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姣好的面容上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的神色,沉稳的眸光里减慢了担忧和慈悲,身上隐隐透出一分在庄重肃穆,长裙随着布木布泰的移动,在地上划过,那分慈悲,那抹轻盈,仿佛神女隆世从天上缓步而来。

人赞叹拜服的目光,布木布泰心中虽然得意,却也有些紧张,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的攥得更紧一些,指甲划过掌心的丝丝疼痛,让她明白,此时容不得犯一丝错误,来到高处,缓缓地在寨桑面前跪下,天鹅般修长的脖颈高昂着,眼底盛满晶莹仿若能滚到人心中的泪水。

“阿爸,难道这场战事就不能避免吗?难道就让女儿眼睁睁的看着科尔沁族人妻离子散?”

“布木布泰,你糊涂了不成?”吴克善拧紧眉头,四周的族人都有些被她说动,虽然不敢大声诉说,但面容上的不舍更重,让他担忧,这不是扰乱军心吗?

布木布泰望向吴克善,皓齿咬着殷红的唇瓣,黑亮的眼眸透着点点不站同的光芒,亲启朱唇道“哥哥,妹妹说的是实情,你看看那些妇孺,即将上疆场拼杀的是他们的亲人,刀光剑影之间,让她们怎么舍得?”

“他们是蒙古勇士,若不拼杀又怎么击退来犯之敌?”吴克善冷哼,布木布泰盈盈的水眸仿佛微风拂过,掀起层层波澜,轻声道“您受姐姐的影响太大,不是只有拼杀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姐姐从小娇养着,不愿吃苦。”

“布木布泰格格,你有何主意?”其中一个部落首领问道,布木布泰淡然一笑,脸上的那分慈悲之心更重,柔和平缓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我是科尔沁的格格 ,自然要为科尔沁的安然出一分力气,我最见不得血腥,不忍让他们分离,我虽然容貌上比不上姐姐,但请求阿爸,将我送去大金的都城,愿以我蒲枊之姿,换来英明汗的增援。”

“布木布泰。”吴克善怒气冲冲,好不容易平息的话,就被她轻易的挑起,这些部族首领本就不够坚决,若是将她送去大金,那送谁去林丹汗那?也只能是哈日珠拉。

寨桑拉住吴克善,目光有些复杂,俯身扶起布木布泰,沉声道“你对科尔沁的心,阿爸晓得,你先回…”

“阿爸,在科尔沁为难关头,女儿有一言相告。”布木布泰打断寨桑的话,唇边噙着一抹的犹豫,轻声道“姐姐的容貌出落的整个草原的女儿都比不上,虽然身子柔弱一些,可这也让人疼惜,我也很喜欢姐姐的,也不想让她受委屈,其实。。。其实她去林丹汗那反倒是成全了她,林丹汗最看重的儿子硕塞王子,早对姐姐情根深重,必会善待她,硕塞王子手中掌握着彪悍的骑兵,自然会相助科尔沁,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解除科尔沁的危机。”

“寨桑贝勒竟有这事?你为何不早言?”布木布泰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在此场中之人都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旁人又怎么会听不见?

寨桑嗓子仿佛被堵住一样,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暗自寻思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有人趁热问道“既然硕塞王子钟情哈日珠拉,还犹豫什么,直接将她送去不就成了?哈日珠拉容貌清秀,就像布木布泰所言,自然会得硕塞得宠爱,这不是避免兵祸的好事?”

“确实如此,寨桑贝勒,我们知晓你舍不得哈日珠拉,只是她既然是科尔沁的格格,就应该为生养她的科尔沁打算。”说话的人,赞叹的一指布木布泰,“瞧瞧你的另一个女儿,她才是真正孝顺懂事之人,哈日珠拉太过…”

吴克善忍无可忍,布木布泰的出现,彻底让誓师大会成为笑谈,他心中憋着一股火气,高声喝道“我妹妹从不曾同硕塞有牵连,钟情之言,布木布泰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我怎么都不晓得?”

布木布泰身子委屈的轻颤,看向吴克善的眸光带着一股浓浓的哀怨,轻声道“那也是我嫡亲的姐姐,难道我能害她不成?哥哥,你不是只有姐姐一个妹妹,我同样也是你一奶同胞的妹妹,您怎能偏听偏信至此?”

