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皆有高低,有贵贱。为何你却说并无?”

墨九觉得与古人讲“人人平等”的观念有点牵强,加上水晶包子还有很几个,等会儿放凉了估计会影响口味。

于是,她不想花时间给陆机老人做科普教育了。

“高低贵贱只是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而已,不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有些人生来就凌驾于旁人之上,有些人生来就低人一等,表面看来,确实如此……可这高低与贵贱,其实都刻在皮上,而非在骨子里,旁人这么认为也就罢了,若自己也认命,那就真的低了,贱了…噫,难道我说错了?”

陆机老人琢磨一阵,点点头。

这个老头儿,原本就是个异类。从他东一锄头西一棒槌的四处瞎蹦哒,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不喜欢受封建教条主义束缚的人,所以一般人接受不了的新观念,对他来说,反倒很容易引起共鸣。

他哈哈一笑,似心情很好,对墨九似乎也添了好态度。

“小小女娃,确有独到之处。也不枉六郎两城换你……”

墨九随口忽悠几句而已,没想到老头子能赞她,微微诧异一下,她咬着包子回头,瞪他一眼,防备地道:“少夸我啊。这些水晶包子都是我的。”

陆机老人一愕。

刚想夸她聪慧,马上就原形毕露了。

看她护食的眼神儿,他又有些哭笑不得。

“小女娃娃,等会儿吃完了,我老人家有事与你说。”

“哦。”墨九瞥温静姝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也得看我有没有空闲了。”

陆机老人:“……”

墨九懒洋洋咬一口包子,咀嚼着,腮帮子鼓了起来,“等会儿我的事情还多呢。六郎的事儿可都是头等大事,你一个糟老头子,有静姝伺候着你,逛逛园子,喝喝茶,提提笼子,溜溜鸟就得了呗。大战当前,就不要占用大家太多宝贵的时间了嘛。”

陆机老人心头气血再次翻滚。

那种熟悉的,上一次在金州被墨九气着的晕眩感又上了头。重重咳嗽一下,他道:“你这个小娃娃好没礼数,我老人家是这样的废物吗?你怎就不想想讨好我捏,或许我能为你找到失颜之症的治疗法子?”

“我谢谢你了!”墨九头也不抬,咬着包子喝着粥,把那把精致的小勺子在碗里反复翻搅一番,懒洋洋地道:“青,出于蓝,而胜出蓝。冰,水为之,而寒于冰。有萧六郎在,我估计是用不上你老人家了。”

她毫不客气的嫌弃,让陆机老人很受伤。

原本因为喝了温静姝的茶,与她论及茶道而生出的好心情,不过片刻工夫,就被墨九给破坏完了。他好心好意尊重她的意思,想先与她先说道说道静姝的事再去找萧六郎,没有想到她却不领情,完全无法交谈。

他哼一声,脸色难看地拂袖而起。

“我老人家不与晚辈理论,找我徒弟去。”

说罢他转头看向温静姝,“我们走!”

温静姝人如其名,是一个温婉淑静的女子,嘴里轻道一声“嗳”,回头瞄一眼墨九,却笑道:“师父先走,我与嫂嫂久未见面,说几句就过来。”

陆机老人与墨九不对付,回头瞪她一眼,哼一声,“快点,一会儿六郎等着你泡茶呢。他可是最喜欢你泡的雨前龙井。”

“咳咳咳!”

墨九一口稀粥差点儿喷出来。

幼稚!

这老头儿也太幼稚了。

居然想用这样的法子来打击她?

如果用温静姝就能对她造成伤害,那她还要不要活了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她对着陆机老人的背影,拔高嗓子大喊一声,“喂,老头子,外头风大,小心闪了舌头啊!还有你那个宝贝徒弟,要是有人要的话,赶紧差人领走,不必谢我!”

陆机老人当宝似的徒弟,在她那里却像个废旧货物,好像她分分钟想要把萧六郎送人似的。陆机老人气得肝儿一颤,脊背僵硬半晌儿,大抵晓得论嘴上工夫,他不是这小女娃的对手,索性装聋作哑,径直离去了。

膳厅里只剩墨九与温静姝二人。

墨九安静地吃着早饭,并不理会款款过来的温静姝。

静默片刻,还是温静姝率先开口。

“又见面了,嫂嫂。”

“是啊,幸会幸会!”

“每次见到嫂嫂,似乎都有不太好的事儿发生?”

