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对了,太太生了八少爷,这两位则是姨娘生的庶子老六和老七,以前没见过,没想到是双胞胎。

映桥欠了欠身,正欲走人。就听一个年轻男子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映桥一抬头见是三少爷和四少爷,表情一凛,然后整个人像被霜了一样,蔫了。不想见谁,却偏偏碰见谁。

侯爷一回来,府里便要吃吃喝喝,昨天是全府上下看戏同乐,今天单是男主子们赏景玩乐。季文煜昨天求老四办事不成,起了个大早特意去东苑好说歹说又把人‘请’来了,结果在这遇到了云映桥和两个弟弟说话。

他昨天才看到云映桥给老四在亭中吹箫,现在又见她跟两个弟弟说话,不由得往歪处想,觉得这女人四处勾搭,太不安分。季文煜吼完这一嗓子,余光去看老四,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也不好小题大做,嗓子低了些道:“老六、老七,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老六老七猫见耗子似的:“没做什么,我们回去温书了。”说完,转身跑了。

季文煜看着两人的背影直皱眉。

映桥也想溜,这时就听季文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又认为我故意来见您吧?映桥垂首道:“回四少爷的话,我在等太太消气,出来转转。”

“你犯了什么错,惹太太生气了?”

“不是我,是别人触怒了太太。我想等太太气消后,回去把辞工的打算告诉她。我才做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走了,怕太太责怪我是个没定性的人。”映桥面无表情的说。但心里哼道,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不干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你们的视线里,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大大出乎季文烨所料,云映桥居然想辞工不做了:“太太会放你走?”

“我只是府里的帮佣,没签卖身契,来去自由。”重申一遍,自己是良民,和别人不一样。

三少爷一怔,奇怪的看向季文烨,他们不是有染吗?现在云映桥要走了,他怎么无动于衷,还是已经玩腻了。如果他没兴趣了,等自己哪天有空了,去找云映桥玩玩。

云映桥把这话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不管之前有过怎样的恩怨,自此江湖不见,拜拜了您哪。偷偷抬眸瞄了一眼,发现季文烨愠怒的看她,一改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表情阴鸷。

她干不下去了,全是昨天拜他所赐,她还没心生怨恨呢,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她就要离开了,不想惹麻烦,反正季文烨瞪她又不会少块肉,就让他瞪罢。映桥道:“两位爷,我得回去跟太太说这件事了,怠慢之处,草民向两位爷告罪。”

她这样的措辞,完全是府外寻常百姓人的口吻,已然不把他们当主人了。

季文烨冷声道:“你下去吧。”

于是映桥就欠了欠身,步伐轻盈的走人了。一旦豁出去,不在意银两收入,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虽然未来还没着落,但像去了一块心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三少爷已经看出季文烨不高兴了,故意火上浇油的问道:“腻了?所以放她走了,还是你管不住她,只能由她走?”

季文烨生气就在此处。此前府中上下都猜测两人的关系,他不想理她,她却数次主动靠过来,等府里的人认定两人有关系了,她却转身要走,丝毫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置他的颜面于何地。昨天老三才认定她是他的人,今日她当着老三,折他的面子。

“…”

三少爷嘴巴欠,挑起一边的眉毛笑道:“我明白了,你昨天在凉亭做的太过火了,人家毕竟不是卖身进来的。好歹是良家女子,脸上挂不住了。看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生你的气了。”

季文烨嘴角微微上翘,冷笑着看三少爷。老三脊背发凉,自己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又犯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说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是你玩腻了她,她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别说她了,酒席要开始了。”

季文烨心头不快。当初有求于他,云映桥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他还好心给了她十两银子,如今他没用处了,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

若有下次,不会再考虑救她了。

映桥打定主意要走,一步步实施‘辞职’计划。首先走之前,审视一下东家这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她指的带走可不是偷窃,那种事万万做不得。实际上,她想摘抄各药书上关乎香料配方的记载。