吴克善拉住布木不大的胳膊,在她耳边厉声轻言“你既然知道她是你嫡亲的姐姐,为何总是算计她?难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哈日珠拉?她从来就没有同你相争,而且你难道不晓得林丹汗性情暴躁,科尔沁接受英明汗册封,送哈日珠拉过去,那不是死路一条?”

布木布泰挣脱开吴克善的拉扯,沉静无波的说道“哥哥,你太小瞧姐姐了,她定会处理好的,硕塞王子哪会让她吃苦?”

再次转向寨桑,布木布泰悲天悯人的说道“阿爸,科尔沁刚刚经历一场干旱,本来就很艰难,难道您忍心再看族人受苦?战争是会死人的,到时血流成河,怎么对得起族人?你是他们的首领。”

布木布泰突然抬起胳膊,向四种的族人一挥,他们纷纷下跪苦求道“寨桑贝勒,求您将格格送去林丹汗那吧,求求您了。

其他诸部的首领也围着寨桑纷纷进言,寨桑稳住晃动的身子,紧抿着嘴唇,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难道哈日珠拉就要被当成礼物送走?吴克善见到站立的兵士也由于四周亲人的哭喊,有一份迟疑异动,丧气的耷拉下脑袋。

布木布泰对面前一切很是满意,眼底极快的划过得意的神情,柔柔弱弱浑身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轻声道“阿爸,我就是被送去大金也无怨,姐姐聪慧懂事,也会如此,一切都是为了……”

没待她说完,四周响起震天的战鼓声,激昂的鼓点压制住了众人的哭泣声,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出,震动了每个人的心神,重新点燃那渐渐熄灭的火种。

第六十四章 风云变色

满天的战鼓鸣响,在一处平缓的上坡之上,海兰珠眯着眼睛俯视着面前的一切,目光落在远处的布木布泰身上,唇边扯出一抹淡笑“你又失策了。”

她扬起马鞭想要直冲而下,旁边的身穿亮银铠甲的范礼神色复杂伸出健臂拉住马的缰绳,担忧的说道“海兰珠,你……你不能去,寨桑贝勒舍不得你,可是旁人,他们都是胆小怕事之人,若是……你应现在同我会辽阳城。”

“科尔沁沉寂太久了,需要这场嗜血的战争,只有拼杀才能重新记起往日的荣光。”海兰珠目光目视前方,展颜轻笑“范礼,我和哥哥为这场扬名之战准备了多少年?怎么能轻易的放弃?哪怕最后输了,我也要同他们一起。”

“海兰珠,你……”范礼盯着面前的人儿,半晌无言,她就是科尔沁最尊贵的格格。海兰珠侧头看着范礼,飒然的说道“我以前总是为将来担忧,可如今我却想通了,我为何要怕?能活过来就是老天的恩赐,既然来到了这,那我不仅仅是哈日珠拉,更是海澜。”

马鞭落下,海兰珠最后留下一句话“告诉皇太极,我不会撇下亲人,无名无份的就跑去,这一局我赢定了。”

“海兰珠。”范礼轻声唤着这个让他一生不忘的名字,旁边皇太极众多亲信的眼里也含着敬佩,卖力的擂着战鼓,为海兰珠送行,范礼最后叹道“那就是她的战场,没有人比她更耀眼,科尔沁何其有幸能有明珠降世。”

如果说布木布泰的出现如同一潭清澈含着悲天悯人的泉水的话,那骑在马上直冲而下身穿火红狐狸大髦的海兰珠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耀目的眸光里透着点点火种,仿若星火燎原之势,那分炙热,见过的人哪怕明白兴许会被她点燃,也甘愿靠近那团火焰。

四周的鼓声越发的响亮,疾驰的枣红色鬓毛的骏马仿若明白主人的心意,迈开四蹄向刚刚还有些异动的骑兵冲去,海兰珠扬起马鞭,娇喝道“列阵。”

此言一出,这些兵士仿若洪流一般向两边散开,‘噌’‘噌’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搭起刀阵,随着海兰珠的通过,高抬臂膀,喝道“哈日珠拉”“哈日珠拉”寒光闪烁的刀阵,疾驰而来的火焰,震动人心的鼓声,让刚刚的懦弱哀怨消失的无踪,此时在誓师大会上只留下属于蒙古汉子的雄壮威武。