这是说她惹祸么?墨九笑道:“静姝说得是,也是怪得很,我每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也都能遇见你……”说罢她抬起头,凝视温静姝的脸,笑吟吟道:“你说你到底是阴魂不散,还是我这些不太好的事儿,都与你有关?”

这是两个女人自天隐山那一次长谈之后,第一次单独谈天。可彼此间的交流气氛,很明显比那一次更加不友好。

温静姝对墨九的态度是早就习惯的,她并不生气,那脾气也养得格外的温和,明明被墨九冷言冷语地挤兑了,却不委屈,更不与她争执,只笑笑就过去,换了话题。

“嫂嫂害得我好惨。”

“我是好人,从不害人。”墨九很老实。

“嫂嫂上次说……”温静姝目光带了一抹复杂的笑意,视线慢慢从她白皙的面孔挪到她平平的小腹,“你说你怀上了六郎的孩子,害得静姝伤心了好久呢。”

噫,这女人胆儿大了?

居然敢直接说出对萧六郎的心思了?

“疑似怀孕懂不懂?”墨九剜她一眼,“再说我与六郎怀不怀孩子,你伤的是什么心?你是萧六郎的二嫂,莫要忘了身份。”

“嫂嫂说的是自己吧?”温静姝苍白的唇有些凉。

“我啊!?”墨九不以为意,盯着碗里的粥,“我与你不同。静姝未必不晓得,萧乾在金州亲口对着无数珒兵将领和完颜修说,我是他的女人……这个身份,是他亲口确认的,想来与静姝你,却有几分不同的。”

温静姝一怔,眸底有阴霾拂过。

只一瞬她又恢复过来,轻轻挽出个笑容。

“嫂嫂恐怕也不晓得,师父做主,我与二郎和离了。”

墨九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她话里的潜台词。

她与萧二郎和离了,说明什么?说话她已经有了正大光明觊觎萧六郎的权利了?还有,陆机那个老糊涂是准备要为他的宝贝徒弟和宝贝侍女拉红线?

心里冷哼一声,墨九挑眉,不温不火地撩温静姝一眼。

“那又如何?”

温静姝笑笑起身,“不如何。我只是想说,静姝如今已是自由之身,而嫂嫂,还是萧家长媳呢。你如此不顾身份,不顾妇德,与小叔子眉来眼去……”

“静姝大错特错!”墨九当即打断她,严肃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道:“我与萧六郎那不叫眉来眼去,那叫奸夫淫妇……”

温静姝被她怔住,她却莞尔一笑。

“毕竟昨天晚上我就睡在萧六郎的床上……”

“……”

墨九在言词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也很少有吃亏的时候,加上她根本就不在意温静姝特别在乎的那些教条与封建思想,故而,她打击起温静姝来,简直就是一个巴掌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最后,温静姝与陆机老人一样,是吃了她一肚子气走的。反倒是墨九,吃光了营养早膳,哼着小曲,负着双手,在两个一直拿怪异目光审视她的丫头带领下,在书房外面逮到了薛昉。

据他交代,萧六郎去了城外的驻军大营。

而薛昉是回宅子里来拿一份卷宗的,马上就得过去。

墨九二话不说,嚷嚷着就要跟他去。

薛昉起先是不肯应的,军营重地,都是老爷们儿,像墨姐儿这样水灵的姑娘去了,岂不是扰乱军心。可他落入了墨九的手里,又哪里挣扎得起来?

于是几番抗拒不过,他为墨九准备了一匹枣红马,二人一路到了均州城外的驻军大营。

让墨九不爽的是,陆机老人和温静姝居然也在。

不是女眷不能来吗?她恶狠狠瞪了薛昉一眼。

薛昉生怕惹火烧身,缩了缩脖子就下去了,连禀报都忘了。

墨九也不介意,一个人站在门口。

大帐里就三个人。一个萧乾、一个陆机,一个温静姝,可气氛却有一点古怪,也不晓得陆机老人说了些什么,萧乾脸色不太好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紧紧抿唇不吱声,而温静姝这一回表现得却像一个小媳妇儿了,颔首垂目,默默伺候茶水。

真是贤惠啊!

墨九有点不明白,这些妇人为什么就不能在男人面对有点自我呢?非得表现得一副讨好的样子,不晓得男性本来就属“贱”的吗?

摇了摇头,她先在心底为温静姝的感情点了一根蜡,而尔才慢腾腾走进去,似乎并没有看见陆机和温静姝也在,嫌弃地四周左右,打了个喷嚏。

“萧六郎,你这里该喷些杀虫药了!没看见有两只苍蝇在飞吗?”

