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生的事,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于是,当她的夫婿在为另一个妇人伤神的时候,她亲自下厨煲了一锅祛火的甜羹。然后羹炖好,端到了他的寝殿门口,她却怎么都迈不过那道门坎。

贵为皇后,一身华服,她拥有了天下女人最尊贵的身份。

可每一次午夜梦回,她却觉得身处火坑,有烈焰在焚心烧肺。

“皇后娘娘……”李顺过来挑灯,发现了门外暗影里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请安。

四更天了,不睡的不仅有皇帝,还有皇后……当然还有他这个倒霉的太监。

“娘娘这是……给陛下煲的汤?”李顺说着,又清了清嗓子,调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端了汤来,您可要趁热吃一口?”

宋熹抬头,扫他一眼,似有不耐。

李顺撇了撇嘴巴,觉得他这个太监当得太过憋闷。

无奈一叹,他对谢青嬗施礼道:“娘娘,夜深了,您请回……”

“端进来吧!”宋熹打断他,揉着额头看了谢青嬗一眼。

谢青嬗惊愕着,愣了一瞬方才回过神来,如逢大赦的抿着嘴巴款款入内,将汤盛好放在他的桌案上,静默着,闻着他身上那种幽幽的暗香,想想又过去为他拿衣披肩。

“陛下这些日子劳累,断不可委屈了身子,明日再看折子吧……”

外面飘着雨,她的衣服有些湿,手指也冰冷。宋熹接触到她的指尖,微微皱眉,把她披在肩膀上的衣服脱下来,又递还给她,“皇后披着这个,早些回去歇了吧。”

握紧他的衣裳,谢青嬗微微一愕,又是惊喜。

再出口时,她的声音更满带柔情与劝慰:“臣妾无碍,反倒是陛下……”

说到此看宋熹眸底再次浮上不悦,她赶紧止住,端起甜羹来换了个话题,“等陛下把这碗汤喝了,臣妾就回。陛下,看在臣妾深夜熬汤的份上,你就将就用一点吧?”

宋熹脸色微微暗沉。

可沉吟片刻,他却没有拒绝谢青嬗的好意。

汤入喉间,有些许温暖,连带他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暖意。

“青嬗,你懂什么是爱吗?”

谢青嬗怔忡地望他,一头雾头,“陛下……是说?”

宋熹叹口气,“你爱朕吗?”

谢青嬗唇角微弯,脸颊带着一抹娇羞,眼皮微微垂下,“臣妾是陛下的妻子,自然是爱慕着陛下的。并且,此生也只会爱慕陛下一人。”

宋熹眉心紧拧着,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要劝说她什么,又似乎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出口。指节在桌案上摩挲几下,他终是长长叹口气,慢慢站起身来,朝李顺吩咐。

“给朕更衣——”

谢青嬗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突地画风一转,有点不明所以。

她手指揪住宋熹的衣角,“这样晚了,陛下要去哪里?”

就她所知,宋熹自即位以来,还没有临幸过后宫嫔妃。若是今天晚上,在她亲自做羹汤前来福宁殿的晚上……宋熹却去了旁的嫔妃宫里,那她的颜面恐怕从此将毁于一旦,这个皇后娘娘的威风也都尽扫于地了。

宋熹不着痕迹的抽回衣袖,“有事出去一趟。”

看着他凝重的眉,不像去后宫的样子,谢青嬗松了口气,连忙帮着李顺一起为他更衣。可宋熹的样子似是急得很,胡乱披件衣裳,便赶紧让她离开,尔后瞥向李顺。

“枢密使府。”

谢青嬗刚松下来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去枢密使府找萧乾,却不是宣萧乾前来,会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那个女人。

——

当夜,宋熹驾临枢密使府的事,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就连枢密使府上的人,也只知道陛下不动不响的来,然后与萧使君在书房里大约商谈了半个时辰,就径直离去了。

至于谈话的内容,除了他二人,无人知晓。

次日,似是为了配合府上众人的心境,临安府上空依旧阴雨绵绵。可萧乾出门去京畿行营时,脸上并无大家以为的生气、发火或者阴气沉沉,甚至察觉不到半分异样。

能走到今日,萧乾确有他沉着的气度。

接下来的两日,他除了派人深入完颜修驻军的临兆和金州一带打探,剩下的时间便是备战。

一场大仗要打,并无想像那般简单,单单调兵遣将运送粮草,便得用些时候。

前往临兆寻人的是赵声东。

在萧乾的四大隐卫中,赵声东为人最是稳妥,上次找彭欣,这次找墨九,萧乾都是交由他去安排的。剩下来的几个侍卫,整天度日如年,在这昏天黑地的日子,极是羡慕赵声东的好运道,可以远离主子的煞气范围。