海兰珠勾起唇角,拉住马匹的缰绳,疾驰的骏马高抬前蹄,发出嘶鸣声。吴克善眼里含着笑意,抬头挺直了腰杆,身上的彪悍之气更重,哈日珠拉是最了解他志向之人,记起往日的闲谈,她总是娇俏的说,要帮助自己实现扬威草原的愿望。

布木布泰虽然心中有嫉妒,却也忍不住将目光落在海兰珠身上,羡慕,敬意,嫉妒,哀怨,渴求等等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脸色不停的变化着,身上再也不复刚刚的沉稳,情绪几乎失控。

海兰珠稳坐在马上,晶亮的眸光透着一抹轻蔑的看向高处所站的科尔沁诸部首领,这些人在她的目光下或低头不语,或移开视线,不敢理直气壮的同她对视,战鼓声唤起了他们身上的那份战士的勇气。

海兰珠翻身下马,轻盈飒爽的娇躯移动,她身上如火的狐狸皮在暖阳的映衬下,更是发出火红耀目的光亮。

来到寨桑近前,海兰珠轻撇了一眼布木布泰,轻叹“妹妹也来了。”眼中锐利的光芒大盛,白玉般的手指解开衣扣,动作潇洒的将披在身上的大髦摔在身后,落在不远之处。

此时她仅着不厚的亮红素腰袍子,上面并无华丽的暗纹或者图样,只是领口袖口收紧,这样无论做什么动作,都不会被衣服所累,又勾勒出海兰珠曼妙动人的身体曲线,她的头上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仅将青丝梳理成长长的辫子,甩在身后,式样独特的红色辫绳参杂在其中,娇俏的脸上透着英气,衬得她整个人都不同往日的甜美,反而露出英姿飒爽之态。

海兰珠向寨桑行礼,沉声唤道“阿爸,誓师大会还没有结束?科尔沁的勇士必会击退来犯之敌。”

“哈日珠拉。”寨桑很是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同眼前的女儿提起,吴克善冷哼道“即便是科尔沁的勇士有心杀敌,却无力让贪身怕死之人改变懦弱的送女人恳请援兵的心思。”

“吴克善,刚刚是布木布泰主动提出嫁去大金。她可是你妹妹。”旁边的人被吴克善的话激怒,又受到海兰珠蔑视的目光,作为男人怎么能不尴尬。

“哦,布木布泰竟然有此想法?那太好了。”海兰珠轻展笑颜,眼底嘲讽更重,开口道“林丹汗离得更近一些,妹妹既然有为科尔沁舍身的念头,不妨去求求林丹汗,兴许这场战事还真是打不起来。”

“姐姐,我…”布木布泰神情慌张,身体颤动,海兰珠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上下打量了两眼,轻启朱唇“妹妹衣着还真是单薄,难怪头脑不清,站立不住,苏沫儿,好生的扶着你家格格。”

苏沫儿上前扶住布木布泰,海兰珠收回手臂,凝神在她耳边倾吐气息“妹妹,有句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你可明白?”

布木布泰耳根仿佛像发烧一样,神色哀婉的看向海兰珠的眼里透着难言的愤恨,海兰珠轻笑道“就是这个眼神,布木布泰,我更喜欢这样的眼神,这才是真正的你,你不用不服气,你不懂哥哥的心思。”

海兰珠此时对布木布泰不再留意,她需要的是解决面前的危局,转过身子,看向站立的兵士,扫了一眼已经擦干眼泪的围观众人,心中也泛起一抹凄然,若是自己的亲人在疆场拼杀,她也不会不舍的吧,指甲划过掌心,记起肖逸,他每次出自己不知道的任务,自己面上不在意,可又怎么会不紧张?

