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大人,我有点失态。”她脸儿微红,自觉话语有些暧昧。知道司马晔好好地活着,司马炎今晚又不必临幸同心阁,司马衷再不纠缠于她,她心中负荷象减少了许多,人不禁也开朗些,何况还有清朗、高洁的稽大人陪着她听她无拘无束地倾诉,“我是不由自主,今天真的很开心。”

“娘娘开心就好。”稽绍微微一笑,低下眼帘,遮住眼中的爱慕。“关于马先生…”

“不,”她小手忙摇了摇,“那个我已不想知道。”

“为什么?”

“自惭形秽吧!”轻叹一声,笑容消失。

“娘娘就象池塘中的莲花,圣洁美丽,怎么可能自惭形秽呢?”稽绍不同意地摇头,也很不解她的话意。

“稽大人,”她自嘲地一笑,“你知道莲花长在何处吗?污泥之中呀,世人都赞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其实不知莲花的美丽却是来自于污泥的给予,没有污泥的养护,哪里有莲花高洁的风姿。根连着脉,脉连着胫,没有任何分别,不必自欺欺人。”

“娘娘,为何要这样贬低自已?”他不舍地抓住她的手,懂她屈辱人生的无奈,“无法反抗命运,但心洁人自洁。”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眶微红,嘴唇颤抖,“你…你真的这样看我吗?”

他重重点头。

“谢谢稽大人。”她开心地一笑,和着泪水,“有你这样的话,我苟活着的每一天就有了意义。我…有时候也很舍不得自已,遇到人世间最惨痛的待遇,换了别人会一死了之,可我总不甘,冥冥之中总在期待,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我可以在阳光下大声地笑着,幸福地生活着。你懂吗,稽大人?”

“懂!”他含了泪,借着树荫,放任自已的双臂把她轻拥在怀中,“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也会幸福的,一定!”

她泪水纵横,依在他怀中哭得尽情,“可是我有时又会很害怕,象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我好想逃,逃,逃…”

“不要放弃梦想!”他心折地忽然松开她,两手搭在她肩上,“你信任我吗,娘娘?”

匡似画轻轻点头。

他闭下眼,咬下唇,低声说:“娘娘,你随我走吧!”

“去哪里?”她身子不禁轻颤,有些站立不住。

“天涯海角,有稽绍吃的就有娘娘吃的,日子可能不如这里,但稽绍一定尽力给娘娘幸福!”

“我已是一位不洁的女子。”她瞪大双目,拼命摇头,挣开他的手,“不,不,我不能,你已有婚约,我如跟你走,必会毁了你的前程,污了你的清誉。”

他一手抱紧她,一手指着胸膛,“在这里,你如仙子一般洁净高雅,我也没有办法,我下过狠心不想你,可是一见到你,我的心就沦陷一次,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犹如行尸走肉,满心满眼都是你,我都快要疯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上你的。”她哭得气都有些接不上来。

“不是的,是老天让我们相遇了,我一直循规蹈矩,从未出错,但现在没有办法了。如果你快乐我也许能忍耐,现在不是,似画,我能这样叫吗?相信我,跟我走,我会解决好所有的一切,在这晋朝做官,我越来越心灰意冷,早有去意,不只是因为你,可是如果有你,我就会很幸福很幸福。此刻,我只想问一句,你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告诉我,你对我------稽绍,有没有一点喜欢?”

她心折地抬起头,温柔地抚摸着俊朗的面容,“你这么高大,这么高洁,为何要在意我一个如残花败柳的女子呢?”

“不要打岔,回答我?”他着急地摇着她的身子。

“你就象是我在这宫中见到的唯一一道阳光,我忍不住就依附于你。喜欢,很容易,很容易。”她喃喃自语。十年前,曾经深恋过一个高雅尊贵的少年,现在,在经历了太多风雨后,她发现唯有阳光才能让她快乐。

“似画!”稽绍狂喜地抱紧她,“不要着急,等我把所有的事都解决好,我就带你走。放心,我有办法,也不会很久,对我要有信心,所有的责任我来担。”

“你会很苦、很累。”她茫然摇头,“会有许多指责、漫骂。”

“我情愿,只要你一直看着我,别人怎样,我都能接受,什么样的罪名我都能担,但你不可以先放弃我。”

“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哽咽着,幸福地哭了。

“嗯,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一对平凡的夫妻。”

两人含泪紧紧相拥。

前面提灯的落痕悄然回头,不禁也流下两行喜悦的泪水。

“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等着的那个人是稽大人。”她害羞地任他牵着手,娇柔地说。

“稽绍,不是稽大人。”他温柔地提醒。

“知道了!”她抬头看看天,蓦地发觉月已西斜,不觉两人都走了两个时辰,“天,绍,千姿一定等急了,快去接千姿吧!”