是的,萧乾身上有煞气。

旁人感觉不出来他的情绪,他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哪怕过去两天了,他们现在还记得墨九被劫去的当晚,萧乾那一双阴森森的眸子,带着杀气腾腾的光芒,仿若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暴怒。最后他虽然冷静下来,但这股子杀气却一直萦绕在身,若非与完颜修决一死战,并且将墨九从他的手中夺回,恐怕将难以消弭。

大战在即,临安日日下雨。

第三日,辎重粮草先行,往兴元而去。

至此,离大军开拔还剩一天时间了,天空中似布满了阴霾,在绵绵细雨中看不透这年景。

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为国之战。

可对有些人来说,却似乎是为一个女人而战。

对于墨九的安危,老百姓不知情,也不可能在意。他们只对浓浓的战火有着天然的嗅觉。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无不为这一场战事进行着各种猜测。平静的都城终于煮成了一锅沸水。鲜血、生命、死亡,这些字眼都极大限度地亢奋着都城人的神经。

是夜,淫雨霏霏。

天空与大地连成了一片黑幕,雨蒙中,潮湿的气息令人窒息,却未淡去半分硝烟味儿。枢密院里,萧乾正在做着为与完颜修短兵交接第一仗的最后部署。一个人有多大权利,就有多大责任。大军就要开拔,很多细节都不可错漏。布兵、守备、甚至临安府的城防,都得他来定夺,他忙得不可开交。

“大帅!”一个披甲士兵推门而入,“小王爷来了。”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萧乾眉一蹙,“不见。”

他话音未落,外头便响起宋骜的长声吆吆,“萧长渊,你胆儿愈发大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宋骜顺手推开门,看向座中一群身着戎装的武将校尉,愣了愣,又笑吟吟指着自己身上,“看看,小爷今儿穿上这一身儿,像不像个将军?”

“殿下这是做甚?”萧乾神色一紧,似是料到他的想法,“战争不是儿戏。”

“当然不是儿戏。”宋骜说罢便从袖子拿出一方手令来,“啪”地拍在萧乾的桌案上,高高昂起头颅,一身坚硬的甲胄衬得他肤白俊美的相貌更添几分英气,一副少年将军的样子,说话也铿锵有力了,“小王已向陛下请旨,前往监军。”

萧乾眉头紧皱,深深睨着他。

“你是没地方玩耍了?”

宋骜面色一敛,“身为南荣皇子,堂堂男儿,珒人侵我故土,辱我百姓,我若此时不挺身而去,为国而战,往后还怎么好意思出去花天酒地?人家不指着我鼻子骂吗?……萧长渊,你不要小看我。我虽不曾领兵上阵,可与你战上三百回合也是可以的,不信出来——”

他拔剑指着门外,一副要与萧乾单挑的样子。

可他就着那个姿势许久,屋里竟没有人出声。

不是不理会他,是大家都有些怔愣。

这间屋子里的人,基本都是身材高大的将帅武夫,个个都浑身戾气,他们中间大多也都是身怀家国者,平常对宋骜这种混世魔王表面上尊敬,心里其实也有不屑。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子,投了个好胎,让他可以好吃好喝,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高人一等罢了……就算宋骜进门时说要随军出征的时候,大家也不过以为他以为战争好玩。

然而,他拔剑那一瞬的恢弘力道,却让众人敛了容色。

时下之人,家、国、忠、孝的重要,可一并而论。

国之将亡、匹夫有责这种说头,也是深入人心的。宋骜的样子不像玩笑,他戎装在身的样子也很英武,尤其是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多少激昂的言词,却罕见的激励了人心。

以王爷之尊出战,对将士是种勉励。

萧乾还未说话,以迟重为首的几名大将都转了眼。

“萧使君,末将以为……可行。”

宋骜闻言,扬了扬眉,一副得意的样子。萧乾却低低一笑,那声音意味不明,似是允了,又似是根本瞧不上这厮。然后,他慢慢走近,一只手指抚过宋骜出鞘的剑柄,反手一转押在他的脖子上,平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苍冷。

“殿下,刀子入肉,是会死人的。”

宋骜一怔,弯唇浅笑,“刀子不杀人,因何为刀?”