是自私吗?海兰珠扪心自问,不,眼里那分迷茫尽去,只有本身强大才能避免更多的战事,依靠女人的身体获得宠爱,永远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没有任何的保障,日子也绝长不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把我和妹妹当成礼物一样送走?”海兰珠环顾一周,厉声问道“抬头,看看你们即将出征的亲人,他们不是为了我哈日珠拉浴血疆场,而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共同生活的科尔沁草原。”

“哈日珠罗格格,我只是舍不得儿子,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一名衣衫褴褛面带风霜的妇人冲了进来,跪在冰冷的草原上,眼里含着泪水,不停地低泣着,海兰珠面色凝重,那段话还是由吴克善说出来好,他才是统领这些人的将领。

“地上凉,你先起来。”海兰珠深吸一口凉气,将声音放柔“你担忧儿子,你的儿子又怎么会不担心你?”

妇人被人搀扶起来,海兰珠缓解眉头,向四周众人朗声道“他们是科尔沁的勇士,保护你们之心才是他们持刀迎敌的根源,只有打出名望来,才能让来犯之敌害怕恐惧,才能让科尔沁更安稳,仅仅凭着女人”

停住口,海兰珠面带几许凄然,沉默片刻,单膝跪在地上,仰起头清脆的说道“我是科尔沁的格格,为科尔沁尽一份心力是应当的,可是……”俏面上哀婉尽去,锐利重现。

“我不是吃不得苦受不得委屈的娇弱格格,也不是去不得林丹汗那里。”海兰珠的话,让吴克善很紧张的看着她,难道这个妹妹也犯糊涂了?可她接下来的话,让吴克善明白只有这个妹妹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如今的草原表面上虽然林丹汗一统。可是危机并不少,此次将我送走,先不说会不会换来林丹汗的援兵,你们觉得哈日珠拉有多大的本事,能让一世枭雄的林丹汗钟情听话?或者等到哈日珠拉容颜老去,再面对来犯之敌时,是不是又有格格来承担本事勇士的职责?”

海兰珠的话传入众人的耳中,引得他们纷纷低头,用柔弱的少女去换取援兵这些他们怎么能面不改色的做得出来?而且林丹汗又怎么会全听女人的话?就连他们都是一家之主,女人也只是他们延续血脉之人。

海兰珠猛然起身,从腰间拔出宝刀,握紧缠着金丝的刀柄,日光洒落在刀刃上,闪动的刀锋让人睁不开眼睛,沉声道“只有科尔沁的勇士勇猛彪悍,才能在这个乱世中求得平安,哈日珠拉做不到委身别人,但能做到是同出征的勇士,同生共死,他们浴血疆场,我愿去祭坛向长生天为他们祈福。“

鼓声停了下来,大祭司此时身着祭袍带着他的徒弟祭祀摇着法器,口中诵读的经文,缓缓的走进,大祭司来到海兰珠身边,轻叹道:“哈日珠拉,是得长生天厚爱之人,必将恩泽科尔沁。”

第六十五章 云淡风轻

“哈日珠拉”“哈日珠拉”场中的众人,不论是即将出征的铁骑还是围观送行之人,全都高呼海兰珠的名字,大祭司的话在他们眼中就是长生天的神谕,仿佛呼喊这个名字,就能带来福祉一样,放开喉咙扯着脖子呼喊着。

海兰珠额头见汗,他们对长生天的信仰,让她觉得很是疯狂,也有几分理解不了,但还是很感激的望着大祭司点头致谢,若不是他出言,恐怕还得再费上一些心力。

她的目光扫过刚刚跪地恳求的妇人,神情一黯,肩膀猛然一沉,连忙回神,吴克善捡起地上的大髦上前重新披到海兰珠身上,眼里透着疼惜,一抹敬意,轻声道“你也不晓得爱护自己的身子,若是着了凉,那该如何?”

海兰珠眼睛一转,接着吴克善系扣子的时候,轻轻拽拽他的衣襟,低声道“哥哥,你要记得蒙家军的誓言吗?”