医书非常贵,一整套医书下来,动辄几百文,甚至一二两白银。如此昂贵的书费,她是万万支付不起的,但侯府里有现成的书本供她翻阅,她之前就偷偷的摘抄了一些。她准备在一两天的时间内,把剩下的配方抄完,就背包袱回家,然后好好钻研钻研,争取在别的大户人家重新找份调香的活做。

而且太太那边,这两天和侯爷生气,脾气不好,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她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选个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将‘辞职’的意图挑明了。

自从侯爷回来,府内的日子是由大大小小的宴会串成的,看戏摆宴、观赏奇珍异宝要摆宴,朋友走动更得摆宴,整日吃吃喝喝,醉生梦死。这日,韩氏招待女客们回来,醉酒头疼,大白天就歇息了,只留莲心在府里伺候,于是映桥得了空闲,回到住处继续抄书。

“…呃…以黄檀香、丁香等于蜜、油合成香泥…做法,先和上竹心子、作第一层…然后…然后…”

“你看什么呢?”

映桥抬头,见是莲心,笑道:“哦,是药书,怕忘了,抄写一遍。你怎么来了?太太醒了?”她抄书抄的大大方方,反正等她们发现她是抄书自用的时候,她已经走人了。

莲心朝自己手中的香炉怒了努嘴:“我怎么在这儿,我是来找你的。太太忽然说要礼佛,叫咱们去把佛堂扫一扫。我正好肚子疼,你先去把香点上,我一会就过去。”说着,把香炉交给映桥,转身就走。

映桥还没去过佛堂,冲莲心喊道:“佛堂在哪儿边啊?”

“你随便找人问一下。”莲心内急,头也不回的道。

映桥端着香炉,在路上问了两个小丫鬟,靠着指引往佛堂去了。佛堂果然清静,院内细沙铺地,屋舍庄严,透着一股子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庄严。只是院内除了她之外,没半个人影,映桥自己一个人心里毛毛的。

她上了石阶,正欲推门,忽然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媚笑,笑的她汗毛都立起来了。映桥定了定神,往门缝里瞅,就见陈姨娘正和一个中年男子搂抱在一起,男人膀大腰圆,肥乎乎的手探进陈姨娘衣裳里,揉搓着她娇喘连连。

“大老爷,您快停手,别叫人看见了。哎呀,您等晚上不行吗?”

“小美人,你想死我了。他这一回来,咱们都多少天没聚了,今天要不是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我跟了过来,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叫我再亲亲你。”男人哑声道,听起十分饥渴。

映桥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不是侯爷的大哥吗?!难怪三少爷那德性,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侯爷不在,他哥哥居然在家里跟他的小老婆私通,送他一顶绿帽子戴。

陈姨娘哀哀怨怨的道:“侯爷回来了,多数日子还不是住在白姨娘那,哪能想起奴家来。就只有您记得奴家…”

大老爷听闻此话,忽然打横抱起陈姨娘,一边亲嘴一边道:“我的心肝,叫爷好好疼疼你。”

“咱们快些,一会太太便要来了…”

受不了了,映桥只觉得眼瞎反胃,看不下去满脸横肉的大老爷跟陈姨娘的卿卿我我了,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往后退。

“映桥——你怎么不进屋?”

突然间,院门口传来莲心的声音,映桥吓的一抖,手里的香炉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随即,房门咚地推开,陈姨娘峨眉倒竖的站在那里,一副要吃了映桥的模样。

映桥强作镇定:“姨娘,都是莲心的不好,我才要进屋,她一吼,吓的我香炉掉了,这不怪我。”

陈姨娘哪里会信映桥的话,如临大敌的对莲心道:“这里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你回去接太太罢。”说完上前扣住映桥的手腕,把她往屋里拽:“你给我进来。”

映桥没什么力气,不是发怒的陈姨娘的对手,被她拽进了屋内。

她惊恐的环视屋内的一切,见大老爷正恶狠狠的瞪她,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您、您是…”

陈姨娘从映桥身后,扶住她的肩膀,不许她再往后退了,在她耳畔笑道:“这是大老爷。映桥啊,你现在认得了?”