这样挑衅味儿十足的话,让陆机老人被她气得还没有平复的神经,再一次狂跳如雷,那一颗受伤的小心脏也在不停的呐喊——此女到底何方妖孽投生,为何老天不收了她啊!

萧乾看到墨九进来,面色稍稍添了一丝暖色。

无视于她话里的不敬,他轻声问:“阿九来了?”

墨九冲他莞尔一笑,走到他的面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六郎是不是又有什么为难的事?”

萧乾叹息,“并无。”

墨九眨眨眼睛,意有所指地道:“你可千万甭跟我客气。你晓得的,做这种修枝剪叶的事儿,我最拿手。保证来一个掐死一个,来两个掐死一双。”

“又胡闹!”萧乾嗔怪的一瞥,并不太顾及陆机老人与温静姝在旁,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坐在自己的右侧位上,目光里的询问有着浓浓宠溺,“阿九可有吃饱?”

墨九喜欢她关心自己的肚腹。

“嗯”一声,她点头,“好饱。就是那个水晶包子,要是多几个就更好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打苍蝇,你再让人给我做水晶包子,我要一连吃三天,天天吃,直到吃腻为止!”

萧乾:“……”

这个妇人好吃的性子不是一日两日,她不仅可以把一切的事情转化为吃,还把他的恩师比喻成“苍蝇”,也属实大胆了些。

“阿九莫要胡说!”他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望着陆机老人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恩师,陆机老人。”

墨九“哦”一声,仿若刚刚发现那老头儿一般,瞪大双眼道:“幸会幸会,原来是六郎的师父啊!怪不得这么英俊……师父你好,我是墨九啊!”

陆机老人再一次气得心脏抽痛。

这小女娃分明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却能够装得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脸上那严肃的样子,若不是因为她嘴里那只“苍蝇”就是自己,他也一定会被她骗了去。

“哼”一声,他不看墨九,只对萧乾道:“如今你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为师也管不住你了。但是,静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了你,她吃那般多的苦,你若不管她,为师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萧乾面色微微沉下。

他不喜欢墨九听见这些糟心的事儿。

可墨九自己却不以为然,“不对啊,师父老当益壮,身强体壮,依我观看,便是静姝死了,你都死不了!”

“噗”一声,陆机老人嘴里的茶水喷了。

“你……你……”他指着墨九,气得一句话说几次都说不明白,反倒是温静姝,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微微责怪的眼波掠过萧六郎,又用一种无奈的表情对墨九道:“嫂嫂,师父年纪大了,经不住你的玩笑,你怎么说静姝都没所谓,对老人家还是得客气一点,管管你的嘴。”

这货惯会含沙射影,这意思是说她暗地里欺负了她呗?

墨九服气了。

古时候的深宅妇人,总有那么一种柔情似水的淡淡忧伤,从来不肯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永远把自己放在一个由着男人来安排命运的可怜境地……旁人如此,温静姝也如此。

其实目前为止,她并不恨温静姝。

因为她还没有做过什么让她十足讨厌的事。

相反的,墨九有一点可怜她。

可怜她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还能生出的那么一点点攻击力,一点对她与萧六郎的感情造不成任何威胁的攻击力。

她深深看了温静姝一眼,笑了。

“六郎,这么点小事儿,你就允了吧。师父说得对,静姝也不容易,吃了那么多的苦……”

萧六郎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这个妇人,昨天晚上还在他的怀里,与他百般缠绵,温柔小意,今儿就变了一张脸,想把他推给旁人了?难道她会看不出来,陆机老人其实是想他把温静姝收房?

黑眸微微一深,他盯住墨九。

“阿九又欠收拾了?”

一个“又”字,让墨九不免想到昨天晚上的“收拾”。她无辜地眨眨眼,手从案几上伸过去,越过一个青花的茶盏,慢慢搭上萧乾的胳膊,语气娇嗔。

“六郎也真是,收了静姝而已,那有什么?不就是多一个使唤丫头嘛。反正我身边也缺个可意的人伺候,静姝伺候你师父也是有经验的,更懂得你的生活习性,左右都找人伺候,何不找一个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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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伴儿,今儿的结束了哈,明儿咱继续——

么么哒,爱你们!

