还专打脑袋,到后来也顾不上爆头了,身躯,胳膊腿,只要能打到的地方就不放过。

十分钟后,桥上已经堆满了尸体,没有一人踏上虎跳涧对岸的山崖,桥本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他哪里知道,对面山头上,栓柱身后跟了一个班的兵,半个班帮他压子弹,半个班帮他拉枪栓,年轻的猎人只需端枪瞄准,扣动扳机,将一个个鬼子兵送进地狱。

栓柱心如冰封,父亲死了,赵叔死了,程家寨浓烟冲天,想必娘和乡亲们凶多吉少,此刻他没有时间悲伤,因为他是一个猎人,他是一个士兵,他要做的事情唯有猎杀这些闯到家园烧杀抢掠的野兽、强盗。

桥本隆义猛推一个士兵:“冲!”

那士兵瑟瑟发抖,憋了一阵子,忽然大叫一声,端着步枪猛地冲了出去,连蹦带跳冲上铁索桥,桥本少佐趴在草丛中端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对岸的动静,忽见火光一闪,桥上的士兵胸膛飙射血箭,仰天而倒。

“开火。”桥本指着远处大喝,掷弹筒和重机枪一起打过去,草叶四溅,乱石飞溅,栓柱中了一枚弹片,当即昏了过去,他一倒下,狙击队就丧失了一多半的战斗力,日军重整旗鼓,一鼓作气冲过了铁索桥。

当栓柱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八路军野战医院里了,叶雪峰坐在床边关切的看着他:“栓柱,你躺了整整三天三夜啊!”

“鬼子消灭了么。”栓柱急切的问道。

叶雪峰摇摇头:“鬼子火力太强大,我们不能全歼敌人,被他们逃了,不过这一仗也打死了几十个敌人,算是为程家寨的乡亲们报仇了!”

叶唯走过来道:“栓儿,躺了这么久一定饿了,你想吃点啥!”

“婶子,我没本事,没杀了桥本。”栓柱羞愧无比。

“这回杀不了他,还有下回。”叶唯给他加油打气,自从赵子铭牺牲后她就变得成熟多了,工作照顾孩子两不耽误,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就睡几个钟头,吃饭都是胡乱将就,让人看了心疼不已,大家知道,她这是借忙碌来驱走悲伤。

“咱们还有机会。”叶雪峰附和道。

老肖恩来给栓柱检查伤口,愈合的很好,基本上无大碍,他感慨道:“小伙子你健壮的象一头豹子,真是天生的战士!”

栓柱下了床,左顾右盼:“俺的枪呢!”

叶雪峰道:“栓柱,回来吧!”

栓柱沉默了一会,道:“不,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队伍上不自由!”

叶雪峰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杀不了桥本的,有八路军帮你报仇,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栓柱脾气极倔,一言不发,收拾东西蹒跚而去,拿着烤山芋回来的叶唯惊讶地问道:“栓儿,哪去!”

“打仗去。”栓柱的身影渐渐远去,六月的大青山,满眼都是映山红。

五月底,陈子锟乘机抵达英国伦敦,作为中华民国军事观察员参与登陆法国的“霸王行动”。

这个月份在中国已经很热,但欧洲的气温却不高,再加上连日阴雨,让所有人心情烦躁不安,恨不得立刻放晴,杀奔法国。

作为盟军的高级观察员,陈子锟获准参加艾森豪威尔主持的军事会议,对作战部署有了一定了解,盟军动用数百主力战舰和数千架飞机,几十万兵力强渡英吉利海峡,登陆诺曼底,洗雪当年从敦刻尔克逃亡的耻辱。

整个战役规模之大,动用兵力和武器之多,令人惊叹不已,尤其是来自中国的陈子锟,简直为之折服,美国的军事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短短两年间就生产出无数的军舰坦克飞机大炮,武装了几乎全部民主国家的军队,这些力量如果放在亚洲,岂不是摧枯拉朽一般,日本焉有还手之力。

六月五日下午,陈子锟带着他形影不离的勤务兵吉米怀特登上了一艘美国驱逐舰,本来艾森豪威尔为他预备的是一艘吨位大得多的战列舰,但陈子锟认为驱逐舰更便于接近海滩进行观察,所以才上了法兰克福号。

傍晚军舰离港,在大洋上整队,海风瑟瑟,夜空下的舰队气势磅礴,天上黑压压的机群飞过,那是满载伞兵的滑翔机,美军82师和101师奉命敌后空降,夺取重要桥梁要道,这些英勇的士兵中将会有许多人死在今晚。