“大老爷怎、怎么在这里?”继续装傻。

陈姨娘冷笑道:“你不是看见了么?别跟我装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怕你往外说。”

“啊?姨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铁了心的装傻。

这时,大老爷瞅着映桥,忽然哈哈笑了笑,使得翩翩大腹直发颤。映桥惊恐到了极点,几乎哭出来,使劲往后躲。陈姨娘扳住她的肩膀,道:“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好办。你也跟大老爷睡一睡,我就不为难你。”

“这丫头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大老爷上前,挑了下映桥的下巴,笑呵呵的道。

映桥快吓死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已经四少爷的人了!”为了自保,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是老四的人?!”大老爷迟疑了。

“你这小j□j,在我和太太面前装的像个好人似的,原来早和四少爷有染了!”陈姨娘气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因为你是四少爷的人,跟大老爷睡了之后,你背叛了主子,才不敢把今日的事往外说。大老爷,您别愣着了,快把她抱到楼上去罢!一会太太来了,可不好办了!”

大老爷被陈姨娘说动了心,过来拉扯映桥。

“…好了,我明白了,我从就是了。”映桥抹泪。

陈姨娘拍了拍她肩膀:“算是你懂事,否则只有杀你灭口了。”

映桥低头抹泪的瞬间,突然抬脚狠狠的踩了陈姨娘一下,陈姨娘吃痛,朝后面跌去,趁此机会,映桥夺门而去,大老爷比较胖,不如映桥跑得快,抓了一把,没逮住,叫人跑了。

“你给我回来,跑不了你的!”陈姨娘爬起来,扶着门框声嘶力竭的喊道。

映桥不敢回头,没命的往外跑,其实她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只晓得一旦被抓住,绝没好下场。 大老爷和陈姨娘偷情,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知要叫多少人颜面无存,为了保守秘密,她肯定难逃一劫。大老爷不杀她,侯爷也要杀她。

逃命要紧,她直接往外走,想就这么出府,可在二门口猛地看到两个交头接耳的小厮,见她来了,挽着袖子朝她走来。映桥见势头不好,转身就跑,那小厮在后面追。

她跑进花园,钻进假山,一阵东躲西藏后,小厮们没找到她,又去别的地方找了。

映桥死的心都有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府里全是敌人,怎么看,自己都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映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和这次遇到的磨难比,之前所遇到的困难不值一提。

这时,好像有人来了,映桥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身子往假山里的孔洞里挤,避免从凉亭顶上发现她。过了一会,脚步声过去了,映桥探头出来,迅速朝花园外溜去。

这个时辰大家在用晚饭,是一天内最松懈的时候。如果她够走运,说不定能从脚门混出去,假如能逃出去,立即和父亲收拾包袱跑路。映桥低着头,默默的走着,眼看再过几道门就能到脚门了,忽然看到前方有两个丫鬟直奔她而来,吓的她脸色一苦,咬着牙,掉头就跑。

这会逃命是种本能,只知道脚步不能停,无头苍蝇似的在府内东躲西藏。好在此时抓她的人,也不敢太声张,大家默默的‘你追我赶’。

终于,一口气跑到了府后的东湖,望着宽阔的湖面,无路可逃了,映桥眼前一黑,真正绝望了。湖岸边没有能躲藏的屋舍,只要人追来,她唯有束手就擒了。她抹了把冷汗,无力的道:“神呐,难不成只有跳湖自尽一条路可走了。”

“在那儿呢——”

不等她多歇一口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抓住她!”