坑深142米 治情敌

墨九一言九鼎,当真就替萧六郎把温静姝给收成了丫头,留在了均州。

一个与丈夫和离的妇人,萧六郎当初都没有恋上,墨九不相信现在他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温静姝那一*有趣的情感波涛,大多来自于她自己的幻想,想来想去,终成心魔……这种有心魔的女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些。若给她机会出去蹦哒,反而不妙。

入得萧乾的宅子,温静姝并没有主动找事儿,大多数时候,她除了料理一些日常杂事,便是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那一副怨妇般忧伤凄楚的样子,像被人抛弃的可怜女子。

然而,往往有些情感,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自编自演,在头脑里演绎的次数多了,就说服了她自己,硬生生把那个男人与自己的情感挂上了钩……实际上,男人一点不知情,也不感兴趣。

温静姝发呆的时间长了,话却愈发的少。这样的改变,旁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落入陆机老人的眼底,他便心痛了。在他心底,这个乖巧柔弱的女子,几乎与他女儿一般,他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私底下,他也骂温静姝,何苦由着墨九作践,答应她做什么侍女?

可温静姝只是笑笑,“只要留在六郎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一般情况下,男人很难对柔弱无依的美丽女子产生抗拒心里。可萧乾毕竟有了墨九,换以前,他或许会因为陆机老人的关系,对温静姝另眼相看,照顾一二,但现在他很难当着墨九的面儿去管另外一个女人的死活。

墨九为人性妒,尤其温静姝对他有感情,他哪怕稍稍表现一点点关心,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说萧六郎情商低,其实有时候他很聪明。自打温静姝住进宅子,他一律交给墨九,不管她做什么,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墨九“勉为其难”添了一个侍女非侍女,姐妹非姐妹的丫头。

换了旁人遇到温静姝这样的对手,恐怕很难落得好下场。但墨九这个人吧,没事儿都能惹出一点事来让人不舒服,更何况她动了心思收拾温静姝?因此,温静姝确实如愿以偿地呆在了萧乾的身边,可她的噩梦也开始了。

且不说墨九时不时有状况发生,一会儿打翻茶盅,一会儿打湿绣鞋,一会儿踩着狗屎,总得需要让温静姝来善后,就说只要有萧乾在身边,墨九那“毫不知耻”的、无时无刻的秀恩爱,就能让温静姝度日如年,头脑发胀,几欲崩溃。

墨九确实是一个狠的。

一般女人对于觊觎自家男人的情敌,是能弄多远弄多远,眼不见心不烦。可她偏不。她直接把人弄到身边,分分钟虐成渣,用实际行动告诉温静姝,要么自己滚蛋,要么给她什么,就得受着。

墨九与萧乾是恩爱的,恩爱得恨不能上天。

温静姝却是痛苦的,痛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人人都觉得她在找虐,为什么不肯离去?

她也想过离开,可却不甘心。她爱了萧六郎那么多年,与他的情分比墨九更早了很多年,她怎会甘心输给墨九?她知道,如果她就此离去,又没了萧家媳妇儿的身份,从此可能连接触萧六郎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怎么甘心见他一面都成奢望?!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她沉默寡言,忍气吞声,咬牙苦熬虽然辛苦,但她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副苦尽甘来的童话,倒也过得下去。

不过,陆机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愤愤然在大营里找到萧乾,让他收拾收拾墨九,可萧乾却无言以对。

当天下午,萧乾回到宅子,想到陆机老人的话,仔细斟酌许久,方才对墨九开口:“阿九,宅子里也不差侍女,让静姝自去吧。”

墨九正在啃果子,闻言转过头来,瞪大眼珠瞅着他。

“哟喂,六郎这是心疼美人儿啦?”

萧乾眉头一皱,“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墨九哼声打断他,把啃了一半的果子丢在盘子里,一副没了食欲的样子,嫌弃地看着萧乾道:“你们一个个的不要拿这种眼神儿看我好吗?好像就我一个是蛇蝎女。我请问你,是我强求她留下来的吗?是我生拉死拽让她来伺候我的吗?不是她自个儿觊觎我的男人,想方设法要留下来的?呵呵,到现在,连你也来怪我了?”

“阿九!”萧乾怕她生气,叹息一声,过去半搂住她,哄道:“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不想让师父难过……”

“成啊!这个简单。”墨九严肃地看着他,“不想让他难做,那你就依着他好了。直接把温静姝娶回来,不就皆大欢喜了?”

“……”萧乾抿唇看着她,“你不讲道理。”

“恭喜你,说对了。”

墨九翻个白眼儿,拍拍手,一眼也不看他,大步往外走。被她“逃”怕了,萧乾一看她要走的架势,当即紧拽住她的手腕。

“你上哪儿?”