黎明时分,舰队接近法国海岸线,远远的已经可以听见轰炸机狂轰滥炸德国人的大西洋壁垒的爆炸声,战列舰和巡洋舰的大口径舰炮也加入到对地支援的行列中来,炮口闪烁着巨大的橘红色膛口焰,声音震耳欲聋。

法兰克福号上,陈子锟拿起高倍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奥马哈海滩,这是盟军登陆点之一,无数登陆艇乘风破浪驶向海滩,距离海岸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舱门打开,步兵背着沉重的装备跳进海里,很多人还没爬上岸就被机枪打死,短短二十分钟,浅滩处的海水都变红了。

登陆部队没有任何进展,被压在海滩上任人宰割,德国人的mg42机关枪响个不停,声音如同撕裂麻布,可见射速之高,各种口径的平射炮、迫击炮在沙滩上炸起一团团血肉,而盟军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武器,坦克和装甲车大部分都被摧毁在登陆艇里,步兵丢盔卸甲,很多人手上连武器都没有。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成千上万小伙子命悬一线,陈子锟坐不住了,要求法兰克福号的舰长抵近射击,支援步兵。

舰长是个海军中校,他同样也很着急,但军舰不比登陆艇,可以驶到距离海滩很近的地方,只能隔着几海里隔靴搔痒的打两炮。

“必须再近一些,再近一些。”陈子锟在舰桥指挥室里大声催促,海军军官们不满的瞪着他,舰长更是不客气的拒绝:“对不起阁下,您无权命令我!”

陈子锟苦笑,自己只不过是军事观察员身份,就算拿出美军准将的资格来,也无法对海军发号施令,他旋即道:“好吧,请给我一条救生艇!”

舰长狐疑道:“阁下,你要作什么,!”

“我要登陆,和小伙子们在一起。”陈子锟并不是开玩笑,他喝令吉米:“把钢盔戴上,还有我的步枪!”

“是。”吉米一溜烟跑回舱室,拿了两顶钢盔,一只珈蓝德步枪和一支卡宾枪,陈子锟戴上钢盔,勒上下颌带,将手榴弹挂上,哗啦一声拉了枪栓。

一帮海军军官都傻眼了,他们完全料不到一个中国人竟然有如此勇气。

“救生艇预备好了么。”陈子锟道。

舰长道:“将军,请等一等,我试着再向前靠近一些!”

海军军官们不再发牢骚抱怨,一个个表情严肃,传达重复着舰长的命令,法兰克福号径直向前,以搁浅的架势冲向了奥马哈海滩。

驱逐舰一直冲到距离海岸只有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轰的一炮,打掉了德军一座火力点,水兵们兴奋的嗷嗷叫,在舰长的指挥下,军舰侧向海滩,舰炮火力全开,以密集的炮火支援登陆步兵。

“干得好。”陈子锟挑起大拇指。

舰长回他一个胜利的手势。

在法兰克福号驱逐舰的带动下,更多的驱逐舰抵近射击,海滩形势大为好转,但仍无力发起进攻。

陈子锟依然坚持乘救生艇登陆,舰长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并派四名水手给他划桨,橡皮艇投入水中,一行人攀着绳索下来,陈子锟正低头检查步枪,忽听上面一声喊:“将军!”

抬头看去,几名水手郑重向他行军礼。

陈子锟将右手举到钢盔檐处,潇洒的向前一挥。

在驱逐舰的火力掩护下,救生艇冲到了岸边,陈子锟趟着齐膝盖的海水走到岸上,他的到来令海滩上苦苦挣扎的步兵们为之一振。

因为他的m1钢盔上有一颗闪耀的将星。

第二十七章 D日

奥马哈海滩上有游骑兵八个连,还有陆军29师的装甲兵和步兵、工兵等多个单位,冲下登陆艇的时候部队遭到德军岸防火力的极大杀伤,很多军官当场阵亡,部队建制都乱了,各单位的士兵混在一起,趴在沙滩上忍受着炙热的弹雨从头上飞过。

陈子锟跳下救生艇的时候,让那四个水手划回驱逐舰,可水手们却表示要跟随将军一起作战,看他们年轻而坚决的面庞,陈子锟大为感动,点点头:“OK!”