吴克善停住动作,拧紧眉头,低声道“你是说?”海兰珠扬眉轻笑,道“血染疆场,固然是勇士所为,但也不能让父母妻儿无依。”

“刚刚你为何不说?”吴克善忍不住问道,海兰珠抬脚踩在他脚上,刁蛮的哼道“我忘了。”随即又瞪了他一眼,退后两步,将这个中心位置让出来。

吴克善眼底含笑,脚上那分火辣辣的疼痛顺着血脉延伸到心里,平稳一瞬,目光盛满凝重,朗声道“科尔沁勇士听命。”

此话落地,场中的将士挺胸抬头望向吴克善,听侯他们的将领最后的吩咐。

“家中独子,妻儿无人照料者留在科尔沁。”吴克善只记得当时海兰珠讲过的这句话,虽然简短,但那分袍泽之情,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随后又消除出征之人的后顾之忧“若是不幸战死疆场,你们的亲人将会有族人照料,我吴克善对长生天盟誓,比不会亏待勇士的亲人,若违此誓言,甘受任何惩罚。”

“誓死效命,保卫科尔沁。”即将出征之人满眼敬佩的看着吴克善,士为知己者死,恐怕就是如此。

随后寨桑又说上两句,将旌旗交给吴克善,一波三折的誓师大会就落下帷幕,等待科尔沁的是战胜强敌的喜悦还是失败的落寞,战争没有结束谁都说不清楚。

众人散去,科尔沁诸部首领再次集结在寨桑的金顶大帐内,做最后的准备,海兰珠小跑两步再次拉住吴克善,“哥哥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吴克善停住脚步,海兰珠从怀中掏出那份早就准备好的地形图,压低声音道“这个给你,要记得为将者不是仅凭勇气就成的,那些名扬天下的不败将军,哪个不是熟读兵书战策?兵无常势,用最小的伤亡赢得最大的战果,才是名将所谋,哥哥,具体我也不太懂,天寒地冻之下,只是兴许伏击会有些用处,你自己衡量。”

吴克善展开不大的宣纸,上面的树木山岭标示的一清二楚,这就是科尔沁周围的地形?眼里透着感到,声音有几分呜咽“哈日珠拉,哥哥不会让你失望。”

“不,哥哥,你说错了这场战事不是为了我,而是点燃科尔沁族人心中的火种,我们既然号称黄金血脉,那就不能坠了祖宗的威名,当初成吉思汗不也是势小博大,一统草原吗?”海兰珠摇摇头,这是吴克善的心愿,不是为了谁,男子汉就应该有担当,那种英武的豪气,是她最欣赏喜欢的。

从腰间葫芦形的荷包里,海兰珠又拿出一个护身符,递给吴克善“这是我向大祭司求来的,是他亲手所制,应该很灵验,你带着也好让我们安心。”

吴克善将护身符贴身放好,拍拍高挺的胸脯,捏捏海兰珠挺翘的小鼻子,笑道“你就等着哥哥带来的捷报吧,记得准备好美酒,上次你那个什么……挺烈的酒,我可是惦记好久了。”

“不理你,就晓得欺负我。”海兰珠偏偏脑袋,向吴克善瞪了一眼,快步离开,大祭司从旁走过,低沉的声音传入吴克善耳中“那个护身符,格格曾经跪地祭拜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长生天,若是你能平安报捷,也有格格心诚所致。”

“我明白。”吴克善低声应道,稳步来到金顶大帐,拿出海兰珠绘制的图,信心满满沉着向诸部的首领讲解起来,以往有些混沌的脑袋仿佛清醒上一些,吴名曾经讲过的兵书也都跃入脑海中,吴克善的出言很有条理,让旁边的人心中诧异,这并不像往日只有莽撞的吴克善,瞧着他那架势,还真带有几许名将的睿智。

寨桑笑容满面,很是骄傲的屡着胡须,吴克善最后铁拳锤在铺着地形图的桌子上,眼中仿若燃起两簇火焰,沉稳中透着必胜的激昂“若此番奇袭最终成功,科尔沁必会一战扬名。”

众人纷纷点头,应道“就是如此,如此,吴克善此次我们都听你的安排。”显然吴克善的计谋,让他们信心大增,有人向赛桑赞道“你可真是有福气,儿子女儿都极为出色,赛桑贝勒,我们真真是羡慕不已。”

“英勇多智的吴克善,性情刚烈有福祉的哈日珠拉,慈悲悯人的布木布泰,赛桑贝勒,你果真是好福气。”

赛桑更是得意,帐帘被挑开,乌玛提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向众人行礼之后,将坛子递给吴克善“这是格格让奴婢送来的,格格说,这是壮行酒,若是您得胜归来,必会有更香醇的美酒迎接勇士。”