“太子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不要太相信太子,他比你看到的远远卑鄙许多。”她轻推着他,“快,快去花辅,不,我陪你去吧!”

稽绍被她的神色也有些吓住了,脚下加快,两人急急地往花圃赶去。

第三十九章,月满溢泪 (四)

“季小姐,喜欢这园子吗?”曲曲折折,弯弯直直,司马衷带着季千姿绕园子一大周,卖弄似的指着满园树木,问。

这园中树木,与积云山的林木相比,如小草比大树,除了人工雕琢得算精细外,她看不出有哪里好。她想了想,礼貌性是该回他话,遂道:“还好!”

“知道吗,季小姐,这些以后都是小王的,不止这些,还有殿阁,不,不,皇宫内的寸寸土土,皇宫外的大好山河,都会属于小王。”他急速地比划着,两眼兴奋地发亮,又不敢说明,含糊地暗示,只想让身边的千姿多注意他一些。

“哦!”她被他的神态惹得莞尔一笑,看呆了司马衷,他总算明白何谓“回眸一笑百媚生。”

看他差点跌倒,她淡淡地说,“太子,不必着急,你的寸寸土土我不抢。”

她在和他说笑,司马衷愣得更凶。“小王…知…道,季小姐,你喜欢小王拥有这些吗?”他象个献宝的孩子,急于得到大人的肯定。

“太子,这个好象与我的喜好无关吧!”她淡然轻语,四下张望,那间花圃到底在哪里?

“呵,”犹愣在千姿美丽的容颜里,品味方才那朵令全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笑容,他不由地伸手牵住她的衣角,傻笑着,“是没有关系,但如果你喜欢,小王会更开心。”

千姿一怔,冷漠的眸光扫光他执衣的手,他慌乱地松开,“对不起,对不起…”

她烦憎地皱了下衣角,“太子,你真的认识去花圃的路吗?”天可见怜,瞧他愣头愣脑的蠢德行,还想拥有宫内宫外,她真替晋朝的子民感到悲哀,当然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事实…想到事实,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真怀疑我们认错了,也许哥哥都已经在等我们了。”

“快了,快了,花圃就在前方。”司马衷指指前方一片浓郁之处。

“季小姐,你最想住什么样的殿阁?”他讨好地跟上她急行的步履。

“我习惯住山洞。”

“呃?”他沮丧地一愣,“山洞呀?其实花树环绕的楼阁也很不错,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他不放弃地追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冷然回身,却与正挠头的司马衷撞个满怀。

他没提防,重重退了两步,而她疼得紧皱起眉头。“小王…只是想送你些礼物。”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穷?”要不是怕兄长找寻她不着,她都想掉头而去。

“不是的。”他慌忙看向她大声否认,“你那么脱俗,象不食人间烟火。”音量骤减,赫然的眼睛不自在地急急瞥下。

“谢谢,请问太子,那是花圃吗?”宋公公提着灯,站在一座高高的木门前,隐隐可见花木婆娑。

“是,是,我们进去吧!”司马衷抢前推开木门,一缕清香扑鼻而来。

“是桂花!”她不禁叫出声。

“那是两棵很大年纪的桂花树了,季小姐,喜欢吗?还有那菊花…”

她看到了,盆盆架架,五彩斑澜,丝丝缕缕,确实不俗,但她嫌太娇气,哪里有“无意可争春,一任群芳妒”的高品,她喜欢深谷中的幽兰,淡淡的小白花,自在开放,迎风飘香。菊花入不了她的眼,反到苍老的桂树到让她欣喜了。

司马衷察言观色,一下就摸清了她的心思,“这桂花开得正好,小姐喜欢,我折一捧让你带回,可好?”

清眸一亮,“好的。”

“宋公公,去东宫找几位公公拿梯子过来。”

“东宫?”季千姿恍然自语,“是太子住的地方吗?”

“对,对,是小王的殿阁。”司马衷喜不迭地点头。

“太子一直住在那里吗?”

“呵,小王也刚搬过去才一年多,以前是前太子住的,只是后来出了点事,他走了。”

“他一直都住在那里?”

“嗯,他比较好命,一生下来,就封为太子,一直住在东宫。”

“我可以去看看吗?”她轻叹一声。

“你想去?”司马衷喜上眉梢,“当然可以呀,宋公公,你领小姐去东宫先坐坐,然后让人带工具过来,小王在这等候,折了花就回去陪季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