海滩上尽是死人,海水里也漂浮着尸体,脚下时不时会踩到东西,那是背负着四十公斤装备淹死的士兵,陈子锟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岸,吉米紧跟在他身后,那四个水兵很机灵的各自从尸体身上拿起武器和弹药,拱卫在将军周围。

陈子锟看到一个通讯兵趴在沙滩上,手里拿着一台scr-536步谈机似乎正讲着什么,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帮我联系一下…”

通讯兵脑袋一歪,露出脖颈上的弹孔,原来早就死了,一双眼睛依然无神的瞪着天空。

陈子锟轻抚他的眼皮,将步谈机拿下抛给吉米:“帮我联系海滩上的指挥官!”

吉米抱着步谈机开始咋呼,陈子锟蹲在一架铁轨焊成的路障后面,仔细观察岸防工事。

海滩上有无数障碍物,铁轨拒马以及水泥墩子,这是阻止坦克登陆的路障,后面是一道铁丝网,想必沙滩下的地雷也不在少数,轻装步兵被铁丝网阻滞,将会遭到机枪火力的压制,再往后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混凝土浇灌的机枪暗堡、火力点、战壕密布,正不停喷射着火蛇,德国人经营多年,弹药储备充裕,想靠人命往上填怕是不能奏效。

目前登陆部队被压在海滩上,几乎是暴露在火力之下,任人宰杀,陈子锟心急如焚,忽然看到侧前方有一辆谢尔曼坦克,履带被打断,炮口无力低垂,舱盖打开,再看旁边,几个穿装甲兵夹克的士兵倒伏在地,已经阵亡。

陈子锟冲坦克指了指,一个箭步跃出去,吉米紧随其后,海滩上遍布残肢断体,到处血糊糊一片,从没打过仗的吉米吓得小脸刷白,经历过淞沪会战与北泰保卫战的陈子锟却丝毫无惧,反而肾上腺素上升,精神高度集中,战术动作标准利索,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将军,而是精锐步兵。

“嗨,快看,是一位将军!”

趴在海滩上的一个中士拍了拍他同伴的钢盔,指着陈子锟道,这群士兵被机关枪压制在这儿已经一个小时了,一英寸都没前进,此刻看到一位将军亲临一线,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

陈子锟戴着缀将星的钢盔,穿飞行员a2皮夹克,伞兵皮靴,手持步枪冲锋在前,德国人的机枪在他周围打起一串串烟尘,就是打不到人,美国大兵们嗷嗷怪叫着,自发地举枪为将军掩护,更有七八个英勇的士兵跟在将军身后向坦克冲去。

当看到陈子锟钻进那辆谢尔曼坦克的时候,沉寂已久的海滩一隅竟然响起了欢呼声和口哨声。

德国人的火力都集中在这辆瘫痪的谢尔曼上,机关枪子弹打得装甲板叮当作响,如同暴雨下的铁皮屋顶,37毫米反坦克炮也开始轰击,不过这种口径的炮弹对付装甲车还行,却打不穿谢尔曼的钢板。

陈子锟曾经驾驶过美造克里斯蒂快速坦克,对装甲兵的行当驾轻就熟,他摸索一番就掌握了这门75mm坦克炮的操作,此时一名水手爬进了坦克,他说:“将军,我叫汤米,在驱逐舰上是炮手,我来帮您装弹!”

一颗穿甲弹填进了炮膛,陈子锟瞄了一会,果断击发,一直在咆哮的mg42机枪火力点顿时哑巴了,再来一发,一门反坦克炮也被击毁。

不过陈子锟的好运气也到了头,更大口径的加农炮加入到对他的围剿之中,而且这些大炮都是安装在极坚固的混凝土工事里的,坦克炮根本无能为力,一炮打来,谢尔曼周围弹片横飞,若是命中的话就会变成一摊肉泥。

正在危急时刻,一阵弹雨袭来,敌炮顿时哑火,陈子锟心有余悸,急忙爬出坦克,但见远处海面上法兰克福号驱逐舰炮口余烟袅袅。

岸防火力大大降低,登陆部队趁机冲锋,在付出一定伤亡后冲到敌人火力死角,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医护兵忙着给伤员注射吗啡,包扎伤口,随军牧师给重伤员做临死前的祷告,陈子锟问吉米:“联系好了么!”

吉米道:“是,将军,奥马哈海滩上您军衔最高,这些部队现在听你指挥!”