“好。”吴克善揭开坛口上的盖子,香醇的酒香扑鼻,赛桑忙命人准备瓷碗去,吴克善顺着摆放整齐的瓷碗,将坛子中的美酒倒入,空坛子放在一旁,举起瓷碗,高声道“一切为了重现黄金血脉的荣光。”

众人同样举起瓷碗,应喝道“一切为了科尔沁的荣光。”饮尽美酒,吴克善擦掉唇角下巴上的酒珠,将瓷碗重重的摔在地上,啪啪啪连续几声瓷碗落地破碎的声响,这就是即将出征的吴克善壮行。

“格格,你别哭了,仔细身子。”在昏暗的蒙古包中,苏沫儿心疼的劝道”您哭坏了身子,贝勒爷和福晋会担心的。”

“他们还会在意我吗?”布木布泰眼睛红肿,晶莹的泪水仿佛小溪一样顺着脸颊而下,嗓音低沉沙哑“难道我做错了?苏沫儿,我虽然有些私心,但也是为了科尔沁,我并不想让哥哥浴血疆场,为何……他不明白?科尔沁的荣光不是只有拼杀,靠着英明汗不是一样能够做到?”

苏沫儿一语顿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好,吴克善没错,哈日珠拉格格也没错,自己的主子布木布泰格格同样没错,他们都是为了科尔沁的荣耀,那到底是谁错了?为了偏偏结局是这样?

“格格,刚刚贝勒爷还问起您,担忧您着凉,福晋还把奴婢叫去吩咐下来,要给您煮姜汤。”苏沫儿想不明,按下心思,岔开话,柔声诉说着乞颜氏的关切之言,布木布泰黯淡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不确定的问道“阿爸,阿妈真的这么说?”

“看格格说的,您是贝勒爷嫡亲的女儿,哪能不在意?”苏沫儿轻笑着,顺手将姜汤递上,“格格,您先用了,奴婢瞧着你的脸色不妥当,还是早点歇着好。”

“我哪有心思睡觉?”温热的姜汤入腹,让布木布泰胃肠暖上几分,轻咳道“咳咳……哥哥已然出征了?也不晓得会不会平安无事,我没有姐姐会说话,可我也真的担忧他的安危。”

“您放心,他一定会得胜归来的。”苏沫儿轻声劝解,布木布泰眼里划过忧愁,目光落在一角,若无知觉的低声问道“姐姐,她在何处?是不是回去歇着了?还是...不,她是不会歇着的,她定是去了祭祀之地,是不是?”

面对自己主子眼里突然迸发的光亮,苏沫儿身子一颤,低垂下头,手上忙着给布木布泰整理褥子,并不敢轻易答话。

“苏沫儿,是不是?回答我。”布木布泰抓紧苏沫儿的手腕,苏沫儿沉默片刻,低声道“哈日珠拉格格先去了福晋那,安抚福晋好半晌,后来采取了祭祀之地,看时辰应该还没回去。”

布木布泰身体一松,仰脸倒在床榻之上,合着眼睛,泪珠顺着眼睛滚落,凄然的低咛“为何我就总是想不到?哥哥出征阿妈也是需要安慰之人,她步步走在我前面,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不孝顺吗?”

她的疑问在蒙古包中回响,谁又能回答得出来?苏沫儿暗自叹气,这兴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格格费尽心机安排,得到好处的往往只是哈日珠拉格格。

在祭祀之地,哪怕海兰珠并不信命,也恭敬的跪着祈福,甚至同大祭司一起吟诵经文,复杂难懂的经文仿佛一道道灵符安抚海兰珠焦虑担忧之心,哪怕说得再义正言辞,她知道自己还是有私心的,就是那股私心,才让她不安担忧出征之人的性命,不过她更明白,若是重来一次,她还会如此做,也并不后悔今日所为。

海兰珠扬起修长的脖颈,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低声祈福“哥哥,出征的勇士,请平安归来。”

第六十六章 揭开谜底

天命八年初,蒙古草原上吴克善带领科尔沁铁骑,以一场干净利落的伏击战,痛击来犯之敌,彻底平定了科尔奇周围的小部落,不仅地盘有所扩张,更重要的是让林丹汗明白,科尔沁不能再被轻视,他们不仅有容貌俊俏的姑娘,更有英勇善战的铁骑。