萧乾定定看他,“你可以选择不见刀,在京都过你的好日子。”

晓得长渊是顾及他的安危,宋骜嘴上不说,心里也懂得是为了两个人这些年的友情。

“本王心意已决。”他眨了眨眼,无辜地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去打虎,长渊,你不能不带我玩啊?再说,那手令可是陛下亲自批示的……萧大帅是要抗旨不遵吗?”

萧乾不语,指上的剑身却突地往前一倾,往宋骜的脖子抵去。

一般情况下,人对危险都是有预判意识的,看到刀来不需要考虑就会躲开。可宋骜为示勇猛,居然不避不闪,只拿一双眼盯住萧乾不放,“老子也是不怕死的。”

萧乾掌握着分寸,刀子自然不会真的捅进去。

看这小子真是横了心,他慢慢收回了手,“下去准备吧。”

这日晚间,宋熹在军中设宴为卫*饯行,出征的校将兵士都有酒吃有肉吃,气氛很是热闹。萧乾没有参加宴会,而是与宋骜在湖畔的一个小酒馆里对酌。

没有了旁人在场,萧乾与宋骜说话,更简单多了。

“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想上战场了?”

宋骜眯眼一笑,“男人嘛,不上战场哪像男人。”

萧乾不置可否,“真正的理由?”

“操,老子说的理由都是真的。”宋骜瞪大双眼,看萧乾不肯相信的样子,终是摸着鼻子叹息一声,“好,我就承认了吧。听说完颜修那厮长相英俊,作战勇猛……老子不服气,非得把他斩于马下不可。这样行了吧?”

想去打仗,是因为人家比他长得俊?信了才有鬼!

萧乾抿着唇,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疯子。”

“疯就疯罢!”宋骜懒洋洋为他倒满酒,笑道:“反正小爷这辈子该玩的也都玩够了,儿子也有了……就算死在战场上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只不晓得那个该死的小娘们儿,真生下我的儿子,会不会让他认祖归宗啊?娘的,她该不会带去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让我儿子做光着身子捡鸟屎玩吧?”

低声说着一串,他未见萧乾吭声,突地奇怪。

“长渊,发什么愣呐?”

萧乾不答,慢吞吞起身,“我先行一步。”

“噫!”宋骜拿着酒壶,目光奇怪地跟着他的身子移动,然后就看见了背后抱着一只猫静静立在身后的彭欣。他想到先前那句该死的话,尴尬一下,放下酒壶,瞪一眼萧乾远去的背影,揉着鼻子道:“咳咳!你来了?吃饭没有?来来来,坐坐坐,我让人给你弄点儿吃的。”

彭欣微垂着头,看他俊气的面孔,神色冷漠,“吃过了。”

这样的相对很尴尬。

在艮墓一夕风流之后,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仅有的几次也是为了孩子之事而起的争执。如今想想,明儿就要离去了,宋骜横下心,反倒少了些羁绊,笑吟吟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吃过了可以再吃一点,坐下!”

这个男人斯文风流,其实也霸道。

彭欣瞥一眼椅子,慢吞吞坐下,看着他不吭声。

宋骜喊了小二过来,随便要了几样小菜,见她只顾着发闷,只能自己找话题,“你也甭怨我了,你喜欢这个孩子就留着吧,我也懒得逼你了。不过,若我有机会回来让他唤声爹,那你就得过老子的门儿。若我回不来了,你愿意怎么带他怎么带,愿意带着他嫁人就嫁人,改名叫阿猫阿狗也没有关系,反正甭管叫什么名儿,都是老子的儿子。等他长大了,你得空让他给他老子烧点纸钱,唤声亲爹,老子九泉之下,也谢谢你了。”

这厮喝了点小酒,微醺半醉。

平常话多,此时也就更多。

一句一句说来,听似数落,却有离愁。

彭欣看着他,神色黯然,久久之后,终是牵了牵唇,“好。”

就一个字儿?宋骜微微一愕,猛地拍脑门儿。

“这他娘的也太吃亏了!老子说这么多句,你就一个好?”

彭欣抿唇,“那我说不好?”