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聚拢了一帮军官,有游骑兵的,也有29师的,大都是年轻的尉官,正期待着自己的命令。

这让陈子锟有些意外,如果是在中国军队里,一个外来的指挥官想命令本地军队无异于痴人说梦,大多部队兵为将有,还处于封建时期军队性质,而美军则是谁军衔高听谁的。

陈子锟身材高大,鼻梁挺直,和西方人固有思维中的中国人截然不同,再加上他英语娴熟,身先士卒,又是准将军衔,自然赢得了大家的尊敬与服从。

“好吧,大家听我指挥,收集武器弹药和一些有用的东西,有工兵么,我需要很多爆破筒和炸药导火索起爆器之类的东西,还要烟雾弹。”陈子锟指着远处被舰炮轰击的混凝土工事底部裂缝,“在那儿爆破,能打开一条突破口!”

数枚烟雾弹炸开,烟雾弥漫遮住视线,一名工兵拖着连在一起的爆破筒冲向工事,忽然一阵风吹散烟雾,十几米高的工事顶上机枪响起,工兵晃了晃倒在地上。

陈子锟端起伽蓝德步枪,砰的一枪,机枪手栽了下来,趁着这个空当,又一名工兵冲了上去,将爆破筒前移了几米,被上面丢下来的手榴弹炸死。

短短一段距离,付出了五条性命才将爆破筒安放到位,又有十几包TNT炸药被塞进空隙,电线拖了过来,一名上尉将起爆器送到陈子锟手中:“将军!”

陈子锟会意,猛然按下起爆器,剧烈的爆炸震天动地,士兵们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张大嘴巴,碎石砸在钢盔上当当乱响,尘埃还没散尽,陈子锟站起来大喊:“冲啊!”

潮水一般的士兵涌进了缺口,德国人的机枪依然在疯狂扫射,但作用已经不大,美军冲进了防线,开始大肆屠戮守军,用手榴弹、冲锋枪和火焰喷射器挨个清扫碉堡。

这回陈子锟并没有身先士卒,他现在是一线指挥官,身边跟着一群军官和通讯兵,无线电话筒递过来,通讯兵毕恭毕敬道:“将军,艾森豪威尔将军要和您通话!”

“艾克,我们已经打开了缺口。”陈子锟拿着话筒,意气风发。

艾森豪威尔向他表示了祝贺,并且建议他留在原地,由美军一个师长过去接替指挥任务。

毕竟越俎代庖不能太久,陈子锟欣然同意,不过还是带着他的临时指挥班子到德国人的防线上去瞅瞅战果。

据说大西洋壁垒的设计者是隆美尔,这条防线果然惊人,耗用水泥钢材无数,暗藏大量机枪火炮掩体,甚至还有305口径的巨炮堡垒,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得亏是美国人来进攻,换了别家,一百年也打不下来。

陈子锟无限感慨,如果中国有如此强大的物力,在淞沪会战时修建防线,日本人一定碰个头破血流,无功而返,不过再一想,以国军的指挥能力,防线实力要大打折扣,最后怕是都便宜了日本人,就像当初清末的旅顺口基地一样。

正想着,忽然一颗子弹打来,他就觉得头部被一列火车撞上,顿时天旋地转,啥也不知道了。

军官们都慌了,摘下他的钢盔,陈子锟头上鲜血淋漓,人事不省。

“医护兵。”声嘶力竭的喊声回荡在奥马哈海滩。

陈子锟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船的病床上,吉米在身边伺候,他支起身子,拿起自己的钢盔,只见上面一个洞,角度再偏差一点,脑壳就要变成烂西瓜了。

“我躺了多久。”陈子锟问道,摸摸自己脑袋,被缠上了一圈绷带,不过并无大碍。

“嗯…不到一小时,军医说是轻微外伤加脑震荡。”吉米看看手表道。

陈子锟立刻下床来到甲板上,战斗还在继续,远处的海岸线上浓烟滚滚,战斗机在头顶呼啸而过,海面上的战列舰每隔几分钟就怒吼一次,无数的运输船和登陆艇如过江之鲫般涌向诺曼底。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啊。”陈子锟感叹道,几十万人万众一心共赴战场,这场登陆战的规模可谓空前,但未必绝后,只怕日后人类战争的场面会更加壮观。

诺曼底登陆战持续三日,终于全面攻克德军防线,建立了滩头阵地,装甲部队向法国内陆挺进,而陈子锟却没有机会领略法兰西风情,他接到华盛顿的命令,要迅速赶回中国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美国人终于决定派出代表团正式访问延安了。