不停游牧的牧羊人,用马头琴吟唱着那场以弱胜强之战,吴克善有勇有谋之名传遍草原,当然又怎么会少得了性烈如火同族人共同进退的哈日珠拉,科尔沁双珠之名更胜上几分。

只是再也没人敢轻易上门求娶在科尔沁地位尊崇的哈日珠拉,科尔沁的族人现在对她是发自内心的敬仰。在那场战事中,海兰珠从吴克善统兵出征的那一刻起,就就去祭祀之地祈福,直到体力不支晕过去,可却为勇士们带来的长生天的福祉,带来了那场大胜,科尔沁威名远扬,这一切的种种又如何能不让族人疯狂?

“哈日珠拉,阿玛现在真是犯愁,将你嫁给谁?”乞颜氏轻抚依偎在自己怀中海兰珠的头发,眼里盛满了骄傲,又隐隐透出一抹的愁容,“你早晚要嫁人,可如今这个局面,一般的部落首领怎么会敢娶你?”

“阿妈。”海兰珠娇娇的唤了一声,更紧的靠近乞颜氏,娇蛮的轻哼“我才不嫁给那些臭男人呢。”

“这怎么行?你哥哥都在暗自给你准备嫁妆呢。”海兰珠听见这话,将脑袋从乞颜氏的怀里扬起,蹙眉咬牙道“哥哥还真是多事,他不是很忙吗?怎么偏偏想起给我准备嫁妆?”

“兴许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吧。”乞颜氏面色有几分凝重,搂紧女儿,轻叹“我真是舍不得你,更不想你受委屈,只是你阿爸说得对,如今你也只能嫁给…唉,谁让英明汗的尚未娶亲的儿子年岁太小,你嫁去贝勒府同哲哲也会有个照应。”

“皇太极吗?”海兰珠将眉头蹷得更紧,咬着嘴唇心中不甘“阿妈,我不能嫁到科尔沁吗?”

“哈日珠拉,整个科尔沁谁有福气娶到你?”乞颜氏重重地谈起,不舍地说道“好在你聪慧细心,也不会轻易吃亏,要不然我还真是不放心,哲哲……她也是可怜之人。”

“先不说皇太极身边有姑姑,就说他有大福晋,我不甘心。”她是不甘心,皇太极女人也不少,虽然后金实行的多妻多妾制度,侧福晋也是妻子之一,可有着现代灵魂的海兰珠,又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名正言顺的左拥右抱?哪怕她并不爱皇太极,也觉得恶心。

“女人不都是如此?”乞颜氏有几分不解,自己的女儿有时的想法还真琢磨不透,轻声安慰道“你哥哥会给你准备极为丰厚的嫁妆,不会让人瞧不起你。”

海兰珠嘟着嘴,心中气闷不想言语,帐帘被挑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几片洁白的雪花卷进了温暖的蒙古包中,布木泰亲手提着篮子走了进来,未语先笑“阿妈,姐姐,我给你们送点心过来。”

“布木布泰,快过来那块凉。”乞颜氏放开挣扎着起身的海兰珠,向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招手,布木布泰唇边笑意更浓上一分,脱掉了外面罩着白狐狸皮的大髦,柔声道“还是阿妈这暖和,转眼就快开春了,怎么偏偏扬风搅雪的。”

轻易脚步,布木布泰想着海兰珠轻笑“姐姐,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馍馍。”将篮子打开,从里面拿出精致的酥子馍馍,温热的奶茶放在炕桌之上,海兰珠轻声道“你有心了。”

乞颜氏拿起酥子馍馍吃了一口,赞道“布木布泰的手艺真是不错,不过,你也是尊贵的格格,怎么亲自动手?让奴婢们做也就是了。”

“阿妈喜欢就好,我就是想做给阿妈你们用的。”布木布泰沉稳的眼里偶尔闪过腼腆,见到海兰珠双手抱膝,关切的问道“姐姐,您身子不舒服?”