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逮她的人来了,映桥来不及多想,踏上九曲桥往湖心亭跑去。湖心亭竟有一人,执扇靠着阑干,眺望接天莲叶的荷花,听到她的脚步声,回眸望了眼,两人目光相对,皆是一怔。

“…四少爷…”映桥嘴角抽了抽,脚下停住,不敢往前走了。

季文烨紧蹙眉头,十分明显的瞪了她一眼,转身继续看风景去了,根本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映桥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似乎跳湖一条路可走了。

“够贼的,可逮住你了!”追她而来的一个壮实的媳妇,喘着粗气吩咐身后的小丫鬟:“给我把这小蹄子绑了!”抹了汗,忽然发现亭中坐的是四少爷,不由得慌了下:“四少爷您在这儿呢,惊扰到您了,老奴们该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映桥不想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扑到季文烨脚下,求道:“爷,我不想死,您行行好,救我一命吧…”

季文烨瞄了她一眼,冷漠的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带走。”

那管事的媳妇立即厉声吩咐:“快把她嘴堵上!捆回去见太太!”

映桥含泪道:“四少爷,您留下我吧,我有一桩秘密告诉您。”这时,身后的其他人已围了上来,不知谁拿了块手帕,往映桥嘴里塞。映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十分可怜,不过季文烨仍旧面无表情。

映桥就要被拖走,忽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住他的衣角不放,口中呜呜哭着。

季文烨一皱眉,合上扇子,用扇柄打了下她的指节,映桥吃痛,只得松手。那管事媳妇朝季文烨陪了个笑脸,然后转身催促众人快回去复命。

季文烨重新打开纸扇,继续欣赏美景,片刻后,越觉心烦,竟扇子一折抛进水中,起身走了。

映桥被反剪着胳膊押回上房,跪在了韩氏面前。

她的包袱仍在地上,已经打开了,散落着她摘抄的配方还有几锭银子和几个首饰。映桥看了眼,就明白了,这是要诬陷她偷窃。

这招虽俗,却好用。

果然韩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云映桥啊云映桥,我体谅你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容易。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对你不薄了吧,你倒好,手脚不干净,吃我的用我的还偷我的。”

陈姨娘站在韩氏跟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帮腔道:“最近就觉得她鬼鬼祟祟的,今个我故意悄悄跟着她,发现她竟然用小刀刮佛堂法器上的包金,您说她该不该死。被我逮个正着,一个疏忽,竟推了我一把,叫她跑了。”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陈姨娘有她的赃物,她却没有陈姨娘偷人的证据,映桥盘算着如果这会抖落出陈姨娘和大老爷有染,韩氏会不会相信?如果相信了,会不会杀掉她灭口?

“呜呜呜——”映桥表示有话要说,祈求的看着韩氏,希望她命令将她口中的手帕拔了,至少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这时,那管家媳妇道:“太太,这蹄子有话要说。”

韩氏冷声道:“说什么说,赃物都在这儿呢。打一顿,关起来。”

竟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开打,这明摆着是要她的命。而且不说打多少,打完了,不给用药直接关起来,把她往鬼门关送。映桥吃惊的看着韩氏,发现她眼中的阴毒并不比陈姨娘少。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陈姨娘是她的狗腿子,为了保住陈姨娘,她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

果然,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了。

“呜——”映桥发声抗议。

“好了,快拖下去!”韩氏不耐烦的吩咐。

就在此时,映桥就听身后传来季文烨的声音:“东西是我给云映桥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惊愕,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救世主从天而降’。

季文烨装模作样的欠欠身:“太太,我听说你们怀疑云映桥偷了东西,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东西是我给她的,不是她偷的。”然后直视韩氏的眼睛:“能放人了吗?”

“…”陈姨娘慌张的看向太太,微微咬唇。心道糟了,难道云映桥说的是真的?她真是四少爷的人?还以为她是扯谎来着。

比起拉拢四少爷,除掉云映桥更重要,韩氏不想放人:“咱们府中赏罚分明,不管是谁犯了错,都不能袒护。四少爷该懂这一点吧。而且,她偷的这些簪子,是我屋里头的,怎么会是你送的?”

季文烨道:“东西是我在后花园捡到的,见是女人用的,就送给了映桥。既然是太太屋里头丢的,我可以帮忙查一查,究竟谁是真正的贼。但不管怎样,映桥是无辜的。”

韩氏暗骂自己倒霉,想让老四和云映桥有一腿的时候,两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等她要灭掉云映桥的时候,老四偏跑出来袒护她。