第二十八章 延安

七月,陕北延安机场,c47运输机缓缓降落,穿着美国陆军军便服的旅客们下了飞机,举目四望,黄土高原的壮美景色令人心胸豁然开朗,尤其是这些在雾都重庆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美国军人来说。

“这儿让我想到科罗拉多。”美军观察组包瑞德上校这样说,本来是代表团规格,被蒋委员长改成了观察组,这才得以成行。

陈子锟第一次来延安,此前他读过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对这儿初步的了解,但距离斯诺访问陕北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这里的变化婴孩很大。

延安机场是一座简陋的野战机场,八路军没有自己的飞机,建造这座机场的目的就是方便别人,跑道是土质压实的,修建时期巨大的石碾子还摆在旁边,远远的一群羊静静的吃草,放羊的少年抱着鞭子好奇的看着这些高鼻凹眼的洋人。

八路军仪仗队在机场列队迎接,没有军衔,没有皮靴和绶带,只有粗布军装和憨厚朴实的面孔,队形严整,士气高昂,看得出是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很强的部队。

周恩来亲自前来迎接观察组,他的英语依然流利,和观察组成员一一亲切握手,轮到陈子锟的时候握的更久一些:“陈将军,又见面了,这回终于轮到我尽地主之谊了!”

陈子锟笑道:“客随主便,我们在飞机上都说好了,观察组和八路军同吃同住,不搞特殊化!”

周恩来爽朗大笑:“恐怕想特殊也特殊不了啊,延安可不比重庆,物资实在贫乏,招呼不周,还希望你们谅解!”

一番寒暄后,观察组一行人上了汽车,这是一辆破旧的带篷卡车,据说是延安唯一的汽车,道路尘土飞扬,弥漫着羊粪味,观察组的成员们却莫名兴奋,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外面的景色。

机场边放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山坡上,高亢的歌声回荡在苍茫大地之间:“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儿嗨哟,打日本也顾不上,三八枪,没盖盖,八路军当兵的没太太,待到那打下榆林城,呼儿嗨哟,一人一个女学生!”

陕北腔鼻音重,使馆秘书谢伟思听不懂,便问陈子锟这山歌表达的是什么含义。

陈子锟略想一下道:“这是农民在抒发对爱情的向往,他爱上了一个受过教育的女学生!”

谢伟思恍然大悟:“西方童话里不乏此类故事,园丁的儿子和公主之间的爱情,真是太浪漫了!”

“呼儿嗨哟,一人一个女学生…”歌声渐渐远去,汽车也抵达了杨家岭,八路军总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预备了丰盛的饭菜,与重庆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不同的是,饭桌就摆在露天院子里,大树茂密,凉风习习,鸡犬相闻,饭菜飘香,让人有种宾主如归的感觉。

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们就住在这儿,普通的窑洞,简陋的家具,连桌椅的规格也不一样,分明是四处拼凑来的,菜肴就是一般农家菜,不精致,但是分量很足。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走进院子,倒背着手,身边没有随从,穿着一件崭新的中山装,衣服上还有折叠的痕迹,院子里众人正忙碌,没人搭理他,他走到角落里坐着,拿出一支烟来点着,眯着眼看着满院子的客人,长着痣的嘴角浮起笑容。

这笑容陈子锟有些熟悉,当年在红楼图书馆,他的笑容带着年少轻狂和凌云壮志,如今却是睥睨天下和踌躇满志,他,就是毛润之。

“润之兄,我记得故人么。”陈子锟上前道。

毛泽东湖南乡音浓厚:“陈子锟,你我二十多年没见了!”

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爽朗大笑,二十年来天下纷争,两人天各一方虽未见面,却互有耳闻,今日得见,万般感慨不言中。

陈子锟回头招呼包瑞德:“上校,这位就是毛泽东主席!”