“我只是在想些闲事罢了。”海兰珠并不欲多言,布木布泰了然一笑,对着乞颜氏调笑道“阿妈,您瞧姐姐的样子,这是想嫁人了。”

乞颜氏拉着布木布泰的手,瞧见海兰珠有些恼怒的样子,摇头叹息“你们都要嫁人了,阿妈就生了你们两个女儿,真是舍不得。”

海兰珠跪在暖炕上,轻轻按摩着乞颜氏的箭头,贴近她的脸颊,轻声道“阿妈,哪怕嫁人也是您的女儿呀。”乞颜氏松开布木布泰,眼里含着一抹泪光,再次将海兰珠揽进怀中,任由她打滚耍赖,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脸颊,轻唤“我的女儿,我怎么舍得你远嫁大金国?”

布木布泰眸光一闪,神情有几分恍惚,强自镇定道“听说哥哥和阿爸在给姐姐准备嫁妆,我还当是笑谈,没成想姐姐这就要嫁人了?是谁有此福气,能娶到姐姐?”

“你别听阿妈说,我是不会轻易出嫁的。”海兰珠了了一下眼皮,乞颜氏反应过来,开口道“你姐姐年岁不小,也应该先预备下,吴克善也在给你筹办嫁妆,你们姐妹都喜欢大明的摆设物件,这也得费些功夫。”

“妹妹,妹妹。”吴克善浑厚的声音从蒙古包外传来,撩开帐帘,尚不及抖落肩头的雪花,目光落在海兰珠身上,满脸笑容,“哥哥可有好事告诉你。”

“哥哥。”布木布泰行礼轻唤,吴克善怔了一下,笑容收敛上一分,和善的说道“布木布泰也在?咱们兄妹不用多礼。”

语毕靠近暖炕,吴克善伸手捏住懒散在乞颜氏怀中的海兰珠鼻子,宠溺的开口“懒丫头,真真是懒丫头,就知道同阿妈撒娇。”

海兰珠鼻子被捏住,呼吸有些困难,睁开星眸,去了慵懒,晃动着脑袋,向乞颜氏告状“阿妈,你看看哥哥,就知道欺负我。”

乞颜氏拍掉吴克善的手,眼中笑意不改,却轻责道“不许胡闹,她身子刚刚好些,哪能让你这般对待?哈日珠拉,要是出事,看我能饶得了你不?”

“阿妈,你看看妹妹,她像体弱的样子吗?”吴克善见到海兰珠俏皮得意的模样,心中暖暖的,一脸委屈的诉说“您就偏着她,哈日珠拉不欺负我就算好的,我可是您的亲儿子。”

“哥哥是堂堂的草原之狐,怎么偏爱同姐姐玩笑?”布木布泰插话,藏起眼底的羡慕嫉妒,刚刚的一切都仿若针扎一般,自己就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一样,瞧着他们相处打闹,根本就融入不进去,漆如点墨的眼底闪动的敬佩和骄傲,将冒着热气的奶茶递给吴克善,沉声道“如今哥哥的名头整个草原谁不知晓?听说就连英明汗都亲口称赞呢。”

“布木布泰过誉了,我这点本事哪能人得了英明汗的眼?”吴克善接过奶茶抿了一口,海兰珠起身,帮着他退去厚重的大髦衣服,嘟着嘴问道“到底什么消息?值得你这么兴奋?”

吴克善朗声一笑,上上下下打量海兰珠半响,赞叹道“妹妹,你真真实长生天厚爱,这份福气,谁也比不得。”

“你怎么没头脑的说起这话?难道还出了什么大事?”乞颜氏听见涉及到海兰珠,也不由的心中一紧 ,拉住自己的女儿白玉般的玉手,语调焦急的问道“吴克善,你快讲出来,别让我着急。”

布不布泰也心中疑惑,贴着乞颜氏坐在铺陈着厚毛皮的暖炕上,支起耳朵,浅笑缓和紧张的气氛“阿妈,姐姐,先别急,看哥哥的样子,许是好事。”

吴克善目光落在海兰珠身上,见到神情淡然,眼里掀不起一丝的波澜,仿若平常,甚至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气,黑宝石般的眼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舔舔银红的唇瓣,衬得她整个人都显得慵懒自在,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她那份瞌睡的心情。

他暗自摇头,自己这个妹妹比草原上的天气还多变,谁能想到如今这副神情的海兰珠同誓师大会上如火的性子是同一个人?

“哥哥,你到底说是不说呢?”海兰珠有些困倦,抱怨的瞥了发呆的吴克善一眼,“若不是说,我可就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