眉梢一扬,墨九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小便,你去不去?”

“……”萧乾默默放了手。

墨九哼一声,掉头离去,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

若说以退为进的招数,没有人玩得比温静姝更顺溜了。

她一直对萧六郎有执念,那么人家不待见她,她能如何?也只有这一招还能有点儿效果了。至少,可以膈应一下她墨九。

举凡是个正常女人,在这样的时候都会顺着萧乾的意思,让她离开算了。但墨九偏生不走寻常路,这一只碍眼的情敌,她就要放在身边,每天虐她千百遍……除非她自己受不了离开,若不想,想她开口,门儿都没有。

当然,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犯轴跑路,甚至她都不会与萧乾生气。

一来她不屑如此,二来与男人耍小性子,不仅会把一手好牌打烂,还容易把男人对她的耐性磨掉。她就是要让萧乾对她好,心甘情愿对她好,气死温静姝,让她知难而退。

小解完,墨九走出屏风,伺候的小丫头赶紧过来为她整理衣裙,另一个小姑娘则懂事儿的去处理马桶。

“慢!”墨九瞥她一眼,笑吟吟道:“心涟这细皮嫩肉的手,做这些粗活岂不是委屈了?”

两个丫头一个叫心涟,一个叫心漪。原本都是均州知州选出来伺候萧乾的,姿色自是上乘。这两日她们被墨九当成普通使唤丫头使着,一开始是不敢吭声,慢慢的,却是对这个整天笑吟吟的新主子有点儿惧怕。

她们都看见了她收拾温静姝,早早就对萧乾收了心,主动与墨九站在了同一个战壕里,做事也更加小意主动,没事儿也会仗势欺人地洗刷一下温静姝——毕竟自己吃不到的肉,也不想旁人分一杯羹。

心涟道:“姑娘,马桶我是处理习惯的,没那么娇气。”

“胡说!”墨九眉梢一挑,“叫静姝来吧,她才习惯。”

心涟一怔,立马抿嘴发笑,“哦,心涟这便去唤。”

温静姝正坐在院子里哀怨地望天,听得墨九唤她洗马桶,眼皮儿垂了垂,手心攥紧,二话不说便款款往里去。路上,好几个丫头都瞅着她,或沉默不语,或幸灾乐祸,眼神儿都往她身上瞄,小声窃窃。

陆机老人绕过庭院就见到这一幕,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静姝!跟老夫走——”

回眸看见陆机老人,温静姝双眼一湿,泪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可她硬生生憋回去,那一副欲哭不哭,明明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还伪装坚强的样子,把一副柔弱之态刻画到了极致。

“师父,我无事……能伺候六郎与墨九,是静姝的荣幸。”

她越这样委曲求全,陆机老人越生气。

他哼哼着,大声吼道:“我就不信了,没有萧六郎,你会死——”

“是,静姝会死。”温静姝怯弱地瞄他一眼,又楚楚可怜地垂下眼皮,“今生若不能见到六郎,不能呆在他的身边,便是吃山珍海味,得富贵荣华,静姝也无半点欢快。生不如死,也宁肯死……”

一番话情切切、意深浓,不巧萧乾过来找墨九,便适时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温静姝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样的柔情攻势,又是在背地里对旁人说起,实非一般男人可以抵挡,但凡是一个雄性生物都对这种处处示弱处处委屈的女人没有免疫力。

然而,萧乾不同。

他原本就是一个性子凉薄的男人,而且先前才吃了墨九的排头,这会儿实不敢招惹上她这档子事儿。一听见温静姝的话,他头皮发麻,眉头皱了皱,调头就走。

……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会得罪墨九。

于是这货直接选择了躲。

陆机老人却瞧见了他,“站住!”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萧乾如今的成就确实在陆机老人之上,但是他对陆机老人一直视同于给他第二次生命的父亲般看待。

喟叹一声,他终是不忍拂他,转过头来,“师父也在?”

“还叫我做甚?”陆机老人一脸郁气,“看见我调头就走,是嫌师父在这里碍眼了吧?哼,反正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不,忘了师。为师这就走。”

说罢他瞪一眼温静姝,“走!”

“师父……”温静姝轻唤着,满目凄惶。

“走不走?丢人现眼!”陆机老人气得脸都黑了。

温静姝咬咬下唇,“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叩了一个头。

“师父,静姝对不住你。但静姝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