包瑞德大为惊诧,在重庆参加宴会的时候,蒋介石入场要侍卫高声宣布,全场起立迎接,而毛泽东却是如此谦和随意,就像来串门的邻居一样。

开席了,大家各自落座,美军观察组被分在多张桌子上,延安的朋友们虽不懂英语,但彼此用手势交流,相谈甚欢,毛泽东和陈子锟、包瑞德坐一桌,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可惜包瑞德不懂湖南话,丈二金刚莫不着头脑。

吃饭的时候,不知道哪位领导人家的孩子来了,在大人腿弯里钻来钻去,还有谁家的狗,摇着尾巴欢叫个不停,场面非常亲切而热闹。

坐在毛泽东身边的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穿着干净整洁的制服,话不多,笑容很灿烂,不时给主席夹菜,小鸟依人般,陈子锟一时间觉得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美军观察组就下榻在窑洞里,陕北窑洞是在土坡上挖出的房子,冬暖夏凉,别具一格,延安的夜空,月朗星稀,空气纯净,比起烟雾缭绕的重庆,恍如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压迫抗争,宛如世外桃源,梦中的乌托邦。

白天,观察组参观了学校、机关、部队,和干部战士一起吃饭、上课、锻炼,抗大的学员们和美军一起打羽毛球,打扑克牌,彭德怀也来凑热闹,陈子锟曾看到《红星照耀中国》上说彭德怀是吃西瓜的冠军,开玩笑的提出来,老彭说,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不行了,抗大的学员们都比自己吃的多。

在延安的每一天,观察组的成员都被热情和友好所包围,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们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党的会议就在窑洞里召开,大家盘腿坐在炕上,抽本地卷的烟,吃花生和烤红薯,就像一家人。

包瑞德被朱德总司令拉去打猎,陈子锟和谢伟思来到毛泽东的窑洞聊天,现在陈子锟才知道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女人竟然是主席的爱人,叫贺子珍,她的国语说的很正宗,总显得有些羞涩的样子,坐的远远的帮主席缝补衣服。

今天毛泽东没穿那件新中山装,而是一件旧衣服,他抽着纸烟侃侃而谈,对国际形势的了解令谢伟思震惊。

“中国共产党是民族的党,独立的党,绝不是任何组织的分支或者附庸,我们的目的,是打破国民党的一党专政,成立民主的联合政府,真正做到五权分立,实现孙中山先生的理想,把中国建成和美国一样民主自由富强的国家!”

“德国和日本必败,大战结束以后,欧洲和亚洲的势力格局将重新划分,英法元气大伤,风光不再,主宰世界的将会是苏美中,中国的崛起势不可挡,中国的和平必将成为东亚发展的基石,中国乱,则东亚乱,东亚乱,则世界乱!”

谢伟思频频点头,若有所思,陈子锟却开玩笑道:“说到联合政府,贵党可有信心击败当权的国民党,组阁治理国家!”

毛泽东道:“结束一党专政不是目的是手段,国民党结束北洋军阀统治,在历史上是有功的,但一切事务独揽于手,人才不能得以重用,良好建议不能得以实施,所谓民主在独裁之下唯有空名,只有允许各党派参政议政,大家互相监督,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面对其他党派的有力竞争,国民党只会更加廉洁勤勉,而不会被削弱,所以结束一党独裁,实在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陈子锟道:“润之兄所言甚是,甚是啊!”

毛泽东风轻云淡,将烟蒂掐灭在炕头,披衣下床:“我们出去走走!”

巍巍宝塔山,滚滚延河水,三人走在杨家岭的土路上,一边抽烟,一边畅谈天下大势,何其快哉。

“陈将军,我请你吃红烧肉,配上辣子和高粱米饭,那叫一个香啊,吃饱饭再来一跟边区生产的卷烟,快活似神仙哦。”毛泽东指着远方道,“那是南泥湾的方向,359旅在那边开荒种地,自给自足,根据地不但出产粮食,还有羊毛和烤烟,我们冬天都穿自己生产的呢子制服,国民党想封锁我们,掐我们的脖子,我看他们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谢伟思哈哈大笑,陈子锟却唯有苦笑,毕竟他现在代表的是国民党当局。

延安的考察很快结束,观察组乘机离开陕北,临走前包瑞德上校感慨的说:“八路军给予美军的衷心合作和实际协助几乎是尽善尽美的!”

面对如此赞誉之词,八路军也予以热烈回应,八月中旬的《解放日报》发表社论,标题是《欢迎美军观察组的战友们》,据说战友们这个词是主席亲自修改加上的。

重庆依然是老样子,天气酷热,物价飞涨,不过由于中美空军的英勇奋战,日本轰炸机已经很久没有光临山城了。

陈子锟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夏小青迎出来道:“你猜猜谁来了!”

“总不会是燕青羽从上海跑来了吧。”陈子锟道。

屋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姐夫果然神机妙算,不过不光是我,还有一位老友也来了!”