“得了得了。”宋骜摆了摆手,也不与她争这些言语上的机锋,只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金手镯来,推到彭欣面前的桌子上,小声道:“这个原本是我准备明日走后,再托人给你送过来的,算是给我儿子的见面礼。既然你今儿来了,东西交代给你,有些事我也一并交代了。”

彭欣不接小金手镯,也不动,只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宋骜不太自在的咳了咳,又低头饮酒,等消去尴尬方才抬头。

“我安排好了人过去照顾你,一个姓宋的嬷嬷,是我的奶娘,本家的,比我亲娘还亲。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告诉她。还有,我母妃也会托人照顾着你,你若不喜欢,可以不理会她。但有什么事不可自己抗着,你记住……”

说到这里,他盯住彭欣的眼。

“你是我的女人,安王府就是你的家。有老子在,没人敢欺负你。”

彭欣眼圈微微一红,仍然不说话。

宋骜揉着微胀的额头,幽幽一叹,“别这么揪着我!我这个人混账惯了,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可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还是可以的。我走后,你只需要安心养胎,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宋骜。”彭欣突然打断他。

“嗯?”听她语气不对,宋骜一呆。

彭欣慢吞吞起身,抱着猫走近他的身边,低头看他片刻,默默蹲身下来,一只手臂弯到他的后背,将他轻轻一抱,像是安慰像是鼓励,却一句话都没有,随即便要起身。宋骜怔怔看着她,不待她站稳,扯着她的胳膊便将她拉入怀里,头一低,埋入她的脖子里,嗅着那丝淡淡的女人馨香,身子不由微微绷紧,手臂也越收越紧。

“你做什么?放手!”彭欣被他搂得呼吸不畅,不由挣扎推拒。

宋骜低笑,“是你不知羞往爷们儿怀里钻,如今又害什么臊?”

“……”彭欣说不过他,耳朵赤红一片。

低头瞅她一眼,宋骜唇角上扬,也不多言,只将她温软的身子又搂了搂,叹息道:“要是没这只该死的猫就好了……”他记得这个妇人的身段儿是极好的,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临出征了,他很想再仔细感受一下,可偏生有一只猫横在身前,不能实打实的与她贴近,感受那一身的柔脂软肉,不由遗憾。

他一副风流纨绔的样子,带着似笑非笑,惹了彭欣的眼。

她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沉声冷喝。

“宋骜你放手!”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宋骜笑着松开她,顺势拍拍她的背,“乖乖为我养着孩子。”

彭欣湿着眼睛,咬着下唇看他。

许久,她没有动弹,似乎心底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没有吐。

宋骜素来洒脱惯了,并不喜欢太过伤情的离别,被她眸子盯得有些别扭,不由揉了揉额角,无奈地摆摆手,“晓得你舍不得你家爷们儿,可不走也得走了。去吧,去吧,早些回去歇着,以后没我在,大晚上不许出门!”

又是命令的语气,这个男人确实是霸道的。

其实也是一贯霸道的……

彭欣默了片刻,垂目,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好。”

说罢,她抱着猫默默转了身。

宋骜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底突地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在她之前,他有过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大多连名字都记不得了,他也从来没有过分别时鼻子发酸的感觉。可这一刻,也许是他明儿就要离开临安,也许是这个女人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也许是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能说会道,简单得像一张白纸,让他突然有一丝丝对这种感觉的流连。

“若我能活着回来,也许……可以试试。”

试试一生就爱一个女人,与一个女人睡觉,与一个女人生孩子,与一个女人地老天荒,直到垂垂老矣,当他总结一生时,在说与儿子的遗言里,或许还有那么一件两件值得骄傲的事。

若不然,风流一世,又剩什么?

 

坑深135米 第一次见面

临兆府。

珒国驻军营地的上空,灰蒙蒙的天色,像羞答答的大姑娘躲在青纱的帐子里,隔了一层看不穿的颜色,在好奇地俯瞰这一片大地。驻军营外的斜坡地上,野草、树叶在微风中摇晃着,让整个天地都笼罩在这场混沌的战争阴影之中。

帐篷都是现搭的,一顶连着一顶,一片连着一片,号称二十万大军,单单是这营地所占之地,一眼也难以望穿。珒军南下有几日了,除了练兵、备战,便是等待号角吹响。而今日,统帅完颜修已正式下达命令,明日从金州直取兴元府,趁南荣兵马未至,先发制人。

开拔之前,士气为重。

这个时候,校场上一个个长声吆吆,呐喊着,嘶孔着,野心勃勃,似是恨不得立马扬蹄踏入南荣的土地。

时已至黄昏,伙食营的炊烟渐起。

在这紧张的气氛里,一只灰白色的鸽子轻飘飘落在一个帐篷顶端的杆子上,嘴里“啾啾”喙着几颗散落的草籽,看见一队士兵执锐过来,又吓得“扑腾”翅膀飞上高空。

“嘶……”

帐篷上的鸽子声,帐篷外的脚步声,把墨九惊醒。

她昏昏乎乎睁开眼睛,华丽丽的愣住了。所处的陌生的环境与极具异域风情的摆设让她好半晌儿都没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竟然是……难道再一次穿越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异国空间?