随着话音,燕青羽和御竜王走了出来。

“陈桑,很久不见。”御竜王一鞠躬。

陈子锟赶紧回身关上门:“御先生,你来所为何事!”

御竜王开门见山道:“小矶国昭大将接替东条英机成为新的首相,我是奉了内阁的密令前来洽谈议和事宜的,日中和平系于将军一身,所以,拜托了。”

第二十九章 和谈

陈子锟得知御竜王的来意后并不惊讶,美军在太平洋战场连战连捷,盟军统帅麦克阿瑟上将即将收复菲律宾,日本人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但他颇感奇怪的是,自918事变以来,中日战争持续了十几年,可谓血海深仇,日本人到底是怎样的奇葩脑袋,居然会在中国面临胜利之际前来和谈,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他还是很客气的接待了御竜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双方私下的交往颇多,各有所需,自然要以礼相待。

客厅里,四叶吊扇缓慢的转动着,空气潮湿而闷热,陈子锟道:“御先生,想必此番重庆之行,并非你的本意吧。”

御竜王道:“阁下何出此言,为帝国效力,是我的职责和荣誉。”

陈子锟道:“我印象中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做起了傻事,此时和谈不觉得太晚了么?”

御竜王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都说阁下睿智过人,我看也不过尔尔。”

“哦,此话怎讲?”

“阁下对当前战局了解多少?”

“呵呵,基本上全盘尽在我掌握中。”这话可不是陈子锟吹牛,他可以接触到中美最高层面的情报,和那些只能从报纸和广播中获取信息的老百姓不可同日而语。

御竜王冷笑:“是么,那么阁下可知道,一号作战在贵方提前得到情报的情况下依然获得大胜,皇军攻克郑州、长沙,摧毁江西境内美军机场,几十万中国军队望风而逃,一泻千里,就凭这样的战斗力,我就有和谈的资本重生之政道风流无弹窗。”

陈子锟道:“你说是豫湘桂作战么,我军将领机智不凡,知道你们气数已尽,故意诱敌深入,保存实力,亏你还号称中国通,这点都不明白么。”

御竜王无语,陈子锟这话都说的出,实在是厚颜无耻,他憋得没话说,低头猛抽烟,过了一会,脸色和缓过来,又道:“那么阁下可知道,日本元气尚在,本土还可以生产坦克、飞机、大炮,东南亚的油田出产丰富的石油和橡胶,大陆有充足的粮食和兵员,如果你们愿意继续打下去,我们也可以奉陪,只不过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陈子锟道:“你说的都对,日本这些年来占了不少地盘,捞了不少好东西,但可惜的是你们是个岛国,不错,你们的资源还很丰富,可你们拿什么来运输?太平洋上到处都是美国人的军舰和飞机,潜艇都快开进东京湾了,没有海运能力,资源就是画饼充饥,猴子捞月,看着挺好,吃不到嘴里去。”

御竜王憋了一会,猛然站起,尽是不屑之色:“阁下,我不得不提醒你,大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我们是可以保卫太平洋,驱逐米国鬼畜的。”

“哦,拿什么驱逐,拿东洋刀么?”

“阁下!请注意你的言辞,虽然事关军事机密,但此刻我也不得不说了,联合舰队有两艘超级战列舰,满载排水量七万两千八百吨,有九座460毫米巨炮,装甲足有四米厚,什么鱼雷和炸弹都打不穿,炸不沉,海上无人匹敌,有大和武藏在,何惧米军。”

御竜王慷慨激昂的说出这番话来,气势足了许多,但陈子锟却只是摇头,一句话就把他憋回去了:“你们有足够的燃油么?”

见御竜王小脸铁青,陈子锟又道:“大和号吨位是够大,确实把我惊到,如果没猜错,这么庞大的军舰应该采用烧重油的蒸汽轮机,一次航程起码几千吨燃油,如今海运断绝,你们哪儿找油去,总不能改烧煤球和柴火吧。”

沉默了一阵,御竜王道:“海军的问题我们暂且不谈,阁下可知道,满洲国境内还有精锐关东军八十万,满洲物产丰富,有足够的煤炭、钢铁和粮食,军工系统也能完全满足需要,必要的时候日本将放弃本土,迁都满洲,继续作战,就凭贵军的能力,怕是一百年也收复不了满洲,别指望米国人,他们才不会为了中国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