眼珠子四处转动着,她发现自己除了头部胀痛,身子还有些发烫,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记忆慢慢嵌入大脑,她想起了临安画舫被劫之事。

想她墨九整人一生,没想到阴沟里面翻了船,只注意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北勐人,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她掳走了……

下了船之后的事,她就想不出来了。

如今思量,这个期间,她肯定被人下了药。

“娘的!”

暗咒一声,她想要活动一下爬起来,可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像是被人拆除重装过,零件有损,根本就不好使。嘴里“呼哧呼哧”着,她像鸭子上岸似的扑腾几下,索性放弃了,瞪大眼睛看着帐篷顶,热得旺财似的吐舌头……

“喂……来个人。”

她试着喊了一声,嗓音却缺水似的沙哑。

声音太小了,似乎没有人听见。

“呼!”

又吐一口气,就在她感觉自己一定会被渴死、被热死在这里的时候,帐篷的布帘子“扑”一声打开了。门口是一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女,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她好奇地盯着墨九,与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唇角一扬,似是欣喜地放下帘子出去了。

“%&……%**”

少女高声喊出一串“鸟语”,墨九听不懂,无异于天文。

不过凭着音调的感觉,她似乎是在唤什么人来看她。

墨九是一个可以随遇而安的人,只要能够活得下去,心情都能够调整得比较平静。当然,如今有人可以来管她一下,送点吃的喝的,自然就更好了。

然而,她失望了,这些异族人真是没有人性,那个少女出去没多一会,有一个老者模样的家伙就进来了。他探了探她的脉息,捋着大胡子思考片刻,大抵是确定她死不了,就点点头喊那个小姑娘过来。

他的嘴里,照常是墨九听不懂的话。

这样的感觉很是憋屈,墨九死猪似的躺在毡子上,看他“叽叽咕咕”的向小姑娘交代什么,然而一眼都不看她就出去了,墨九突地气得想砸人……当然,前提是她得有砸人的力气。

“喂!”她小鸦儿似的张嘴,“我要喝水。渴!”

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她,目光中像有星光闪烁。

“水?”她低低的,学着墨九的话。

墨九微微点头,润了润干涩的唇片,张开嘴,示意她自己是要喝水。

愣头愣脑地看她半晌,小姑娘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她却急切地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嘴,然后再摇摇头,嘴里照常是一串“叽哩咕嘀”的“外文”,像是在向她解释什么,可墨九瞧得快疯了。与她勾通不了也就罢了,小姑娘不仅不给吃,不给喝,反倒特地为她加了一床棉被,重重搭在她的身上。

“我那个去!”

墨九热得直翻白眼儿,哑着嗓子问:“你们这……这是活闷人肉?”

她用全大的力气反抗了,可小姑娘却不允许她推开被子。

甚至于,她半个身子趴下来,一直摁在她的身上,不让她受半点风。

墨九真想写一个大写的“服”字!

本来她的身子就又渴又饮,又热又闷,上面再有一个妹子拿厚被子把她捂住,这种闷蒸的感觉,让她汗流浃背,如同被人放在蒸笼里的包子,终于热得脑子晕晕乎乎,慢慢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过来,身上被子没了,热退了,凉爽了……可天儿也黑了。

帐篷里头,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光影里,有几条流苏在影影绰绰的晃动。

可帐篷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帐篷外面热闹得很,一种喧闹的嘈杂,像在举行某种宴会似的。吼声、叫声、笑声、歌声、马头琴的琴声,此起彼伏……最要命的是酒香味儿与烤羊肉的香味儿不知趣的飘进来,让饥肠辘辘的墨九,馋得恨不得把舌头咽入肚子。

怎么能这样对付俘虏?

把她抓来了,饭都不给吃的,太够了!

墨九动了动手指头,原本以为自己休息了这么久,怎么也能恢复一点儿力气,可等她再一次尝试着爬起来时才晓得,希望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也不晓是那些渣渣喂她吃的是什么药,她整个人就像吃了武侠小说里的“十香软骨散”一样,除了神智清醒,根本就没有办法挪动身子。

这样囚人,倒也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